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也越来越顽皮,明明是个雪团儿,偏爱往土里跑,院子里种的花草全被它“祸害”了个遍,每天给它清理毛儿的时候都让人痛苦万分。
说来也怪,自家主子不在府中时,这猫儿神出鬼没的,想找它都得靠碰运气;但只要主子回来,这猫儿就总在最显眼的地方待着。
青桐一出书房就看到大摇大摆趴在书房台阶上的猫儿,眼见着它身上的白毛又在往灰扑扑上发展,青桐认命的捧起它,替它拍掉身上的灰,抱着它走回书房。
萧斐又看过几卷公文,身前不远传来一声娇娇的“喵呜”声,接着,一只介于灰白之间的毛团子就跳上了红椿木书案。
萧斐看着书案上新铺开的雪白宣纸上瞬间多出的几朵“灰梅花”印,手指一按小猫的头,“又去滚土堆了?”
小猫不满的“喵”一声。
他低声,“商量一下?”
“喵?”
“不滚土堆了行吗?”
小猫扭头,不想听。
他拎回想跑的小猫,“你总是这个样子,我也不好带你出门。”
“喵……”
小猫看似听进了他的话,却趁他不备,咬了他一口,跑了。
萧斐低头看着手上留下的浅浅的小印子,低语一声,“也不知像了谁。”
小猫一跑,他也没想着再抓回来,继续看着公文。
看了一会儿,忽然拽过一张宣纸,提笔蘸墨在上面画了些图案和符号,旁边另标注上一些注脚。
青梧便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萧斐见他进来,搁下笔,听他要禀报的话。
“公子,昨夜那些刺客的尸首都送进了大理寺,有两个活口还在公主府中,不过那边对外说的是这些刺客训练有素,刚被抓就咬破毒囊自尽了。大理寺不疑有他,还在从那些尸首上寻文章。”
青梧站在桌前,说着话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萧斐刚才在纸上画的东西,认出里面都是些军中训练才会用到的东西。
他来不及细思,继续说查到的关于昨夜刺客的事,虽然如今能查到的线索太少,但有线索就能溯源,不怕没有收获。
萧斐听完青梧的话,点点头,“继续查。”
其实最容易查到的方法就是直接找到那两个活口,只要人还活着,就不愁撬不开嘴,问题只是……
那边至今无人传召。
……
何奉御奉旨前来公主府中看诊。
卫芜音昨夜的伤口只是简单处理过,到何奉御来之前,也只是换过一次药,这会儿看过了次都堂的抄件,心里记挂着昨晚刚带回来的三百护卫,正要去看,无奈被何奉御堵在了屋内。
“殿下如今宜静养,外面天热,走动间既不利伤口愈合,也容易牵动伤势,便是再紧要之事,也请殿下以贵体为先。”
若说这话的是常来府中的御医,卫芜音倒也短暂的当成耳边风,先办了事再说;
但这位是专为元康帝看诊的奉御,今日又是奉旨前来,她不好不照办,只能委婉的打着商量,“何奉御说得对,但是我若有十万火急之事,只能出门走动的话……我不自己走,坐轿可行?”
何奉御叹了一口气,以前陛下操劳国事时,也时常不顾病体,如今晋阳公主监国,的确会遇见底下人难以处理的事,听到这话,只好点点头,“不过殿下也还是要注意,不要牵动伤口。”
有了何奉御这句话,卫芜音坐进小轿里,来到西边安置护卫的大院落。
晋阳公主府占地广阔,如果按前朝坊市的布局来算,这里同样占了约有半坊之地。
府中原来只有卫深在内的二十名护卫时,府中大的院落空地就够他们日常活动的,如今多了三百人,住所上安排起来倒是容易,但要让这么多人同时聚在一起操练,就需要拆掉这里原有的布局,建成一大片平地。
这样破土动工的大事,卫谦即便身为公主府长史,有统管府中事务的职权,也不敢独自做决定,因此趁着卫芜音前来西院,他也一起陪同在侧,等待听从公主的指令。
因为没办法让三百多护卫同时聚在一起,卫芜音前来见他们时,就需要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走。
好在卫深事前已经交代过这些人,新来的这些神武营禁军虽然对晋阳公主多有好奇,但也都规规矩矩的。
一开始,这些护卫还在为自己不再是禁军的一员而失落,但在进入公主府以后,听卫深讲了府中待遇,纷纷觉得,比起难出头的禁军大营,公主府的差事小,人又少,晋阳公主又是朝中一等一的实权公主,跟在这样的公主身边,自己也非常有面子,因而每个人都对今后的日子满是盼望。
整个下午,卫芜音一直在西院打转,见过府中这些护卫以后,又定了要拆除重建的地方。
到晚些时候,卫谦带着粗略计算过的账目来给她看。
薄薄的一张纸上,所载数目却是惊人,卫芜音突然觉得,昨晚父皇给她的那一千食邑,有些少了。
府中到处都要用钱,她看着手里那一长串账单,心里有了个主意。
“去把人接来吧。”
……
是夜清风微雨,萧斐比预想中来的要早一些。
今日随他前来的是青梧,因着外面还在下雨,青梧也被安排进一处屋内避雨。
府中为动工粗略所拟的账目就留在了卫芜音这边,卫谦则回去继续与众人一起继续计算账目细节,以计算动工具体所需的支出。
萧斐来到书房的时候,卫芜音正坐在书案边看着什么。
他走过去的时候刻意放轻了脚步,不曾引她注意。
等到稍稍走近一些时,忽然看到一只小巧的香炉被随意的搁在书案一侧的翘角卷云架上,香炉被做成一只狸猫的形状,约莫指尖大的小香塔放在狸猫的头上,溢出的烟却缭绕着向下,从狸猫的脚下冒出来。
远远地望着,那小狸猫就像是脚踩祥云一般。
着实有趣。
一直到他走近书案这边,卫芜音才察觉到他来。
抬头看过去,萧斐今日穿着一件群青色襕袍,衣上织锦,绣的缠枝莲纹,每一朵莲瓣上都以细的金线勾勒,烛光一晃,熠熠生辉。视线向下,看到收束的袖口,其上缚着护臂,腰上束着一条嵌银腰带,腰间空着的位置原本系着一块玉佩,此时这块流云纹日晷暖玉正安静的躺置在她的手边,暖玉的下方是一张被她随手压住的纸。
“殿下在看什么?”
萧斐站在书案前,明明他一低头就能看到纸上内容,却很是守规矩的并不乱看。
卫芜音将暖玉下压着的纸抽出来,往他跟前一递,目光却仍落在他那一身奢华襕袍上,“你这身衣裳倒是不错。”
萧斐接了那张纸,目光一扫,看着上面庞大的数额,心中了然几分,口中应道,“微臣幸得殿下召见,不穿好些,如何能让殿下高兴?”
卫芜音饶有兴致的看向他的眼睛,“本宫高兴与否,你当真这般在意?”
“殿下言重了。”
萧斐放下那张纸,直觉她这话里话外都藏着圈套,待要辩些什么时,目光落在她脸上,忽地察觉到她的脸色比平日要苍白一分。
这时候才终于确信,她昨晚当真是受了伤。
恐怕她就是因为伤重才不曾上朝,并非托词。
转而问道,“殿下受了伤,为何不叫微臣来看看?”
这样问的同时,又仔细打量她一番。
这一打量才发现,她穿着的那件雪青色坦领半臂的一条浅白领口,竟是纱布包扎缠绕后不曾被遮住的边缘。
包扎在这个位置……
他心中微凛,看来伤处就在心口,的确是昨夜那场刺杀导致的。
当时他竟然不曾看出来。
忽地听到卫芜音反问他,“你是御医?”
这话莫名耳熟,似乎上次她在永寿宫被头顶瓦片伤到时,她也曾这样反问过他。
萧斐呼出一口气,暂时泄去那一股子无名郁结,仍用着平常的语气,“微臣别的不敢夸口,但刀枪剑戟还是懂些的,若是这些东西造成的伤,在微臣这里正对症。”
卫芜音轻哂一声,不小心牵动伤处,让她控制不住的咳出几声。
这一咳嗽,却又扯得伤口更疼了。
她皱起眉头,平复一阵,也没了与萧斐周旋的心思。
萧斐看出她的不对劲,猜到她应是扯到了伤口,见她额上又因痛楚渗出些细汗,便取出一块帕子来,绕到她身边,想要替她擦拭掉。
卫芜音却下意识的躲避开,避开以后,余光里看到他僵在半空的手臂,又恢复了常态,坐好等着他重新来替自己擦拭。
萧斐的动作僵了僵,不禁想起上一次,他也是在这里,因为无声息的靠近她,而险些挨了她一发簪的事,不免叹息出声,“殿下总是不信我。”
卫芜音正想反唇相讥,忽听到萧斐接着说了一句。
“不过……”
话到这里又止住,她半天没等来下文,不悦追问,“不过什么?”
萧斐这次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重新挨近她,先替她擦拭额头细汗。
目光下移,落在她长而密的睫羽上,看她因眨眼时跟着颤动的睫羽。
半是感慨的答,“微臣其实该庆幸,至少……殿下谁都不肯信。”
卫芜音径直把他往旁边一推,她手上并没有使多少力,但却轻轻松松将萧斐推开。
“你这话真是发酸,”卫芜音嫌弃的极其直白,“酸的让人牙疼。”
“好了,叫你来是为说正事,”
她重新把那张记录了大致钱数的纸张往萧斐的方向推了推,“摄政王的消息网四通八达,应该已经知道我这府上新添了什么事吧?”
她并不意外萧斐对她的事的了解,毕竟前世她和萧斐互相往对方府中安插探子,却谁也奈何不了谁,她早都习惯了。
萧斐并不否认,也跟着从怀中取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恭恭敬敬放到她近前。
“微臣虽不知殿下召臣前来是有何事,但这上面所记录的东西,微臣以为,殿下应该需要。”
听他这样说,卫芜音来了兴趣。
展开那张纸,看到上面画着几种复杂图样,每一种图样旁都标注着一行小字。
卫芜音神色凝重,这些都是军中才能用的练兵物什。
她看着图纸,只觉得自己要提的要求还不等开口,就已经被他无形的挡了回去。
“你倒是……诚意十足。”
第33章
知道她府中动向, 也能坦诚相告;
揣测她需要的东西,甚至还帮她多走了一步棋。
萧斐看上去诚意十足的同时,却也还了颗软钉子给她。
卫芜音若还是前世刚刚接触政事不久的晋阳公主, 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以后,大概会就此打住,另想办法了。
但她毕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区区一张图纸,堵不住她的口。
图纸大剌剌摊开在桌上, 萧斐仍恭敬的候立在案前, 一副等待听从她吩咐的姿态。
但那张再次被她推过去的写着支出预算数目的单子, 他却并没有要接过再看看的意思。
卫芜音屈起食指, 慢慢轻敲了几下书案。
如果说刚才她只是猜测, 那么现在几乎可以肯定, 他果然什么都想到了。
萧斐如今这是在告诉她, 他给出的东西已经不是一笔小数,恕不能再给。
“图上所画的这些东西, 最快几日可以做好?”她暂时放下这个话题,换了一个能马上得到答案的问题。
“若是同兵部打好招呼,交由工部按部就班去做,这一批器具最快也要十五日才能送来。”
萧斐能这样说,后面自然还会跟一个“但是”,卫芜音靠在椅背上, 等着他的下文。
“不过京畿大营前不久刚好新到了一批设施,如今多雨, 将士们无惧天气, 刻苦训练,器具损耗大些也说得过去。把这些东西提早换下来, 暂时拿来应个急,两日便可送到。”
“京畿大营内将士众多,东西磨损的快,替换也快,如此便也不会耽误殿下府中的添换。”
卫芜音明白了,他这根本就是拿朝廷的东西做人情,明面上看是为她分忧,自己担着些风险,实则一毛不拔。
工部做好的新设施一批一批的往京畿大营送,营中撤下的东西再一批一批的往她的府里送。她这府中护卫所用的东西,说白了,全都是他那京畿大营里淘汰下来的。
面上却笑着点点头,“听上去的确是个好主意,不过……”
萧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殿下可是还有疑问?微臣一定知无不言。”
卫芜音站起身,绕到案前,仰头看他,“有没有人说过,你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等萧斐答话,她径直越过他,走向书案一侧的曲木琉璃罩灯,撤下其上的琉璃罩,拿过一旁的烛剪,慢悠悠剪下一朵烛花。
刚剪过的灯烛瞬间亮了不少,人的影子映在周遭墙上,明明她与萧斐之间的距离不近,两人的影子却因为错位,显得像在互相依偎。
她余光里瞥见这一幕,不动声色挪了几步,影子跟着分开,各占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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