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宣辞夫人失踪之事,定和毓儿莫名消失逃不了干系。
他这是倒打一耙!
“此乃罪证。”
姚宣辞稳稳抽走他手中的令牌,语气锋利至极,“臣可以相信殿下。”
“温氏失踪当日,臣曾入宫求过陛下,后又搜寻多日无果,才心急如焚再来求陛下救我妻子。”
“臣只想听殿下的解释。”
安文凛对上他眼中的冰冷审视,心中浮现浓重杀意。
姚宣辞不过是侯府世子罢了,狗鼻子一直揪着他那些隐晦暗事不放,打也打不走,如今还妄想对他泼脏水,当初那一支毒箭就该直接要了姚宣辞的性命!
“在东宫当值的侍卫都手握一张令牌,人心难测,孤怎么知道这些人之中会不会掺杂了不怀好意之徒。”
“姚世子又怎能证明,这黑衣人一定会是我东宫之人?”
姚宣辞面无表情,转身望向殿上沉默不语的天子,握着令牌拱手作揖,“陛下。”
安文凛同样看向龙案之后的父皇,却敏锐捕捉到天子脸上转瞬即逝的失望,当即心神恍惚一瞬。
父皇这副表情是怎么回事?
天子沉着脸抿紧唇,随意抬手挥了下,一旁宫人便奉着长长的木案端至安文凛面前,“请殿下过目。”
上面是一摞奏折,还有一张薄纸,画着一个熟悉的图案。
天子靠着背后的软垫,微微松垮的眼皮垂下掩住眼底的疲惫,低沉缓声道,“这是近三个月来朝臣上奏的折子,关于郑国公府及门下门生贪污受贿买卖官职,还有私吞赈灾银两之事。”
奏折交上来,他便派人前去暗中证实,巧的是有大理寺在前追查,陆陆续续收获不少意外之闻,让本抱有侥幸的天子的心一点点凉下去。
他以为只是郑国公府等派私自所为,可万是没想到这其中包含了太子的指点与默认。
帝王望着太子的目光满是失望,“那张薄纸,是姚世子从黑衣人后颈处描印下来的图腾,那支暗卫是朕十年前交到你手上的,只有东宫暗卫身上有这图案。”
令牌不算铁证,这图案才是铁证,因为除了他和太子没人知晓暗卫身上的刺青是何模样。
安文凛拿着薄薄的奏折,感觉如千斤般重,他做的如此缜密,当初姚宣辞都被他一箭拦下,怎还会被查到这些证据?!
冷汗从额间滑落,他顾不得外人在场,扑通一声跪下,不敢抬头去看天子的神情。
“儿臣自幼听从父皇教导,自诫自省严恪其身,从不敢做这些伤害黎民百姓之事。”
“是儿臣身边近臣隐瞒欺骗,让他们酿下滔天大罪报应在了儿臣身上,儿臣不知其中之事,是冤枉的。”安文凛字句诚恳,卑微哀求着俯身叩首。
“请父皇给儿臣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姚宣辞垂着眸一动未动,眼底满是讥讽,太子竟还想推卸责任,这些证据不过是天子手中的冰山一角罢了,很明显是天子妄图看在他及早认错的份上,要给他一个台阶下。
可惜太子不知天子苦心。
天子真的失望到了极点,扫过那一身憔悴立在殿中等结果的青年,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克制着心底的怒意。
太子因郑家二姑娘与姚宣辞之间的私仇他知晓,若皇室风月之事连带着爱恨情仇迁怒臣眷,将其绑走威胁这两件事一起传出去……
“朕只问你,温氏与其母兄长如今在何处。”
*
一连七日的水路总算是走完了,温母下船时,依依不舍望着来时的江面,宋嬷嬷忍笑抿唇挽上她的手臂。
“夫人呐,公子不是说过他早已写信交代好了,会有人帮你照看着的,咱们就当这些日子是出门游玩,莫要挂念着了。”
“他找的能靠谱吗,我这铺子的账可不好管。”
温琼站在原地等着温母过来,闻言侧目看向兄长,“可是许公子?”
“自然。”温伯清拢合上折扇,负手而立,“可别小看他,他一家子都是经商好手,当初分家时内讧吃了大亏,不然也是如林景皓那般的富商小公子呢。”
只不过有些头脑的人走到哪儿都能发现商机,吃苦上进,总归穷不了。
船上的人陆陆续续都下来得差不多,此时墨崖派人找来的马车也到了,温琼坐在马车里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着,想起来了什么。
“涑州不正好是许公子的故乡,他是独自一人在皇城,亲人可都在涑州?”
温伯清用扇子挑着马车帘子遮盖好风口,展开一张软毯让温琼盖着,随口道,“在涑州,双亲是做布匹粮食的硬货买卖,他姐姐倒自个儿开了个家医馆,听说医术极佳,也算是涑州小有名气的大夫。”
温琼那双漂亮的浅瞳眯了下,若有所思,“如此出色女子,真想见一见。”
正说着,透过马窗帘子摇晃间一闪而过的缝隙看清此刻的天色,她掀起帘子唤了声墨崖,很快墨崖骑着马赶了上来。
他靠近马车,“夫人有何事?”
“这天色要黑了,咱们可有地儿落脚歇着?”
“有,再走几里路就是驿站了。”墨崖灿烂一笑,拍了拍胸脯,“夫人放心,属下可都安排妥当了。”
“那你家公子呢,可说过皇城怎样了?”
姚宣辞秘密将她送走,为了防止有人顺着书信摸索出真相,从未传过书信,倒是有一套神秘的法子和墨崖交流传信。
“太子殿下被朝臣谏言,已经软禁好些日子了,郑国公府也被搜查,皇城里乱着呢。”
温琼颔首,随即探头往后看了下,疑惑道,“你方才在最后头那辆马车那里,是和谁说话?”
她瞥见墨崖骑着马,歪着头靠近那辆马车,似是在和马车里的人对话。
“后头马车有个暗卫在补觉。”墨崖脸不红心不跳,笑嘻嘻道,“属下是在提醒他到了驿站换班守值呢。”
温琼闻言拧了下眉头,轻声道,“既是要守夜,那你莫要再去打扰人家休息,冬日夜里本就难熬犯困。”
墨崖利落的点头,“属下明白,不过去惹她了。”
只要郑二姑娘老老实实的,别吃饱了饭就开始挣扎折腾,这陆路可不比最下层的船舱,一点动静就容易暴露。
不过这都下船了,这二姑娘怎么还一直p晕船恶心?
墨崖握着缰绳紧随着温琼这辆马车旁,若有所思,要不然……等到了驿站,看看有没有大夫来给诊诊脉。
驿站很快就到,温琼坐着马车摇摇晃晃一路,用完膳洗漱后一放松,满身的乏累就冒出头。
阿瑶才给她捏了一会儿发肿的腿脚,便昏沉沉的睡过去,连温母来了一趟给她掖被子都不知道。
夜半三更钟响,赶了半天路终于歇下的众人彻底陷入沉睡梦乡,当值的暗卫坐在屋檐上数星星看月亮,听见几道零碎的脚步声,低头一看是墨崖一手拎着个小老头,一手拎着个药箱进了驿楼。
墨崖无声示意老大夫小声一点,轻手轻脚越过温琼所住的二楼,踏着木梯来到四楼最里侧的房间,打开门锁后拉着老大夫进去。
关上门一转头,便对上榻上女子愤恨似要杀人的眼睛,墨崖习以为常摸了摸鼻子。
“郑二姑娘还没睡呢?”
他推搡着老大夫靠近,笑眯眯道,“这不属下看你这几日饭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找个大夫给你瞧瞧。”
公子说了,这二姑娘还有大用处,可得看住了,莫要她寻短见。
但墨崖经过这些日子却觉得,二姑娘要死,肯定拉着他一起死。
郑如毓岂止是要拉着墨崖一起死,她恨不得连姚宣辞和住在同一所驿站的温琼扒皮喝血。
她生来骄纵肆意,千宠万爱被捧在手心里要什么有什么,而这两人却将她满身傲骨碾进了泥潭里,她郑如毓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郑如毓满脑子想着等她回了皇城,绝不会再嫌弃太子侧妃的位置,她要当着姚宣辞的面,亲自剖开温氏的肚皮,将那小孽种摔死在他们面前!
女人那双狐狸眼布满刻骨的仇视,老大夫被吓得瑟瑟发抖,在她的死亡凝视中下颤颤巍巍伸出手号脉。
最后犹豫了一下,没把那句夫人喊出来,学着墨崖唤道,“这位二姑娘已经身怀一月有余身孕了。”
只此一句,再也不敢吭声,恨不得原地回家。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工作比较忙加班,不好意思啊,客官可以养几天再看[捂脸]
第59章 各凭本事
这句话像是一道雷击当头劈在郑如毓头上, 她僵硬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整个人都开始克制不住的颤抖。
孽种,她怎会怀上一个孽种!
墨崖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有有有有……有孕啊。”
完了,他得赶紧给公子报信,孩子定是太子的,妥妥的皇室血脉!
他拎起医箱抓紧时间离开, 下楼时忘记提醒老大夫脚步轻一些, 咚咚咚的脚步声在沉寂安眠的驿楼里格外清晰。
二楼一扇房门被无声打开,两人离去的身影落入一双满是探究的琥珀眸里,漂亮的眸子若有所思瞥过墨崖手中的医箱, 等两人出了驿楼后她轻步走出房间,撑着楼栏看了一眼头顶。
三楼是兄长母亲和婢女所住,四楼似乎是杂役与一部分侍卫。
谁身子不舒服?
许是女人直觉,温琼脑海里浮现出墨崖驾着马,侧头与马车里的人交谈的画面。
夜里冷,她拢了拢外衫往房里走去, 才抽过筋的左小腿还有些酸软, 温琼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脑子的疑惑交织着挥散不去。
大半夜的,墨崖带着大夫去给谁看病?
*
侯府,清瑜院。
温暖冬阳穿窗落进书房中, 暖烘烘的太阳洒在书案上, 一张细长的脆弱竹片被捏在修长指间。
男人垂着眸,看清竹片上的字迹信息, 眼底隐约浮现一抹戾气。
害得阿琼两次失子的女人, 竟也配成为母亲。
白鸦本是立在一侧等候发令, 可公子安静了太久了,正当他按捺不住好奇想抬头瞥一眼时,听得空气中响起一声轻微的清脆折裂声。
姚宣辞将那折成两半的薄薄竹片丢弃在桌上,“你去大理寺,协同邢昀京调查太子之案,不必在跟着我。”
如今东宫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一直保持着微妙平衡的党派像是闻见荤腥的饿狼,齐齐扑上去想要将其撕咬下一块肉。
就连保持中立只忠于帝王的一派都开始动摇——身为未来国君,连赈灾粮银都敢碰,黎民百姓该有多心寒。
白鸦一惊,“公子昨日回城路上险些遇刺,这个节骨眼上,属下怎能轻易离开。”
姚宣辞挽起衣袖,蘸了墨落笔,“按照这样迅猛的脚步攻下去,朝臣紧逼,东宫才不会有挣扎的余地。”
他要的是让安文凛毫无对应的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倾倒覆灭。
“宫中可有消息?”
白鸦连忙正色,“宫人递了信儿,说四殿下想见一见您。”
“这有何好见的。”姚宣辞平静道。
几位成年皇子之中,唯有这位四殿下性情温和,手段利落却极为仁慈,尤其忠言之劝能听进耳里认真琢磨,此点甚佳。
白鸦想了想,“许是您这把快刀砍得有些凶猛。”
四殿下的侍卫听他传达自家公子的话时,拧着眉犹犹豫豫的,委婉的表示公子这行动是不是有点太快了,该从长计议,脚踏实地的走完。
姚宣辞收起笔,将信纸晾干后折叠起,“人手够足,证据够多,除夕之夜前,东宫必然会换人。”
他只承诺替四殿下撕开一道口子,待东宫易主之时花落谁家,全凭四殿下自己。
“眼下这个时候,皇城中警觉之人不少,他若不想步入东宫后尘,就不该暴露与我有所牵连之事。”
“让他煽动其余几位殿下,继续对东宫一党施压出手,你去帮邢昀京将贩盐及官匪勾结之案的铁证完完整整拿在手,越全越好。”
白鸦闻言觉得也是,眼下全力对付东宫才是正经事,随即接过信纸,“这信儿是要送给……?”
“送到夫人手上便是。”
“属下这便去。”
白鸦恭顺的领命离开,姚宣辞望着落在地上的暖阳,从身后书架上的一个长盒匣里取出一幅画卷,展开,画像上是女子温婉精致的眉眼。
男人凌厉的凤眸顿时浮现起一抹浓浓的思念。
还有半月便走进腊月,涑州位南临着海岸,比起皇城温暖不少,不知她会不会依旧怕冷到要烧起地龙。
听墨崖说她离开皇城后有母亲陪着,这一路吃的好睡得好,笑得也开心。
想至此,他目光染上几许遗憾,修长的指温柔蹭了蹭画中女子的脸庞,他也想看一看阿琼笑起来的样子。
印象里,阿琼有许久没对他笑过,看他时都是冷淡平常的一瞥,没有多少反感,也没有太多欢喜。
姚宣辞溢出一声叹息,也不知她可曾发觉了郑如毓的存在,会不会生气他竟让两世仇人跟在她身边走了一路。
沉默寂静了许久的这一世的姚宣辞总算出声,他意识还有些混沌,“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压制你吗?”
姚宣辞的指尖一顿,他缓缓卷起画卷,“我多次踏进佛寺道观,总该是有点收获的。”
这一世的姚宣辞意识聚集凝实了些,清晰意识到姚宣辞的所作所为,“你想彻底抹除我。”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与之拼个你死我活的竟是上一世的自己,他冷冷的道,“你以为这些前世恩怨在今生再度了结,阿琼就会毫无芥蒂隔阂的原谅你?”
许是这些时日被压制得虚弱,这一世的姚宣辞连恼怒的力气都没有,意识却异常的清醒。
“谎言虚假,你会愈发畏惧真相破露那一日,你所挽回补救的一切迟早会崩塌。”
“那我也不会将身体让给你。”
“你是你,我是我,我信不过你,也不放心把阿琼交给你。”
姚宣辞探手伸到阳光下,感受着暖烘烘的日光落在掌心的热度,“想要夺回身体,就各凭本事罢。”
他想与阿琼白头到老,想看着他们的孩子平安长大,所以他绝不会甘心离去。
他,要杀了这一世的姚宣辞。
而眼下,已经一步一步按照计划走去,尘埃落定后见到阿琼的,一定是他。
“好啊。”这一世的姚宣辞内心也一样的平静,“各凭本事。”
这世上只能留一个,真正多余的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上一世的他。
这具身体,本就是他的。
*
临到夜深,白鸦头顶着漫天星辰跟随自家公子回侯府,太阳一下山就冷的不行,整个人被寒风吹透了。
早已经守候多时的庞嬷嬷赶忙命人端来两碗热汤递上,又将锅里热着的晚膳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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