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娘叹气道,“现在官老爷也不忍着了,要派兵将城里的难民全都赶出去,这下可好,全都一棒子打死,老实人跟着遭了殃。”
钟予槿默默地摇摇头,“这个法子不好,既没有公道也没有得民心,两头都不讨好,把难民都赶到城外也是治标不治本,早晚还是要出事。”
赵大娘说了这么多,这才喝了口茶,“哎现在谁管这些呢,你也先不要想这么多了,今日先不要去店里,如今街上乱作一团,小心点为好。”
书画听完这些事,不由得想起来自己被家人卖给人牙子的事,不免唏嘘,瞧见钟予槿脸上的愁色,便劝解她,“是啊,小姐今日就先呆在家里吧。”
钟予槿点了点头,“嗯,既然这样,就听书画的。”
宅门外,张锦言拽着马缰绳,时不时往后瞄着,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轻轻敲了敲钟予槿的小院门。
“哎呀,哥快进去吧,小心那群人盯上你。”张锦玉上前直接推开门,将她哥推了进去。
钟予槿正犹豫着要不要出门看看情况,便看见张家兄妹两个从门外进来。
张锦玉将她哥哥送到这里,转身就要走,“我还要去街上看看,万一闹起来该有人浑水摸鱼趁机作乱。”
张锦言反过来拽着她的手,“哎呦,这时候了,你就不要再去掺和这些是非了,你又不是捕快。”
“哥,你怎么也学会遇事躲躲藏藏的,我既然有这一身本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里面清楚,你就先在这里等着。”张锦玉说完急切地甩开手,一溜烟消失在街角处。
张锦言看着妹妹溜得比兔子还快,终究是叹了口气,任她去了,扛起马车上的一袋豆子带到钟予槿面前,“这是一整袋红豆。”
钟予槿前几日还说店里的豆子用得快,没想到今日就送来了,只是好奇往常这些事都是下人来送,怎么今日张公子亲自过来了,“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外面走得可还顺畅?”
货送到家,张锦言终于喘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你们不知道,我都不敢走大路,就害怕这些人一下子把我车上的货全都抢了。”
赵大娘一听便知晓,猜道:“是不是城里城外都闹起来了?”
“可不是嘛,本来我拉了一车的豆子稻谷往城里送,谁料一路不顺,我瞧见好多难民手拿棍棒,吓得我绕了一大圈子才进城,谁知道里面更乱,还好遇见了锦玉在街上,这才把我一路送到了这里。”
钟予槿不解,“按理说,地方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应该上报给朝廷才是,怎么这么久都没听见一点消息。”
就是快马送信,十天半月也该送到了,可是自昌州闹饥荒涌入临州开始,就没见有人来管。年末正是喜庆团圆的节日,这些人却连饭都吃不饱,怎么不会引起民怨呢。
张锦言嘘道,“槿姑娘,这事说来复杂,如今我只能猜测朝廷的人是知道昌州和临州如今的情形,至于为何迟迟不下命令,想来是天子那里遇见了麻烦。”
天下的事皇帝都做不了主,不是外戚干政便是朝中有小人干预,钟予槿问道,“陛下会有什么麻烦呢。”
“昌州是燕王的地盘,他自己的封地出了问题,陛下该如何插手,况且燕王有手握数万兵力的宇文氏撑腰,若是派个普通的臣子过来,两边都不好办。”
说到这里,室内一片沉默,张锦言喝完茶,气也顺畅了,仍旧牵挂起妹妹来,“本来我是给几家商铺送些豆子谷物,再顺便看看锦玉在镖局里过得如何。谁料出了这事,她又跑去街上同人争斗,小妹性子耿直,又好斗,我这边放心不下,不能坐在这里闲聊了。”
钟予槿应下,“锦玉机灵还有一身好本领,想来不会有什么差错。”
“我担心她哪日遇见比她心眼子多,武功又在她之上的人,故意惹恼她,真打起来还是她吃亏。”张锦言无奈地摇头,越发担心起锦玉的安危。
张锦言在马车上余留了一袋稻谷,“虽说今日这事让两州的百姓都闹得不愉快,可一听见官老爷要赶他们走,这心里还是不忍,我看城里有不少商户给难民们捐赠粮食,金钟寺,普济寺也都在开设粥棚接纳难民,我这里还剩下一袋粮食,干脆也捐出去吧。”
听罢,钟予槿心里下定主意,从库房里拿出来一袋稻谷,“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这么些难民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一杆子打死。”
“哎,”赵大娘放下心中的忧虑,叹道:“你们啊,那我也回家拿点东西捐出去吧,前几日我还在街上看见一群小娃娃光着脚板在街上跑,我就去给这些孩子做双鞋,大人干的事和小孩无关。”
钟予槿眼睛亮起来,“你这么说,我就再捐点布,给他们缝补一下衣服。”
书海咦了一声,“小姐,你什么时间学会了缝补衣服啊。”
“瞧你这个丫头,我还不至于笨到连块布都缝不上吧。”钟予槿往书画的腰间戳了戳,院子里笑声一片。
几人商量好便要出门,张锦言忽然想起什么,急忙从怀里掏出来一小布袋东西来,“先慢着,我这会子只顾着跑,差点忘了来城里最紧要的事。”
张锦言拆开布袋口,里面装了一整袋的白糖,“你看,我们当日按照你的法子熬出来的那几锅糖,是不是和你在书上看到的一样?”
钟予槿看见袋子里的白糖,惊讶道,“这么快就有成品了。”
张锦言也很欣喜,这些白色的糖在将来必定要大赚一笔,“与我们平常熬出来的红糖黑糖还真不一样,这更白净,尝起来也更甜些。”
钟予槿抓了点放在手心里,颜色还是泛黄,捏了点放在嘴里,甜丝丝的。虽然这些糖比现代工业制糖品相差了不少,可已经是这个时代最珍贵的白糖了,这下也能做出来更多的甜品,茶饮。她长舒口气,说道,“用处也更多呢,看来明年我的糖铺就有救了。”
第40章 喝茶
眼看皇城里一片热闹, 淮南王府里的各个宅院还透着冷清。新任总管终于忍不住开口请示谢有尘,“殿下,年岁将至, 这府里要不要重新摆弄摆弄。”
新任总管是慈安太后指派过来的, 心里清楚这位殿下在太后一党心中的分量。这院子要是太过清寒, 来日传出去他可没办法交代。
他来问的时候,谢有尘已然喝了不少酒, 随口说了句, “随便弄吧,是个过节的样就行。”
今日天还未亮,淮南王府里的下人们便开始匆忙地收拾院落。谢有尘离京数年,这间王府宅院便空了多年, 平日里只有几个下人在这里守着。如今宫里风向一变, 权贵们见风使舵,兴冲冲地送来不少物件。
府里的总管自昨晚得了令,这心里就没静下来,连夜把那些贵重的器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甚至该放在何处, 该用在哪处,都细细筹划。
府邸一下热闹起来, 也幸好宫里赐了不少人,不然诺大的庭院扫到明年也扫不完。
醉了一晚的谢有尘从塌上睁开眼睛, 起身盯着院子里忙碌的下人, 半晌后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叫来卫锋, “睿王呢?”
卫峰亦是他的贴身侍卫, 不过为了照看淮南王府才留在中都, 他性子相较于卫寅沉稳许多,“回殿下,睿王殿下才醒,说是这院子太过喧闹,就自己一人去湖心亭喝茶去了。”
谢有尘走下台阶,“他自己一人落得快活,喝酒的时候推来推去。”
湖中间的小亭子确是个安逸的去处,暖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红彤彤的火苗煨着茶壶,热气缓慢上升。睿王正在有模有样地摆弄茶具,“四哥,尝一尝我沏的茶如何。”
酒醒后正需要一杯热茶清清心,谢有尘才坐下便饮了一杯,“确实不错。”
自回来后,淮南王和睿王满京城里闲逛,逛完了中都就去城外游山玩水,几日后呆在府里画画,看书,喝茶饮酒,昨夜二人饮酒饮到半夜,睡醒后又跑到亭子里饮茶。
“临州的茶叶能不好吗,这些年我就没换过其他的,就爱喝这一个。”睿王用小汤匙拨弄着瓷罐里茶叶,恍然道:“瞧我,皇兄这些年一直在宫外呆着,什么地方的好茶没喝过。”
谢有尘放下茶杯,看了看瓷盘里精巧点心,又撇过眼,吃惯了外面的茶点,这皇城里面的点心总不太如意。
“其实也没去过多少地方,离开书院的时候还想着要踏遍四海八方,可转悠来转悠去,实在受不了漂泊之苦。便在临州城里买了间小宅子,又觉着闲在宅子里无趣,顺道在附近学堂里教孩子们读书练字。”
睿王挑了块栗子酥,对着谢有尘笑了笑,“怪不得皇兄呆在外面从来不想着回来,必是被临州城给迷住眼睛了,说不准我的四嫂也是临州人呢。”
越说越没个样子,谢清禁不住放声笑起来,惊走了亭上的鸟雀。
谢有尘注视着肆意大笑的谢清,恍惚回到了从前,诸位皇子都还在宫里,谢清年纪最小,性子跳脱,最不服管教,时常干些调皮捣乱的事,为此没少被先皇教训。可惜现在哪还有昔日少年郎,只有两个备受冷落的王爷在这里喝茶。
谢有尘:“说好听点是逍遥自在,还是有个家安逸些,五弟年后就要迎娶新王妃了。姜氏是世家名门,也是父皇为你千挑万选的亲事,往后的日子定是顺心顺意。”
说起娶亲的事,睿王颇为遗憾:“可惜啊,那个时候我就该多说一嘴,四兄尚未娶亲,怎么就先为我张罗了,说来惭愧,哪有在兄长前面先娶妻的。”
谢有尘也露出几分柔意,“我这样漂泊不定之人,只怕误了人家姑娘大好芳华。你还有母妃照看,早成家立业,也让她心里放心些。”
湖心亭虽寂静,可寒气入侵,实在不如屋内暖和,谢清伸出手烤着炭火,“这倒也是,母妃近年来身体不好,时常犯病,每回见我都要念叨着早日看到新儿媳进门,我想着人家姑娘也是家中的宝,再等等无妨,谁料母妃心急地跑去奏请陛下要把婚事办了,既然这样,那就办了,了却母亲的心愿。”
谢有尘点了点头,谢清相较于之前确实沉稳不少,至少婚事上没怎么闹腾。
正无话间,谢清拍了拍脑袋惊道,“瞧我这脑子,喝酒喝晕了,说了半天我的婚事,也该说说四哥的事了,我听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说太后已经在给你挑选王妃了。”
谢有尘抬头,“为我选王妃?”他甚觉好笑,可又无可奈何,干脆认命:“既然你已经听到这些了,不知有没有听说是哪家的女儿。”
谢清怔住,“皇兄,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中都皇城里这么多好女儿,那不得让慈安宫那位好好选一选。如今二哥三哥和我的婚事都已定下,就只有你一个还没眉目,你不在中都多年,可名声不减,想当初你还没离开皇宫的时候,有多少姑娘眼巴巴地看着你,如今你一回来正好解了她们的相思之苦。”
想到这里,谢清激动地对着谢有尘打趣道,“常言道,这越是放在跟前的,越不稀罕,这越是看不见够不着的,就越勾人魂。”
才刚觉着他沉稳,这又开始说话不着调,谢有尘轻皱眉头,“都是从哪学的这些话。”
正说着,睿王身边的小厮跑了过来,站在亭子外面说道,“殿下,娘娘前些天叮嘱过要让你今日进宫,她有东西要交给你,如今这个时辰再不过去就晚了。”
睿王这才止住笑起身道,“四哥,今日说这些,还请不要放在心上,一时嘴快是我唐突了。母妃前日叮嘱过我今日要我去她宫里拿些东西,说是今年宫里发的贡品,她要给她的儿媳妇留几样。”
睿王边说边起身,低头闻了闻身上的气味,“幸好身上的酒气被这茶香薰去了一半,不然母妃又要拉下脸,那四哥我就先告辞了。”
“那就快去吧,再晚宫门就该落锁了。”谢有尘站在亭子里,目送着主仆二人远去。
人一走,周围瞬间静下来,地上早已铺满一层雪粒,谢有尘将点心掰碎在手心里,引着几只雀儿吃食。
卫锋急匆匆地从湖边赶来,待到跟前才道;“殿下,宫里来人了,说圣上有旨,请您入宫有要事商议。”
第41章 交锋
回到中都这几日, 谢有尘便再也没被召进宫,慈安太后和宣帝那边面上没什么动静,可私下里两派的较量就连宫外的人都知道些。
谢有尘重新换上一身衣裳, 银灰色的缎面上是一层若隐若现的祥云纹, 行走间能瞧见腰间那条镶嵌着白玉珠的腰带。
卫锋跟在他后面, “殿下,承安殿的常总管, 在门外面候着, 说要接殿下立刻进宫。”
外面下着雪,冷得很,下人不放心小跑跟着递上一件披风,谢有尘接过来, 却搭在手臂上, 他心里忽然有些急躁,火气一上来没觉着外面冷。
谢有尘登上马车后,常总管也进了马车,没等坐下来便面带难色地开口:“陛下让我来给殿下透点风。”
瞧这样子, 谢有尘也能猜个七八分, 太后和宣帝政见不同,逼到最后谁也不愿妥协。
常平道:“今早先是陛下拿出来临州知府的奏折, 挨个念了念。燕王的封地今年遇暑旱,收成不好, 偏偏又大修宫殿, 赋税不减反增,冬日雪灾。早在几个月前, 陛下就收到消息了, 可惜碍于燕王, 只是给昌州送了些警示。
“谁料到年底忽然跑出来这么多的难民,现在波及到临州,端州,池州,难民涌入,让各地百姓叫苦连天。陛下觉着此次情况重大,想派一个重臣下去,直接凌驾于三州知府之上,这样处理起来利索些。”
“可惜陛下手中现在无人可用,派其他的大臣,和陛下又不通气,便提出来要派殿下前去,殿下虽然常年在民间游历,可正如此,才更体察民情,再者最后这些难民还是要回到燕王的封地上,到时候您出面和燕王交涉更合适些。”
谢有尘想起燕王,不由得皱起眉头,这烂摊子的始作俑者可不好交涉,“陛下和燕王既然交涉过,那这次燕王那边是怎么个说法。”
“燕王殿下的性子您也知道,现在他在自己的封地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连陛下要召见他,他都要找个理由推脱,来来回回,陛下现也不想同他多废话。这次本就属于燕王的过错,可他非但不悔改,还上奏陛下说要出兵将这些难民全都抓回来关进牢狱里。”
当初先皇忌惮宇文家,才主动退了一步,留给燕王几处封地,也算是给今日留下了隐患。
进到宫门,常平才说到承安殿里的情况,“太后娘娘和韩氏一派铁定心要拦着陛下派您前去,要举荐韩氏的人前去,宇文氏更为强硬,奏请陛下不要管昌州的事情,从朝堂上一路吵到承安殿,现在正在里面和陛下僵着。”
爬完玉石台阶,转身走到廊道里,谢有尘远远就能看见殿外站着的一帮人,太后宫里的宫女太监站了一排,还有一众各色官服的大臣,瞧这架势,不清楚的还以为是太后领着一帮人来逼宫。
谢有尘踏进殿内,客气疏离地扫了眼跪在地上的臣子,“臣拜见陛下,太后娘娘。”
殿内众人小心地抬头朝着淮南王殿下看去,适才各个臣子们吵得不可开交,都在为眼前这人要不要去临州而吵,如今人到了跟前,却又没这个胆子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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