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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森特?”莉莉安满公寓找狐狸,“文森特你在哪里?快到约定的时间了,我们要去医院复诊了——”
躲在窗帘背后的狐球扭扭尾巴。
不想去医院,文森特碰碰自己缝着纽扣的耳朵。已经不疼了,小狐狸在阳光下咕噜咕噜地嘟囔,干嘛还要找医生再看一遍,直接用剪刀拆了多方便。
“文森特?”莉莉安万万没想到,今天的捉迷藏居然起源于狐狸伯爵对医院的生理性排斥。
“跑到哪儿去了,”她拎着提包到处搜索,“我还想带他好好拍张照片再顺路逛逛街呢。”
天天伏在桌前捋情节想人设,赶稿期间莉莉安几乎一步都没离开这间九十五平米的单身公寓。终于等到稿费和休息的小假期,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门感受一番新鲜空气。
拍照——逛街——和莉莉安?
藏成一团的狐球眨眨眼睛。如果是这样,他也不是不能出去的噢。
抻开腿,放弃隐藏完美的伪装,小狐狸慢悠悠地摆弄着自己的影子。随着他的呼吸,火红色的绒毛在窗台上缓慢地蓬起和回落。
“原来你在这里,”莉莉安的提包从天而降,“还故意闷着不出声,前几天是谁嘤嘤嘤,连哭带喊地说想要出去?”
他早就出去过了,狐球在提包里挑个姿势窝好,莉莉安成天闷在家里改剧本,他却很自由。而且哪个狐狸连哭带嚎啦?文森特把脑袋埋进尾巴,那分明是狐狸天生的嗓音让人误解。
狐球自得地用吻部蹭她的手,想不到吧,他还回了诺福克庄园几次呢——敲定了细致的修缮方案,庄园已经在管家的监督下开始了新一轮的升级。
至于为什么要给庄园做修缮,文森特隐秘微笑,莉莉安到时候就知道了。
“你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小狐狸舒服地卧在提包里,“有新的好事发生吗?”
莉莉安对着镜子编辫子,一条浅蓝色的波点丝带以最时髦的方式系在她的发间。
“你的眼神很敏锐啊,”莉莉安挑选着涂了点口红,“还记得莱可恩吗?就是我们在成衣店里遇到的那个标致裁缝,她其实是加尼叶剧院的演员,那天只是恰好去店里近距离体验角色。”
歪着头,小狐狸把吻部搭在提包的边沿。
“有点印象,”他当时还生怕被莱可恩认出来,导致诺福克对外形象崩塌,“她怎么了吗?”
莉莉安越想越开心,“你知道,我改编的剧本在前几天拿了个不错的评级,而我也特别希望莱可恩能担任这部戏剧的主演。可是我才写了几个剧本?说是能够参与选角的定夺,实际上还不都是理事长一人说了算。”
玛丽最开始想把这个本子分给她力捧的新人演员,因为整个剧本有且只有一个唯一的主角——那个逐梦戏剧圈的坚韧女孩——除了这个绝对的主演,其他角色的人设或许讨喜或许套路,说穿了也不过是映衬主角的绿叶。
“听说那个新演员都要签合约了,”莉莉安在镜子前转了几圈,“但中途出了点波折,似乎是投资商对新人演员有些意见?我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总之最后敲定的主演变成了莱可恩。”
狐球若有所思地嘤嘤几声。管家在送菜的间隙提过几嘴,作为最大的投资商,约瑟芬女士像是有些清理加尼叶剧院人事关系的意思。
“莱可恩已经走完了前期的所有流程,”莉莉安拎起提包开门,“杜松子今天上午就开始给她设计符合人物特质的舞台妆容了。”
几小时内,情势峰回路转。莱可恩给她的留言里透露出一股失而复得的惊喜。
“我们约好了过几天一起去学跳舞,”莉莉安习惯性地挼着狐球的大尾巴,“可是我拖延到现在也没有挑好合适的裙子。而且家里也太样板间了一点,当时急着搬进来,再加上没有多少余钱买东西布置,你不觉得整间公寓都环绕着敷衍的气息吗?”
好像这里是个标准的旅馆,住在里面的租客时刻准备拉着箱子走人。
没错,狐球深以为然地点头,他想做个蜜汁鸡翅都没有烤盘可用。
“所以今天我们的行程很忙噢,”莉莉安掰着手指,“医院、商场,还有专门的仓储式连锁家具城。噢,这是我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一个秋天,要拍张可爱的照片留念,文森特你千万记得提醒我——”
医院。
“伤口恢复得很好,”熟悉的医生端坐在熟悉的、充满消毒水味道的诊室里,“可以马上拆掉,也可以隔几日在家里剪掉。”
听到这句,小狐狸瞬间从椅子上直起身。芜湖,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他文森特要是不抓住机会离开医院,那狐狸就白白担了狡诈的名声!
“回家再拆,”狐球的尾巴缠上莉莉安的手腕,“很简单的,用剪刀把鱼肠线剪断再抽出来就可以。甚至不会出血,莉莉安我们回家再弄。”
文森特压低声音,“不是还要拍照吗?耳朵上缝过纽扣的兽人都要特意去照相片做纪念的,我们干脆去完照相馆再说拆不拆的事。”
莉莉安仿佛被他说动了。“那我们就先走了,”她和医生告别,“复诊没问题就好。”
街上。
“你好像不是很喜欢医院?”没直接说出害怕这个单词,莉莉安给狐球留足了面子,“这就是你和麦迪逊关系不错的原因?讨厌医院的公爵大人和他的医生损友?”
说起麦迪逊,莉莉安顿时觉得有阵子没见到他了。
狐球怏怏地张嘴咬她。
“屑狐狸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文森特在莉莉安的手背上印出几个浅浅的牙印,“屑狐狸只能干点做饭陪聊陪逛街的不费脑子的事。”
狐球蜷缩进提包的最底层。
有点奇怪,文森特想,明明他在莉莉安面前已经不剩多少形象了,可是涉及到比较惨痛的回忆,他仍然下意识想要避开。
他竟然没有解释一番并趁机卖惨,狐球试图理清复杂的情绪,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直至今日,他仍然不能够与那时弱小无助的自己和解。
莉莉安感受到了狐球的低落。
像是触碰到了山体中成片的岩脉,她揉揉狐球暄软的皮毛。
文森特是个有故事的狐狸,而莉莉安察觉出他无言的抗拒。
“给,”从路边的流动摊位上买了两朵棉花糖,莉莉安递给狐球一支,“里面加了腰果和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坚果,我猜你会喜欢它?”
既然文森特不想说,莉莉安含着甜丝丝的棉花糖,她也没必要在大街上就急着寻根究底。
就像是那些被暂时遗忘的回忆,当繁星停留在恰当的星轨上,掩埋在心海深处的往事便会奔涌着重现世间。
【不要惊动,不要叫醒我所亲爱的,等他自己情愿。】①
*
雷克夫人自以为隐晦地打量着面前的佣兵头目。
都说jsg这个男人是泰坦蟒和人族相交而生的混血儿,雷克夫人难掩面上的鄙夷,瞧瞧他粗野的外表!
他的眼睛居然是细线般的蛇瞳,黄澄澄的看上去就瘆人。更不用说他野兽一样的身躯和皮肤上苔藓般的硬质鳞片,雷克夫人故作自然地用羽扇遮住脸,恐怕那些鳞甲上还沾着荆棘上的脏泥!
“塞雷洪先生,”雷克夫人强忍着恶心保持礼仪,“听说您带领着艾德蒙境内最出名的佣兵小队,我想请问您,这里有一个‘寻人’的任务您是否愿意接下?”
塞雷洪的眼中快速覆过一层透明的睑膜——这是泰坦蟒的种族特性之一,迅速捕捉讯号,薄薄的睑膜能让他们快速地判断出对面生物的情绪状态。
不出意料的,大部分的厌恶,等分的忌惮和轻蔑,还有一点微不可察的讨好。原本是不必再用睑膜确认一番的,在危机四伏的任务里战斗多年,佣兵头目早早读出了这位贵妇人动作中的潜台词。
但多年的经验告诉塞雷洪,雷克夫人这样的存在往往十分难缠。
不是体力上的压迫,而是陷入一滩沼泽淤泥般的难缠。除非能够斩草除根,否则,被她盯上的对手大概率会被拖入无止境的针对中不得脱身。
果然,塞雷洪的判断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这个女人叫莉莉安,”雷克夫人拿出一枚镶嵌着肖像的护心镜,“她玩弄了艾伦,我唯一的孩子的感情。”
蛮不讲理地颠倒黑白,这位贵妇在言辞间将莉莉安极尽贬损。按照雷克夫人的叙述,这就是一个心机深沉的落魄女郎,费劲办法想要攀在她挚爱的独子身上攫取地位、名声和财富。
“您说,”雷克夫人擦掉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我怎么能容忍我的孩子接着被这样的投机者利用!”
任凭眼前的贵妇宣泄,佣兵头目不感兴趣地看向周围的环境。
“您不必在我面前演戏,”他在雷克夫人停下的时候开口,“夫人,已经到了买.凶.杀.人的地步,您就是编出成千上万个理由也不能粉饰住自身的狠毒。”
游走在灰色地带,佣兵本身也不在意所谓的正义。
只要有钱;只需有钱。
塞雷洪冷漠地敲击桌面,“名义上是在‘寻人’,但您巴不得让我在找到目标之后立刻将她袭击灭口吧?”
五千镑的佣金,泰坦蟒姿势粗犷地靠在椅背上,这笔钱能让旁波的七口之家以中产阶级的消费水平生活数年。花费这样大的代价,何必还要装模做样地说,“只是想打探一下对方的行踪”。
“雷克夫人,”佣兵头目注视着贵妇身上凝聚出的愤恨,“我喜欢坦诚的客户。”
被说破了心事,雷克夫人的表情瞬间狰狞。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佣兵,她露出非常怨恨的眼神。
怨恨对方干脆利落地扯下她的假面,怨恨即便如此也只能倚靠对方的力量实现刺杀——艾伦和老雷克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尽管他们商议着在旁波和艾德蒙的通商交涉上给兽人使些绊子,但两人却完全没有处置莉莉安的意思。
以至于那个结满蜘蛛网的佩瑞旧宅还依然好端端地待在原地。
艾伦,她的好孩子,雷克夫人恨恨摇头,他过于年轻又过于重情,以为宽宏和退让能感化邪恶,殊不知这样只会让卑贱的存在永远寄生在雷克的荣耀上吸血。
“好,”将扇柄沉重地击打在护心镜上,雷克夫人咬牙切齿,“五千镑,我要亲眼见到她的头颅。”
一道裂痕从肖像的脖颈处碎开。
*
梦湖,斯威可街区,高档单身公寓,502室。
“好漂亮的舞裙,”莉莉安在穿衣镜前心醉,“我从小就喜欢舞娘们的裙摆,旋转起来像火又像花。还有那些闪闪发亮的彩玻片,反射出的光点配合着叮叮当当的小铃铛,我在梦里都会看到着迷。”
文森特的眼光真好,她仔细欣赏着裙子上的图案,买回来的这套确实比店里其他的都要精细。
而且颜色和款式都超级适合她!莉莉安想起她在更衣室里照到镜子时的震惊,美艳又不低俗,她当场就在自己的手臂和肚皮上流连忘返地摸了几下。
“不愧是狐狸,”她情真意切地侧过身体摆pose,“怪不得那些一见钟情的剧本里永远有一方是狐狸。”
也太让人心动了叭。
嘚瑟地嘤嘤几声,戴着新买回来的厨师帽,狐大厨撕开模具的包装袋并把它们扔到滚烫的沸水里煮。
“你之前没有学过舞蹈吗?”文森特用木勺子搅动锅里的模具,“据说旁波的舞蹈风气很浓厚,听不懂舞曲节拍的人甚至没法参与社交。”
叠好裙子和相配的上衣,莉莉安耸耸肩。
“流行的是华尔兹和芭蕾,”她和莱可恩约好练舞的时间,“这种部落风格浓厚的肚皮舞可不被认为是能上台面的东西。”
旁波是个很虚伪的王国。
一面说着,舞蹈的存在是为了抒发内心和灵魂的喜悦,无论形式,只要本质不变,各个舞种都没有高下之分。
一面又暗戳戳地把华尔兹和芭蕾捧到超群的地位,仿佛哪个女孩子不懂得“开绷直立”就是只配去牧羊的贫女。
“几十年前还有一种说法,”莉莉安把牛奶、糖和玉米油倒入盆中,“说融合部落风的肚皮舞是巫师蛊惑人心的手段,如果舞者穿着鹅黄色的裙子就暗示着她和地狱做过有关欲望的交易。”
她拿出烫干净的手动打蛋器,“嘴上说着舞娘的衣服太少舞姿太张扬,暗地里呢?有舞娘驻守的酒吧一个个到了夜里就满得挤不进去人。”
怎么就不能坦率一点,她搅拌起盆里的液体,承认部落风的舞蹈吸引人很难吗?承认他们就是被舞蹈里的野性和韵律迷住眼睛很难吗?
说穿了不过是控制不住下半身想要发展露水情缘,结果却偏偏要把责任推到舞者身上去。好像有了这层遮羞布就没人看得见他们的龌龊一样。
挺可笑的。
“你看我,”莉莉安颇为自豪,“我就很直白,我有掩饰过对毛茸茸的偏好吗?我没有。”
喜欢就是喜欢,弄得好像都是别人主动勾引的又有什么意思——莫非是越缺什么就越想装出什么。
嗯……
狐球木着一张脸,“所以这就是你又把我的尾巴拽到怀里撸的原因?”
蹬着四条腿,小狐狸眼瞧着在莉莉安的胳膊上拉伸成一长条。
“好像猫猫虫,”莉莉安故意按上狐球尾巴上的黑桃心,“文森特,你是狐狐虫吗?”
被刺激得边抖边炸毛,小狐狸嗷呜呜地发出狗叫。
“莉莉安!!!”蹿到地上,狐球在厨师帽下落的过程中把它顶回头上,“再闹明天早上就只有沙拉可吃!!!一口肉也不给你做!!!”
莉莉安无所畏惧。
“明天再说明天的事,”摊开手,她摆出无赖样子,“哎呀呀怎么办呀,我们文森特被气得毛毛都褪色了。”
什么褪色了,狐大厨系紧了身上的围裙。
“再火红的狐狸,”他幽幽捞起冒着热气的模具,“肚皮也天然就是雪白的。”
莉莉安刚要回句什么,放在客厅的通讯石正好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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