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予槿从篮子里拿出一颗鸡蛋,“小病不管早晚要积成大病,这天又冷又干,很容易上火,我给你沏一碗鸡蛋茶下下火吧?”
张锦玉起身摆手,“不不不,我不喝,我不喜欢鸡蛋茶里的香油,那味我喝不下去。”
“不放香油,放我们新熬制出来的白糖。”钟予槿敲出一颗鸡蛋打散,又往灶洞里添把柴火,很快水就咕嘟嘟冒泡,滚烫的热水浇入鸡蛋中,瞬间被烫成蛋花状,再从瓷盆里取出来两勺白糖,放进去搅开。
张锦玉看见那勺白糖,也觉得新奇,问道:“这就是你们一直在忙活的白糖?看着确实白净,从小到大我见过的糖要么是黑不溜秋的,要么是又黄又红。还黏糊糊地装在罐子里。”
“可是放在这个能管用吗,我嫂嫂说要放几滴香油才去火。”
钟予槿吹了吹鸡蛋茶,“保你喝下去一碗,明天一醒什么事都没有,快喝吧,等下一凉就该腥了,你喝不惯放了香油的,这甜口的鸡蛋茶肯定让你满意。”
张锦玉一边吹一边小口饮,“确实不错,我爱吃甜的,从前最受不了香油气了,实在没法子才喝上几口。”
收拾好碗筷,钟予槿将剩下的鸡块改刀,再用针给鸡肉扎上洞,切好的葱段,姜片,和盐巴,胡椒粉一起洒进去,再打两个鸡蛋清,用手将这些料拌一拌。
“明天给你们做炸鸡吃。”
张锦玉喝完了甜丝丝的鸡蛋茶,打了个饱嗝,可一听见什么炸鸡便竖起来两只耳朵,她从来没听过炸鸡,“炸鸡?槿姐姐,那我明天还能来蹭饭吗。”
钟予槿笑道,“正好我明天要在家里炸东西吃,你可一定要来,我这厨房里缺一个有好刀工的厨娘。”
“到时候我多炸些丸子,肉盒,酥肉,你带走一点,给你镖局里的那些兄弟们尝一尝。”
张锦玉抱起来如意,猫身上软软的毛发手感甚佳,她笑道,“行,等明日我把他们都叫来给你帮忙,不能整天干等着别人给他们做好吃的,再让我们镖局里的大哥给你买一条大鱼,好不好啊如意。”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就别送了,这黑天的路我熟悉得很,走了如意。”临走时,张锦玉摸了摸小猫滚圆的脑袋。
白猫摇了摇头,对着背影叫了两声。
第50章 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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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寂的夜晚, 更夫慢悠悠地敲打着竹梆子。
“炸酥肉,炸肉盒......”张锦玉脚步轻快,一边消食一边念叨着心念念的食物, 甜鸡蛋汤的甘甜缓解了嘴里的痛感。
张锦玉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走出南街坊的时候还和更夫打了个照面。
“姑娘, 这么晚了,要早些回家啊。”
张锦玉笑了笑, 加快了步伐, 渐渐地脚下升起风,她看准了一处石墩,借力登上了屋墙,瞬时化作一道残影。
稍时一道墨色的身影紧跟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 越过高低不一的房檐墙头,竟没有一声响动。
张锦玉挑了处窄小的墙缝跳了下去,屏住气息瞧着头顶的一方天,待那道人影晃过去, 她才松了口气, 双手撑着墙体准备往上挪。
“砰——”一片青瓦掉落下来,接着跳下来一道人影, 狭小的地方,若不是身形偏瘦, 怕是要直接卡在那里。
可惜, 张锦玉心中所想并不如意,她被来人的双臂环住, 动弹不得, 心里一生气张嘴对着结实的臂膀咬了下去, 她这人被逼到要动嘴的时候就没嘴软过,皱着眉头,两个腮帮子都绷紧。
谁料背后的人忍着剧痛将她抱得更紧,她头靠着对方温热的胸膛,清楚地听到呼吸起伏间的跳动,张锦玉嘴里已经有了血腥气,她稍稍地松开嘴,开始从下盘发力,反复踢打着对方。
从第一个背后环抱时,张锦玉就闻见了熟悉的气息,正因如此,她才反抗得更加激烈。
两人在小小的墙缝里辗转缠磨,直到折腾出了一身汗,她气愤地锤打着对方的手臂,咬牙切齿道:“宁枫,你想干什么?”
背后叫宁枫的少年长着一双干净的眼睛,伸出手捏住张锦玉圆润的脸颊,“师姐,你想好了吗?”
折腾半天,就为了问这一句话,可张锦玉知道他为了这句话,纠缠她数月,这回连个铺垫都没有,上来就这般急切,她支支吾吾,“想什么啊,我忘了。”
宁枫眼神黯淡,委屈道:“你忘了?”
又来,张锦玉现在看见这张白白净净,人畜无害的脸,就想起来他曾经诓骗她数年,若不是最后他先行暴露出来他那些不可说念想,她怕是要被骗一辈子。
她依旧义正严词,教训他,“我是你师姐,你不能有这样的非分之想。”
哪怕两人这般紧紧挨着,对方热烈的眼神快要将她吞没,她也依旧冷脸相待。
张家世代习武,是江湖上很有名的镖局,可惜这些荣光与她和哥哥都无关,作为父亲留恋烟花柳巷的私生子,她和哥哥自生下来就不被待见,在家里她不能瞧一眼那些兵器功法,多看一眼就要被骂。
后来她哥哥终于有了自己的产业,毫不犹豫地带着她去了凤岭山,好在她天资不错,被无双宗掌门选中。
在无双宗当师姐的日子被一个跌倒到在她裙边的小孩闯入,秋日正盛,凤岭山上的枫叶开了满山,少年俊秀的脸被泪水糊了一脸,那双眼睛亮得真诚,告诉她,他叫宁枫。
这个叫宁枫的小孩才刚被父母送到这里,因为瘦小和沉默寡言,经常被同门欺负。正好,张锦玉生平最恨这种以大欺小的行为,就像她小时和哥哥一起,被家族的人欺辱一样。
她第一次摆出大师姐的架子,警告那帮新来的小孩,以后谁要是敢动他,就是不把她这个师姐放在眼里。
有了第一次,从此便沾染上了,张锦玉经常照顾这个俊秀温柔的师弟,她想着等他年纪稍大,武艺增长了,就可以独自应付那些坏人。
有一年她回家探亲,来回三个月,等她回到凤岭山时,发现师弟的武功突飞猛进,已经是同门中的佼佼者,她便放心,打算松手,雏鹰终究是要翱翔于天际的。
可没想到她亲手养大的雄鹰一直对她有这种非分之想。到现在,她还能想起来那日他醉酒后对她说的那些炽烈坦诚的话。那双纯净无害的眼睛里露出对心仪之人的渴望。
就是现在,她仰头和他对视,能真切感受到他热烈的情愫,就像凤岭山的枫叶一样,浩荡而又狂热。
宁枫眼神真挚,语气却又不容拒绝,“师姐又怎么了,谁规定师弟不能和师姐在一起。”
张锦玉语气冷淡,转过头:“我规定的。”
宁枫强硬地用手别过她的头,两人四目相对,“你规定的不作数,何况我们现在也算是有半个肌/肤之亲了,我是想对你负责。”
张锦玉被他这套歪理震得脑袋嗡嗡响,“什么叫做半个肌/肤之亲?”
“数月前我和师姐在山庙里吻/得缠|绵悱恻,还被一群人看了个遍,怎么不算半个肌/肤之亲。我总不能抛下师姐一人,让人误以为师姐被始乱终弃,这种逞一时之快却抛下爱人的行径我也不耻——”
张锦玉被这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惊吓住了,连忙捂住他的嘴,谁料下一刻宁枫却直接握住她手,唇轻轻啄了一下。
张锦玉抽开手,脸色微红,当时她为了甩掉他,她便拜别师父,离开了无双宗,师父已经将毕生所学都传给了她,剩下的就靠她自己了。
她不能破坏这同门间的情谊,也不能误了他的前程。
只是她从凤岭山归家的路上,路遇劫匪,实在忍不住出面打抱不平,无奈这一时兴起,最后落下满身伤的下场。
山林响动,她筋疲力尽,心里想的却是才刚出师就成了这幅模样,实在是太丢人了,还有那个小师弟,可千万别在她坟头上哭,她最讨厌哭哭啼啼的人。
大抵心里的执念太深,她的小师弟真就从天而降,将坠落的她接住,就像凤岭山上流传的话本子一样,什么盖世大侠救下落难女子,可她却觉得是自己武艺不高,一时羞愧难当。
她是这样想,可她脑子不灵光的师弟想的却是差点要与心爱之人一别阴阳两相隔。
山庙里四处漏风,她身上伤口流血不止,她的师弟将她抱在怀里为她包扎伤口。
四目对视,少年郎君抱着心爱的珍宝,情动之下吻住了她。
那时那刻,只有山庙神佛见证。
等外面的援兵收拾完外面的贼人,进到山庙里休息的时候,火把辉映下,只看见一对少男少女最炽烈的拥/吻。
提起这事,张锦玉很是硬气道,“看见了又怎么样,我不认,你再提我也不认,何况那么多人现在也已天南地北,谁会记得。”
“你不认?”宁枫笑意盈盈地抚摸着她的脸,“谢家的那些人应该记得,不如我们去问一问。”
张锦玉拉下他的手,“你敢?”
“我怎么不敢?”他变了脸色,冷冷地盯着。
“等会,你怎么知道谢宅在哪?”张锦玉太了解他了,他今晚突然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早早就谋算好了,就算是为了寻她,大可不必在这里和她硬碰硬。
“宁枫,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干什么事了。”
宁枫靠近她,露出来无辜的眼神,“你想知道吗?哄我。”
第51章 夜风
三日后就是大年初一, 街市上,一排排商铺门前挂满了各种花样的灯笼和对联,门上贴的门神或是福娃, 屋檐下悬挂着七彩幡子, 将过年氛围烘托到极致。
这个时候, 常在外头鬼混的相公都回家帮着娘子劈柴烧火去了,故而酒楼客栈是最早关店的, 剩下的胭脂铺, 布店和糖铺也陆陆续续地锁门回家准备过年的东西。
钟予槿上午清完最后一批点心盒子后,也锁了店门,将几盒没卖出去的面点和花糕带了回去。
焦大娘和田婶早两日就领了工钱回到乡下的家里,顺带在城里置办好物件带回家, 此刻早就在灶台边上忙着揉面蒸包子, 或是炸鱼干,豆腐干,边上定有个小孩前脚后脚地跟着。
一脚刚踏进小巷里,就闻见了各种饭食的香气, 有炸果子, 炸糖糕,炸鱼块的, 还有蒸包子,蒸鱼的, 案板上噔噔作响的, 可能是在准备着馅料,
她的邻居李婶家门上贴了两幅年娃娃, 李相公在院子里劈柴, 旁边还有小孩在戏耍玩具的笑声。
钟予槿到了家门口, 瞄了眼平日里格外安静的谢宅,也是炊烟袅袅,就是不知道谢先生会不会也撸起袖子在厨房里帮忙做糕点。
书画先从柴房里抱出来一捆劈柴,锅里倒的是豆油,钟予槿还是很庆幸这个时代已经有了丰富的油产品,不然想吃个油炸食品都难。
最先准备炸的是她爱吃的芝麻叶,这个做起来是最简便的,只需要在揉面的时候取半碗干净的芝麻揉进面团里就行,搓成一个个圆团擀成面饼,剩下的就是用力将这芝麻面饼擀成薄皮,越薄炸出来越焦脆。
钟予槿选了根粗壮的擀面杖,一边用力地擀着面饼,一边指挥着书画调制萝卜丸子馅。
“先放进去两勺盐,等水开后再下入萝卜丝,轻轻烫熟就行,捞出来后再过凉水。”
书画挥舞着锅铲,慢慢地推动水里开始泛软的青萝卜丝,热水翻腾的雾气里,有萝卜的清甜香气。
钟予槿将擀薄的面皮翻了个面,小时候她看外婆擀面皮,能用一根细擀面杖将一张锅盖大的面饼整个翻起,那时无比崇拜,幻想着自己也能这般厉害。
可等她学会拿起擀面杖的时候,每次下定决心要复刻这个炫酷的动作,总是频频出错,不是擀面杖从手里滑落,就是整张面饼掉在地上,弄得狼狈不堪。
后来她学乖了,每逢这样的关键时刻,便会果断扔下擀面杖,自己用手将面皮轻轻地翻过来,动作小心谨慎,生怕把这张面皮给弄破了,虽然慢,却是个有用的笨法子。
钟予槿将手上的面饼擀成薄薄的面皮,用刀划成菱形,放在竹篦上,留着备用。
书画已经把煮过的萝卜丝挤干水分,全都放在了盆里,钟予槿教她怎样调制丸子馅。
“先放两勺盐,来一点的胡椒粉,再滴点香油,你来打五颗鸡蛋。”
书画敲开鸡蛋,蛋液顺着蛋壳流下来,钟予槿拿过来一个干巴巴的馒头,放在案板上用刀碾成碎渣,倒进盆里,“这样炸出来的丸子更加香酥,最后再次用手揉捏一下馅料,一定要把里面的水分全都挤出来,再往里面洒些面粉,炸的时候不容易糊。”
“再将这些丸子馅揉成圆圆的小团,分隔开来,等油三成热的时候就可以炸了。”
书画听得认真,跟着钟予槿慢慢揉着。
钟予槿一人掌勺,让书画看着火候,丸子一个个下入油锅,外皮开始滋滋冒油,钟予槿拿起来漏勺将锅里的丸子翻个面,等炸到金黄色,轻轻晃动着漏勺,有清脆的声响,就能捞出来了。
两个小女孩围在锅边,一人拿着一颗烫嘴的油炸萝卜丸子,边惊呼烫烫烫,可还是被脆嫩的丸子香得不愿意松开嘴。
一盆的丸子逐渐空了,油也渐渐热起来,钟予槿将竹篦上的芝麻面片拿过来,挨个扔进锅里。
白色的面皮在油锅里翻滚,扭成花样,上面的芝麻粒逐渐散发出香味,捞出来头一锅放在竹编筐里晾凉,一勺子的芝麻叶落下的瞬间,能听见之间清脆的碰撞声,一听便能想起来入口酥掉渣的口感。
钟予槿顾不得烫,先拿一片咬上一口,酥脆得掉渣,满口的芝麻香。
“好香啊。”张锦玉掀开门帘探着脑袋,看见刚炸出来的丸子两眼放光。
紧接着,帘后又有一群人齐声喊道:“钟姑娘好。”
钟予槿抬头看着张锦玉身后跟着一群的年轻小伙,人人手里都拎着一件东西,有腊肉香干,还有一坛子酒,还有带着斧头的,这么大阵仗,吓得她往后退了几步。
张锦玉宛如帮派里的大姐大,带着一帮小弟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使唤着他们,“老二你机灵点,去给钟姑娘烧火,老四你力气大,拿着你的家伙去给槿姑娘劈柴,老三你会点厨艺,去洗手,给钟姑娘打个下手。”
“一个个别看着人家傻笑了,都干活去,你瞧他们跟馋猫似的,我说来两个就行,结果全都跟了过来,来了就得给槿姑娘干活,不能白在这里吃人家的。”
这些年轻壮小伙对张锦玉言听计从,很快院子里就响起劈柴的声音,正在灶洞前烧火的书画也被人请了出来,“这些活我们来干就行。”
老三洗干净手,还特意伸到她跟前,“槿姑娘,您看我这行不行,行了我就开始给您揉面了。”说完就撸起袖子端起来一盆面,倒在了案板上。
钟予槿下意识地拦住他,有些不放心地说道,“这个是我早就揉好的油酥面和水面团,要炸鸡蛋酥呢,还是我来吧。”
老三撸起袖子,拍着胸脯说道:“钟姑娘,您放心,我爹就是厨子,我是在酒楼后厨里长大的,这点活我替您干您就放心吧。”
钟予槿见他揉面的动作,熟练有力,是个经常在后厨里的好手,才放心下来,在旁边指挥着如何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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