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左等右等,林中却不见晋阳公主的车驾出来。
青桐心里犯起嘀咕,就算要带走的刺客再多,都到了这会儿了,也该完事儿了吧?里面的人怎么还不出来?别是又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但侧耳细听,林中却并无打斗声。
“公子,属下回去看看。”不等萧斐吩咐,青桐已经自觉领会了自家主子的意思,先一步替主子分忧了。
……
萧斐这边的种种反应,卫芜音是不知情的。
她这时候坐在破损的马车里,看着车外等候命令的公主府众人,却并没有急着下令离开。
绿朱拿出伤药,紧张但从容的为她处理伤口。
方才有几名刺客绕开防卫破开马车,不管不顾朝她刺来,虽然那刺客中途就被迅速回护的绿拂击毙,但到底也还是伤及到了她。
伤在心口附近,要的就是将她一击毙命。
所幸她因前世的经验,躲闪及时,伤得不深。
夜色愈发的沉,四周空气里除了木叶青涩的气味以外,还卷着浓腥的血气,地上凝着几滩殷红到发黑的颜色,旁边草木上也有飞溅上的血痕,一切都彰显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绿朱为她处理好了伤口,退至一边。
卫芜音尽量忽视伤处持续散发的疼痛,扫视一眼四周,问,“这次留下几个活口?”
刚清点过现场的护卫统领卫深立刻答道,“回殿下,还有两个。”
卫深曾在禁军神武营效力,在卫芜音开公主府后,他被调来公主府做了公主府护卫统领,不说身经百战,实战经验也是十分丰富。
今日他与这一批刺客交手,知其训练有素,绝不是上次的混混可比,只不过从交手的反应程度来看,他猜测,这些人应该是新训练出来不久的死士。
“殿下,如今天色已晚,林中不知是否还有埋伏,属下这便带人先去探探路。”说这话时,心中愧疚万分。
他身为护卫统领,却回护不力,让公主受伤,已然是失职,他不能再报以侥幸心态,让公主再有风险。
卫芜音却叫住他,“不必往前去了。”
卫深有些不解,但还是回身等候新的命令。
“掉头,回行宫。”
卫深闻言一怔,这个时间……回行宫?
而且公主还受了伤,不快些回府去请御医来诊治的话,不太妥吧……
但既是公主的吩咐,他也不会违抗,自去安排。
马车虽有损毁,身上的伤痛仍存在感十足,卫芜音的心情却很好。
夏夜晚风从破了一个大洞的车壁吹进来,卫芜音小心的往完好的那一边侧了侧,看着车外一路向后倒退的血迹,颇有些感慨的想着:
她前世就是吃了手里没有兵的亏,否则即便被卫然率禁军围剿,尚能有抵抗之力;如今重生回来,朝政上她虽能自如应对,但要兵却很难,哪怕有萧斐借力,可不属于自己的兵力,用着终究不顺手。
她正想着用什么法子顺其自然的增加公主府的护卫呢,这不,一场刺杀,一道险些致命的伤,刚好就给她提供了这个契机。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远处公主府的仪仗不知何故忽然掉头回去了,悄悄前来打探情况的青桐满脸愕然,不得不立刻飞奔回去,把这个情况告知萧斐。
“又往行宫的方向去了?”
萧斐也有些狐疑,思索半晌,忽然了然。
她若一心想给公主府增添护卫,还有什么能比眼下这场遇刺更有说服力?
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还真是给了她一个绝好的借口。
看来今晚这里的确是没他什么事了,只剩下一样……
萧斐朝着行宫的方向看过去,她连马车都坏了,人——
能是安然无恙的么?
应是无碍吧,否则早该立刻回府了。
这个念头一起,他只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随即控马走出巷子,回府。
……
明月高悬在天边,行宫的大门早已紧闭,把守在行宫门前的禁军见到晋阳公主的车驾去而复返,一点儿犹豫也没有的上前拦下。
然而目光在无意中扫到晋阳公主的马车时,又愕然愣住。
之前离开行宫时,晋阳公主的马车都还好好的,怎么回来时,却带着这么大一个破洞?!
再看护卫在周围的一队护卫,个个儿也都挂了彩,甲胄上血迹斑斑,脸上还带着残留的杀气。
“这是……?”
虽然满心疑问,但拦人的话还是要照常说的,“宫门已落锁,殿下即便有事禀告,也请明日再来吧。”
上前来的卫深听到这话,却并没有退回去,而是停在原地,一言不发。
宫门前的禁军不得不看向马车,不多时就见车内的晋阳公主被人搀扶着,艰难下了马车,一步一步慢慢朝宫门这边走来。
月色清辉洒在她周身,把守的禁军看清眼前所见以后,愕然的再度睁大了眼睛。
晋阳公主竟然受伤了!
“烦请阁下通传一声,我有十万火急之事,一定要当面与父皇陈说。”
事情骤然发展到这一步,把守禁军也没了主意,连忙告了一声罪,派了一人进去请示。
过了许久,里面终于传出话来,让晋阳公主进去。
卫芜音在绿朱的搀扶下进了行宫,其余人则被留在宫外等候。
听说公主受伤,元康帝派了锦礼出来查看,锦礼一看到卫芜音衣上的血迹,即便跟在皇帝身边多年,见惯了各种场面,此时也不免惊呼一声。
“天哪!殿下这是怎么了?究竟出了何事?”
又一迭声儿的吩咐下去,“快!陛下有令,叫何奉御过来!”
由何奉御重新看过伤势,卫芜音这才跟随锦礼来到元康帝的寝殿内。
元康帝本已经睡下,听到锦礼的禀报以后,他也惊了一下,立即让锦礼快把人带来。
听到卫芜音进来的动静,元康帝起初还有些半信半疑,但在看到卫芜音衣上沾染的血迹以后,急忙问道,“吾儿可有大碍?”
“给父皇请安,谢父皇关心,”卫芜音的声音有些发虚,“何奉御已经看过,儿如今已经无碍。”
元康帝这才点点头,放了心,跟着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那些护卫都做什么去了?怎会连马车都被人打破了?”
卫芜音等的就是这个,不等元康帝问完,她眼里已经流下两行泪来。
向前走了两步,在元康帝近前跪下,再开口时也带上了哭腔。
“父皇救命!还请父皇收回儿臣监国之权,这监国之任,儿臣实在是不敢领了——”
第32章
元康帝本来还歪靠在榻上, 闻言坐正了身子,盯着跪在底下的卫芜音,目光如炬。
夜入行宫本就不妥, 如今还在他面前哭诉的牵出这么一番话,他也是坐在龙椅多年的人,过去那些大臣之间谈不拢, 往往也会哭爹喊娘的闹到御前,夸大其词的先扯出一大堆辞官还乡的话出来。
可看到女儿身上的斑斑血迹, 元康帝就算再怎么当甩手掌柜, 这会儿也察觉出其中的不同寻常了。
“糊涂!”他喝道, “监国岂是儿戏?哪能说不领就不领了?”
这话过后, 元康帝缓和下语气, 看着脸上还残留着遇险过后的惊恐的女儿, 心里也是不忍。
给了锦礼一个眼神, 让他把卫芜音搀扶起来,“你还受着伤, 别跪着了,坐下说吧。”
锦礼早有准备,听到这话立刻搬了个绣墩过来,小心的扶卫芜音起来。
卫芜音小声啜泣着,先谢过元康帝的恩典,才搭着锦礼的手慢慢坐下, 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牵动伤势,她眉头一皱, 压抑但又像忍耐不住似的“嘶”了一声。
锦礼忙小心询问, “殿下可是碰到了伤口?”
若换成从前,她自会忍耐下来, 以表现端庄仪态,
但现在,她只怕显得自己伤得不够重,就算只有十分的疼,也要表现出痛苦百倍来,只不过听到锦礼的询问以后,却摆摆手,表示自己尚能坚持。
然而眉心折痕始终未消。
她这副样子落在元康帝眼中,就是伤得很了,又担心自己在父皇面前失仪,只好拼命忍耐。
看得元康帝也是一个劲儿的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不等了解情况,心中早已偏向了卫芜音七八分;
更是在心里拟了个要赐给她良药的单子,连给她压惊的补偿也差不多考虑好了:不妨再加一千户食邑吧,天子的女儿,又是行监国之权的公主,这些食邑都是当得的。
当然,这些补偿还不够,遇袭之事还得严查!就交给大理寺那边去办,务必让他们查明,究竟是谁狗胆包天,竟敢袭击当朝公主!
想好了这些,元康帝自觉应该没什么遗漏了,这时候再看向卫芜音,便少了一开始的那种担忧。
重新问道,“你回去以后,都遇到了什么,路上究竟是如何出的事,仔细同阿爷说说。”
卫芜音擦掉眼泪,一五一十把自己从行宫出去以后不久,经过那片林地,遇上刺客的事,仔细说了。
其中,又着重详细的说了自己的马车是如何被歹人毁坏,那些人是如何不顾性命也要取她性命,若非身边护卫拼死回护,恐怕这会儿自己已经成了林中的尸首一具。
只是歹人下手实在狠毒,她的护卫虽然武艺高强,但寡不敌众,险些招架不住。
卫芜音一脸后怕,“天子脚下,行宫门前,竟有刺客埋伏在儿回去的路上,对儿痛下杀手……”
元康帝起先神色平静,听到后来,脸色也难看起来。
动手的地方距离行宫不远,无论幕后指使是谁,朝谁下的手,都是在无形之中藐视天威。
卫芜音观察着父皇的脸色,见状继续煽风点火,
“此番遭遇行刺的是儿臣,儿臣虽然害怕,但到底性命无忧,就算受再重的伤,至多不过是多休养几日而已,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更不必因此特特惊扰父皇一遭,惹父皇担心。
儿臣原是打算不惊动任何人,将此事压下,暗中查出幕后指使之人,让这场风波不再波及更多的人,可我事后回想当时种种,却越想越怕。”
卫芜音说到这里刻意顿了顿,锦礼适时端上一盏茶,给她润润喉。
“儿臣从前长在深宫,接触的不过是宗室姐妹,即便出宫去,左右说笑玩闹的也都是世家娘子,那时候便是深夜回宫,也从来都是太平无事;可自从得父皇看重,领了这监国之职,接触多了朝政大事,身边的怪事却是一桩接着一桩。”
“驸马另配他人,儿臣可以当自己与驸马无缘,放他找寻心悦之人;可前不久儿臣奉命去神保观进香,回府路上险些被一群混混砸了马车……”
元康帝听了一皱眉,“此事为何不说?”
“儿臣当时想着,左右不过是一群混混,说不得是他们之间起了内讧,马车只不过是碰巧经过那里,误闯了他们给对方设下的陷阱。况且当时儿臣毫发无损,想到父皇平日的教诲,也不曾为难那些人,只着人调和了一番,未曾深究。”
“但今日之事发生以后,儿臣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揣度,却忽然觉得此事绝不像儿臣所想的那般简单。”
卫芜音继续说道,“今日儿臣前来行宫面见父皇,离开不多时就遭人埋伏,此事固然可以解释成有人因政事表示不满,可往深处想,此人动手之处偏偏选在行宫附近,一念之间,就可以直扑行宫!到那时候,即便他们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也会扰得行宫不宁,打扰父皇清修!”
“父皇请想,儿臣只是个被父皇提拔上来的监国公主,一切权力都是父皇赐予,在外人看来,儿臣的一言一行,都与父皇息息相关。”
“这才过了多久,竟有人敢接连对我下手,伺机行刺,这不仅仅是对儿臣的轻视,更是不把父皇放在眼里,如此行径,如此心肠,实在是居心叵测!”
元康帝被最后几句话触怒,原本拿起茶盏的手猛地向外一甩,茶盏“啪”的一声碎在地上。
“如此狂徒,当斩!”
帝王雷霆,殿内之人都不敢出声,只默默等待这滔天怒气减弱。
元康帝砸了茶盏,深吸几口气,试图让内心平静。
抛开其他不说,晋阳是他的女儿,也是他下旨任用的监国公主,这些人接连对晋阳下手,当真只是因为她插手了朝政,挡了别人的路么?
元康帝心中冷笑。
好啊,好得很,自己不过是移居行宫,就有人按捺不住,想要黄袍加身了?
卫芜音估摸着元康帝的怒气快消了,咳嗽了两声,轻声劝道,“父皇莫要气坏身子。”
元康帝摆摆手,低头捏了捏鼻梁,“好了,此事阿爷已经知晓,你今日也受了伤,快些回府去歇息吧。”
“是……”卫芜音起身应声,却显得有些迟疑。
“怎么?”元康帝听出她声音里的迟疑,看了她一眼,“可还有什么事?”
卫芜音捂着伤处,再次跪了下去,“儿臣的确还有一事,想求阿爷做主。”
25/65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