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媚神粉,一点儿用都没有!月见神是雪见神亲手处决的神明,定然是十恶不赦之徒。朝铃半点儿侥幸心理都没有,落入这厮手中定然是死路一条。唯一一条活路,是令姬给的媚神香粉。她原本指望媚神粉起作用,让月见爱上她,这样她兴许能捡回一条小命。可谁知香粉不起作用,月见根本没有堕入爱河的样子。若是月见爱上她,应该会觉得她美得跟天仙儿一样吧!
朝铃心如死灰,想她花儿一般的年华,连男人都没有睡过,就要死掉了么?
月见冰凉的手指掐上她细白的脖颈子,正要用力,仿佛有把刀戳入心窝,心中忽然一阵剧痛。他蹙起长眉,停了动作。
怎么回事?
他一手握着朝铃的细颈,一手揭下自己的面具,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疼痛仍然很明显,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此刻若有旁人在场,定要惊叹于他与雪见神相似至极的容颜。除了他暗红色的眼睛与漆黑的发丝,其余都与雪见神一模一样。可分明有着一样的脸庞,月见却显得阴郁又魅惑。若雪见是高山上的白雪,凛然不可侵犯,那么月见就是月光下的蔷薇,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艳丽。
感受到月见收紧的手指,朝铃不由自主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专心致志哭了许久,月见始终没有动作,朝铃哭都哭累了。疑惑地睁开眼,她惊讶地发现,月见也在流泪。晶莹的泪水淌下他白皙的脸庞,滴在他的手心,他望着自己的眼泪,暗红的眸子里有显而易见的怔然。
难道香粉起作用了?朝铃心头一亮。
“为……为什么不杀我?”朝铃颤巍巍地试探月见对她的感情,“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美,舍不得杀我?”
月见抬头看她,她的大白脸依旧一言难尽。
“不,”月见道,“你真的很丑。”
朝铃怒道:“那你为什么不杀我,还跟着我哭?”
月见认真地想了想,道:“大约是被你丑哭了吧。”
朝铃:“……”
她发誓,总有一天,她要把这两兄弟都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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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养鱼。
第15章 夜游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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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月见忽然向朝铃靠近。朝铃下意识绷紧脊背,浑身僵硬,这厮身上有股极阴冷的气息,让人想起幽涧里的冷月。朝铃想要后退,可是他扼着她的颈脖子,朝铃没法儿躲避。他缓缓凑近朝铃,苍白的脸庞与朝铃渐渐拉近,最后几乎与朝铃呼吸相闻。
太近了,朝铃能感受到他冰冷的鼻息。
朝铃下意识屏住呼吸,只见月见嗅了嗅她的脸蛋子,暗红色的眼眸里漾出一抹揶揄的笑意。
他贴着朝铃的耳畔说:“小姑娘,你的胆子很大,竟对一个恶兆神用媚神粉。我是雪见的孪生兄弟,狐神是他的挚友,自然也与我相识。你为何觉得我识破不了你的伎俩,辨不出狐神精血所炼的媚神粉?”
朝铃僵硬的身子一寸寸冷了,心里头像结了冰似的。完了,她想,她一定会没命。
死到临头,朝铃心里倒生出了一种无畏的胆气。她心一横,闭上眼道:“反正是落到你手里,少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你?”
月见笑盈盈地松了手,朝铃脖子上留下了他的指痕,她肌肤白皙,那通红的指痕显得极为刺目。月见指尖轻轻一抹,朝铃脖子上的红痕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再扼她的颈脖子,转而捏她的脸蛋。她的脸蛋在他手里跟面团似的,任他揉圆搓扁。
“不,我怎么能杀你呢?”他说,“我爱上你了啊。原来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感觉么?你明明丑到我想杀人,我却对你百看不厌。”
朝铃的拳头松了又紧,月见和雪见果真是两兄弟,这欠扁的姿态一模一样。要是有朝一日她也能呼风唤雨,谁说她丑她就拔光谁的猫毛,看到底谁更丑。
罢了罢了,小命重要。她安慰自己,压下怒气,挤出一抹微笑,“既然您不杀我,那就放我走吧。我发誓,我一定早晚各给您烧一炷香,祝您早日遇见倾国倾城的大美女。”
“不行,”他笑着摇头,“我爱上你了,你要跟我走。”
他的笑温软昳丽,美不胜收,朝铃却觉得他像罂粟花,虽然美,但是毒。
朝铃道:“我除了吃什么都不会,你带着我也没用。”
“没关系,我不嫌弃你。”
说罢,月见朝水面伸手,数道黑气从他袖中飞出,扎入泉水。片刻之后,黑气又蹿出水面,只是这回它们簇拥到了一起,共同举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黑铁小盒子来到月见跟前。
“拿着。”月见说。
朝铃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吩咐她,忙从那些黑气中取下铁盒子。近距离观察,朝铃才发现这些黑气并不是单纯的“气”,它们看起来更像散发着黑气的蜉蝣,眼睛似朱砂点漆,是两个通红的圆点儿。
月见将铁盒打开,内中无数黑气蜂子一般涌入他的五官六窍。朝铃举着盒子,木偶人似的不敢动弹,生怕那些黑气把她也淹没了。后来她才知道,雪见神杀了月见之后,将他的尸骨沉入冷水泉,内中封印了月见一半的力量。月见的魂魄带着另一半力量逃逸,在蒙翳渊海重生。他此行回到雪见城,就是为了取回他的力量。
黑气散尽,朝铃小心翼翼睁开眼,铁盒子里只剩下一团花白的碎骨,而月见的脸上似乎更有血气了些。月见指尖轻勾,朝铃脖子上挂的雪见神挂坠啪地一下松落,月见直接把那挂坠丢进了冷水泉。朝铃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黄金小坠子沉入水底。
“走吧,”月见笑着,意味深长地说,“我的爱人。”
话音刚落,朝铃来不及反应,月见已化为一团腾涌的黑气,隐隐可见一只黑猫的形状。他绕着朝铃,卷着她冲天而去。黑蜉蝣环绕她周身游动,黑气裹挟着她,她死死抱着骨灰盒,耳畔风声呼啸。不同雪见神奔行千里时有意放缓速度,月见横冲直撞,丝毫不顾惜他怀中的少女是个脆弱的凡人。
强烈的失重感和超重感交替袭来,朝铃感到天地颠倒,光影交错。原来这才是神明飞行的真正速度,快如雷电,瞬息万里,朝铃这才知晓雪见神为了照顾她慢了好多好多。她忽然万分想念趴在雪见神背上飞行的时光,此番被月见掳走,她还有命活到再见雪见神的日子吗?喉中涌起酸涩,狂风袭面,她还未来得及哭泣,便晕了过去。
耳畔雷声隆隆,身下的床板不断震动摇摆,朝铃迷迷糊糊地被晃醒。眼前的光景已然变了,她发现自己在一座空旷的殿宇里。殿宇漆黑深沉,地砖是冰凉的黑色玄武岩,四壁上雕刻许多繁复的花纹。一盏幽幽的羊角灯亮在床头,床下铺了厚厚的锦绣地毯,赤脚踩在上面,柔软得像踩在云端。远方好像在打炮,时不时有轰隆巨响传来,仿佛有人在天边敲鼓似的。地面也不时震动,床板就是因为这时不时的地震而晃动。
朝铃懵懂地低语:“这是哪儿?”
“这里是夜食原。”
一个女声传来,朝铃抬起头,看见一个美艳的女人端着托盘,立在床头。
见朝铃懵然的样子,女人嗤了一声,道:“无知的凡人,连夜食原都不知道么?蒙翳渊海你总听说过吧,海底深渊向下,便是我们这夜食原。”她推开窗,指向天穹,只见天的部位没有天空,也没有太阳,只有一片黑沉沉的水波,宛如无尽永夜,“出了深渊,便是你之前待的世界。现在外头在打仗,等闲是出不去的,你好好待着吧,别给我惹事。”
“打仗?”朝铃忽然想起来,雪见神不就是上蒙翳渊海北伐去了么?出了这深渊,便是前线,那不就能见到雪见神了么?可是那深渊那样高那样远,朝铃没有飞天的本事,怎么才能上去?得想想办法。
朝铃问:“这位姐姐不知如何称呼,带我来此处的那人去哪儿了?”
“什么‘那人’,你得叫‘神’。”女人眉头一皱,道,“没大没小,不知礼数,果然是个粗野的凡人。我是月山宫的尚宫穗娘,也是月见神的神使,侍奉月见神的饮食起居,你唤我尚宫大人便是。你初来乍到,我不为难你。过来,端正给我行个礼,我给你安排月山宫的活计。”
“哦?原来是尚宫大人,”朝铃皮笑肉不笑地起身,余光瞥见脚边的铁盒子,“月见神把我带来此处,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还能是谁?难不成你想说你是神的姬妾?劝你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个朝生暮死的凡人,还生得这般丑陋,神怎么能看上你?上回我同神说月山宫缺人手,神估计看你顶用,便把你捎了过来,不要以为自己得了神的青眼,就能爬上神的床榻。”穗娘掩着嘴,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满脸鄙夷,“行了,快收拾收拾,看你一身脏兮兮的,外衣内裳都脱了扔了,换上月山宫的衣裳。”
“尚宫大人说的是,”朝铃将铁盒子抱起来,悄么声地松了锁扣,交到穗娘手中,“这是我的行李,虽然不珍贵,但是很重要,我舍不得扔,劳烦穗娘大人帮我安置。”
“让你扔就扔了,哪那么多废话?”穗娘一撒手,将那盒子丢出了窗外。窗外是个小巧的池塘,铁盒子在半空中开了盖儿,骨灰扑剌剌全撒进了池塘里。
朝铃望着随水而去的骨灰,幽幽道:“尚宫大人,我忘了说了,这行李是月见神给我的。听他说,这好像是他的骨灰。”
***
蒙翳渊海,邪怪被杀得七零八落,无边的海面上飘满了残破的尸骸。雪见神巍然立在云头,俯视底下的残兵溃将。按这形势,他们很快就可以鸣金收兵。馒头正要恭贺雪见神凯旋,深渊之上忽然凝聚了一股不祥的黑气。那黑气氤氲着,疠气从中释放,再次笼罩这片海域。
“那是什么?”馒头大惊失色。
雪见神漠然望着那熟悉的气息,眸中似沉淀着万年的冰雪。
“兄长,别来无恙。”
黑气散尽,月见神悬停在海面之上,仰望高天上的神祇。
所有神使军士讶然当场,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早已死去的恶兆神,今日竟然又出现在这蒙翳渊海。
“流毒人间的疠气,是你所为。”雪见神道。
“然也,这么多年没见了,我怎能不送你一点微薄的见面礼呢?”月见神低声道。
“你仍是这般惹人生厌,”雪见神道,“吾无能的弟弟。”
“你也一样,我伪善的哥哥。”
“阴谋诡计,小道尔。”雪见神冷冷道,“你当与吾一战。”
“我们迟早会有一战的,但不是现在。”月见神环顾四周,“你今日为何这般急切,为了荡除这里的疠气,竟耗费这么多力量。你就不怕我挥师南下?你身后的那些神明沉溺声色,谁还记得怎么挥刀,谁又能与你并肩作战?”
“杀你,”雪见神道,“吾一人足矣。”
月见神笑了,“呵。”
他的确没有把握与雪见正面交锋,即便雪见已经耗费了许多力量。他们交战,必然两败俱伤,届时倒让那些无能的神明有了可乘之机。
月见神掸了掸衣袖,悠然笑道:“兄长,你明知道蒙翳渊海的疠气你荡除不尽,又何必白费力气?下来同我喝杯酒吧,我最近爱上了一个凡人少女。她叫……啊,忘记问她的名字了。罢了,不重要。兄长,不如你来为我们证婚吧?”
雪见神神色冷漠,“无聊。”
月见神笑容不改,“那么,慢走不送。”
“踏出渊海但凡一步,吾必杀你。”雪见神收回天御刀,大雪顷刻间停止,“班师。”
第16章 犹自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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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见神复苏一事震惊四海。月见神和雪见神不同,雪见神清冷正义,而月见神邪僻凶恶。数百年前月见神还在的时候,数家神明被他挑拨欺诳,挥刀相向。他暗中导引疠气,致使疬疫横流四野,生灵涂炭。雪见神从不说谎,而他满嘴都是谎言;雪见神救人,而他杀生。
后来,雪见神大义灭亲,同他战了整整三个月才杀了他。那次战役之后,雪见神封山闭关,颐养整整百年之久才恢复大战之中耗损的功体。现如今月见神卷土重来,四海神明惶惶自危。
雪见神班师凯旋,刚到达神祠,便见山门聚集了许多神明。其中还有狐神,他的九根大尾巴在人堆很是显眼。大约都是来询问月见之事的,雪见神立在云端,微微蹙眉。
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馒头眺望下方,小心翼翼询问:“神……”
“隐身。”他道。
他们隐去身形,越过山门,同那些登门拜访的神明擦身而过,风絮一般飘向厨房。各间屋子都找遍了,却不见朝铃的身影。那丫头聒噪好动,素来是尚未看见人,便听见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现在怎么不见人影?雪见神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到了后山,猪圈里的猪互相拱着,吭哧吭哧吃着肥料。他的目光落向猪圈角落狼神躺过的草堆,那里空空如也,并未多出什么奇怪的野男人。他转身,又去小溪边寻。溪水哗啦啦作响,白浪泛着卷儿,依旧空无人迹。忽然间,溪水中间流泄出一抹微弱的疠气,漆黑如墨,凶恶非常。
馒头叫道:“是疠气!月见神来过了!”
雪见神敛眉,溯溪而上,到了冷水泉。
阿饼正伏在泉边啜泣,见了雪见神来,慌忙迎上来道:“神,不好了!小铃铛不见了,您让我看守的月见遗骨也不见了。呜呜呜,您罚我吧,都怪我没用。丢了遗骨,还丢了铃铛。”
雪见神朝水面伸出手,黄金猫神吊坠从泉水中被吸出,落入他的掌心。与此同时,水面浮出张疏泡烂的尸身。
“水中没有她的气息,月见把她带走了。”雪见神道。
馒头脸色苍白:“小铃铛是个凡人,落入夜食原那等疠气深重之地,会异变成邪怪的。诸神尚且畏惧疠气,无法深入夜食原,何况她一个凡人?”说着,他也掉泪,“要是铃铛变成邪怪怎么办?难道我们要杀了她吗?”
阿饼叫道:“我不要杀铃铛!”
馒头和阿饼一同嚎啕大哭。
“住口。”雪见神厉声道。
二猫的哭声戛然而止。
“尔等留守雪见城,吾去寻她。”
雪见神正要离开,张老爷跌跌撞撞地冲上来,跪在神的脚边,哭道:“神,可算找到您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不知为何,这几日城中许多人染上了疫病,一个传染十个,十个传染一百,族里死了大半,病了大半,我儿子也失踪了啊!神,您快看看是不是疠气进了雪见城,快帮帮我们吧。您再不出手,雪见城的人就要死光了。”
馒头望着泉水,道:“是疠气污染了冷水泉。冷水泉是雪见城的水源,喝了这水,便会被疠气侵染,大家就得病了。月见神好毒的心,他是故意的!”
阿饼忧心忡忡,“可是神刚刚出征回来,功体尚未恢复,难道还要腾出神力给大家治病么?”
馒头小声道:“还有铃铛……”
雪见神未发一语,山涧中陷入沉默。张老爷正待再哭,求神出手为大家治病,余光忽然瞥见水面上的张疏尸身。张老爷神情一顿,不可置信地走上前,死死瞪着那具浮尸。静了半晌,张老爷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山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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