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伊里丝很无奈的表情,他才认识到,自己刚刚真的什么都没听进去。
“我是想问问你,联姻的事情会不会对你有影响。”伊里丝叹气,但还是再说了一次。
自从古尔丹家族和斯图亚特家族婚约缔结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许多原本投靠阿奇尔德小家族也成了墙头草,他们又一次地想斯图亚特家族伸出了橄榄枝,试图示好,以求合作。
在明面上,斯图亚特家族和阿奇尔这一派因为贸易线路的问题,已经是不可能合作的对敌了。而这一回联姻更是表明,皇帝也有隐隐约约想通过斯图亚特家族再来制衡阿奇尔的意味在里面,这对于阿奇尔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
但是阿奇尔也并不在意这个,反正他真正的助力来自于亚述公爵和自己占领的领地,王城内的影响对他并算不上太大。而且只要皇帝还有一日想要灭掉教会,那他就还能有转圜的空间。
他只答道:“古尔丹公爵和我没有利益上的冲突,你不用担心。记得提醒西瑞尔,别陷的太深,不然皇帝就更不可能放手了。那个姑娘只是个旁枝,比起嫡系联姻的稳固性与约束力,这段联姻算不上什么约束和契约。”
这话说的直接,但也不假,所以伊里丝也只是应下。
这一段谈话结束后不久,阿斯克勒尔也在瓦尔基里的带领下来到了这间会客厅。她一身奇怪的味道,但是脸色不差:“有了药方的帮助,解毒药我已经配好了。只要按照医嘱好好休息,不出一个月,那位骑士就能恢复。”
听闻此言,阿奇尔也长舒了一口气。亚历克斯是他的好友,也曾在乌拉尔帮他良多,如果这一回亚历克斯真出了什么问题,恐怕他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我就先回去了。”伊里丝随后说道,“我不能在这里久留。”
阿奇尔嗯了一声,就让瓦尔基里去准备回去的马车了。
在离开前,伊里丝特意问道:“你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回去吗?”
她刚刚在书架的顶端看到了和瓦尔基里描述中一模一样的盒子,应该就是那块水晶。
也许是瓦尔基里的话暗示另一种可能性,给了伊里丝一种莫名而来的希望,让她想试探一下阿奇尔。
而这一次,阿奇尔也没有让她失望:他犹豫片刻,还是走到了书架前,拿下那个盒子,交给了伊里丝。
他也没有说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说是洛韩家族的旧物件,让伊里丝带回去好好保存。
伊里丝深深地看了一眼阿奇尔,接过盒子,和瓦尔基里还有阿斯克勒尔一起,登上了回去的马车。
回到庄园后,在瓦尔基里的帮助下,伊里丝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地从窗口再一次翻了回去。
她点上蜡烛,打开那个木盒,发现里面不仅仅有着那枚已经雕琢好了的吊坠,还有一块徽章,和第四主教那块很相似,但是更华丽。
那也许是洛韩公爵以前交给阿奇尔的东西,因为阿奇尔也算是他的学生,还是他学的最好的一个学生。
将坠子带好,伊里丝摩挲着那枚徽章很久,直至冰凉的徽章也染上了她的体温。
终于,伊里丝能够确定,不管阿奇尔回来的目的是什么,他一直忠于洛韩家族,忠于自己。
就和父亲曾经教导的一样,阿奇尔从来都是那个忠诚强大的骑士,他内心的骑士道,从未改变。
第24章 信使
伊里丝离开后,阿奇尔独自一个人在会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然后走去了亚历克斯的房间。
亚历克斯面色依旧苍白,但是举动说话间明显已经没有前几日那样紧绷。他见阿奇尔来了,就又叫人往自己背后塞了几个垫子,半翘着腿坐起身来。
“回去了?”亚历克斯挪动了一下,算是给阿奇尔腾了房间里还算干净的地方。
刚刚阿斯克勒尔为他处理伤口,挤脓血,一个不当心飙得整个房间都是。奴隶已经去拿打扫房间的热水和用具了,只是现场比较惨烈,房间也还没来得及弄干净。
阿奇尔不嫌弃,反正他之前也不是没有在更糟糕的地方待过。他走到窗口,打开了窗户好让房间里难闻的气味散掉。
接着他走到了之前阿斯克勒尔摆放药剂瓶的地方,在整个乱糟糟的房间里,除了亚历克斯躺着的地方,只有这里是最整洁的。
他拿起了那瓶浅黄色的解药,又拿起那瓶暗红色的、混着亚历克斯鲜血和毒药的药剂瓶,晃了一下,总觉得有些眼熟。
“嗯,阿斯克勒尔跟着一起回去了。”
“那个医者可固执得很。”亚历斯克大概是想起了之前算不上愉快的对话,面上表情也有点无奈,“我之前和她说好的,让她留在庄园里直到毒素彻底解除,可她说自己还有其他病人,得赶回去治疗。还话里话外把我嘲笑了一顿,弄得我好像是个草菅人命的领主老爷一样。”
阿奇尔听后,倒也不意外:“她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医者的天职在她看来,远远大过侍奉所谓贵族才能获得的利益。”
“我可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觉得有些疲倦,亚历克斯说话也小声了一些,“哪怕是有着第四主教送来的方子,一个能够解掉教会毒药的医者,要么是教会的自己人,要么就是死人。”
“所以,之后的竞技赛你也别参加了。”阿奇尔直接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和布劳特来解决。反正奥古斯都的命令只是让我们尽力,又不是一定要赢的程度。”
虽然知道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亚历克斯总还是觉得有些郁闷。
他原本还想给那群肃戒骑士体验一下来自亚细亚的长枪,好让他们补上当初因为临阵脱逃所以没有吃到的苦头。
“那你就得和布劳特一起应付剩下来的肃戒骑士了。”他仰头看着天花板,喃喃道,“参赛的一共三十个,去掉那些我们、余晖和洛兰德顺手解决掉的,里面的还有十六个。”
这算得上是一个相当高的比例了。进入总决赛的骑士一共也就五六十个,里面还得去掉那些自由骑士以及实力不济的选手,真的能和教会一较高下的,也就七八个。
“那些事情就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了。”阿奇尔起身,拍了拍亚历克斯的肩膀,“我其实……还挺好奇的,要是教会这一回赢了,皇帝会不会考虑多给我们一些好处。”
亚历克斯当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被阿奇尔这么一打岔,他原本的担忧也消散了很多。原本在亚细亚的时候,阿奇尔就是他们三个之中最为诡计多端的那一个,很多时候,他和布劳特只需要按照阿奇尔的想法去落实就好。
这也是身为懒人的亚历克斯一直最喜欢的模式。
他讨厌那些阴谋诡计的玩意儿,想的太多总容易让他的脑子不堪重负,所以在认识阿奇尔,知道他和自己有着共通但不完全相似的目标后,他就把自己的一部分期望托付给了阿奇尔,而阿奇尔也欣然接了过去。
准确的来说,他们这个远征流浪骑士团中的大部分骨干成员,都是如此和阿奇尔走到一起的。在很多人因为流浪和征战去世后,阿奇尔更是背负了他们的遗愿,踽踽独行,走到此刻,终于是带着他们回到了赫伦王国,可陪在他身边的,也只剩下了自己和布劳特。
只是作为好友,看着阿奇尔独自一人背负着太多,亚历克斯有时候也总会觉得惋惜。当时在亚细亚,大家都有不愿意共享的秘密,所以独自舔舐伤口,回忆过去就成了最常发生的事情。
他曾不止一次看到过阿奇尔站在星空之下,握着那位老公爵赠送给他、象征着家族荣光的徽章,朝着西方眺望;也不止一次看到过布劳特擦拭部族留给他的护符,陪着瓦尔基里唱起过去的歌谣。
虽然布劳特当时的歌声很难听就是了。
现在,他们大部分都回到了离故土很近的地方,尤其是阿奇尔,更是重新找回了足以分享那些苦难,愿意倾听他的血泪与情感的人。亚历克斯总觉得,阿奇尔应该和那位洛韩领主说一下自己在亚细亚吃过的苦,也好尽快拉近他和她的距离。
这可是阿奇尔在亚细亚的地狱生活里,一直留着的念想。
所以他故作顺口提起:“你和你的领主,不会只讨论了我的伤口吧?”
阿奇尔没想到亚历克斯会突然问起这种奇怪的问题:“只是交流了一下有关第四主教的情报,怎么了?”
“你没和她抱怨一下当初在亚细亚的倒霉日子?”亚历克斯语气轻挑,完全把自己代入了给好友出馊主意的花花公子形象,“女人总是吃装可怜这一套的。”
阿奇尔沉默片刻,答道:“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
“你确定?”亚历克斯眯了眯眼,追问道,“你如果告诉她真相,她总是会更容易接受你一些,不是吗?”
“当初的事情和她无关,甚至于斯图亚特家族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我并不怪她。”阿奇尔鲜有和好友剖白心境的时候,今日也许是因为伊里丝的主动到来,也许是因为她终于破壳的温柔,他终于是多说了几句,“我不想当初的事情再一次发生,我也不希望她之后回到身边,只是因为可怜我当初的遭遇。”
骑士总是骄傲的,阿奇尔虽然认为自己不再是个骑士了,可刻在他骨子里的那些戒律和骑士道,还是让他放下了刚回到王城,亲眼验证传闻为真时候的怒火。
他与伊里丝都并非是从前的自己了,说起过去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他唯一能影响、能把握的只有当下,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自己能够再强大一点,强大到足以让自己的领主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哪怕到时候领主的选择不是自己,但这至少是她要的,那么阿奇尔也再无遗憾。
“傻子。”亚历克斯垂下头低低骂了一句,对方也没听清楚。
也只有阿奇尔这种人,才会觉得这是那位领主想要的。
不过这毕竟是好友的私事,只要不影响大计划,亚历克斯也并不在意阿奇尔想用什么方式,所以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懒洋洋道:“行,那你自己看着办。我反正要休息了。”
阿奇尔点点头,嘱咐奴隶将火炉生的更旺一些后,离开了房间。
走到了会客厅,他掰动了书柜后面的一个机关。
沉重的石壁应声而动,翻转打开,露出了书柜后那个还算得上舒适的小隔间。
第四主教哈瑞尔正坐在里面,品尝着商队从东方带来的珍贵的茶叶。
“看来,您是打算接受我的诚意了。”哈瑞尔微微一笑,放下瓷器。
他今日并没有打扮得如同以往参加活动时那样华丽,一身简朴的素白亚麻长袍,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年轻的学者。
阿奇尔恍惚间想起,哈瑞尔如今也不过才三十二,却已经当上了仅次于教皇一等的红衣主教,的确算得上年轻有为。
“那张药方我已经验证过了,但是我不保证你在见到劳伦斯之后能活着回来。”他站在窗边,月光透过被风吹起的窗帘打在他的脸上,让一切都看起来模糊不清,“我只能保证,教会的人不会发现你和洛韩公爵的关系。”
换句话说,如果哈瑞尔提供的消息和情报并不足以让皇帝认为,他是一个值得投资的棋子,那等待他的,就是前路未明,遥遥无期的潜伏。
“这就足够了,”哈瑞尔依旧是温文尔雅的样子,“反正……你也应该清楚这种滋味,不是吗?”
“那种独自一个人,背负着失去的一切,和压在头上的庞然大物斗争的感觉。”
布劳特的乌鸦带来了皇家内卫长,他在见到哈瑞尔后,面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类似于震惊的表情。
他们之间更像是久未见面的熟人重逢,而且其中一方还以为对方早就死了的场景。
在暗夜的掩护下,劳伦斯与哈瑞尔登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阿奇尔站在窗口,看着马车最终变成一个小黑点,驶向了即使是夜晚,却依旧灯火通明的王城。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回到了庄园,准备休息。
过几日就是竞技赛的决赛了,他必须养精蓄锐,为之后更艰险的路做好准备。
第25章 挑衅
相比于竞技赛开幕式的盛大华丽,决赛开始前的仪式显得非常简单。皇帝、教会的第二主教盖里奇、还有大部分的贵族都没有出席,站在王室席位上的,只有捧着亚麻布帛的劳伦斯。
他当着所有出席了的观众和参赛骑士的面,宣读了皇帝的诏书,内容也不外乎是一些鼓励的话语。
阿奇尔骑着马,站在烈日之下,静静听着。
他遥遥望向空落落的教会席位,发现上次重伤了亚历克斯的肃戒骑士“破面”正站在那里,他的身前就是哈瑞尔,拿着象征教会地位的权杖。
隔得太远,加上“破面”戴着头盔,阿奇尔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但是“破面”似乎是发现了阿奇尔的视线。
他主动离开了观众席,当着劳伦斯的面走到了阿奇尔的面前。
然后他解开了左手的手甲,扔在了地上。
观众席哗然,劳伦斯面色也不好看,哈瑞尔更是高声呼喊,希望“破面”回来,不要主动打破现在皇室和教会的平衡。
但是“破面”没有动。
阿奇尔也没有动,他居高临下,打量着这个面前的新晋肃戒骑士。
“破面”的装备就像他的称号一样,诡异得让大部分的骑士无法理解:他一身肃戒骑士的盔甲,明明是用精钢打造,可上面处处可以看到奇怪的补丁和裂痕,若是仔细看,还能窥见里面亚麻色的内衬;他用的不是骑士剑或者其他长枪类武器,而是两柄蛇形短剑,缀有六个红色的绳结;他戴着头盔,可偏偏自眼缝处就有一道裂痕,一直延伸到了鄂下,露出了在同一位置、他脸上的那道深褐色伤疤。
阿奇尔靠着这道伤疤,认出了“破面”。
是个老熟人。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居然会投靠了教会,还成为了教会新晋的首席肃戒骑士。
当真是新仇旧怨,一次解决。
如果两人只是作为普通的参赛者,阿奇尔就会捡起手套,接受这份挑战;可他现在也代表着皇帝的态度,要是贸然接下了这份战书,那意思就截然不同了,变成了王室已经做好了与教会战斗的准备,他们之间的战斗将成为这场内战的第一声号角。
因此,阿奇尔绝对不会主动捡起那个手套。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而站在一边的劳伦斯也皱着眉,没有出声。
哈瑞尔急匆匆地从看台上跑了下来,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破面”粗鲁地推到了一边。
“要想阻止我,就让盖里奇来找我。”他恶声恶气地说道,“这是我的条件。”
听到这话之后,哈瑞尔脸色也难看了许多。
他知道盖里奇很鲁莽,也知道这是教会想要主动借着竞技赛的机会拖王室下水,开启内战的借口,但他没想到盖里奇会真的私下里与“破面”达成这种协议。没有准备的王室和匆忙上阵的教会只会在内耗中两败俱伤,最终给在外的乌拉尔和缇坦王国留下丰厚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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