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予槿提着鸭脖子,将它带到了柴房关了起来,顺便从鸡窝里拿出鸡蛋,脚下却碰到了在鸡窝旁缩着的如意。
这只小猫胃口很大,来这里的几个月吃得整个身子都圆滚滚的,又经常在火炉旁边烤火,一身白毛被熏得一块黑一块黄,再加上滚圆的身子和总是瞌睡的眼睛,有种冬日里的颓丧感。
钟予槿将鸡蛋放进围裙口袋里,弯腰将地上这一团毛茸茸抱了起来,揉了揉慵懒的身子,有些嫌弃道:“如意,你瞧你胖得我都快抱不动了。”
如意眯着的眼睛登时睁开,瞅着钟予槿的脸,有些怨怨地喵了一声。
暮时,整个临州城都开始响动起来,一种炮仗燃烧后的火燎气弥漫起来,每家每户都在准备着年夜饭,等着辞旧迎新。
钟予槿想着她和书画两人,不必准备太多饭菜,除了饺子,还准备了排骨冬瓜汤,炸藕丝,和酥鱼块,以及干煸鱼片,饭后还有一堆零嘴,这些吃食够她们守一晚上了,不过依她们两人熬夜程度,怕是过了第一声鸡叫就要嚷着上床睡觉。
书画搬着凳子将院子里的红灯笼一个个点上,从红灯笼透过的烛火映照着鲜红的窗花,小小的四方院子有了年味。
钟予槿瞧着院子里的景,眼前忽然浮现出来原主和她父母一起在院子里挂灯笼贴窗花的日子。
那时这一家三口住在这小院里,每年守着院里的木槿树过新年,只是后来搬去了大宅院,却连个团圆日子都过不了。
钟予槿看着堂内的牌位,将早就准备好的祭品挨个摆在桌案上,又点一炷香拜了拜,算是给钟家父母些许慰藉。
正准备把饺子捞出来,听见有人拍了拍宅门,钟予槿走过去一看,还是那张熟悉的脸。
卫寅双手揣在衣袖里,乐呵呵地问道,“阿槿姑娘,您这厨房里做的什么好吃的。”
钟予槿看着他那张福气满满的脸,给他数着饭桌上的菜,“有萝卜猪肉馅的饺子,还有炸藕丝,排骨汤——”
“行,槿姑娘做的饭菜肯定香极了。”卫寅打断她的话,将手里的药包举了起来,“这是我家公子给您抓的药。”
看见这药包,钟予槿眼底充满拒绝,“我已经喝过药,现在嗓子一点都不疼,头也不痛,鼻涕也不流了,就是被风吹着的病,没什么大碍。”
卫寅得了令,就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硬塞到钟予槿怀里,“我家公子说了,这药没开够,您昨日又出门忙了一日,身子肯定还没好利索呢,先拿着吧。”
钟予槿看着手里的药,和卫寅相视一笑,两人各怀着心事,这笑格外尴尬,“哎,曹嬷嬷今日都给你们做的什么年夜饭啊。”
“准备的有羊肉片,腊肉,炖得骨头汤,打算今晚涮锅子呢,还有什么藕片,笋丝,清蒸鱼。”
钟予槿听见羊肉和锅子就两眼放光,早就听闻这个时代是有涮锅子这一吃食,就是这种锅不太好弄,一般只有那些有钱人家才会花钱请人造锅,她从前也想弄来个,结果被一再耽搁,如今听见这种古代版的火锅,心里就痒痒起来。
卫寅轻咳道,“你先等下,我回去给曹嬷嬷说,把那羊肉片给你带过来些,这是今天刚从胡人那里买来的新鲜羊肉,沾点孜然和胡椒,倍香了。”
钟予槿无法再客气地拒绝了,礼尚往来,她也叫住卫寅:“你等下,我也给你拿点东西。”
转身就从厨房里拿出来个篮子,“这冬天里青菜少,我这是从张家山庄那里带回来的,一直留着草根上的土,每日洒点水放在厨房里养着,你看这叶子还新鲜着,回去你让曹嬷嬷洗一洗,你们拿来涮锅子吃。”
在富者云集的临州城,这些青菜可抢手多了,有钱人家掏钱买还不一定有这么新鲜的。
卫寅看着这篮子绿油油的菜叶,也是高兴地接过来,“槿姑娘想得周到,正好我家公子这几日胃口不好,那些大鱼大肉他还不一定吃,这些青菜他肯定喜欢,我这就回去给你拿羊肉片。”
谢宅门外,卫锋拉住一脸高兴的 卫寅,“哎,怎么样,槿姑娘收下了吗?”
卫寅举起来篮子,炫耀道:“收了,还给我了一篮子青菜,这正好拿给公子吃,你先闪开,我还要给槿姑娘拿羊肉片。”
卫锋夺过来篮子,提醒他,“我让你去不是让你拿东西给槿姑娘换的,我是让你想办法开口请她过来。”
卫寅反应过来,“哦,那现在怎么办。”
卫锋冷着脸将卫寅耳朵揪过来,“这事找不得殿下,得找曹嬷嬷,过来我跟你讲——”
“能行吗?你这两头扯谎。”
“管那么多干嘛,只要能把槿姑娘请过来就行,我看殿下一直闷声不吭,我们自作主张他要是生气了怎么办,昨天刚在魏府里受了气,今天又把自己闷在屋里写了一天的字,都没怎么用膳,我们能干在这里等着?”
钟予槿剁完了饺子馅,书画已经擀完皮。
一边包饺子,一边想着今晚守岁要做什么。
“等吃完饭,我们就把炉子烧起来,把前几日买来的橙子橘子,和瓜子都拿出来,一边烤着火一边吃,还要烤板栗子,杏仁果。”
“槿姑娘。”
钟予槿又打开了门,看见门后的卫锋,心里诧异道,这谢先生的两个侍从怎么一人来一趟。
卫锋与卫寅那张圆乎乎的笑脸不同,他平日里都是端着脸,钟予槿很少见他出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怎么了?”
卫寅依然挺着身子,像是专门来传达命令一样,“我家阿嬷和公子说了,要请槿姑娘今夜去谢宅守岁,曹嬷嬷说都是邻居,两个姑娘在一起有些冷清,家里做了许多吃食,不如将二位一起请去,人多热闹些。”
钟予槿点点头,这个邀请倒是不错,“这是曹嬷嬷的原话?那你们谢先生也是这样想的。”
她是有些犹豫的,印象里守岁这种事都是一家人一起团聚在一处,她和谢家不过是邻居,哪怕平日里来往密切,也不该这样鲁莽,何况在别人家里总是不自在的。
卫锋眼神坚定,倒把有些犹豫的钟予槿衬得像是怀疑他一样,挺着腰杆站在门口,“我家公子也是这样想的,他说家里总共这几个人,人多热闹,今晚家里准备要涮锅子,还有好多吃食,曹嬷嬷准备得也多,还不如多请些人来,他还说姑娘不必觉得不自在,就当是在自己家。”
作者有话说:
饺子由馄饨演变而来。在其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名目繁多,古时有“牢丸”“扁食”“饺饵”“粉角”等名称。三国时期称作“月牙馄饨”,南北朝时期称“馄饨”,唐代称饺子为“偃月形馄饨”,宋代称为“角子”,元代、明代称为“扁食”;清代则称为“饺子”。
饺子起源于东汉时期,为东汉河南邓州人张仲景首创。当时饺子是药用,张仲景用面皮包上一些祛寒的药材用来治病(羊肉、胡椒等),避免病人耳朵上生冻疮。根据文献记载,春节时候吃饺子这种习俗最迟在明代已经出现。据《酌中志》载,明代宫廷已是''正月初一五更起……饮柏椒酒,吃水点心(即饺子)。或暗包银钱一二于内,得之者以卜一岁之吉,是日亦互相拜祝,名曰贺新年也。”
(以上内容来自百度百科)
因饺子文化历史悠久,各个朝代名称也不同,本文架空历史,就用了饺子这个名称,方便理解。
ps:中国饮食文化博大精深,各个地方过年习俗各有不同,也有过年不吃饺子的地方,但是本文女主过年要吃饺子,谢谢观阅。
第56章 年夜
等钟予槿带着一锅刚煮好的饺子冲进谢宅里时, 谢有尘正好从书房里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她端着热腾腾的饺子走上台阶, 随口问道, “谢先生要不要吃饺子。”
少女一脸兴致勃勃, 明丽的笑颜让整个冷清的院子都亮了几分,远处的夜色里传来声声响动, 一道道灿若星辰的烟火升起, 炸开,又陨落在院墙处。
谢有尘心里的那根弦刹那间崩断,此刻他也不再去深究她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端着一锅饺子进来。
反而一种分外自私又不合常理的念头在脑中闪过,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 他怔怔地跟了过去。
前堂内被烛火照亮一通, 这个夜晚家家户户都会多点几根蜡烛,没有蜡烛的,也要多用几盏油灯把屋内照得亮堂堂的,传言这样才能驱走往年的灾病苦难, 迎来福神。
曹嬷嬷在围裙上擦擦手, 笑盈盈地从钟予槿手里接过那一锅饺子,“我说这桌上的饭菜总少了点什么, 原来是缺了这,我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 把这个给忘记了。”
因着这数月来钟予槿时常收到曹嬷嬷送来的吃食, 现在是完全将这位阿嬷当做奶奶来对待,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露出小女儿态, 撒娇般地嚷嚷道, “改日阿嬷同我住几日好了, 我能帮您打下手,还想跟您学酿酒。”
曹嬷嬷笑着给她盛饺子,眼角上的风霜都柔和不少。
本来是一齐包了明日和今晚的量,但因为今夜要来这里一起守岁,总要带点吃食来做客,就把这些饺子煮熟后给端了过来。
书画也将早就准备好的零嘴放在食盒里拎了过来,顺带着一狗一猫,适才还在一片安静中的谢宅此刻吵闹起来。
吉祥也不怕外面的炮仗声,反而比往常兴奋,一个劲地扭着尾巴在人身边转悠,最后趴在谢有尘的脚边,一双黑亮的眼珠子盯着热腾腾的饭菜。
钟予槿扫了眼谢宅里的年夜饭,诺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各种饭菜,凉盘热盘凑在一处,多得让人花眼,不过中间那个正在煮汤的锅子才是重点,四周围着羊肉腊肉片,藕片,萝卜片,还有些肉丸子,一下子勾住了钟予槿的魂。
钟予槿将带过来的食盒打开,将里面的排骨汤,鱼片,和炸藕丝以及一堆坚果水果全都拿了出来,桌子上放不下,便又拿过来一张食案并了过来。
“先趁热吃饺子吧,这里面还有两个包了豆沙的饺子,看看谁有这个福气吃到。”钟予槿总觉得包个铜钱未免有些不太干净,何况万一有哪个吃得急了,一口下肚就难办了。想起来每年过年,外婆都会额外包一个豆沙馅的甜饺子,一锅饺子里她是总能吃到甜饺子的,这个时候外婆还要在边上嚷嚷着福气来喽,所以今年就包两个豆沙馅的饺子吧。
听见吃的,卫寅便一脸着急地冲了过来,“阿槿姑娘,我来帮你盛。”
一锅饺子转眼就被分在碗中,整个屋子里都飘散着饺子香,有清甜的萝卜气,还有肉香。
谢有尘站在边上瞧这热闹的场景,藏了一天的阴郁慢慢散去。
卫锋把饺子递到谢有尘手里时,都是别过眼,心里头还是头一回这样忐忑,“公子,您也尝尝这饺子吧,都一天没吃饭了。”
钟予槿听见他一天没吃饭,下意识地就去看谢有尘的脸色,人只要心里发愁,只要看一眼他的眉心就能察觉到,她将身子往他身边靠拢,“谢先生一天都没吃饭?”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炽烈,谢有尘别过眼,依然是那幅生人勿近的表情,“近来没什么胃口,槿姑娘再不吃,碗里的饺子就要凉了。”
钟予槿低头瞧了眼吉祥,小狗盯着她的碗,拼命地摇晃尾巴,她笑着从桌上拿起半碗饺子,“你瞧,都能顾得上让人给我送药,都顾不上自己吃饭吗?来,这碗也是你的,多吃点。”
谢有尘正想问什么送药,就被曹嬷嬷叫住了,“公子,您看这锅里的汤合不合您的胃口,等下吃完饺子就可以涮羊肉片吃了。”
谢有尘看了眼桌上的五熟釜,被分隔成五个格子的锅里煮着汤底,鲜白的骨头汤,飘着一层金黄油脂的鸡汤,和正在咕嘟冒泡的鱼头汤。
他对这些吃食不大感兴趣,旁人问他意见,也是要在心里想半天,余光瞥见对着这锅子两眼放光的钟予槿,他对曹嬷嬷说道,“看槿姑娘还有没有想点的汤。”
钟予槿听见这话瞬时支棱起来了,还有两个格子里只煮了清水,吃火锅怎么能吃清水锅,随即动手又添了三鲜汤和一种简易版麻辣口味的汤底。
将骨汤倒入,里面加了些胡椒粉,生姜片,和少许的葱段,混合着姜辣味和胡椒的麻,虽然和几千年后的麻辣火锅相差甚远,但钟予槿已经觉着今晚这锅子很完美了,这个时候再肖想什么番茄,牛油火锅就是天方夜谭。
众人看她弄完这两样,正准备坐下,谁料又听见她说,“你们涮羊肉片不蘸调料吗?”
曹嬷嬷道,“有些孜然和香油,我现在就去给姑娘拿。”
钟予槿跟着曹嬷嬷去了后厨,顺手准备了点醋,芫荽菜,和胡椒油。
准备的食材主要是羊肉和腊肉切片,和一些炸肉丸子,素菜有藕片,萝卜片和一些芫荽,芥菜,马齿笕。
早就冒着热气的锅子开始慢慢放入各种菜,钟予槿自己调了碗蘸料,夹了片鲜嫩的羊肉片往“麻辣锅”里涮,这羊肉是今天刚买回来的,又被胡椒和孜然处理过,薄薄的一层涮在锅里,只需十几秒就能捞出来。
裹上一层满是芫荽,胡椒油和醋的蘸料,放入口中的瞬间,钟予槿只有一个想法,明天她就要去铁匠铺,也打一口这样的锅,要在家里天天涮锅子吃。
秉着要将火锅蘸料传承发扬的念头,钟予槿将自己的特制蘸料挨个教给书画他们,看着众人蘸上料汁后那惊奇的眼神,她忍不住瞄了眼谢有尘。
三鲜汤涮羊肉片,吃得格外斯文。
钟予槿按住了蠢蠢欲动的心,算了,人家是清雅居士,大概不会喜欢这种口感丰富的蘸料。
谁料谢有尘便拿起勺子从那些小碗里舀出蘸料,有胡椒油,醋和香油以及少许的芫荽菜,在碗里搅拌后,看了眼正在瞄着他钟予槿。
“我去骊山的时候,路上迷了路,在山里走了好几日都没绕出去,后来因为山里湿气重,身上还生了病,幸好和我同行的人就打了只兔子,熬了一锅肉汤,从山上的胡椒树上摘下来许多胡椒往肉汤里放,喝完后身上的湿气去了不少,这才保住了条命。”
钟予槿听他讲这些事,目光却落在他那好看的手背上,在白色的雾气里,涮着羊肉片,再捞起来裹起来碗里的蘸料。
看他吃完,钟予槿垂下眼帘,从前她觉着这人有种不日人间烟火的清冷,就好像茶室里摆在架子上的花瓶,是不能触碰的禁地,只能远远地站在那里看。
虽然这个花瓶的比喻确实有些奇异,可钟予槿从第一次见到他时,脑子里就蹦出来这个想法,直到方才她看到这样清冷的公子忽然也涮起肉片,还自己调了一碗蘸料,旁若无人地吃下去,嘴边上还残留着些许料汁。
一直以来的滤镜就这么忽然“啪”地碎掉了,可她心里却没任何遗憾,反倒觉得这之间的距离一下子从天边到了眼前。
锅里翻腾的汤汁升起越来越多的烟火气,两家人第一次坐在一处吃饭,却没什么隔阂。
卫寅捞起来羊肉片往空中抛去,吉祥以极快的速度接住,书画在慢慢地给如意挑出鱼刺,小猫吃得细嚼慢咽,吃饱后又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槿姑娘拿来的菜可真新鲜,要说这个时候的野菜才刚露头,还不成样子,前几日我让人去集市买些菜都买不来,大酒楼里的菜也早就被人订好了,没想到几根野菜都成了香饽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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