下午上工前还有一会儿时间,郑丽娟估摸着王璐该是结束午睡了,这才拿着纳到一半的鞋底过来。谁知刚来就得了一个消息,顿时精神一振:“你要搬去跟金旺一起住?”
王璐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激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道:“是啊,这事儿还是我公婆商量出来的,他们说我和金旺才结婚,长期分开肯定不合适,就让我跟着去公社住着。”
才刚开怀就不让她下地干活的公婆,就算是在城里也少见,王璐是真觉得自己能嫁给金旺,进了金家的门是大大的福气。
便是她亲妈在这里,王璐都不敢说她妈能这样体谅自己。
郑丽娟的注意力已经放到粮仓上......
大队上,新的会计和妇女主任选好了,会计是秦松,妇女主任是他丈母娘张淑芬。
社员们刚知道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意外,可讨论了一会儿,又没人觉得这两人配不上。
“人家秦松写的文章都登上那啥京城的报纸了,拿笔杆子记个工分不是随随便便的事嘛。”
“张淑芬这人也不错,会来事,嘴巴会说,嗓门还大,以后谁家要是再吵架,只她往那一站,谁还比得过她吼一嗓子?”
这话说得虽然逗趣,却也挺有道理的。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二天两人就走马上任。
初雪还觉得挺新鲜的,带着秦竹秦兰就在旁边看秦松给人登记,等忙完了才过去帮忙收拾桌凳,一边好奇地看登记本:“三哥,你的字可比牛得胜的好多了。”
看着登记本上泾渭分明的狗爬字和清隽的瘦金体,秦松都不知道初雪把他和牛得胜做对比,到底是在夸他还是贬他了。
秦竹扛着凳子乐呵呵地:“哥,这样以后你是不是就可以不用下地干活了?”
秦兰也笑:“爸妈他们知道了,肯定替你开心。”
家里人最惦记的就是下乡的三哥在大队上干农活累不累苦不苦。
秦松说:“平时不用下地,等农忙的时候还是要下的。”
春耕秋收,农家大事,谁都不能享受特权,就连大队长老支书都得上工干活。
几人说着话就收拾好了桌椅准备回家,等到下工的时候再过来一趟就行。
才走出院坝,老支书就来了,喜滋滋地叫住秦松,问他明天有没有空:“再过不久咱们公社要组织人排几个节目,去县城参加表演比赛,你上次拉那个二胡就不错,我给你报了个名,明天去给宣传办公室的干事拉一个。”
初雪惊讶:“三哥,你能去县城表演了哎!”根本没想过他能选不上。
老支书都已经帮他报好名了,秦松也不是怯场的人,自然点头应了。
等人走了,初雪三个比秦松本人都还激动,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最后秦兰十分可惜地说:“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都看不见三哥正式上台表演了。”
傻乐呵的秦竹也失落起来。
初雪也舍不得两人。
秦松见三人都耷拉着脸,忍不住挨个儿拍了拍后脑勺,“行了,正式上台又没什么好稀罕的,难道表演的就不是拉二胡了?等会儿我去老支书那里借了二胡回来拉给你们听就行了。”
初雪一听,拍着手笑道:“对对对,咱们还能当三哥的第一批听众!就跟我们能当三哥第一第二第三个读者一样!”
这说法听起来挺不错的,还让人有点小激动。
不过在听二胡之前,秦松提前让人帮忙约的拍照师傅来了。
秦爷爷信里提起过想看看他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秦松就干脆约了拍照师傅下乡来拍,这是之前就跟秦兰他们说过的。
拍照师傅一到,几人就换上提前准备好的最体面的衣裳,先在家门口拍了一张,又在屋里拍了张,之后就是去山上找上工的初家人一块儿站在山头,以绿油油一片的青山耕地为背景,拍了一张全家福。
多给了一笔钱送走师傅,约好拿照片的时间,秦松才去老支书家借了二胡回来。
四个人坐在院子里,一个拉,三个听,悠扬的音符让人内心也变得宁静安然起来。
秦兰看着垂眸专注的秦松,心情也轻快起来。
等今晚把箱子给了三哥,爷爷奶奶不用担心了,爸爸妈妈也能放心了。
想到大姐,秦兰皱了皱鼻子,也不知道她死心没有。
远在昭阳的秦梅当然没死心。
可从听说小弟小妹冷不丁请假南下探望下乡的三弟,秦梅这心里就有了不详的预感。
她在脑袋里琢磨来琢磨去,干脆去找车间组长请了假,特意往某处去找人:“你帮我再去打听一下,我四弟五妹走的时候带的行李多不多。”
男人咬着烟头没个正经地在她身上摸了一把,才笑嘻嘻地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你弟弟妹妹了?”两人早就好上了,那会儿秦梅都还没嫁人呢。
这女人可没个好心眼,当初还让他带人去收拾过自己弟弟妹妹。
秦梅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一拧腰坐在了办公桌上,皱眉思索:“我总觉得家里不会无缘无故就让两个小的去探亲,怕不是老东西把我要找的那些都让他们带走了吧。”
男人不以为然:“按你说的,你爷爷当年是在土财主家干过,可卖身契上写得明明白白,你爷爷一家子就是给人放牛卖命的,连结婚都是住的牛棚。”
在男人看来,秦梅跳上跳下纯属给自家脸上贴金。不过一卖身长工,能有什么宝贝。
男人又说:“要不然你想想你们家这么多年有没有突然冒出来的钱财花销?手里压着宝贝,能忍心儿孙跟着吃苦受罪?真有钱,当初你三弟也不至于非得下乡。”
秦梅也困惑了,她是坚决认为家里几个都是重男轻女的,既然如此,真就忍心让老三去乡下?
上次老三写信回来说结婚了,她妈也高兴得挺真切的,还跟她念叨说虽然三弟媳是农村姑娘,好歹也算是安家了,交代出去一个孩子,家里也能稍微轻松一点。
“难道真是我想多了?”秦梅咬唇,不甘道:“我小时候明明就看到过一个黑色描金的小箱子。”
男人急着办事,哪还管秦梅的嘀咕,贴着人耳朵又哄又骗,很快就让秦梅迷糊了脑子,跟着一块儿沉浸在她那个一板一眼不爱这档子事的丈夫无法带给她的刺激里。
等送走了秦梅,男人扯了扯衣裳,点上支烟惬意地溜达着出了办公室,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离开了办事院,一路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把特意留下来的东西交给了对方,男人忍不住嘴贱了一句:“小杨同志,你说你都知道这事儿了,咋还能把人放在家里当菩萨供着呢?”
戴着眼镜面容普通的男人冷冷睇了他一眼:“不该问的事就别多问。”
男人耸耸肩,无所谓地走了。
被称为小杨的男人厌恶地瞥了一眼那样能证明秦梅身份的工牌,隔着手帕将东西捻起丢进抽屉里,而后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丢了手帕又去外面水槽里洗了许久的手。
要不是当年眼瞎,也不至于娶这么个恶心玩意儿回家。
可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开始确实很愤怒,可愤怒过后就是计较利益得失。他当然想把刚才那个男人一起送进去,可是没办法,对方这两年混得太好了,又是风头正劲的红袖章。
小杨还不想给家里带来祸事,只能暂且咽下这口气,先把秦梅这个J人处理掉。
就算是离婚,也不能是因为给他戴绿帽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当天夜里,秦梅母亲所在的纺织厂某库房发生了火灾,好在抢救及时,没有出现太严重的损失。不过很快就查出来这是人为纵火,一时间纺织厂对此事议论纷纷。
第二天天还没亮,杨家人还在睡梦中就被人猛拍门吵醒,身穿短袖短裤的秦梅就这么披头散发地被抓走了......
第43章 公社选拔
送走了秦竹秦兰, 初雪回家后很是失落了一阵,总觉得家里冷冷清清的。
秦松怕她想太多,还特意给她讲了个故事, 然后给她布置作业:“用自己的话把这个故事记下来, 晚上我要检查。”
初雪小脸一垮, 刚才听故事时的快乐全都没了。
秦松只当看不见,赶紧拿上二胡准备出门:“我先去三叔爷那边一趟,之后就一起上公社了。”
初雪“哦”了一声, 眼巴巴送他出门, 等秦松要走的时候,又伸手去拽他衣角。其实也没多用力,可秦松就是没舍得直接走开,叹了口气, 无奈道:“字数减少到四百字。”
原本定的是五百字的。
初雪心头一喜, 但面上还是苦兮兮的, 抬起水润润的眼睛瞅他:“我觉得,两百字好像就够写完了。”
秦松一板脸:“你怎么不说十五个字就能写完一个故事?”
初雪露出心动的小表情, 秦松见状赶紧再退一步:“三百字,不能再少了!再少就真的不像故事了。”
这么要求她听完故事再用自己的笔把它复述下来, 秦松也是为了督促她循序渐进的重新学习起来。虽然高考恢复还需要很长时间, 可学习就如行舟,不进则退,没有保持着不变的。
不过面对初雪每次都苦兮兮的小脸,秦松又忍不住内心松动,想着今年才70年, 怎么说都还有七年呢,也不用一开始就把人逼得太紧了。
虽然没达到理想的“一句话故事”, 可成功减少了两百个字,初雪还是很开心的,趁着周围没人,欢喜地贴过去抱了抱秦松的腰,而后才撒手让人走:“记得好好表演呀!”
她还等着三哥正式上台表演的时候带着爸妈大哥二哥一起去看呢!
达成目的就不留人了,这小姑娘真是会变脸。秦松摇头笑了笑,提着二胡走了。
关于上公社表演这事儿,大队上其他人都不知道,不过不代表老支书和大队长不重视。这是事情还没确定下来,两人才特意没宣传出去。
等秦松到的时候,老支书已经换好了衣裳,同大队长一起蹲在竹林下石头上说话。看见秦松第一反应就是上下打量,见他穿一身白衬衣黑长裤,一双黑布鞋干干净净,胸前口袋里还别了支钢笔并一个自己钉的小本子。
整个人清清爽爽,齐齐整整,再加上他自带的文人气质,甭提多亮眼了。
大队长周长庆笑呵呵道:“别的不说,就咱们秦松同志这个人往上一站,那也够震住那帮子人了。”
每个生产队之间既有合作,也有竞争,像某些荣誉奖章啥的,都竞争激烈得很。
先前老支书说要让秦松去参加公社汇演的时候,大队长还没太放心上,可现在秦松整个人往他面前一站,嘿,他顿时觉得这事有门儿!
“老罗那里我已经提前招呼了,到时候你们坐牛车上公社。”说着,大队长捻了捻手里的竹叶,跟秦松说:“等你被选上了,要去县城表演,就骑我那辆自行车去!”
他们大队目前就大队长有一辆凤凰牌的自行车,他自己都可宝贝着,亲儿子都舍不得随便让骑呢,也就他自己上公社开会的时候用一用。
虽然对自行车没有什么向往,但也知道大队长这是下了功夫要给他“鼓励”,秦松笑着应了。
大队长还要留在队上管生产,秦松和老支书坐着牛车一路颠簸了两个来小时。到公社的时候,老支书还在跟秦松说:“一会儿别紧张,该怎么拉就怎么拉。”
这话一路上都不知道念叨多少回了。
秦松知道紧张的是老支书,也不反驳说自己不紧张,只是沉稳地应了“好”,跟着他往里走。
每年县城里七月的时候都有一次为期一个月的秋收汇演,一部分是县城各单位组成的表演团队,一部分则是从下面公社选拔的表演节目。
所以秦松这次是来参加“初赛选拔”的。
这次来公社,发现里面变化挺大的。最大的变化就是院子中间多了个凳子圈出来的空圈,原本该各在岗位的干事们也都围在了外头,另外还有二三十个人各拿家伙什在一旁等着上场表演。
进来前还絮絮叨叨的老支书这时候也变得跟平常一样沉稳老练了,领着秦松先去找宣传室的干事登记,然后就抓了个纸团团,打开一看,16号。
不前不后,正正合适。
老支书脸上露出个笑来,小小声念叨:“开门红开门红,这是开门红啊,肯定能顺利选上去。”
秦松只当没听到。
这时候的人生活确实困难,可同样多才多艺的人也不少,在排队等候的时候秦松就看到好几个节目不错的。
一个是口技,虽比不得清代文人林嗣环在《口技》中描绘的那样神乎其神,却也是栩栩如生热闹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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