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那是什么时候啊?”
“七个月。”陆淼说。
女生眼睛睁大,微微抬头看她,语气里满是惊讶和害怕,“七个月?那不是都成型了?”
“对。”
“那你为什么不和他结婚啊?”
陆淼垂眸,视线落到地面上。灌木丛枝末在微风里缓缓摇曳,落下树影。
她的眼部肌肉放松,眸光仿佛一潭死水,“不想结。”
女生丝毫没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继续问:“为什么不想结啊?是发现他和之前不一样了吗?”
陆淼刚要说什么,短信提示音响起。
她从衣兜里掏出手机。
是十点定货的那个手机号码,又发来短信:【盛鼎酒吧二楼2888,大号,越快越好,加钱】
女生也看见了短信内容。她有点担心陆淼要求她陪着一起去,于是念着那点小心思,她试探着,声音弱弱的:“这么晚了,你要去吗?”
陆淼把手机揣回前侧裤兜,将手里黑色塑料袋换了个手拿,“你先回去吧,可以锁门,我带钥匙了。”
“…哦好。”
陆淼把棒球帽戴好,然后走上人行路。
盛鼎酒吧距离这里不算远,公交三站。
走路过去,这笔买卖是划算的。
午夜,街道冷清,几乎不见人影。
酒吧里人声鼎沸,帕灯五光十色,摇头灯忽明忽暗、晃的人眼晕。
舞曲劲爆节奏强,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贴的极近,穿着清凉。
陆淼眉眼都被帽檐遮住,全身上下只露出鼻梁和下巴,在一众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只是很少有人能在这种时候注意到她就是了。
她低头,从人与人之间穿过,走至整个舞厅的侧面楼梯,上二楼。
盛鼎酒吧到底是个酒吧,而非宾馆,所以可供客人休息的房间十分有限,大多也都是按小时算钱。
也就两分钟时间,她把二楼两条走廊就都走了一遍,并没有2888房间号。
楼梯口有一位服务生,是男生,二十岁左右。
陆淼走过去,“你好,请问2888房间怎么走?”
小伙子听清她的声音,怔了下,张了张嘴,才说:“小姐您好,请您在这里稍等,我去问下,我是今天新来的。”
陆淼不疑有他,站在原地等。
二楼是休息区,一楼的晃眼灯光被高而陡的窄窄楼梯隔绝掉。
陆淼脑海里突然回忆起那个小伙子离开一瞬间的慌张,以及慌张之前的错愕。
眸色微动,她拿出手机,翻出短信。
盛鼎酒吧,2888……
忽然有一种头皮发麻后背发凉的感觉。
陆淼收起手机就要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随而来的是粗声咒骂:“就他妈是你小子坏我好事儿?”
陆淼回头,视野上方是黑色帽檐。
帽檐之下,出声的男人身材高大,走起路来胯向前顶。他没穿上衣,啤酒肚漏出来,腰侧纹一只虎头。
他嘴里咬着根烟,眯着眼。
看清陆淼下巴和鼻梁的一瞬间,他显然一愣,连烟圈都忘了吐。
“女的?”他饶有兴致地勾起嘴角。
陆淼转身就要跑,可惜楼梯太高,没下两阶就被男人大步走过来,扯着冲锋衣帽子拽回去。
二楼地面铺着红色地毯,因为时间久,地毯有点发黑。
陆淼往侧面挣扎,男人死抓着冲锋衣不放,衣服发出线头崩坏的声音。
“请问你是不是认错人了?”陆淼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他。
男人左手两根手指之间夹着烟头。
他嗤笑了声,拿着烟头的手慢慢往陆淼脸颊方向靠拢。
陆淼都能感受到烟头末端的热量。
男人笑:“我让你送最大号,你他妈送的什么?”
陆淼反应过来,忙说:“对不起那是厂家发错货了,我愿意赔偿。”
“赔?拿什么赔?拿你赔?”
陆淼说:“我们厂子会双倍价格赔给您,抱歉。”
“呵,”他一脚踹到陆淼腿弯后部。
腿筋较着劲儿疼,膝盖扑通一下跪在红色地毯上。
眼睛闭了下,她咬紧牙关,没让自己喉咙发出一点声音。
“帽子摘了。”男人走到她面前,一把把她帽子掀掉。
陆淼垂着脑袋,入目是他那双满是泥点的皮鞋。
黑色棒球帽翻着躺在地上。
陆陆续续有客人路过,但是没人往他们的方向看,甚至都选择绕路而行。
“给我舔,满意了我就放你走。”
男人把皮鞋伸到她面前。
陆淼依然低头,从衣兜里拿出纸巾,俯身去擦。
男人却抬脚踢到她手上,“听不明白话?老子是让你舔!用舌头舔。”
他蹲下,手捏住陆淼下巴,强迫她抬头。
女生面容白净,黑发扫在凤眼之前,柔和与英气融合在一起。
男人勾唇:“不想舔鞋的话,那就舔别的。”
陆淼挣扎开,手掌撑着地面。她手指用力扣着地毯,指尖泛白。
楼梯方向又传来脚步声。
“林哥,上次我说的那个妞你要试试不?那小嘴儿一张,活儿绝了!”
“你说这个干嘛?谁不知道你林哥洁身自好,就等老爷子给他物色个名门闺秀。这要是在外面一不小心留了种,老爷子不把他腿打折?”
林燚走在三人最中间,手里拿一捧瓜子,笑笑:“别,没兴趣,还不如通宵打游戏。”
拍马屁的黄毛不死心,继续说:“二楼好像有教训人的,林哥最爱打架了,这个肯定有兴趣。”
闻声,林燚慵懒抬头。
看见了一个好几年没见过、但依旧能一眼认出的侧脸。
他顿住脚步。
女生双膝跪地,手掌也撑着地面,身上冲锋衣凌乱,帽子都斜斜地贴在后背上。
她垂着头,牙齿紧咬,肩颈和脸颊的肌肉都收缩着,模样隐忍又卑微。
下一刻,林燚看见,女生手指动了动。
然后俯身,低头,嘴唇要覆到那双沾满污泥的黑色皮鞋上。
“林哥果然对这事儿感兴趣啊?怪不得这几年总念叨他那个叫什么陆三水的兄弟。”黄毛说着,还凑过去问另一人:“你知道陆三水是谁吗?现在在哪儿呢?”
“陆淼。”林燚把瓜子扔地上,然后快步走过去,直接把人从地面拖起来。
胳膊被人拽着,对方下手没个轻重,陆淼还没缓过神来,就只感受到胳膊上的疼痛。
她转过头,看见林燚。
他好像比之前长高了,又或许是面庞变得更俊朗几分。
那双桃花眼比之前显得沉稳,目光也更坚决和坚定。
陆淼已经不记得最后一次见林燚的那天是阴还是晴。
这几年过得太艰难,整日为温饱发愁,校园时光早就在泥泞沼泽中窒息死亡,那些球场上的肆意和课堂上的宁静、遥远得仿佛是发生在上辈子。
“你谁啊?”赤.裸上半身的男人横着眼睛问。
林燚抬起下巴,扬扬眉,“她对象,怎么了?”
男人虽然啤酒肚大,但是年纪不大,二十出头,身高比林燚也矮了半个脑袋。
他抖抖腿,一身肥肉也跟着颤了颤。
林燚有点奇怪,陆淼怎么会被眼前的花架子欺负。
她一脚就能把对方踢翻。
以前揍他的能耐都去哪了?
想着,林燚心尖上突然有点活跃。
他一条胳膊把陆淼揽到怀里抱住,要越过男人找房间和陆淼好好问问。
男人却觉得自己占理,拦在他们身前:“你对象卖避孕套尺寸卖错了,你给解决?”
林燚低头看陆淼。
陆淼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是卖错了。”
“然后呢?你提出把钱还他没?”
陆淼点头。
林燚松了口气,财大气粗发言:“还三倍,行不?”
男人摇头,“我看起来是差钱的人?”
“十倍。”
男人咬牙,动摇几分。
林燚一看有戏,松开陆淼,从夹克内兜里把钱包掏出来。
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红色钞票,连多余的颜色都没有。
“你卖那玩意多少钱一盒?”他漫不经心地说。
“五块。”
林燚回头问黄毛,“有这么便宜?”
黄毛屁颠屁颠过来,“五块一盒的我知道,一盒里面有十个,这都是最便宜的,容易漏。”
林燚说:“一般都什么人买这偷工减料的玩意。”
黄毛很有眼力见地拔高声音说:“差钱的人呗。”
“哦,”林燚又低头问陆淼,“刚才说什么搞错了?型号?你给他送的大了?”
陆淼低着头,说:“不是,他要最大号,我送的均码。”
林燚点头,对黄毛说:“把他请厕所去,均码要是能套进去,就直接报警。”
男人说:“你把自己当什么东西?”
林燚指了下服务生:“你告诉他,我是什么东西。”
服务生说:“先生,这是我们酒吧少东家。”
男人刚要说话,就听见服务生补了一句:“是个二世祖,很混,他老子都管不了他。”自然也不会在乎一家酒吧生意死活。
男人也知道,如果林燚真报警……
他刚刚是动手打人了的。
林燚勾唇,尾音拖长,歪着脑袋笑道:“知道我混就好。”
男人转身要走,林燚说:“别走啊,我对象惹的祸我得补,咱不是那逃避责任的人。”
“你要真是最大号,我一百倍赔你。你要是号不对,今天就是你活该。”
……
房间。
“你是傻逼吗?他让你舔你就真舔?二十几年架白打了?”
房间是大床房,房门紧闭。
头顶的白炽管灯开着,但床头气氛灯也没关。
粉红色的灯光打着转照。
林燚站在气氛灯旁边,低头研究怎么把它关掉。
按了半天,灯光不止转了,还开始闪。
林燚:“……”
他翻了个白眼,走到窗户前,后背靠上去,双臂抱膀,看着陆淼。
陆淼坐在床边,垂着脑袋,模样很老实。
被他说傻逼也没反驳,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林燚挑挑眉,走到她面前。
胳膊往后一伸,拉过椅子,坐下,然后翘起二郎腿。
“怎么?太感谢我了?”
陆淼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大概是,他乡遇故知。
她不禁笑起来,抬头对上对方视线,反驳道:“哪有打架打二十几年?我一出生就会打架?”
林燚正看着她,桃花眼里笑意正盛。
他往后靠,后背靠在椅背上,玩笑着说:“这不太多年不见,我都忘了你多大岁数了。”
陆淼掐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才四年就忘,你老年痴呆了?”
林燚嘿了一声:“你不怼我能死是吗?”
陆淼摊摊手:“我说的都是事实,是你自己非要对号入座。”
林燚坐不住,看见陆淼扔在地上的黑色塑料袋,好奇地弯腰去够。
陆淼警惕地把袋子拿远,“你干什么?”
林燚站起来:“没见过,我拆开看看,一会儿给你钱。”
陆淼看他:“没见过?”
男生已经从少年长至青年,身高一米八还要出头一些。身材练得结实,但没有明显的肌肉。
那张脸更不用多说,小学到初中都是校草,高中差点当校草。
陆淼不敢相信,他这么多年还没交过女朋友。
林燚的思想却在另一条跑道上,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见识少,于是好面子地说:“没见过偷工减料的不行啊?”
说着,他伸胳膊去抢。
陆淼躲开,把袋子甩远。
后腿腿筋却突然抽筋,她腿用不上力气,整个人仰倒到床上。
林燚也因为她的力道扑下去,眼疾手快用小臂撑住床面。
鼻尖正对。
陆淼却没精力顾及两人这脸贴脸的距离,她腿抽筋,疼得不行。
她伸手推林燚肩膀,“你快起来。”
林燚还在发愣,鼻息间是熟悉的清冽气息。他视线不住地从陆淼眉毛到鼻梁,又到她眼尾、面颊……
然后,他被陆淼一把推开。
陆淼把他推开之后,就抱住自己右腿。
林燚回过神来,站起来,“你腿怎么了?”
陆淼咬牙:“抽筋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有多碍事。”
林燚帮她按住膝盖,陆淼掰着自己脚,抽筋的疼痛才慢慢褪去。
看她好了一些,林燚笑着说:“现在怎么这么虚啊,还抽筋?也不知道谁老年了。”
陆淼没说刚才发生的事情。
心情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她不想扫兴。
抬手抓了抓短发,陆淼说:“行了,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林燚试探着问:“回家啊?”
陆淼莫名其妙:“不然呢?难不成睡大街?”
林燚:“跟男朋友住啊?”
陆淼:“我哪有男朋友?”
林燚开心了,走到桌子边拿过背包,里面是游戏机。
他开始把游戏机往电视上连,先斩后奏地意味很足:“那你陪我通宵打个游戏呗,好久没打过了。”
陆淼看了眼地上的游戏设备。
她也好久没打过游戏了。
“行。”她坐下。
……
打游戏明明是林燚提出来的,陆淼却觉得他心不在焉。
不过才半个小时,林燚就已经开始分不清上下左右。
为了游戏体验感,两人关了白炽灯。
而关掉白炽灯后氛围灯就会染满整个房间,于是林燚直接把氛围灯的电源拔掉了。
整个房间里,只有电视上的游戏画面照明。
在他第七次走向反方向时,陆淼出声问:“你是不是困了?”
林燚笑:“怎么可能?”
“那你要不去洗个澡精神精神?”
林燚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洗?”
陆淼:“我洗不洗、和你洗不洗、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林燚语气任性又理所应当:“洗澡间冷,你要是先洗了,有热气,我就能借着热气洗了,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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