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寅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这个是魏府要宴请的客人名单,足足有十页多,不单是临州的大小官员,还有陈家,钱家这些世家名流,还有像江家,钟家这样的富商,还专门挑在年二十九,怎么不在大年三十晚上办,尽给人找不痛快。”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痛快,有殿下在,那些人巴不得过来看一眼,我看明天晚上要多派点人过去,这人多眼杂的,万一打扰到殿下。”
谢有尘瞧着这些人名,其中有几户人家他从前可没少去,大多都是和一些书生郎去府上作诗品茶,没少听到这些官员间做的恶事。在临州一年多,城里这些世家和官员的底细他早就摸得清清楚楚。
魏敬亭突然请这些人来做客,他确实有些发愁,先收拾谁好呢。
谢有尘放下名册,想起来个人,“杜方海呢?”
卫锋:“杜大人在街上转悠呢。”
谢有尘起身拿起来旁边的药箱,城外难民所里还有几个病人尚未好全,“去把他叫过来,该去干点正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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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予槿将装着一大块猪肉的箩筐和一串吊钱递给普济寺的空明,“辛苦各位师父做些有肉的吃食来,算是给这些流浪的难民过年了。”
空明忍不住称赞道,“姑娘真是有心了,也请姑娘放心,主持早早就安排我们去给他们准备过年的饭菜,这几日也有许多香客送来吃食和衣物,阿弥陀佛,上苍有灵,必会感念诸位的善德。”
钟予槿微笑道,“上苍若是真的有灵,但愿能早日让这些人归家,多谢小师父了。”
身上的重物卸下,脚步都轻快许多,钟予槿路过粥棚时,顺便看了眼里面的饭菜,觉着不对劲,知道看见施粥的和尚,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金钟寺的这些人。
普济寺和金钟都是临州城里香火很旺盛的寺庙,只是普济寺早在前朝时就建成了,后来有富商在燕回山上又重新修建了一座寺庙,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富商们给寺庙捐香火钱。
临州城里一直盛传的说法是,在金钟寺里能求得富贵,在普济寺里能求平安,可世上求富贵的人远多于求平安的,故而金钟寺的香火越来越旺。
可惜,钟予槿心中暗道,有这么多香火钱的金钟寺却用面粉和小米做成稀粥,就连发放的馒头都是中间虚空,大而不实,捏起来没多重量。普济寺的粥棚里煮的却是大米粥,甚至还能每顿炒制些菜。
哪里出了问题,钟予槿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她那个继母最喜欢往金钟寺里上香,按照原主的记忆,她还撞见过几次继母和金钟寺主持私会的事,只是后来被三言两语得糊弄过去了。
钟予槿想得头痛,无奈地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她还要赶着回去和书画一起剪窗花呢。
将要走出难民所的时候,她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往这边走。
一身灰白色的外袍,手上拎着木制药箱,可是他面容生得好看,身形挺拔,反倒是将那身朴素的麻布衣衫衬出来几分华贵来。
钟予槿停住了脚步,无论在哪她都爱这种走路挺拔有力的男生,大概这就是无法摆脱的性癖吧。
天寒地冻,但她还是决定屈服于自己的爱好,打算站在风里等着人过来。
钟予槿将脸蛋埋在围脖里,睁着一双明亮单纯的眼睛问道,“谢先生也过来了?”
谢有尘注视着她的眼睛,和冻得通红的脸蛋,忽然记起昨日傍晚她微醺娇憨的神态,此刻这小姑娘的眼神又变回狡黠灵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嗯,槿姑娘又来这里送吃的了。”
钟予槿抽了抽通红的鼻子,外面实在太冷,她鼻头一发酸,眼里就开始冒泪光,“是,我来给这里送了些肉,想让他们过年也吃上点肉,顺便看一看这里的孩子。”
她看见谢有尘手里的药箱,“我都忘了谢先生也通医术,那你也去看看那帮孩子们吧,最近天冷,他们跟我说夜里总是咳嗽。”
谢有尘皱着眉看她通红的鼻子,还有眼里的泪光,“嗯,我等下就去看,外面这样冷,先找个地方躲躲风吧。”
钟予槿也不吭声,乖乖地跟在他后面去了一间棚屋里。
谢有尘找到自己前几日诊治的病人,带着药箱走了过去,柔声问道,“今日头还痛吗?”
说完开了药箱,将里面的脉枕拿了出来,余光瞥见钟予槿站在他后面,直勾勾地盯着他,谢有尘指了指屋内的火盆,“先去暖和一下,我这里等下就好。”
钟予槿点点头,走到火盆处将自己的双手从手捂里掏出来,远远地隔着火苗烤着手。只是这火盆里烧的是潮湿的木柴,烟味很大,她被熏得眯起了眼睛,转头看了看谢有尘,他已经诊完脉,正在开药方。
眼里泪光闪烁,钟予槿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纸上轻快地划来划去,直到笔杆停下,她才起身又回到了他身后。
躺在床上的老婆婆用昏花的眼睛看着眼前这对佳人,乐呵呵地笑道,“这位相公的娘子好生俊俏,像朵花一样。”
钟予槿眨了眨眼睛,将身子往后退了几步,“阿婆我不是他娘子。”
阿婆听不太清,还是对着她一直笑,旁边的谢有尘听见两人的对话,跟着说道,“阿婆,您说混了,她不是我娘子,我们是一墙之隔的邻居。”
可惜阿婆病得太严重,脑袋里昏昏沉沉,只管对着他们二人笑,嘴里还念着,“像我的儿子和儿媳一样恩爱。”
谢有尘将药方放在阿婆枕边,合上药箱,对钟予槿说道:“还请槿姑娘不要介怀,劳烦姑娘带路。”
钟予槿将手放在手捂里,轻轻地摇摇头,“老人家定是想念她的家人才会这样,若是能让她高兴些,也是值当的。”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进了这间全是小孩子的棚屋里,里面的孩子都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扯着稚嫩的嗓子喊道,“姐姐来了,姐姐来了。”
“姐姐,这是谁啊。”
“姐姐,他是你哥哥吗?”
“才不是,这一定是姐姐的相公——”
“你说的不对。”
钟予槿头疼地看着这帮小孩子们,“不要吵,再吵大年初一没有糖吃。”
棚屋里瞬时安静下来,钟予槿脸色涨红,瞄了眼谢有尘,看见他嘴角的笑意时,急忙转头叫出那个生病的孩子,“你先过来,最近还咳嗽吗?”
谢有尘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无可奈何的样子,看来再狡黠的狐狸也会有捂着耳朵的时候。
有了钟予槿这句话,棚屋里的小孩们都安静下来,这些小孩大多都是和父母走散了才到这里来,所以钟予槿时常会特别照顾她们一下,一句没糖吃,倒让她心里难受起来。
正想着一会该怎么哄他们,一张药方放在她面前,上面的字飘逸洒脱,谢有尘指着药方说道,“按照这个每日煎服两次。”
钟予槿抬头,“我没生病。”
谢有尘认真道,“在外面吹了那么久的冷风,嗓子哑了。”
“嗓子哑了,姐姐,快回去喝药。”
“快让我看看药方,我会煎药,我要给姐姐煎药。”
谢有尘听见这些孩子的吵闹,看着钟予槿郁闷地揣着手捂转了过去,无奈地笑了笑。
第53章 赴宴
钟予槿刚到巷口, 就看见家门前停着辆马车。
书画从门后出来,先趴在她耳朵边上小声说着,“来了一个嬷嬷, 说是知府大人家的, 要请小姐明日去魏府里做宴席上的点心, 现在正在里面坐着呢。”
钟予槿进屋就看见一个身姿端正的嬷嬷,待走近打量着她的衣着神态, 确实有大户人家管事娘子的风范。
那嬷嬷见她过来, 急忙起身笑意盈盈地迎接,“可算是让我等倒了,我瞧见槿姑娘的店铺已经关门了,一路打听, 才找到了姑娘家。”
听见这话, 钟予槿就有些忐忑,有种放假前夕领导突然找你加班的预感。
看这个嬷嬷的眼神,多半是想来订一些点心,虽然这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 可这两日她哪里有功夫临时加班去做呢。
钟予槿下意识就想拒绝, “辛苦嬷嬷来跑一趟了,腊月底, 各家各户都在家里忙着准备过年的吃食,街上生意冷清不少, 我也跟着关了店门, 回家忙了几日,这窗花和对联还没贴上呢, 嬷嬷家里过年的东西可都准备齐全了吗?”
嬷嬷转着心眼, 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 “槿姑娘,我们在官大人家里做奴婢,大人的家就是我们的家,主子家的东西准备齐全不齐全可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这不我们家夫人还要赶着这两日办宴席呢,临到头缺了一个会做点心的厨娘,专门指派我来请槿记的师傅来做。”
“姑娘肯定要问了,怎么满城的点心铺就选我家的,实在是我们家夫人吃了你做的点心后就忘不掉了,这一听缺个点心师傅,立马就想到姑娘家的。”
这一通彩虹屁,夸得钟予槿都有些不大好意思。
“再者,姑娘您也别害怕,这次宴席上的主客是刚到临州没几日的淮南王殿下,那真的极为尊贵的人,就是把我们城里最好的点心端到他跟前也不过是寻常之物,也是这外头的东西哪里比得上宫里的御膳。”
钟予槿心中暗道,但愿是这位嬷嬷在故意夸张,可千万别是一个嘴刁的王爷。
“姑娘要是愿意接这个活,明天我们就派人来接姑娘去府上,我们后厨里的食材都齐全着呢,只要姑娘人到就行,哦,要是想带着自己的帮手也是可以的。”
这嬷嬷说完,便将目光在两个俊俏的姑娘身上打量。
这两日哪里有空,钟予槿想道,她还要在家里包饺子,放鞭炮,围炉煮茶,吃火锅呢,这些东西她可是从月前就盼着了,不想这个时候为些银钱舍了快活。
见钟予槿许久不说话,那嬷嬷主动伸出来一只手。
钟予槿动了动眼皮,“五两?”
这价钱还行,但是还不足以让她在节日里加班。
嬷嬷笑道,“五十两。”
钟予槿眨了眨眼睛,坐在椅子上不动,她确实是有些被惊到了,请一个做点心的厨娘就要花费五十两,这魏知府办个宴席总共要花多少两啊,这可不敢细算。
嬷嬷见她瞪大眼睛,笑道,“姑娘不必惊讶,我们家老爷是临州知府不缺这些银子,我们夫人还是太后的堂妹,陛下亲封的魏国夫人,生来就是尊贵的人,不过是请一个厨娘而已,何况开这个价也是姑娘的手艺值得。”
钟予槿最后还是应下了,她给得实在太多了。这比加班费三倍还要吸引人。
“这次来赴宴的都是贵客,还请姑娘多用心些,宴席准备得着急。明日一早府上就派人来接姑娘,姑娘可选一选食材拟定一下点心单子,我还要拿去给夫人看一眼。”
“先给姑娘些赏钱,不必在意,就当是给姑娘买过年用的胭脂水粉了。”
钟予槿看着手心里的一把碎银,又抬头看了看天,这钱来得太快,她还有些不太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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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确实紧迫,钟予槿刚到魏府,就被人领到后厨里,看见这宽敞的后厨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这魏家是有多少口人,值得用这么大的厨房。
每个灶台前的厨子都没闲着,切豆腐丝的,处理鲜鱼的,火苗窜起,锅铲飞舞,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宫里的御膳房。
书画拉了拉钟予槿的袖子,小声说道,“小姐,这厨房比我们钟府里后厨还要宽敞,还要大。”
稍时便有个一脸福相的大娘走过来,“姑娘请跟我来吧,这里都是给宴席上做大菜的地方,这有一间专门做花糕点心的厨房。”
钟予槿拉着书画跟了过去,不多时就进了一间满是蒸米糕香气的屋子。
“姑娘,就是这了,这食材都在这架子上放着,您要是缺什么就告诉我,我去给您拿。”
书画看着这一筐筐的核桃仁,杏仁,芡实,“知府大人家里可真豪气,这么多东西放在这里,能吃得完吗?”
正感叹着,厨娘又端过来好几个盒子,“这里面是银耳,燕窝,姑娘可以拿来做甜汤。”
说完便随意地放在钟予槿面前,好似手里拿的只是寻常之物。
钟予槿开了盒子,里面的银耳莹白如雪,燕窝也是极为干净的,在这个时代里可是上等佳品。想起前段时间林家老太太咳疾犯了,都寻不到这银耳,如今在这魏知府家里随意地就拿了出来,她不解地摇摇头。
“书画,我们开工吧,你先把那个山楂给洗净去核。”钟予槿按照拟定的单子和做法难易,打算先把山楂糕给做出来。
一会功夫,书画就将洗净去核后的山楂递给钟予槿。
“先小火慢慢去煮,等到山楂开裂的时候拿出来碾成果泥,记着定要再过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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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魏府门前来往宾客络绎不绝,不一会,一群衣着光鲜的女孩子们从马车上下来,在仆妇们的带领下进了魏家的院子。
“江姐姐,我要同你一起。”陈莹拉着江芷兰的手,看着这园子里的景色,“这魏府果真气派啊。”
江芷兰打量着这院子里的诸多女眷,心里头也是没个底,她母亲只管接了请帖,就着急地让她穿衣打扮,这一来看见这阵仗,心里头犯嘀咕,“你说,知府大人宴请淮南王殿下,怎么也把我们喊来。”
“我听母亲说,这次的宴席非比寻常,知府大人不单单是要靠着这个宴会来巴结殿下,还说想给殿下寻个门当户对的——”陈莹话到嘴边又急忙收了回去,来之前母亲特意交代她不要乱说话。
江芷兰不解,“怎么可能,淮南王殿下的婚事怎么着也要太后和皇上拿主意,这就是个知府大人,怎么敢动这个歪脑筋。”
“可是知府大人有个和太后互为堂姐妹的夫人啊,我估计肯定有太后授意,不然哪里来的胆子敢掺和皇家的婚事。”
正说着,一排排丫鬟送上来点心和茶水,一盘盘精致的花糕点心放在洁白的瓷盘里,像一幅幅画摆在人跟前。
“呀,这不是槿记的彩虹酥吗?”陈莹看着这些熟悉的糕点样式,“难不成今日魏家为了这宴席把槿姐姐给请过来了?”
江芷兰也觉着有趣,“前几日我和她闲聊,我还问她今年过年都要吃些什么,玩些什么,她还跟我说要在家里围炉煮茶,吃火锅,打桥牌呢,结果今天就要来这里,我估摸着她开始肯定是不愿意接这活的,定是看这魏家出手阔绰。”
陈莹掩着嘴笑道,“你说得倒也不错,槿姐姐确是这样性子的人。”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便捏着糕点往嘴里送,就是从前去槿记买点心吃,也不一定有这么齐全的,如今这一盘盘的点心快要把槿记糖铺里所有的糕点都做了出来。
才在嘴里咬了一口酥,外面就传出来动静,江芷兰和陈莹掀开廊道里的帘子往院子里看。
只见一个穿着黑金色衣袍的少年公子往屋里去,后面的官员紧紧地跟着。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参考宋朝厨娘文化
宋朝时厨娘是女性职业的一种,分多种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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