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世子。”见姚宣辞用过膳便要离开,庞嬷嬷忙道,“老太君天黑时派人传话,让您用过膳后去她院里一趟,有事想与您商议。”
姚宣辞拧着眉头转过身,“可有说过是何事?”
如今本该是侯府里准备老侯爷生辰宴之事,但皇城朝臣都忙碌着,因东宫党派牵连甚广,不少朝臣世家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冒尖儿触霉头,故此,原本要大办的生辰宴也只能简单低调些。
除了生辰宴,姚宣辞想不到还有何事,又或者他愿意搭理的,也只有这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庞嬷嬷摇了摇头,“未曾透露过。”
姚宣辞闻言沉吟片刻,回到主厢里拿起挂在木施上的墨色大氅,同时看向跟随而来的白鸦,“白日里吩咐你的事儿,你可忙过了?”
白鸦知道是自家公子给夫人传信之事,“属下已经送出去了。”
“我案头镇台下还压着一封。”
男人慢条斯理系好了大氅锦带,脸上神色淡淡,俊美的眉眼在烛火照映下显得格外凌厉,他朝着外头庭院走去。
“这一封,你送去东宫即可。”
“啊?”
白鸦怀疑自己听错了,忙加快步子跟上去,“公子,您是说送到东宫?”
姚宣辞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十月之后他又添一子,我自该恭贺一番。”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
第60章 温氏下落
白鸦呆愣了一瞬, “可……”
这不就暴露了郑二姑娘是被公子带走的事实。
因为郑二姑娘在青岩别庄失踪之事,郑国公府和丞相府也有了不小的矛盾,宋家小公子那状元郎的美名染上污点, 国公爷因东宫被查身陷囹圄,丞相帮都没帮。
若郑国公与太子知道郑二姑娘在公子这里,自然能想通那一枚留在青岩别庄的令牌,和自家夫人被掳走时那枚令牌之间的联系。
太子本就欲将公子除之而后快, 这消息无异于火上浇油, 故意逼急了太子,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然而姚宣辞并未理会白鸦的复杂心绪,来到老太君所在的念佛堂, 由老嬷嬷引领着踏进堂中。
半晌,一头花白发丝的老太君柱着仙鹤拐走出来,坐到主座上将一袭墨色格外沉稳的男人一打量,鹤拐放到了一旁。
“还没有温氏与她母亲兄长的下落?”
姚宣辞轻抬起眸眼,“祖母深夜寻孙儿,是为了询问此事?”
阿琼刚‘消失’之时, 祖母只是派嬷嬷来问了一句, 再未曾有过关注。
男人那双凤眸凌厉无比, 似是已经看穿她的心思,老太君目光顿了下,抬手屏退了堂中下人。
“你们姐弟两个都随了你母亲的脾性, 遇事都是自己拿主意, 不允让人插手半分,霸道得很。”
老太君加重了语气, 微怒, “可你不该为了一个温氏针锋东宫, 破坏侯府与各个世家间的交情,你难道想把侯府生生折在你手里!”
这些日子来递到侯府的书信不少,皆是被牵连的世家朝臣打探消息又或者请求的,可姚宣辞理都不理,直接让人将书信烧了。
淮安侯府常于东宫党派交集,他这般举动犹如窝里出了个叛徒,打得人措手不及。
老太君都已经料想到半月之后的侯府宴上,众世家百般理由推辞未到的冷清场面。
姚宣辞淡淡垂下眸,“不破不立,道不同不相为谋。”
“阿琼不是祖母用来指责孙儿的借口。”
说着,他站起了身,拱手,“孙儿的公务还未处理完,祖母早些安歇罢。”
见他打开门要离去,老太君重重拍桌起身,气道,“你站住!”
她拿过一旁的鹤拐追到姚宣辞身后,“温侍郎也被大理寺搜查,你连温氏的父亲都不管不顾?”
“温家最碍眼的就是她父亲。”姚宣辞轻轻合上房门,转过身。
“孙儿回府之前已经派人拿着罪状去了温家,她母亲与兄长被太子劫走,能够证明是清白无辜之人,而天子亲口允诺不会祸及他们母子三人。”
如今的温家只剩她父亲一人,最坏的结果便是温伯清这一辈无法入朝为官,可他与温伯清的交易便是这个结果。
他已经如约完成。
“你竟命人动了温侍郎?!”老太君被这信息量砸的有些惊愕,缓了好一会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苍老的眼睛浮现一抹深思之色。
“温侍郎被牵连遭查,定然同是太子一党,太子对温氏出手本就琢磨不清缘由,又怎会朝着温夫人母子下手?”
他们失踪被当作受害者,恰好避过这一次祸事洗清牵连,可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老太君怀疑的看向姚宣辞,只见他平静回视,“皇城里不太平,父亲的生辰宴还是不要再摆了。”
“闭门谢客罢。”
姚宣辞打开堂门离去,踏进清瑜院的那一刻,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兜头而来。
他踉跄了一下扶住院门,摁住骤然刺痛的眉心,“你倒是顽强,还能精神争夺。”
看来还得寻个机会再去一趟道观。
姚宣辞揉了揉眉头,皱着眉直起身来,“我意识还清醒着,你想夺走身体也该挑我沉睡之时罢?”
这一世的姚宣辞漫不经心的轻嗤,“你比我狠,每夜睡前都燃上那支安眠香,你意识都不清晰,我如何能醒来争夺。”
姚宣辞稳住心神,神色如常往院中走去,“你出来就是要讽刺一番说说风凉话?”
“自然不是,我只是听到了你在祖母面前那番话,你是在刻意暴露自己,还是信不过祖母在试探她?”
“我无需试探她。”姚宣辞推开主厢的房门,解开墨色大氅挂在一旁,“自从父亲双腿被舅父打断,她就知道侯府无法寄托在父亲身上。”
“祖母要的是侯府能长久立在皇城里,只要我能做到这一点,她就不会过多插手。”
“那你刻意暴露是你自己策划了这一切图的什么?”这一世的姚宣辞忍不住提醒,“你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可不想接管身体时会面对一堆烂摊子。
姚宣辞没有回答他,而是坐在窗边的小榻上,引燃桌上精致巧的香炉后,抬手推动紧闭的木窗打开一条三指宽的缝隙。
外面浓浓夜色,屋檐下一排排明亮的灯笼随着寒风飘动着。
漫天闪烁的星辰落入眼中,寒风凌冽,吹得扶摇直上的那一缕袅袅仙雾瞬间溃散,化作一团淡淡的清香。
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抚过小榻几的平滑桌面,阿琼便是坐在这里喝下一杯杯毒茶,她抗拒留在这座院子,厌恶着皇城。
有时姚宣辞会想,两个姚宣辞在眼前,阿琼会想要谁留下。
他觉得自己会输的彻底,送走了阿琼不光是在让她避祸,也是为了做局,借机杀掉另一个他。
姚宣辞望着闪烁的星辰渺芒,轻轻勾起唇,“我从不畏惧成为众矢之的,我要的,就是成为众人眼中的靶心。”
浓浓的乏困涌上来,他轻轻关上了窗子。
“你说过的话,我曾认真思考了一番。”
这一世的姚宣辞意识不如他清晰,浓郁的倦意侵袭着,他还是强行保持一丝清醒,仔细回忆了很久很久。
“……什么话?”他想不起来。
“自是你说的,谎言虚假,我永远不可能隐藏住自己的存在,装作你欺骗阿琼一生。”
“你猜,我给阿琼的信里写了什么?”
*
东宫,宫门严格把守着,无令不得进出。
宫门内,宦人奉着一摞公务文册快步走到宫门处,将其交给早已守在此处有一会儿的天子身侧的宦官,见宦官抱着公务扭头就走,连忙跨出宫门要追上去,“大人且慢!”
看守的羽林军抬手将他拦住,严声道,“陛下有令,不得私自离宫。”
他立马收回跨出去的那只脚,那宦官也已经闻声回头,“还有落下的公文?”
宦人连连摇头,疑惑道,“怎不见大人手中有殿下今日该打理批阅的公务文册?”
到底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宦官不敢甩脸子,低声道,“昨日有几位朝臣落狱,连姚世子的岳丈都在其中,陛下发了好大一通火,今日起命殿下专心反省认错,传口谕的前辈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宦人闻言惊愣住,反应过来向宦官几声道谢,转身提起袍子一路小跑着离去。
望着前来传口谕的宦臣,安文凛满目阴鸷,“不准孤批阅朝中公务?!”
“……陛下之意,是让殿下静心养性。”
头顶那道视线着实令人煎熬刺骨,宦臣也不敢这个时候触太子的霉头,“殿下若有何求,派羽林卫前去坤龙殿通报便是。”
“奴才还得给陛下回话,就先告辞了。”
他行一礼便匆忙逃离,留在殿里的宫人们也畏惧极了,连忙紧跟着那宦臣一块出去。
安文凛大掌死死紧握成拳,父皇这举动明显是对他心灰意冷的放弃,下一步是什么?
废太子?
他被泼了无须有的脏水,多年精养的党羽根系被人一点一点拔起清除,绝不能容忍失去这十多年的东宫之主的位子。
安文凛咬牙切齿,狠狠踹翻了面前的案桌,“姚、宣、辞!”
这一切灾祸的开端,他大义灭亲连岳丈都不放过!
正此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殿下,姚世子的属下送走一封书信,是给他夫人的。”
“他怎么知道温氏的下落... ...”
安文凛的目光倏地一下变得犀利,随即阴沉沉的一笑,“好啊,姚宣辞这一招真是阴损。”
他自己命人绑走了自己的发妻和岳母大舅兄,然后跑到父皇面前狠狠咬了他一口,姚宣辞当真卑鄙无耻。
一下子,安文凛联想到了一处忽略已久的细节,“怪不得他身边只有一个穿着白衣的侍卫,原来另一个黑衣侍卫是被派去温氏身边守着。”
可姚宣辞是通过谁拿到了他宫中的令牌,又从何处得知暗卫身上的图腾?
他眉头紧锁着思索着,暗卫此时出声,“殿下,属下已经命人随着那封信的踪迹追去,可要截下那书信呈给陛下?”
姚世子的亲笔信,足以证明殿下的冤屈。
可安文凛已经联想到了两枚令牌之事,沉着脸,“书信途径之地定是他们经过的地方,沿着这条路线查一查二姑娘的下落。”
他要先找到毓儿,确保毓儿的安全将她带回皇城后再下手。
“待你们找到那个墨衣的侍卫,他守着的年轻女子定然就是温氏。”
安文凛脸上露出一抹阴狠,“直接杀了温氏。”
这些日子聚集在头顶的阴霾总算退散了一些,他眼底透露出一丝愉悦,“温氏的母亲和兄长若也在,一并杀了。”
暗卫恭顺的领命,很快消失在殿中,安文凛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扶着椅子扶手坐下。
父皇一步一步收走他手中的权势和依仗,他不能坐以待毙等着被废。
看着面前翻倒在地的桌案笔墨,唤来了宫人前来整理这片狼藉,注意到自己衣袖溅到的墨点,便往寝殿走去。
事情有了转机,安文凛脚步也轻快了,正由宫婢穿着衣衫,听见有人靠近,他抬起眼,笑意微敛,“你怎的来了?”
郑如珺一袭素雅宫裙端庄大气,见他收起笑意也没之前那般在意,只是低声道,“晚膳已备好,臣妾便来唤殿下前去用膳。”
她示意众婢女退下,从袖中抽出一封单薄的书信,面色如常,“臣妾捡到一封无署名的书信,不知是谁用了什么法子递进来的。”
安文凛不悦的皱起眉,抬手推拒,“拿走,孤不... ...”
“是毓儿的消息。”郑如珺闭了闭眼睛,迫使自己不再计较这件事,声音微微颤抖着。
“她有孕了。”
安文凛当即一把夺过,惊喜不已,“毓儿有孕了?!”
若是放在半年前,他从未想过会和毓儿有什么纠葛,可如今她怀上了皇嗣!
郑如珺只觉得他脸上的笑格外刺眼,不想看到他欣喜的模样,脸色微微苍白着,扭头就走,“臣妾去看看几个孩子功课,殿下早些过去用膳。”
安文凛随意挥了挥手,唇角压都压不下去,他坐到一旁椅上,仔细将字迹看过一遍。
纵使认不出是谁人所写,但是毓儿在姚宣辞手里,定然是他传的消息。
想看他得知此事后急得团团转,如作困兽的模样?
安文凛瞥一眼薄纸,冷笑一声,姚宣辞怕是想不到,他已经暴露了自个儿夫人的位置罢。
他身在东宫动弹不得,可坐在这个位置多年,被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怎么可能没有做过半点准备。
“暗卫。”
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殿下。”
*
一行长长的车马不疾不徐在山道上往前驶着,正午正盛的太阳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极为舒服。
车队间前方是几名侍卫腰间佩剑骑着骏马,中间是三辆宽敞舒适的马车,随后有几辆略小一些的马车跟着,墨崖则同几个侍卫坠在后头跟着。
轮子碾过一块石头,马车颠簸了几下,温琼正撑着脑袋打瞌睡,被晃着一下撞到了车厢木墙,当下就清醒了。
她揉着磕痛的脑袋,探手掀开帘子,看见前方清晰可见的一座城门,等着马车走得更近了,依稀可看见“涑州·莫城”二字。
那么久,终于到涑州边界。
温琼刚想放下帘子,顿了下,探头看向了后方,等了片刻,便看见了驾马守在后方的墨崖,他前面就是那辆灰扑扑神秘极了的马车。
这么些日子,温琼已经知道这车队之中有个神秘之人同行,多次注意到深夜时常有大夫悄悄前来。
她心中隐约有个猜测,可实在想不通此人随她一起前来涑州的缘由,便一直暗中观察墨崖的举动。
那辆马车随着山道消失在视线之中,温琼正欲放下帘子,恰好看见后面温伯清捏着扇子挑开了帘子,看到她醒来,他从自己马车过来。
温伯清从她身侧坐下,“还以为你会小憩一会睡个午觉。”
说着,从怀里抽出一张信封,递给她,“姚宣辞送来的信。”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晚安晚安~明天再捉虫修错字
第61章 压制之法
温琼迟疑的接过, “不是担心暴露踪迹么,怎会送来书信?”
“证明父亲已经落狱了。”
“父亲入狱?!”温琼吃惊,随即拧眉, “兄长怎么知晓的?”
温伯清往后靠了靠,姿态闲适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道,“他说过, 等信寄来之时, 就代表着东宫党羽开始拔除。”
“若不是当初离开时需得瞒着母亲装作被掳走,我定得劝她留下一封和离书,离开就彻底不回皇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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