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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先生,怎么了吗?”
吃饭时,坐在程宿屿对面的合作方好奇开口:“你好像一直在往楼下看,是看到哪个认识的人了吗?”
“……嗯。”
程宿屿回过神来,抬起头,把一直死死握着的杯子放下,语气淡道,“一个熟人。”
“熟人啊,那要不要下去打个招呼?”男人顺口道。
几秒的停顿,程宿屿眼皮垂下来,语气有些茫然,开口时声音很轻,又像是在跟自己说:“算了,不合适。”
薄诗不会想见他。
他没必要让她难做。
她连分手都是在电话里说的,不想见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等谈完生意,程宿屿临走前又看了眼楼下,薄诗还在和对面的人聊天,脸上的表情时喜时嗔,比在他面前丰富多了。
不开心的时候还会瞪人,薄诗在他面前不会这样。
程宿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很反常地有些出神,直到身后的合作方诧异问了他一声,他才心神回笼,回头看了餐桌上的橙子一眼,腿有些隐隐的发疼,像错觉。
他脸色微白地应了一声,顿了顿,转身走了。
易珩抬头时,正好看到这幕。
他笑了笑。
不过下一秒,他忽然蹙起眉:“……嘶,痛!”
手迅速收回。
易珩因为想看薄诗的掌纹,说要替她占卜手相,结果手腕差点被打青。
他有点受挫:“……有没有搞错啊学妹!我刚才就是碰了你手一下,至于吗?”
薄诗:“至于。”
易珩不说话了,他揉了揉自己微红的手腕,又不着痕迹往楼上看了眼,见到空空如也的位置,心里嗤了一声。
他朝薄诗凑近了些,煞有其事说:“学妹,你前男友肯定不喜欢你。”
薄诗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程宿屿回家的时候,家门口站了个人。
看清楚那人的脸,他脚步停下来:“凌禹,你怎么在这儿?”
“程宿屿。”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沉沉盯着他,半晌才道:“关于薄诗,我们谈谈。”
程宿屿眼皮跳了跳。
……
像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终于被打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晚上两人不知谈了多久,凌禹离开的时候,放在他面前的咖啡已经凉了。
程宿屿静坐在原地好一会儿,像是无法接受一个事实。
直到清晨的曙光亮起,窗外鸟鸣声叽喳,他突然起身,像发了疯一样,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
地面逐渐变得一片狼藉。
程宿屿动作是颤抖的,有些不太利索。
房子是他买的,但东西的摆放全是薄诗一手操办,只要她刻意想藏,程宿屿发现不了。所以以薄诗的房间为起点,他埋头麻木地翻寻,不知道找了多少地方,终于在客厅的抽屉里,翻出了安眠药。
那一瞬间,彻骨的寒冰将程宿屿整个人吞没。
分明是在春天,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严寒。
回想起刚才听到的话――
“你和薄诗在一起五年,你有真正关心过她吗?”
“你知道在你生日之前,她有多久没合过眼了吗?”
“你知道她有严重的睡眠障碍吗?”
“你知道她每晚每晚睡不着,寻常安眠药剂量根本不足以让她入睡,只能把安眠药当必需品一样吃吗?”
“程宿屿,这是不正常的。”
“薄诗因为你,变得不正常了。”
凌禹没有用侮辱谩骂的字眼,却比侮辱谩骂更让他难以呼吸。
因为这是程宿屿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薄诗对安眠药的依赖性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难以入睡,彻夜不眠,吃安眠药,反复做噩梦,加大剂量吃药,然后陷入死循环,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常态。
可如果不是凌禹碰巧认识薄诗的医生,碰巧听说了她要拿药的事。
――程宿屿根本不会知道这些。
心像是破了个洞一样,冷风汩汩往里吹。
程宿屿冷得直打哆嗦。
而比这更可笑的是,如果是在一个月之前他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想尽办法弄清楚,薄诗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他现在已经没有资格了。
薄诗和他分手时说得明明白白,她不爱他了。
凌禹说她是因为自己才变得不正常的。
程宿屿百口莫辩。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挽回。
明明要做的事已经快结束了,很快自己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大大方方地去见薄诗了,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在这个节点,他生命中的一切都被打碎重构,拼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
他以为答应过就不会再食言,薄诗会一直爱他,就像橙树会按季节开花、结果,最后成熟那样,这理应是不会变的。
因为她答应过了,会一直爱他。
但人都可以变,爱怎么不可以。
一个人信誓旦旦作出的承诺都能被忘记,爱又怎么会一成不变。
……只是他可以接受自己不被亲生母亲喜爱,却不能接受薄诗不爱他了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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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一桩前所未有的大新闻在A市上流圈子里炸开。
其震撼性可以说是闻所未闻,没人想象得到。
――程家大少爷程弈阳被赶出家门了。
听说是程向垒亲自动的手,让他净身出户,股份全部褫夺,连一套房产都没给程弈阳留,直接把人赶回了俞霏娘家。
这场家产争夺战中,程弈阳灰溜溜出了局,程宿屿自然成了程家顺理成章的继承人。
所有得知这件事的人,第一反应都是――
程家那个二儿子,手腕还真狠辣啊。
能把程家原本的继承人,自己的亲哥给搞下台,甚至是以这样凄惨的结局,连一毛钱都不分给他,也是程宿屿的本事。
只是不知道,这程弈阳到底是做了什么,居然惹得程向垒这样暴跳如雷?
“事先声明,这事你们不能说出去哈,我答应了要保密的。”
徐年强调了几遍,然后才清了清嗓子缓缓道:“程弈阳不是程向垒亲生的。”
薄砚惊得水杯都拿不稳了,“什么?!”
“看吧,我一开始也是这个反应。”
徐年轻飘飘睨了他一眼,叹口气说,“程向垒和俞霏结婚之前,俞霏有个初恋男友,程弈阳貌似就是他的种。”
“疯了吧?她怎么可能不打掉。”
“这你得问她,”徐年摊了摊手说,“程家做检测的医院是仲家的,我找岚知打听过了,确凿无疑。”
“操……这说出去都没人敢信吧。”薄砚喃喃。
薄诗突然开口:“那程宿屿呢?”
“什么?”徐年一愣,然后哦了一声,“他肯定是程向垒亲生的啊,不然可不得一起被赶出去了。”
“不过程向垒对俞霏倒是真爱啊……”
徐年又絮絮叨叨,“替别人养了二十几年孩子,掏心掏肺的对他,差点还把家产拱手让出去,程向垒这都只舍得赶走儿子,没舍得动老婆一根汗毛,也算真爱了吧……”
薄诗手握紧又松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家现在一团乱。
程向垒去公司了,他今天宣布召开股东会,要理清一些事务。
程家的会客室大门紧闭,里面不停传来杯子摔碎的声音,佣人们路过都低头加快脚步,不敢敲门,也不敢进去收拾残局。
屋内。
俞霏睁着那双通红的眼睛,朝程宿屿吼道:“现在你满意了吧?你哥和我在这个家都没位置了,现在你满意了吧?!”
程宿屿平静看着她,不反驳也不说话,俞霏就指着他鼻子骂。
“白眼儿狼,没良心,当初就不该把你接回家……”
“――母亲。”
明明前面再多折辱都忍下来了,可听到这里,程宿屿却打断她,淡淡问道:“如果我不把这件事说出来,您是要瞒程向垒一辈子吗?”
“有什么不可以!”
俞霏恨不得给他一耳光,“你爸他爱我,我说什么他都听,在这件事上,瞒他有什么不好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为什么非要揪着长辈的事不放!”
“揪着不放?”程宿屿语气古怪地重复。
俞霏恨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亲子鉴定报告就是你身边那个秘书拿给他的!”
“您说这个啊。”程宿屿意兴阑珊地垂眸,“我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俞霏忍无可忍,“你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的母亲!”
“我对您怎么了?”
“你说呢!”俞霏斥责他,“全天下有哪一个孩子,是会揭亲生母亲的短的?”
“原来您是在意这个。”程宿屿这才恍然。
他稍稍停顿,接着声音放轻道:“可是明明,是母亲先不肯放过我的啊。”
“什么?”俞霏懵了一下。
“……母亲,小孩子也是会察言观色的。”
程宿屿在家一向惜字如金,俞霏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与公司无关的话。
虽然从第一句出口,她脸色就变了。
“从小我就知道您讨厌我,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我是父亲的儿子。”
她不禁睁大了眼睛,“你……”
“我也知道您从小就对哥哥比对我好,家里面一人一份的东西,您会先让哥哥挑,等他挑完了再拿剩下的给我……”程宿屿顿了顿,“但其实这些我都不介意的。”
“我小时候一直在努力地听话,因为想让母亲您看到。我每天都期盼着您会像对哥哥一样,偶尔也摸一摸我的头,朝我说好乖。”
俞霏艰难道:“阿屿……”
声音里好像隐隐有畏惧。
程宿屿说得很慢,似乎这些话在他心里压了很久,他今天才能倾吐出来。
“后来,母亲确实牵我的手了,也对我说好乖,那天我很高兴。”
俞霏愣愣地看着他,突然倒吸了口凉气,不自觉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咽了咽口水:“你……你记得……?”
“如果不要在福利院门口松开的话。”
程宿屿静了静,有点疲惫地看向她:“母亲,那会是我最幸福的一天。”
第43章
◎吃多少亏才甘心?◎
易珩这个人作为狐朋狗友来说, 其实还挺不错的。
和程宿屿不一样,他天生是呼朋引伴的性子,在公司里人缘也好,上下都很喜欢他。
和他说清楚了不联姻、只当朋友之后, 薄诗明显轻松了不少。
被他约出去吃饭逛街也不再那么抵触了。
“一会儿看什么电影, 《喜剧之王》可以吗?”
薄诗点点头, “可以。”
“或者《摩登时代》?这个我还挺喜欢的。”
“也行, 我不挑。”
“学妹, 你这样不行啊。”男生翘着二郎腿, 朝她点了点下巴,“要是什么都可以的话, 不如去我家?我房间有个影音室。”
“这个就不必了。”
薄诗敬谢不敏,“我怕我妈听说了, 会以为我俩成了。”
易珩噗嗤一声笑了。
“话说回来,你之前和程宿屿交往, 你爸妈为什么不同意?”
他轻佻地抬起眼, 似是有些疑惑, “明明程二少听起来也还不错吧。”
“可能是因为,他当时还不是继承人?”
“哇哦, 真现实。”
“就是这样的啊。”薄诗笑了下,“我是女孩子嘛,得为家里做贡献的。”
她面上是笑的, 眼睛却像是在哭。
易珩瞥了一眼,嫌弃道:“丑死了。”
“嗯?”
“我是说――看《丑女大翻身》好了。”男生搪塞过去, 直接拍板, “名字挺有趣的, 正好我还没看过。”
薄诗:“行。”
她对看什么电影没意见。
只是薄砚如果能知道什么叫体贴, 不要在她看电影的途中,持之以恒地发来十几通简讯,那就更好了。
虽然开了静音,但震动声也是挺扰人的。
易珩开玩笑问:“正宫查岗啊?”
薄诗摇头,“我哥。”
她随手点开看了眼,下一秒表情凝固。
【薄诗,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陈妈说的蓝色保温盒是怎么回事?】
“……”
有很多事情,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久到它如果是用纸记录下来的话,那也应该泛黄了,但在人心里要是没过,就还是一道坎。
至少现在,薄诗以为自己早就该忘记了的。
但一看到“蓝色保温盒”五个字,她蒙尘的记忆仿佛就在昨天。
思绪一下跳跃到了五年前,她和程宿屿还没有交往时,满怀殷切为他做的那份便当。
是垃圾桶里那份,被丢掉的心意。
所以哥哥……知道了?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此时此刻的薄家,陈妈正一副“她是不是说错话了”的表情,担忧地看着模样阴沉的薄砚。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陈妈,让我自己待会儿吧。”薄砚抿直唇线,神情不悦。
他从来不知道。
原来在他未曾注意的角落,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刚才临时让人去查了薄诗的购买记录,发现她五年前确实托人买过蓝色保温盒,且和陈妈那只一模一样时,薄砚失手摔碎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只杯子。
他脸色难看至极。
想起五年前那次A大运动会,因为薄诗迟迟不回家,自己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还有程宿屿那天反常地给他发消息,说薄诗提前走了的事,薄砚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但看着面前这份调查报告,时至今日,他终于开始有些懊悔。
因为薄砚发现,自己在薄诗人生里做过最大的错事,就是在她十七岁时,让她认识了程宿屿。
“哥……”
薄诗接通电话,从电影院后门悄悄出来,小心翼翼开口:“你还好吗?”
“为什么问我?”薄砚语气冰凉。
“薄诗,你不关心一下你自己吗?”
“什么?”薄诗怔了一下,不明所以,“你不是问我保温盒的事……?”
“不止保温盒这件事。”
听着她若无其事的声音,薄砚气得肝疼,胸口的火陡然窜起:“薄诗,你猜猜我这些天查出来多少东西?”
他语气太骇人,薄诗一下吓得没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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