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公爵原本想等到尘埃落定再带着莉莉安去墓园,没想到敏.感细腻的小狐莉竟然早早地为他心碎起来。
“快别哭了,”他吻遍她的脸颊,“往好处想,事情很快就会过去。”
莉莉安埋在他的脖颈不吭声。
这就是受伤的不便之处了,文森特想到他强制服药中断的情热期。换作以前,抱着炒一顿能解决她百分之九十九的胡思乱想。
但现下也很好,文森特慢悠悠地哄她入睡。积攒的恨意不再泥沙俱下,听着她一点点平静下来的呼吸,文森特听凭困意将自己拢入梦境。
*
尽管危险性最大的利维坦当场逃逸,地下城事件仍然极大地刺激了叛党联盟的动作。眼看局势恶化时间吃紧,文森特养了没几天的伤便准备前去王城。
“我能回梦湖吗?”莉莉安问,“还是接着在这里住到事情结束?”
行李箱温良地敞口躺着,文森特把她的衣服一件件收拾整齐:“梦湖恐怕不行,这次你要在北部的小镇上住几天,辛娜和卡沙也会暂留在那里。”
“奥克米呢?”莉莉安扬起笔记本,“对了,丽芙阁下有两个孩子,但我在这里只见到了奥克米……”
谁会让另一半和情敌同出同进啊?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傻话,避开大狐狸的眼神,莉莉安佯装出钻研咒语的样子。
“奥克米忙着把人偶回炉熔造,”文森特藏不住的神清气爽,“至于别人——安全区不是只有两处。”
*
离开恶魔城时,莉莉安穿着一条单薄的裙子。气温在几场雨水后日益升高,钻出砖石的缝隙,草叶和野花旺盛地释放生机。
北部的小镇却全然是另一副光景。
起伏的低矮坡地仍然裸露土色,点缀的绿意大半来自长青的松林。辽阔的田野,绵延的丘陵,流经镇子的小河结着一层易碎的浮冰。
镇上的房屋由蜂蜜色的石块垒成,落雪而夕阳斜照之时,半人高的石墙便在路灯下接二连三地升起白纱般的雾气。
静谧得像是数百年来都无人侵扰,这座不起眼的小镇漂亮得恬淡安宁。
腿上裹着鱼尾造型的针织毯,莉莉安煮起一壶加了肉桂的苹果茶:“这里适jsg合打盹、发呆,或者其他浪费生命的事情。”
生理性犯困的森蚺正艰难地用上下眼皮打架。“我要点根蜡烛营造气氛,”这是她最后的坚持,“谁能相信屋外竟然在下雪?”
梦湖的甜品店已经上新了限时赏味的樱桃奶酪卷。
“值得记下来说给那条蛇听听,”辛娜困得稀里哗啦,“莉莉安,这里实在太适合冬眠了。”
苹果块在琥珀色的液体里软化,打开标记空间的入口,莉莉安将煮好的热饮倒入银质的茶壶。
“整个人都懒散下来了,”她看到狐狸留在空间里的锡箔玩具舞者,“你不想开发甜品配方,我不想动笔写小脆皮的爱情故事。”
卡沙她去看过了,莉莉安捧着陶瓷杯子暖手,沉迷编织教程,这位处于休假状态的老练助理正拿着钩针做虎尾杯套——
莱可恩在几天后提到,摩罗带着小脆皮抵达梦湖,本来有其他行程的约瑟芬居然也端着彩绘玻璃杯在剧院出现。
“重点是,”浣熊津津乐道,“莉莉安!你知道约瑟芬那个高贵的富婆架子!但她的杯子上套着那种特别平民的虎纹针织套,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毛线杯套还吊着一根狐猴似的尾巴呢!”
因为卡沙织到后面发现没有黄色的毛线了,这句话在莉莉安嘴边转了又转,不过她到底没说,毕竟莱可恩通过蛛丝马迹抠糖磕的模样实在好玩。
……
躺在地板上,掏出一根相当长的秸秆吸管去够苹果茶喝,辛娜放弃了睁眼的打算:“勤劳励志的只有莱可恩,来镇上的前两天,我还瞧见她为了新角色一顿只吃三粒虾仁。”
“支棱,支棱。”森蚺的声音越来越低,“等我睡一觉起来,我就……”
受环境影响进入伪冬眠期,辛娜一觉就睡了将近七天。
故而,初至镇上,莉莉安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在魔法笔记或稿纸前度过的。
有时她想找人聊天,可她总不能晃醒睡成面条的森蚺,又或者再来一遍“找卡沙却买一搭一赠送约瑟芬友好目光”的情景。
日复一日飘雪,骤降的气温也使得出门溜达也变得不太容易。
好在大狐狸在空间里乐此不疲地刷着存在感——自从文森特发现左手手腕多了一枚金色标记,他就像首次接触到魔网的小孩那样看什么都新奇。
形状对称的叶子落到他眼前?在书里夹到平整后放进空间。
果盘里放着形状圆润,水灵灵的橘子?掏空了用订书钉做成小桔灯放进空间。
水火不容的兰斯和他怪腔怪调互嘲?画个打着叉的丑八怪形象放进空间。
吃到很可以的创意青提烤鸡?
点份新的,改良改良葡萄的摆放位置,连餐具带食物一齐买下来放进空间。
感谢丽芙的魔法笔记,感谢误打误撞拥有的世界球标识,学着大狐狸的样子嗦净鸡脖,莉莉安把画着一对火柴人的松饼搁入空间,削弱了别离的漫长,魔力和爱让守候不再难捱。
某天,和平常过家家似的你送我一样我还你一样的交换不同,文森特出其不意地出现在空间之中。
“咒语被我念了好几天才奏效,”一颗狐狸脑袋拱进莉莉安怀里,“这简直比控制人偶行动还要费力。”
秃得灰一块(掉过的毛)红一块(没掉的毛)的大狐狸黏着她嘤嘤打滚:“揉耳朵,莉莉安,午休时间不长,我想被你揉耳朵。”
捻掉满手的毛毛,善解狐意的莉莉安体贴地奉送了十五分钟的挠肚子服务。
听见他发出呼噜呼噜的愉悦叫声,莉莉安无意看到文森特本就在换毛的尾巴因为换药而秃得更加厉害。
“我给你熬点皮毛养护剂吧,”莉莉安伸手拨拉大狐狸脑壳上的天然毛旋,“你可以瞧瞧我的头发,是不是很光滑?这是丽芙阁下记录的配方,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文森特把她的头发亲得比猫抓过的毛线团还乱。
“我要小狐莉味的,”他叼住她衣服的下摆,“用起来很麻烦吗?狩猎节就要到了,需要准备的事很多,我未必有充裕的时间去挨个抹养护剂。”
作为一只精致的、自我管理严格的、必要时刻还会涂点高光扮可怜的优质男狐狸,文森特以为养护剂都是一堆全套的瓶瓶罐罐。
“用法很简单,”莉莉安说,“洗完澡,然后抹到皮毛上。等待十分钟,这期间你可以想想怎么给讨厌的家伙使绊子,然后洗掉它——Ok,这就是全部的流程。”
定好时间的钟表滴滴答答鸣响,趴成一滩狐饼的文森特刷地起身。
“就这么说定了,”他蹭得莉莉安满头满身都是毛毛,“明天我能看到养护剂吗?我要小狐莉味的!”
*
狩猎节当日,女王所在的林斯曼猎场突现数支叛党军队。
风雨欲来,女王围猎受伤或至重伤不愈的揣测传遍大街小巷,无论魔网、报纸、亦或是私下的谈论,大部分人的态度都不算乐观。
尽管王室发言人以最快速度出面澄清,但女王本人却迟迟未能露面。
流言像长着翅膀一样飞快传播,伴随着口耳相传中不可避免的畸变和添油加醋,希丽萨女王没能现身的第十天,“女王身陨”的论调已经像见了风的狗尾巴草那样长得全艾德蒙都是。
虚虚实实的消息混淆着甚嚣尘上,两天之内,王城、梦湖以及各大支持王权的城市纷纷闭城戒严。
“这就是证据!”有人信誓旦旦,“戒严就是心虚!发言人能说什么实话?希丽萨没有子嗣,王城巴不得拖过这段时间,好把挑选出的继承人送上王座!”
平日的艾德蒙欣欣向荣风平浪静,甫一出事,帝国却不声不响地割裂成几个阵营。
迅速反应领兵戒严,摆明了和王城站在同一战线的;犹豫不决两段押注,态度暧昧想要从中捞波好处的;不装了撕破脸,一夜之间贴满煽动性海报的……
外面乱作一团,北部小镇的居民即便再安分守己,争论不休的意见和游说也依旧是能看到的。
“不会真的要变天吧?”大部分风暴外围的人忧心忡忡,祈福声、哀悼声和演说声交杂各处,立场在局势面前似乎也不是什么坚贞不屈的事物。
关掉忧心忡忡的帖子,莉莉安选择去做她能做的事——
和导演一道在成堆的简历中挑出比较符合角色气质的演员,有空了就支起小锅熬煮能让毛发重焕新生的药膏。
再要么去瞧瞧旁波明争暗斗到现在的王子们,猜测一番佩瑞男爵是怎么在压了重注,却蓦然看清亨利现状后保持理智的。
不是她天生刻薄,据说消解焦虑的良方就是看看和你处境相同、甚至处境更差的人。
但她其实没有别人想的那样强撑镇定——莉莉安取出文森特新送进空间的、风趣多多的小玩意儿。
围猎新闻爆出后,大狐狸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钻进世界球里和她贴贴。
不间断的小物件是两人互道平安的秘密方式,偶尔莉莉安会看到笔触极为简略的涂鸦,她通过那些潦草的特征推测倒了霉的和行将倒霉的都是谁。
按照日期收纳好贴画,将兽神的代表物挪到最前,她朝着一把风格迥异,信仰神祇也各不相同的吊坠祈祷:“但愿文森特永不倒霉。”
似乎太贪心了,莉莉安迟疑。
“请允许我重新讲一遍愿望,”她修改了用词,“兽神冕下、光明神冕下、混沌之母冕下,以及各位我念不出名字的冕下,请您至少让他别在藏进坟墓前倒霉。”
也许是幻觉,隐约的,她看到兽神的星辰项链耐人寻味地闪了闪。
*
莉莉安敲定《知更鸟》主演的那天,王城迸发一场宫变。
模样怪异的士兵暴力击毁王宫的大门,连栽种了百年的云杉也未能幸免,划破历代王室的肖像,他们经过的地方遍地狼籍。
大模大样地向宫廷深处走去,杀死挡路的侍从,叛党的首领志得意满。
利维坦的鱼人脑子里只装着王宫的宝库,空有战力,不擅长权谋的缝合怪怎么能与他争夺权柄!
只差最后一步,人们所追求的地位、名望、财富——都会为他所拥。
“新的时代正在来临!”血液急速流动,站上高台的白袍渴望一呼百应,“重归城邦传统,我们不再承认王权和中央政府!”
有人在台下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场伟大的胜利将重启魔法和炼金的复苏!”白袍的手臂兴奋地抖动,“信奉十二魔骑士的威能,我们——”
安静的观众席骚动起来。
“你们,”终于出面收jsg网的女王在诚心了无数倍的行礼声中诘问,“你们想如何?”
*
遥远的北方小镇突然炸出第一声欢呼,随后,越来越多的击掌声响彻街道。像是积攒了多日的乌云终于卸下淋漓暴雨,压抑黑沉的天际亮出清澈凛冽的日光。
“女王万岁!”
“艾德蒙万岁!”
自发聚集到小镇的街道上欢庆,人们举起醇香的美酒共饮。
当然,汇入人群的还有一只风尘仆仆的狐狸,穿过绿意盎然的田野,途径开满香花的坡地,一座外观普通的石头房子外,他和挂念已久的人目光相接。
文森特高高的身影在视线中逐渐清晰,推开窗子,莉莉安扭头冲下楼给他以拥抱。
“事情都结束了对吗?”她抓住文森特的肩膀,“我们可以回梦湖,你也能出现在剧院里和我一起看《知更鸟先生》?”
狐狸公爵狡黠又矜持地微笑起来:“按理说——是这样没错。”
“不过,”他抱着莉莉安、展示一截毛茸茸的透明胶并顺手关上房门,“但在那之前,我们需要先谈谈——亲爱的,为什么你的养护剂让我秃得比夏天的无毛猫还清凉?”
番外.狐狐的发情期呀(一)
白党已然在王城精心策划的圈套中元气大损, 这场风浪的余波却依然不肯停歇。波及了几乎大半个兽人帝国,希丽萨女王的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替换不合意的城邦代言人、处决罪行确凿的反对派,扣押试图站队而队又没站明白的墙头草, 半月之内, 艾德蒙境内的局势风声鹤唳。
作为辅助女王设下圈套的成员之一,狐狸公爵也忙得像只转出残影的陀螺。
尽管春夏之际的梦湖阳光明媚而适合野餐郊游, 但这番水光潋滟的美妙景色始终没能等来一只和老婆寸步不离的黏糊糊狐狸。
直到伦蒂斯山间的羚尾草长得快有半人高, 茂盛的植被在夏季的第一场暴雨中抖落下清凉的声响,莉莉安的名字和《知更鸟先生》一同在大评论家维尔的笔下闪闪发亮——
目睹政敌的死亡和叛党的落幕, 安安静静的墓园里,牵着妻子的手,文森特终于能在父母冰冷的石碑前献上释怀的花束。
“我过得不错, ”他望着白色的香气浅淡的郁金香,“听说兽神冕下是位和蔼的邻居,但愿你们也幸福。”
摸摸文森特有些落寞的狐狸脑袋, 回程的马车上, 莉莉安捏出一只幽灵小马驹并把它放在他手里。
青色的焰火在马驹的鬃毛上燃烧, 看着它在空气中哒哒奔跑的样子,文森特的神情恍惚又柔软。
“我早就过了需要安慰的年纪,”往妻子的怀中再拱一拱,他摆着公爵大人的谱死狐狸嘴硬,“莉莉安,我才不是遇到一点波折就只会哭鼻子或者嘤嘤嘤的——”
他伸手按住试图跑去另一边的小马驹。“总之,”文森特说, “莉莉安, 我只是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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