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琼怎可能告诉他这个, 抿唇神秘的笑了笑, 提着裙摆蹲下身开始数银宝。
郑如毓的小私库超乎意料的阔绰,仅仅是一过午的时间, 便毫不费力凑齐了她所要的这笔金银, 可见郑国公府远比她想象中的殷实丰厚。
如此强劲有实力的亲家, 岂是乱糟糟的温府比得过的。
温琼望着正堂中摆满了的木箱,再度走了神。
若姚宣辞也是如她这样重来了一遭,这些日子的异常似乎都变得合理起来。
许是上一世他与郑二姑娘两人成婚后两看相厌,磨灭了情意。
加上得知她死时身怀有孕,如今重来一遭发现她腹中有子,便良心发现,心怀几分愧意,才执着寻找她的下落。
想到这儿,温琼揉了揉眉心,她这想法着实天真了些,姚宣辞能将她逼死,又怎会变得心软。
又或者,东宫求娶是他故意放出迷惑人心的幌子,想让她放松警惕,再瞅准时机拔出她这个死后还能再重活的异棋,免得惹出什么风浪来。
想一想这个可能性,温琼不由得紧咬着唇,暗自焦虑不已。
她未曾刻意掩盖过,只要姚宣辞有心,便能发觉她的异常。
他若知道了,大概很快就能猜到她消失的真相,继而想尽办法追上来。
温琼那双漂亮的琥珀眸子渐渐黯淡,她只想躲离皇权好好活着,平安产下错失了两次的孩子。
这一点点心愿,怎就这般难。
女子细细柳眉紧蹙着,手中的动作也慢下不少,明显心不在焉的样子,温伯清注意到后,便默默加速核查完这些金额,把明细记册递到她面前。
“正确无误。”
他伸出手,“可是累极了?”
“是养胎药方的副作用罢了。”温琼掩饰的笑了笑,随即借着力扶着自己酸痛的腰缓缓起身。
“兄长帮我把这些送去钱庄,换成银票也好保存。”
温琼背过手轻轻捶打着后腰,看一眼装着金条的铜箱,温声道,“金条暂且放在此处,到时去嵩州时我一并带走。”
温伯清颔首,“此事交给我便是。”
他将宅门锁好,瞥一眼还沾着雨迹的巷子,想了下,道,“许临书说你近日胃口不大好,不如阿兄带你去逛逛渭城,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莫要总窝在院里不透气。”
温琼有心去买两件衣衫,如今活动开手脚也不犯懒了,便答应着,同时推开宅门,“我让婢女取顶纱帷来。”
很快,她拿着一顶白纱帷帽走出来,眉眼弯弯,“方才小涟告诉我,说城西的集市上有稀罕好玩的不少西洋之物,临到黄昏还有晚市。”
“城东临着码头,也可去茶楼寻个高处,听着曲儿一览青江翠景。”
温伯清见她比起方才多了不少鲜活气儿,心中微安,“那我先带你去城东垫垫肚子,再去城西。”
温琼笑着应下,一边戴着帷帽放下素白影纱,一边提着青衫裙摆跨过院门门槛,白纱垂落间,余光瞥到宅门前似是有个模糊不清的黄泥脚印。
那脚印挺大,是个男人的脚印,沾着黄泥……这附近巷子没有铺过黄泥,这脚印不知从何处来的。
这人的脚尖是不是朝着她的宅院门来着?
温琼掀起纱帷欲去仔细看一眼,一双黑绸布靴踩在了那黄泥脚印上,将脚印彻底模糊。
温伯清也跟着温琼垂下头,他看一眼自己的黑色鞋靴,茫然,“阿琼看我鞋子做甚?”
温琼有些遗憾收回目光,“没事。”
她对渭城人生地不熟,住进这巷子还不熟悉邻居是何品性,故此有些谨慎,想看看那脚印的主人是不是有目的性停留在院门前过。
可惜昨日下了一天一夜的雨,门前还有积水,不知这脚印是何时留下的。
温伯清催促着,温琼便没有继续纠结此事,上了马车径直前往城东。
眼下午时已过,她也有些饿了,认认真真吃好午膳,这才前往婢女小涟提到的江川茶楼。
江川茶楼建有四层,已经红火了十多年,也算是渭城中最大的一家茶楼,依着江岸街市而立,登上顶楼便可将波澜江景与碧翠山峰完全收入眼中
茶楼小二引领着他们上了四楼,“公子,姑娘,左边最里面这间便是沧阁。”
良久,茶侍端奉着精致玲珑的茶点而来,正准备煮茶之时,忽而听见有道脚步声停在了他们这间厢阁门前,随即阁门被推开。
温伯清正对着那阁门,抬眼直接对上闯入者不悦的目光,“你们是谁,怎么跑到小爷的地盘上来?”
嗯?他们抢了谁地盘?
温琼好奇的半侧过身子,看清了闯入者的样貌。
俊秀少年一袭鲜亮夺目的绯衣,头戴金冠,腰间系着一对玉如意腰佩,浑身散发着年少意气风发。
温伯清握拳撑起下颌,肘臂抵着茶案,懒洋洋道,“我们花了银子,怎就是你的地盘了?”
“讲点理啊,弟弟。”
“沧阁是我常来之地,小爷也没少花银子。”少年不满的瞥向茶侍,催促,“还不快给你们掌柜的说一声,赶紧挪出去,你们换个地儿。”
温琼平静地收回目光,拿起杯盏浅酌一口,看来是备受宠爱的富贵小公子。
“林公子。”茶侍起身,温和解释道,“八月末沧阁的时间就到期了,这两位茶客是先来的,不若您今日先在旁边江阁喝喝茶,明日再将沧阁留给公子。”
“不行。”林景皓一脸不快走进来,不耐烦道,“小爷我何时让过别人,这银子我给双倍,赶紧挪地方。”
等会他邀来的贵客就要到了,在沧阁看江景是最舒服满意的角度,其他几个厢阁可不如沧阁。
茶侍顿时有些为难,这林公子乃是渭城首富家最受宠的小公子,他得罪不起,可面前这两位茶客看着也是出身不凡,口音似是皇城之人。
人人都道,皇城里扔块砖都能砸中一个朝廷命官,万一这对兄妹也是个世家朝官弟子……
温伯清与温琼无声对视了一眼,见她神色平淡的垂下眼,他恶劣的勾了下唇,“我出三倍。”
“我今日就是冲着这江景来的,林公子,实在是抱歉了。”
林景皓俊脸一沉,“四倍!”
今日贵客可是朝廷命官,他为了在几个堂兄面前争口气,特地命人打听到这位贵客几时抵达渭城,掐着时候邀请招待。
这沧阁他势在必得。
温伯清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四倍所花费的银两,心道逗归逗,银子可不好挣回来。
正打算松口,听到女子那道悦耳平静的声音,“那我出六倍好了。”
杯中清茶已尽,温琼轻轻放回桌面。
才用过膳,如今坐下来后就犯了懒骨,一点儿也不想动弹,更别说起来换个厢阁了。
刚好她不差这点银两。
温琼有点困,捻着绢帕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抬起眸,漂亮的琥珀眸里染上了氤氲水色。
“小公子,事事讲究个先来后到,你这后到的还一直抬价,莫不是和茶楼商量好了要抽利?”
“你这是在羞辱我!”
林景皓本还被那双水盈盈的浅瞳晃了一下,闻言顿时清醒 ,“我可不缺这点银子。”
他可是渭城首富之子,沧阁都是一年一年包下的,近日他被堂兄们故意下套忙忘了,这才没能如期续约。
明媚秋日透过窗阁照下来,斑驳暗影落在女子身上,看清她眼底的困倦,林景皓拔高的声音顿时降了降。
能出六倍,他们也是不缺银两的。
“你们去江阁,银子我出,这总行了吧?”
温琼犯困的头脑有了片刻清明,这买卖,划算。
随即扶着茶案起身,朝林景皓浅笑着,“林小公子大方心善,实乃世间难得的翩翩好儿郎,这番好意多谢了。”
她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模样让林景皓心跳停漏了一拍。
好漂亮的姐姐。
江阁就在沧阁隔壁,温琼一进来就瞧见窗边一侧有个小软榻。
她坐下,揉着方才挺直到酸痛的腰,缓缓放松了肩背,倚靠着软垫,困意再度袭来。
在这儿休憩一眠,睡醒了再去逛城西集市也不错……
这般想着,她目光一扫,看向正将门合上的温伯清,“兄长,若不我们……”
她话还没说完便生生顿住,温伯清没听见她后半句话,疑惑的扭过头,见她目光僵硬看着他。
“你这是被我吓到了?”
他长得又不丑,怎么会吓到人。
随即温伯清便顺着她的目光,准备打开门看看门外,被温琼惊喝住,“快关上!”
作者有话说:
明天试试双更,写不出来……嗯写不出来
第38章 四个侍卫
他被她这一声吼得一激灵, 房门砰的一声关紧。
“怎的了你这是?”
温琼仅有的那点困意完全吓飞了,她头疼的揉了下太阳穴。
“方才去沧阁那人是姚宣辞的同僚,姓邢, 似是武将出身。”
姚宣辞在府中养伤之时,邢昀京大理寺侯府两头跑,也曾多次见过她。
他仅是从江阁门前走过,一闪而过的侧面就能被她认出, 换作专门搜寻追捕的邢昀京, 识出她来简直轻而易举 。
她叹了口气,“待他们一走,咱们直接回去罢。”
渭城离皇城太近, 还是不能乱跑。
温伯清背抵着房门,心道被迫躲在宅中,岂不是比在皇城里还憋屈。
他沉吟了几许,桃花眼微微一亮 ,“不如等天黑再出来晚市,到时灯火通明, 定然又是一番盛景。”
“我这一趟可是先斩后奏溜出皇城, 回去自得给母亲带些稀罕之物回去哄一哄。”
有夜色遮掩也倒可以, 温琼稍稍心安,提起母亲,她倒想起回祖地的孙氏。
“孙姨娘该已在嵩州老家落脚了吧?”
“昨日才到。”
温伯清推开对着江河的木窗, 倚着窗, 折扇轻摇着漫不经心道,“她带了不少嬷嬷婢女陪同伺候, 磨磨蹭蹭的, 十几天的路程生生磨了二十日。”
他有几分厌恶的皱了下眉头, “她怕离开太久母亲会给父亲抬妾夺宠,将身边跟随多年的侍女留在了府里,父亲有没有挂念着她不清楚,心念那新姨娘倒是真的。”
见识过母亲与父亲纠缠了半生的煎熬憎恨,温伯清对男女之情半点兴趣也无,自认看透人间情爱痴缠,觉得潇潇洒洒,一心直奔银钱的日子也是快活极了。
故此对议亲之事也是一拖再拖。
“兄长觉得……”温琼心中念头动了下,“能否劝得动母亲主动和离?”
温伯清叹气,“我也劝过。”
结果是被母亲抽了棍子。
他不懂母亲为何如此固执,明明已经两看相厌恨不得对方去死,却还要忍着这口气看着孙氏在她面前作威作福,甚至用银两养着温府。
温琼执壶泡茶,温声道,“再劝劝吧。”
这一世的温家有了变化,孙氏被送去嵩州,或许是一个契机。
他们不清楚上一辈的恩怨,但后半生还很长,母亲总要从这个黑暗漩涡里逃离出来,透口气。
隔壁沧阁议事速度出乎意料的快,温琼只吃了小半份茶点,就听见了门外似是寒暄离去的动静。
温伯清特意往楼下大堂看了一眼,就看到温琼所描述的邢昀京和那位林小公子并肩走下楼梯的身影。
他回了江阁,“走了。”
茶点沙沙绵密的口感在舌尖渐渐融化,温琼捻着帕子细细擦净指尖,喝了口清茶,中和掉口中渐浓的甜意。
她起身,“先回去将银两送去钱庄,明日再来晚市罢。”
说着第二日再去晚市,但最后温琼犯了懒,回了宅子便不想再出门,温伯清拉都拉不动,一连三四日待在宅院里写写画画,悠闲自在得很。
秋雨连绵,这一日天色阴沉沉的,上空落下了细蒙蒙的雨丝,温琼让小涟搬了竹椅在屋檐下,躺在摇椅上听着雨声小憩。
她近日太容易乏累困倦,晨夕之时害喜也越发猛烈,极其不愿动弹,昨日沐浴摸着小腹都有了几许软乎乎的肉感,明显出来一个小弧度,让她心情稍好了些。
腹中胎儿越发有存在感了。
小涟打着油纸伞从外头回来,怀里是温琼要的笔墨宣纸,她甩了甩油纸伞上的雨水竖在一旁,先将东西放回书房。
“夫人,方才门外有个头戴蓑笠的男子,好像停留很久了。”
温琼闻言倏地睁开了眼睛,“你可有看见他的样貌?”
小涟走到她跟前,有些不安,“奴婢没看清那人的模样,穿着一身黑衣蒙着脸,个子高大,看见奴婢就立马走开了。”
这打扮实在是忒吓人,她回想一下交错瞬间便觉得四肢发寒,“奴婢瞧着他似乎在院墙上画了什么记号。”
温琼登时起身,“我去看看。”
小涟见她冒着雨丝踏进院庭,连忙小跑着取回那把油纸伞,撑开跟上去。
温琼站在院门前,寻了半天才在一处小角落里看见一个奇怪的记符。
不知是什么人,将她盯上了。
温琼只能想到两种人,要么是注意到她一个弱女子,孤单居住于此的不怀好意之人,要么……是姚宣辞找到她了。
温琼紧抿着唇,细白的指用了些力气,一下一下蹭抹掉记符。
小涟站在她身后有些忐忑,“夫人,咱们怎么办呀?”
绢帕仔细擦拭着染了炭墨的指尖,温琼低声道,“收拾东西,我们搬走。”
此地不宜久留。
她正欲回院里,忽而想起前几日看见的那个脚印来,于是半侧过身子,目光投回方才的位置。
果不然,她看到了一双快被雨水冲刷掉的沾着黄泥的大脚印。
温琼迈进院里,侧目,“小涟,你可知这附近何处有黄泥土之地?”
小涟摇了摇头,这附近的宅子都是请得起小厮婢女的人家,故此全都用了石板铺路,正巧外头连着热闹的街市,也都铺了巷子。
倒是城外有黄土肥田,可城外离得也太远了些。
随即她脑海中灵光一闪,“东边有条贫苦巷是黄泥路!”
温琼闻言顿住了脚步,“那那人衣裳打扮你可看清了?”
小涟拧着眉头回忆了一番,“好像……打扮挺干净利落的。”
贫苦巷贫苦巷,自都是贫苦乞丐,衣衫褴褛,那人看着可不像。
见一时半会也察觉不出什么线索来,温琼便不想了,先让小涟去寻温伯清来,又让院里嬷嬷和杂役收拾东西。
仅仅是一过午,温琼便从这院宅搬到了原本放置了金银的宅子里。
还好银宝已经换成了银票,金条也被温伯清搬走放到了安全之地,如今是一座空宅。
27/51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