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芳目光一紧。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素来攻于心计,也狠,没想到这样的关头,她还能如此云淡风轻,想要轻轻揭过去。
他当然不会让她们如愿。
直至现在,心中那股怒火仍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得欲裂。若非何公公在旁劝着,刚才宁慧、甚至是司徒飞虹他都要一并斩了。
他无法原谅想要让乔楚离开他身边的人。
即便那个人是他的母亲。
还有乔楚——
赵春芳转眼看向那几辆水车。
那女人就躲在里面。
她以为,她真能逃出感恩寺,逃出他的手掌心么?
太天真了。
今夜他便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背叛他的下场究竟是什么!?
宁慧、司徒飞虹、太后,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乌云随风而动,缓缓前行,弦月因此渐渐露出它清辉本色。月光重新照拂天地万物,众人瞧着天子嘴角微微弯起,俊美的面孔布满阴翳之色,心中无不发寒。
“来人,给朕打开那些水车。”
司徒飞虹与太后身体皆是一震。尤其是司徒飞虹,她喉头滚了滚,面色霎时惨白下来。认识赵春芳这么多年,她从未见到他露出这样恐怖的神色。
他……待会不会要杀了她吧?
这瞬间,司徒飞虹毫不怀疑,等乔楚出来言明一切,这个男人真的会杀了她!
两名羽林军上前将水车盖子一一揭开,顿时你看我、我看你,都愣了愣。
赵春芳眼底蓄满摧山倒海的怒意,重重喝道:“将人给朕带出来。”
这时,其中一名侍卫回道:“皇上,这、这水车里没人呀!”
全场诸人骤然怔住。
赵春芳快步上前,月光照得这些水车清清楚楚,一辆接着一辆,里头全是空的。
太后率先反应过来,纤手一指,便是指向宁慧:“看,这水车没人!一切都是这叫宁慧的尼姑在胡说八道,皇帝,你要彻查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她与那宁玉合谋串通,故意来诬陷哀家!”
赵春芳扣在水车边沿的手因用力而发白。
怎么回事?
难不成这个宁慧的说谎?
不,不可能!
乔楚确实不见了,而且刚才太后与司徒飞虹的反应不像假的!
赵春芳目光一转,旁边被刀架住的太监刘克当即白了脸。
“说,乔楚在哪?”
刘克面色苍白,他先看了看太后,“没、奴才没——”
“你敢说半句假话,朕先斩了你的手。”赵春芳的声音冷得如同地狱修罗。
刘克浑身不禁发抖。他张了张嘴,想说,却又什么也不敢说。
旁边何公公见状,上前到赵春芳旁边低语。随即,赵春芳冷笑道:“你在宫外还有个哥哥,你哥哥还生有儿子。立刻给朕全部交待清楚,若有半句隐瞒,非但你要死,你哥哥全家也要给你陪葬。”
太后马上喝道:“皇帝,你不能这样蛮不讲理。”
说话的同时,她看着刘克,后者自觉低下头。
这种玩戏却瞒不过赵春芳的眼,“刘克,别想着为谁尽忠。你实话实说,朕保你家人无事。不然的话,你们一家就在地下团圆吧。”
太监无后代,这宫外家人便是他们唯一牵挂。
刘克别无选择,只能无力跪下,坦白一切:“皇上,奴才有罪。奴才确实奉太后之命行事,其间细节是司徒小姐交待奴才,今夜亥时在感恩寺用水车藏起宁玉师傅,将她运出宫中,然后……”
他支支吾吾的,目光对上赵春芳时,吓得浑身发寒,立刻便道:“找个无人的地方,将她给杀了。”
赵春芳握紧拳头,浑身散发出风雨欲来山满楼的压迫感。他斜眼瞥向自己的母亲,后者心底发怵,无意识后退半步,幸而司徒飞虹扶住她。
“那她现在人呢?”
刘克重重往地上叩头,说出一句震惊所有人的话。
“皇上,奴才在后院等了许久,并未见到任何人。那个叫宁玉的,奴才根本就未曾见过她。”
作者有话说:
哇哈哈,想不到吧嘿嘿,女鹅不在里面!
第38章 晋江独家。
刘克竟然从未见过乔楚!
就连太后这位幕后策划者都当场错愕, 众人呆若木鸡之际,忽而是利剑出鞘之声,只见寒光闪过, 剑锋早已架在女人细长的脖颈。
司徒飞虹只觉颈上一凉, 回过神时, 入眼是赵春芳漆黑的眸,如修罗般嗜血阴冷。
她当即软了脚,死死捉住旁边的太后, 秀丽的面孔全然失了血色:“皇、皇上……”
“说。”赵春芳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乔楚究竟在哪?今夜找不回她, 朕要你命丧于此。”
他是认真的!
司徒飞虹脑中一片空白, 只剩下赵春芳真的要杀了她这个现实。
“皇帝,”太后急了, 她伸手要将司徒飞虹挡在后面, “你不能这样不讲理啊?那祸水自己不见了,你怎么能将怒气全部发泄在飞虹身上!”
“哼, 道理让她留着跟阎罗王讲吧。”
赵春芳眸中寒光一闪, 杀意毕现。
这个女人不仅弄丢了他的乔楚,甚至还准备诱她到宫外杀了她。
他岂能留她?
赵春芳本是武将出身,沙场浴血杀敌无人, 这些日子龙袍加身,平添了威严而少了杀气。现今他褪下属于君王的外壳, 露出内里噬血的杀欲, 就连太后也畏惧起来。
他握紧剑柄, 正欲挥剑之际, 忽然, 司徒飞虹脑中灵光一现, 急忙喊道:“金牌——她手里有永寿宫的金牌!”
剑在她耳边划过,鬓边垂落的几缕长发瞬间被削落。司徒飞虹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停止跳动,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
原来,她还活着。
永寿宫的金牌……
赵春芳稍加思索,立刻喊着旁边羽林军统领:“韩充,立刻封锁东南西北四个城门,还有,立刻彻查皇宫所有宫苑。”
“是。”
……
一行人转至御书房内。
地上摆着一套灰青色法衣。
“皇上,这是在感恩寺后院树丛中找到的。”羽林军统领韩充单膝跪地禀报:“臣已经问过,戌时正主持明秀曾看到宁玉跟宁慧,当时宁玉手里还拿着包袱。”
察觉到皇帝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旁边早已被吓破了胆的宁慧颤巍巍说道:“皇上,贫尼当时、当时以为宁玉她要离开皇宫,定是要带些衣服细软什么的,所以、所以帮她骗过主持,说是女人月癸的脏东西,要拿去后院扔的。贫尼是亲眼看见宁玉她去了后院的!”
所以,明明乔楚到了后院,为何刘克口口声声说他从未见过乔楚。而且,那些水车也空无一人。
按照刘克的说法,因着一直等不到人,亥时已至,运送水车的车队必然是要离开感恩寺的。宫中处处讲规矩,若是误了时辰,自然有管事的要问责。
刘克又是暗中奉了懿旨,他心中有鬼,也不敢逗留太久,以免惊了其他人。所以时辰已至,人却未到,他只能按着规矩跟随水车出宫。
没想到,还未出白虎门就被羽林军团团围住。
赵春芳沉吟片刻,食指轻敲扶手。刘克不可能说谎,乔楚拿着永寿宫的金牌,她就算想走,又能如何离开呢?
皇宫守备森严,她一个尼姑深夜在宫中行走,就算有金牌,也会引起怀疑,不可能出得了皇城。
难不成,她还藏在感恩寺中?
这时,羽林军副统领匆匆进来:“皇上,青龙门的守卫说,一个时辰前,有个手持永寿宫金牌的小太监说是奉了太后的旨出宫办差。侍卫们验过了,那金牌的确是出自永寿宫,便开门放行。”
“什么!”赵春芳瞬间站起身。
就连在旁边的太后与司徒飞虹也面面相觑,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愕。
何公公似有所悟,悄悄上前低声回禀天子:“皇上,您还记得之前您让宁玉师傅假扮小太监之事吗?上回除夕那夜,衣服还在宁玉师傅那儿。”
赵春芳瞳孔微缩。
后院、金牌、水车、太监服……这些一个个叠加在一起,他仿佛能看穿乔楚是怎么出的宫。
她先跟司徒飞虹要了永寿宫金牌,然后佯装答应了她们的计划。数个时辰前,她确实去了后院,可她没有出现在刘克面前,而是躲在树丛里。
等到刘克带着水车走了之后,她换上事先留在她那里的太监服。
但是她怎么出的感恩寺?
千头万绪中,赵春芳脑中闪过赵继芳爬墙的画面。
是了,那女人学着赵继芳,从后院那堵矮墙爬了出去!
深夜光线昏暗,她穿着太监服,头上还留有长发,这样的装扮在宫中行走并不会惹人注目。等到了白虎门,她亮出永寿宫的金牌,那些侍卫谁又敢拦她?
赵春芳视线掠过在场众人,太后与司徒飞虹皆面如菜色,还有跪在地上的宁慧更是抖得跟筛子似的。
黑色常服下,他的手握得紧,赵春芳死死盯住宁慧。
乔楚精心谋划,就连宁慧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她应该会料到,这个女人骗不了他。
一旦他发现床上的人并非是她,定然会责罚宁慧。所以她将司徒飞虹的计划告诉宁慧,为的就是借宁慧的口,让他相信她藏在那辆水车里。
等到他发现时,乔楚就已偷偷从距离白虑门最远的青龙门离开。
环环相扣,好一计“偷天换日”。
好个乔楚。
他从不知,她竟有如此心计!
赵春芳跌坐回太师椅中,底下韩充立刻说道:“皇上,宁玉师傅乃一介女流,就算出了青龙门,若无接应,她此刻肯定也走不远。我们现在以青龙门位置为中心展开搜寻,定能找到她。”
“除此之外,传朕旨意,明日起神都四道城门全部加强严守,凡出城者,一律须得查明身份。如若发现手持永寿宫金牌者,立即生擒进宫。”
“臣遵旨。”
韩充领了命要去办差,结果临出门前,又被叫住。
赵春芳沉声道:“记得吩咐你底下的人,若发现了她,只能活捉,绝对不能伤她分毫。”
闻言,司徒飞虹望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心中酸涩无比。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如此关心那个女人?
乔楚,当真就那么好,好到就算她摆了所有人一道偷跑出宫,赵春芳也舍不得她受伤?
……
“皇上,夜已深,您还是先歇一歇吧?”
何公公眼见天子负手而立,站在窗外,眉眼间像压着千山万水。饶是国事繁杂,他也从未见主子露出这般神色。
窗外的天轰隆一声,顷刻,便下起瓢泼大雨。
赵春芳深锁眉头,手不自觉按在窗台,用力扣紧。
这样的雨夜,她逃出宫外是已经躲起来避雨,还是冒雨急走?依她的性子,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才逃出宫外,她焉有避雨之理?必定是狂奔着要出城。
可上回高烧太医说她底子不好,这样大的雨,要是再淋坏了可就——
发觉自己竟在为他担心,赵春芳抿紧嘴角,此刻又怨自己心软。
既是她处心积虑要逃,就算淋了雨吃些若,那也是她自找的!
以她那副柔弱的身子,侥幸出得了皇宫,也绝对逃不出神都。更何况,此刻城中已经满是搜寻她的将士。
很快,那个女人又会回到他的身边。
到时,他定要她知道,此生此世,她永远都不能从他身边离开。即便,存在这样的念头也不行!
* * * *
神都的春鲜有倾盆大雨。偏偏这会儿,惊雷闪现,俄而豆大的雨噼里啪啦摔打着这座城市。
清脆的银铃声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覆盖。
赵春芳没有料错,此时乔楚确实在暴雨中狂奔。
刚出青龙门,她马上找了个隐蔽的地儿将身上的太监服脱下,直奔城门。
她自小在神都长大,神都长街巷无一不熟。
雨打在身上,模糊了视野,可乔楚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拼命跑着,她甚至不敢从经过长街,特地绕过各条巷道。
当她终于赶到南城门时,却见城门紧闭,守城的侍卫个个严守以待。
乔楚躲至旁边墙角,蛾眉紧蹙。
她忘了神都有宵禁,这门要到明早才打开……
别无他法,乔楚寻了个能遮雨的角落,蜷缩起身,等着天亮。
瓢泼的雨渐渐收成细雨,等到破晓的第一道光穿过云层时,神都再次迎来新的一个晴天。
“阿秋——”乔楚身上衣服半干,她稍微动作,四肢骨头发出吱呀的声响。
过去大半夜,她一直维持同个姿势。睡,自然是不敢睡的。幸运的是,她发现不远处有辆破旧的担架,像是卖货郎扔掉的。里头还夹着块褪了色的蓝布,于是她将那布取出,披在身上。
战战兢兢过到天亮,原本她以为城门一开,她便可以出去。
然而,她才走近,便发现那些侍卫手里都拿着张画像,每个出城的人,都被他们搜身,搜完还要认真对比。
肯定是赵春芳。
乔楚死死咬住下唇,双脚不禁往后退,重新隐入巷道中。
她知道,昨夜亥时赵春芳进入她房中,必会发现那人不是她。
宁慧……若赵春芳真的看上宁慧,想来二人欢好后,也不会放过她。
最糟糕的境地,莫过于他第一时间发现宁慧,然后宁慧坦白所有,赵春芳会派人来找她。
她只想着拼命逃出城,却没料到神都城门有宵禁。
昨夜出不了城,今日就难了。
正当乔楚进退两难时,巷道外又有动静。
“喂,过来,看见这女人没有?”
乔楚心跳微微加速,赶忙贴在墙边,探出头张望。
就见一队士兵正逢人就逮,先是厉声责问,尔后看见妙龄女子便捏住对方的脸,仔细对照画像。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发现的。
乔楚拉起身上那块蓝布,半遮住脸,匆匆越过那些侍卫。就在她横穿长街,正要走进另一条巷道时,身后突然有人喊住她。
“等等!你这家伙鬼鬼祟祟的,给爷转过身来。”
乔楚攥紧身上的布,心快得要从喉中跳出。
怎么办?
要跑吗?
她能跑得赢那些士兵吗?
可不跑,要是被捉回去……
乔楚暗暗咬牙,已经决意要拼死博一博。耳边,那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时,戏谑的男声如同不和谐的音调,撞散了剑拔弩张的瞬间。
“哟,这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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