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血缘亲疏,顾三姑娘乃顾长策胞妹,而长乐侯嫡女仅是忠肃伯的外甥女。
一方是淑妃的母家,一方是冉冉升起的京中权贵。
淑妃权衡利弊后,自会选择最好的那个,而在顾长策回到平邺前,最适合成为瑞王正妃的只会是长乐侯嫡女。
“既然沈谦迫不及待地想要娶妃,那便成全他。”
沈谦回身,在桌后坐下,拿起尚未看完的书信,语气平淡无波。
“既然沈谦昨日带着长乐侯嫡女前往崇莲寺赏花,二人彼此有意,便让长乐侯夫人进宫催催淑妃,早日定下他们二人的婚事。”
太史局仅言沈谦今年不宜成婚,但并非不能定婚。
圣旨赐婚,尘埃落定。即便淑妃再受宠,她也不敢违逆圣旨,沈谦更不敢贸然悔婚。
“爷。”
湛泸迟疑片刻,方道:“瑞王向淑妃求娶顾三姑娘时,还说要效仿舜帝,欲纳顾二姑娘为侧妃。”
沈嵘翻信的动作顿住,抬眼看过去,冷嗤一声。
“这等庸人,还敢妄想娥皇女英?!”
思及顾二姑娘是何人,沈嵘冷哼,“沈谦与顾二姑娘倒是‘良配’,他欲纳侧妃,便由他去,不必插手。”
湛泸领命,转身欲走,沈嵘却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丰庆州别驾夫人已行至何处?还有几日才能抵达平邺?”
湛泸止步,回道:“十二日,书信送至别驾府中。翌日,别驾夫人便启程北来,同时派人前往安仁府送信。”
“若路上顺利,别驾夫人月底便能抵达平邺。”
沈嵘了然,安仁府的折冲都尉乃顾长策兄妹的亲小舅。
且安仁府距离丰庆州较近,若送信之人快马加鞭,五六日便能抵达安仁府的府城。
湛泸抬眼瞧瞧自家亲王的脸色,终于学乖了,无需亲王再出声询问,主动交待与顾三姑娘的一应事务。
“华莲山下的庄子与稳婆住处,依旧派人盯着,在别驾夫人抵达平邺前,定安然无虞。”
“今日清晨,顾三姑娘的嬷嬷已然回府。”
“再者,纯钧传来消息,顾三姑娘从顾二夫人处买来他与宵练的卖身契,亲点他们二人在身边伺候。”
沈嵘闻言,笔尖一顿,在上好的宣纸上留下一滴墨点。
他弯唇笑了笑,想来是前世他去上香时,她曾见过他身后的纯钧与宵练,是以今世方能一眼认出他们二人。
如此甚好,他原本还在发愁,纯钧与宵练即便提前潜入郑国公府,也无法靠近女郎们居住的内宅。
现下有纯钧与宵练在她的身边,他便安心许多。
沈谦尚未离宫,沈嵘即便在礼亲王府,也立即得知他们母子二人所谈何事。
由此可知,淑妃所在的宫殿并非如铁桶一般,两三日后,便有风言风语传出,瑞王沈谦欲聘郑国公府的三姑娘为妻。
沈嵘听闻,当即放下手中书册,怒而起身。
“淑妃简直无用,自己蠢笨如猪便罢了,还连累无辜之人!”
“栖鸾殿漏成筛子,如此无能还敢妄想至尊之位?!”
湛泸大气不敢出,只能抱剑站在角落。
沈嵘沉思片刻,转头对湛泸道:“密切注意城中流言。”
沈嵘面色微冷,嘴角紧绷。
“再令人仔细看着长乐侯府,若是长乐侯嫡女发疯了,速速报来让我知晓。”
与此同时,长乐侯府内宅小院,一阵哗啦脆响,眨眼之间,地面上便满是瓷瓶碎片。
舒云清犹觉怒气难消,转身拿起博古架上的红珊瑚,抬手便要往地上扔。
贴身嬷嬷与女婢们,顿时吓得面色发白,忙不迭地冲上去,或抱腰或抱手,用力拦着舒云清。
“姑娘,这可是娘娘赐下的,万万不可往地上砸啊。”
舒云清用力挣扎,然而,娇养长大的贵女,如何敌得过身强体壮的仆妇。
舒云清气恼不已,怒火中烧,“快放开我!”
“闹什么?!”一道厉声呵斥传来,吵闹混乱的屋子顿时安静下来。
长乐侯夫人跨步走进屋子,看向发髻散乱,衣冠不整的女儿,“你瞧瞧你自己的模样,哪里还有世家贵女的样子!”
仆妇上前,小心翼翼地捧走舒云清手上的红珊瑚,妥善地放在远处。
舒云清嘴巴一瘪,红着眼睛走到母亲身边,“阿娘,她们说表哥想要聘娶郑国公的妹妹,可是真的?”
长乐侯夫人面露不虞,前日便有人与她说过此事,她当时并未放在心上,整个平邺城谁人不知瑞王妃的位置是她家女儿的。
然而,这才几日,便传得有鼻子有眼,若无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她才不信。
长乐侯夫人冷笑道:“哪来的阿猫阿狗,还敢肖想成为皇子妃。”
长乐侯夫人柔柔舒云清的头,眸光柔和,“我儿莫慌,我且进宫问问娘娘。”
长乐侯安抚好女儿,便急急忙忙进宫寻淑妃去了。
而郑国公府内,一处与长乐侯府无异,甚是吵闹,一处却安静异常。
顾婵漪这些时日忙着看账本册子,与盛嬷嬷一道盘点库房,整日在听荷轩,尚未听闻城中流言。
且顾婵漪前世并未遇见瑞王,是以不知今世崇莲寺的偶遇,会引起如此大的风波。
另一处吵闹的院落,便是王蕴母女所住的菊霜院。
女婢轻手轻脚地清扫地上的碎瓷,收拾干净后,小心翼翼地退出屋子,关上屋门。
顾玉娇气得在屋内踱步,“顾婵漪简直是我的煞星,但凡有她,便会坏我好事!”
顾玉娇提着裙摆,快步走到王蕴身边,抱着她的手臂,“阿娘,你快想想办法啊,万不能让瑞王娶了顾婵漪!”
“顾婵漪在崇莲寺中长大,无父无母,无钱无权,对瑞王并无帮扶助益。”
王蕴声音轻缓,“瑞王殿下只是被美色所惑,淑妃娘娘怎会答应瑞王,让他聘娶顾婵漪?”
王蕴伸手,修长的指尖戳在顾玉娇的额上。
“我每日皆教你,遇事沉稳多思,莫要慌乱,如此才像世家大族的贵女。”
王蕴恨铁不成钢,又戳了戳顾玉娇的额头。
“结果你次次都慌里慌张,宛若无头苍蝇,如此行事,即便日后进了瑞王府,你也成不了瑞王妃。”
顾玉娇的额际被戳得泛红,却只能撇撇嘴,面露委屈,不敢再多言。
王蕴眯眼沉思片刻,目露凶光,“瑞王已然惦记上她了,成不了正妃,却也有可能强纳为侧妃。”
瑞王侧妃之位,是王蕴与顾玉娇早便盯好的位置。
王蕴眼睛微眯,“本想过些时日再用此计,但眼下却等不得了。”
“王嬷嬷。”王蕴高声喊道。
王嬷嬷应声推门进来,快步走到王蕴近前,“太太有何吩咐?”
王蕴端起茶盅,茶香袅袅,模糊了她的面容。
“将华莲山下的村民,请到平邺城中,让他们去酒肆喝酒、茶楼品茶,与城中百姓仔细说说我们的顾三姑娘。”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古言小甜文,《宫门外》
文案:
万俟霜在世人眼中一生荣华,贵不可言。
十二岁时,成为中宫之主,一国之母。
及笄之年,山陵崩,她为太后,大她十岁的新君尊称她为“母后”。
然而,嫁入皇家并非她本愿。
慈宁殿很大很空,即便是盛夏酷暑,宫殿里也是冷冰冰的。
她想,若有来世,或为普通农家之女,或为小官小吏之女。
无需家族显赫,富甲一方,只求父母疼爱,得遇如意郎君。
*
永宁五年,太后崩。
为官五年从未告病假的户部右侍郎楚寒知,重病不起,缠绵病榻三月方好。
为谢病中同僚探看,楚寒知于家中设宴,户部六品主事越大人携妻女赴宴。
两月后,楚寒知花费重金请官媒前往越府,欲聘越家四姑娘为妻。
消息传出,满城皆惊。
楚寒知六元及第,才华横溢,且清隽俊逸,玉树临风,生于书香世家,实乃佳婿人选。
奈何此人是根不开窍的木头,眼中只有公务,瞧不见给他递荷包的小娘子。
无人知晓,永宁元年宫宴,楚寒知对高位上的女子一见倾心。
喜欢的话,收藏一下吧。
第二十五章
大雨下了整夜, 冲淡夏末暑气,带来一丝凉意。
清晨, 顾婵漪醒来, 推开窗牖,看到外面湛蓝天空,心情极好。
“嬷嬷说, 过完中秋,便请人来清理荷塘。明年夏日, 姑娘推开窗,便能瞧见满池荷花了。”
宵练端着早膳走进来,笑脸盈盈,温柔敦厚。
顾婵漪用完早膳, 走出屋门, 在库房里找到盛嬷嬷。
“嬷嬷,今日天气不错, 我想带小荷出去逛逛。”
在山上时, 她便对小荷说过,日后下上,她带她出府游玩。
如今,账册已尽数看完,库房也盘点得差不多了, 天公作美,今日不冷不热,最宜出门。
盛嬷嬷心下一凛, “姑娘, 还是等姨太太到了再出门吧。”
尽管姑娘说她已然知晓王蕴的打算, 也无惧王蕴的威胁, 但眼下听荷院仅她们几人,姑娘独自出府,她难以放心。
顾婵漪眉眼含笑,轻声安抚。
“嬷嬷安心,自我们回府后,紧闭听荷轩院门,王蕴不知我们在清查账册,更不知姨母不日将抵达平邺。”
“况且,街上人来人往,王蕴不敢轻易动手。”
即便前世她在崇莲寺中,孤苦无依,仅剩她一人,王蕴也没有在崇莲寺中行刺杀之事。
眼下她们在平邺城,各街皆有衙役巡逻,王蕴更不敢行此事。
顾婵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盛嬷嬷终于点了头。
“姑娘早去早归,让小荷多带些银钱,若有看上的物件,银钱不够了,尽管让人回来告知,嬷嬷给你送去。”
自盛嬷嬷回来后,听荷轩不仅焕然一新,且盛嬷嬷还将各色物品、奴仆尽皆添置妥当。
是以,即便顾婵漪骤然出府,也有相应的马车与车夫。
顾婵漪仅带了小荷与宵练,盛嬷嬷不欲出府,只能让纯钧留在听荷轩中保护嬷嬷。
三人皆是女子,顾婵漪却丝毫不担心,她能使鞭,宵练更是能使剑用刀,寻常宵小近不得身。
马车行至内城主街停下,顾婵漪从车上下来,一路逛一路买。
给小荷、宵练和盛嬷嬷买了衣裳首饰,还给纯钧买了他喜欢的匕首,至于顾婵漪自己,则是买了许多糕点吃食。
临近午时,众人寻了家酒楼,准备用午膳。
本朝虽讲究男女有别,但并不严苛,寻常未婚女子也可出门游逛,无需佩戴面纱,避开人群。
午间正是用膳的时辰,酒楼已无雅间,店小二便将顾婵漪等人引到角落。
一张八仙桌,一扇百花屏风,将小小角落隔成一方天地。
“快坐下。”顾婵漪落座后,示意小荷与宵练一道坐下。
小荷迟疑片刻,看向宵练,犹豫不决。
以往姑娘身边仅她一人,且她与姑娘在山中相伴时,自是同桌用膳,但眼下她们已然回到都城,姑娘身边也多了新的女婢,她自然不能像往日那般。
顾婵漪见她们二人宛若木头桩子,迟迟不动,遂眨了眨眼,眼底含笑。
“嬷嬷并未跟来,仅我们三人,何必如此拘束?难道还要我另开一桌席面,你们二人坐去旁处?”
小荷闻言,轻笑出声,挨着自家姑娘坐下了。
宵练环顾四周,看了片刻,这才在屏风后,靠走道的位置坐下。
店小二唱完菜名,顾婵漪偏头想了想,点了几道菜,外加两盘点心。
既有她自己爱吃的菜品,还有小荷和宵练爱吃的菜肴。
屏风仅阻挡外人的视线,并不隔音。
店小二走后,无人说话,旁座的交谈声便清晰地传了过来。
“你可知郑国公府的三姑娘,在崇莲寺中祈福时,竟与外男拉拉扯扯。”
“何止是拉扯,据传言,还在寺中行苟且之事。”
小荷闻言,当即便要起身去找旁座理论,却被顾婵漪与宵练一左一右,齐齐按住了手臂。
顾婵漪竖起食指,放至唇边,“嘘。”
小荷又急又气,但见姑娘这般冷静,只得乖乖坐好。
主仆三人尽皆竖起耳朵,顾婵漪面色不变,甚至端起瓷杯饮了口酸梅汤。
“我还听说,这位顾三姑娘在寺中时,三不五时便有男子上山与之幽会,被寺中比丘尼撞见过不少次。”
“哼。”一声冷笑传来,语气满含不屑,“与寺中比丘尼之事相比,这顾三姑娘幽会男子已然算不得什么大事。”
椅子拖动的轻响,有人坐了下来。
“我小婶娘的外甥的岳丈的妻妹,在崇莲寺的后厨打杂,听她说,崇莲寺中的比丘尼擅妖术,会吸人精血!”
顾婵漪听到这话,险些轻笑出声。小荷也紧紧捂住嘴,笑意却从眼底溢了出来。
连一向温婉可人的宵练,听到这话都忍不住捂唇。
“听仁兄这话,那这崇莲寺岂不是成了妖精窝?!”
话音落下,旁桌寂静无声。
“呵,我原以为都城之中,即便是寻常百姓也是识文断字、知书达礼之人,谁知竟与乡野村夫无异。”
稍远处响起另一道男声,语调微高,满含嘲讽与轻蔑。
顾婵漪抬眸望去,隔着屏风,仅能瞧见朦胧身影。
高大健硕,言语之间带着西北口音,桌边还有包裹,应是刚到都城的西北壮士。
壮士身侧还坐着一人,玉簪束发,手执折扇,身形消瘦,举止斯文,穿着打扮应是位儒生。
同行壮士与陌生人发生口角,此人却并未出声阻拦,反倒是优哉游哉地扇风品茶。
“你是何人?!”顾婵漪另一侧的人高呼问道。
西北壮士偏头瞥了他们一眼,端起桌上酒盅,“捕风捉影、怪力乱神的鼠辈,应当率先报上名来!”
话音落下,那桌人纷纷起身,欲寻西北壮士的麻烦。
但见西北壮士嗤笑一声,重重放下酒盅,直身站立。
西北百姓长得向来高大威猛,仅是站着便有极强的压迫感。
那一桌人见状,顿时止步,不敢再上前。
西北壮士见他们如此畏畏缩缩、欺软怕硬,眼底嘲讽越加明显。
“尔等鼠辈,也只敢欺负弱小女郎了。”
“赭罗,说过多少次了,此地不比西北,我们应以理服人。”
16/61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