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捧起茶杯,手指无意地在光洁的瓷面摩梭,目光也同时坠入了碧色茶梗的深处。
戴正云咽了下喉咙:“姐――”他已经觉察出了戴青云周身呼之欲出的沉郁,不敢再火上浇油,可有些溜到嘴边的话,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甘心吞回去的。
于是,他咬咬牙:“姐,我承认我有私心,不对,但我发誓绝对不会拖累绍司――他是我的亲外甥,是你的亲生儿子!”
眼前手指动作一滞,又转瞬继续刮着杯壁,可惜掌心微微收紧,透着难挨的忍耐。
而此刻城市的另一端,经由时间洗礼,《歌声密码》复赛的第五组成员们已然渐入佳境,
虽然肖琳示意秦羽在咖啡酒吧继续表演,但所有人都清楚,于节目而言,还是双方的碰面更有看头。于是等乐队中场休息的死后,秦羽问主唱愿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出去露天演出几首。
小印可是见识过乐队的不好说话,闻言心惊胆战,可没想到看着特立独行的主唱此刻格外好说话,交代了乐队几句便跟秦羽出去。
当然,由于酒吧仍是乐队表演所在地,在露天的表演时间便十分有限制,但已经为第五组增加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收益。
首要的便是来自咖啡酒吧的乐队歌迷。
肖琳在后台休息时,冲迎面过来的秦羽比了个大拇指。
秦羽忙摆手道:“跟我没关系啊,再说你们也辛苦了!”
肖琳笑着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在摄像收不到声音的地方,却突然偏头低语:“我现在,心服口服了。”
秦羽:“?”
可肖琳已经转身重新上台,留给她一个潇洒离开的背影。
时间过去,两方热闹渐渐消弥,而等在双方之间轮转到最后一刻,秦羽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陆延舟,可再去看人家原本坐着的位置,早换成了几张陌生脸孔。
她想了又想,还是给陆延舟发了条消息:我这边结束了,很顺利,也谢谢你过来。
秦羽没指望着陆延舟会回,没想到回复即刻到来:原地等着,我来接你。
像是生怕她拒绝似的,又一条新消息咻的闯入眼中:放心,不需要练习的时候,你们可以请假回家,不是特权。
这?
秦羽在原地站了一会,也准备隐晦地去问节目组,结果不等编好说辞,节目组却心有灵犀地直接给了公告。
她没了退路。
夜色渐深,咖啡酒吧开始有客人陆续离开,秦羽在与步行街交叉的路口等待陆延舟,身后就是酒吧侧门。
吱呀一声,在稍显寂静的夜里有些抓耳,她不由回头,正对上乐队几人背着乐器嘻嘻哈哈地走出来,见到她,双方先是一愣,彼此之间点头权作打招呼。
淡淡的气氛似乎重新回到了他们未曾合作过的原点。
而就在秦羽要转身的时候,主唱突然走近,依然摆着一副倨傲的神情:“等人?”
“……嗯。”
“谁啊,这么晚?”
她不太好说出陆延舟的名字,只能干笑。
好在对方并没有追问的意思,点头:“走了,再见。”不过这样说着,脚下却并没有立刻抽离的意思,反而往她身边又凑近了一步,“看在你唱歌还算有点天赋的份上,过来人提醒一句。”
他对着秦羽疑惑的脸,唇勾起,眼中却一片冰冷:“不要相信陆家的男人。”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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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十分钟, 一阵与地面急速摩擦的低压咆哮倏然而至。
秦羽吓了一跳,看过去,几步之外入眼一辆荧光绿的跑车正巧停下, 随即打开双闪。
她心中油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正要细瞧时, 从驾驶座大咧咧地探出一只胳膊, 朝她的方向挥了挥。
真是陆延舟?
秦羽赶紧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
现在夜深,街边行人不多, 可架不住陆延舟的座驾颜色过于骚包, 很快就有几束目光闻讯扫来。
秦羽坐进去拉上安全带:“走!”
陆延舟一脚踩下油门。
轰鸣声重新响起, 沿着街道划过迅疾的弧线, 带得两人同时惯性向后一仰。
跑车内部极为宽敞,背部贴近座椅时,给予腿部的空间便极为自由。秦羽颈下搁着头枕,腰也被温柔地顶住,鼻端萦绕着淡淡的香调, 嗅久了有种清冽提神的感觉。
她紧绷了一晚的神经终于稍稍松懈, 密不透风的脑子终于腾出空隙, 也由此发现, 身边那位自它上车后竟少见地沉默不语。
秦羽当即看过去,正见陆延舟专注地盯着挡风玻璃外面, 她顺着望去,可外面只是个通往高架的寻常入口而已。
“我们去哪儿?”她后知后觉地问。
“吃饭。”对方言简意赅, “饿吗?”
她下意识地客气:“也还――”只是“好”字尚未出口, 身体已经诚实地给出反应。
咕。
声音在安静的车内分外清晰, 秦羽尴尬地缩起下巴,不说话了。
“怕什么, 我又不会饿着你。”
她不服气:“所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吃顿饭?”
陆延舟视线掠过,含着不明的低落情绪,半晌轻声:“嗯。”
随即,车内又安静了。
秦羽微微垂头,盯着自己交叉搁置的掌心。
不要相信陆家的男人――不知何时起,主场的告诫再次闯入她的耳中,警铃般地来回不绝直到车外闪过巨幅广告屏。
画面五彩斑斓,落在秦羽的余光里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转去车窗方向,眼前高楼鳞次栉比却又向后徐徐退去。
很快,跑车越过城市的中轴线很长一段路,高大的建筑群逐渐隐没在黑夜深处,视野里的霓虹光影急速消失,疏朗的路灯排列成永不断连的长线。
这是去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吃饭?她忍不住又问。
“你家。”陆延舟顿了顿,“我要吃烤串。”说话时,他依然单手搭着方向盘,身子保持靠后姿势不变,仿佛所提要求是他无比熟悉的日常。
秦羽却有点懵圈:“你说什么?”
“烤串。”陆延舟啧了声,“你家那边有推荐吗?”
“不清楚。”她下意识地回道,却又很快反应过来。
堂堂一个TOP娱乐公司的老板,是在玩什么体验人间疾苦的游戏吗?
可这问题直接问出来实在太傻,她又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说,愣怔半晌,跑车已经驶下高架出口。
又过了几分钟,充盈着烟火与食物香气的街道映入车内两人眼中,明晃晃的路灯下,陆延舟维持板直的表情终于开始鲜活。
“那边人挺多的。”他眼尖,瞬间抓住一家排队排到马路边上的烤串店,“味道应该不错?”
说话时已经转动方向盘,朝着烤串店的方向开过去。
结果停车的没看准位置,随即一个难题摆在眼前――跑车居然没有倒车设计?
陆延舟愣了一下,脸瞬间僵住,特别尴尬地抓紧了方向盘。
他之前回新国际公寓那边好一阵适应,别的没什么感觉找回来,倒是这辆一直在停车场蒙着防尘罩的绿色跑车让他觉得莫名熟悉,而在查询了相关信息发现,跑车还是品牌全球限量发售的产品,且售卖当年只有海外渠道可供选择。
好嘛,开它出来只是想放松心情,哪能想到……陆延舟费劲地咽了下喉咙:“你能不能――”他小心翼翼瞧了眼秦羽,艰难地挤出声音,“帮我推车?”
秦羽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不然我没法倒车。”陆延舟死死盯着方向盘,完全不敢看身边。
这也……太离谱了吧?秦羽张了张嘴,突然感觉窗外不对劲,扭头一瞧,正巧与个凑近的手机摄像头面对着面。
她瞬间捂住脸哀嚎:“陆延舟,我们非得吃这家吗?”
可身边沉默片刻,依然磨着牙齿坚持:“不可以。”口吻坚定得好像这顿饭对他的人生都有着无比重要的意义。
这大约是秦羽经历过的最诡异的一顿晚餐了。
无论是否担心被拍,都不可能在路上停留太久,还好在影响发酵前她与陆延舟下车喊人帮忙,没有造成交通堵塞,但各种照片与视频被摄入手机里已经无可避免。
待秦羽坐进店里想到这一茬,不由开始认真思考社死前的种种后事安排。
不过很快她就不用担心了,陆延舟很上道拿出手机,拨通魏金利的电话,刚说了个开头对方就炸了:“你从邵司哥那儿跑出来就是为了给我增加工作量?”
“我错了我错了。”陆延舟低声下气,“秦羽也在呢,总不能让节目受影响吧?”
魏金利那边一滞,随即骂骂咧咧。
精妙的国粹毫无遮拦地从听筒传出来,原本郁闷的秦羽听了也忍不住发笑,陆延舟嗯嗯啊啊地一通应,挂断电话后首先记着给秦羽报平安:“没事了,有他解决。”
秦羽却若有所思:“魏先生的汉语说得真好啊。”
“哦,他妈是中国人,虽然一直在国外住着,家里也有环境学……”而且,还是特别粗暴的环境。
此刻,秦羽在脑子里已经下意识地刻画出魏金利他妈豪气云天的行事作风,想想差点又要喷笑出来,好不容易轻咳着止住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她掩饰着问道。
陆延舟摸鼻子的手一停:“他家和我哥――认识。”不过提到陆绍司,他的心情就有些不太美丽,被好不容易抛到脑后的争执也再次浮现在脑海之中。
实话实说,陆延舟是真气到了。
不提戴正云中饱私囊之类的操作,这次说动与陆家有旧怨的乐队成为复赛嘉宾,但凡用脑子想想就知道别有用心,他不信陆邵司会不清楚。可陆绍司怎么做的?不仅不让他收拾戴正云,还反过来指责他不冷静,典型是在拉偏架。
想到这里,陆延舟手底下收紧,啪的一声,就听对面惊呼:“你折筷子做什么?”
他低头,一次性筷子在掌心断成两截,毛刺支棱着戳进皮肤。
陆延舟下意识地要握拳,被秦羽一把抓住:“你――别动啊!”她嗓音有点高亢的不稳,但很快轻咳着压下来,眼睛依然瞪着,“你不痛吗?”
他也回视着她的目光。
秦羽脸上原本的舞台妆已经卸下,但眼皮上尚有未曾抹去的点点亮片,眨动之间,陆延舟无端想起圣诞节簌簌落下的雪。
国外是习惯并且喜欢过圣诞节的,而他的印象里,自己在国外所过的第一次节日,则因为喝得酩酊大醉荒废了一整天时间。
喝酒是因为刚闯过祸被陆绍司一通责骂,醒来则是因为陆绍司拖魏金利强行破门。
那是他与魏金利的第一次见面。
陆延舟突然莫名地勾了下唇,落在秦羽眼里堪称诡异。
“怎么了?”
“想到了点……过去的事。”他轻声。
大约是今晚的他太过憋屈,又或许是此时此地正当其时,勇气伴着烤串店鼎沸的人声,冒油星似的滋滋生长。
“说起来也好笑,Kinley明明先认识的是我哥,现在却和我关系更好。”
“这有什么?难道还怕你哥把人抢回去啊。”秦羽忍不住打趣,可对上陆延舟空茫的眼神,心里倏然跳了一下。
“陆延舟?”
他嗯了声,却没动。
下一秒,眼前阴影浮动,再抬眼看时,温软的脸庞满是灵动笑意,像是会欣然接纳他的所有。
浓厚的调料香气窜入鼻腔,形色各异的食物也悄然上桌,嗅觉与视觉的双重启动之下,大脑也得到了暗示,由此知会身体里的所有细胞――
这里,如此美味,亦如此诱人。
“我……有点难受。”鬼使神差的,陆延舟突然道。
而对面似有些许犹豫,却终究伸手拍拍他的胳膊,轻声:“你说,我听着。”
在此之后,晚上九点五十,“小艺钢琴培训”送走最后一个学生。
许可艺站在门口与学生家长打招呼:“他进步很明显,继续保持,考音乐附中肯定没问题。”
“谢谢许老师。”家长喜笑颜开,不过先让儿子上车,扭过头又冲许可艺道,“许老师,我这里还有件事。”
“什么?”
“是这样的,我有个侄子,年纪和你差不多,现在在陵州卫视上班――”
耳边絮絮叨叨,许可艺却听得心不在焉,渐渐的,声音忽近忽远,她眼睛下意识地往巷子口的方向瞟,忽而对着张光影掠过的面容定住。
肖天?
“――许老师你看?许老师?”
家长连唤几声,许可艺才回过神,那相隔不远的人影已经转过身。她吸了口气扭回头,唇边扫过一缕浅浅的笑,却是客气疏离地拒绝:“抱歉。”
晚上十点十五。
许可艺锁好店门走下台阶,长长的巷子里路灯稀疏,身形便在明暗之间穿梭来回,她怕黑,脚步越发快,可快到巷子口的时候,又逐渐慢下来。
一辆黑车沉默地停在边上,恰好远离了路灯光照范围,夜色深沉,许可艺一时无法看清车内情形。
可她认识这辆车。
女人对着熄灭的车前灯兀自出神,车内看得一清二楚,肖天微偏过头,提醒一直不说话的后座:“先生,许小姐出来了。”
“嗯,我知道。”陆绍司这才出了声,嗓音略显喑哑,听起来有种要感冒的风雨之势。
肖天心里一跳,准备开口时许可艺却大步过来,转眼人就到了后排的外面,抬手敲窗户。
他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
“你不用管。”陆绍司却制止道,随即摇下车窗。
眼前,许可艺一贯平淡的表情显现出点怒气,却仍很克制地提醒道:“陆先生,我上次应该说的很清楚,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也说得很清楚,无事不登三宝殿。”陆绍司面色平静,在许可艺的注视下轻轻敲着腿,“上来说,我坐不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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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有度》
文案:
许可艺活了小三十年,唯二的出格行为都与陆绍司有关――
被他亲眼目睹了失败的初恋告白,还与他谈了场注定分手的恋爱。
前者早在心头如烟散去,后者却要死要活,几乎去了她半条小命。
于是许可艺再也不敢品尝爱情的苦,只想埋头过好小日子。
可事与愿违,前男友陆绍司昏迷一年醒来,首先摇着轮椅前来探望她。
对此,许可艺态度强硬:拜托,我有男朋友。
陆绍司却噙着温柔笑:放心,就是来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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