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娘子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你?的顾虑,这次倒霉的,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人。说?得难听些,只是家族中没出息的子弟。上面朝廷要真正拿下的,是王氏与秦桧。秦桧与王氏做过?多少?坏事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他们的权柄放出来,不知多少?人会杀得眼红。呵呵,这算不得新鲜事,都是为了权势罢了。我们这些小?打小?闹,人家都没看在眼里,只让家人警告我们一?声,将我们拘在家里罢了。”
刘三娘子感慨地道:“亏得你?聪明,提前跟我们打了招呼,要低调行?事。不然呐,我们都出不了门。”
张小?娘子神色讥讽,道:“只是拘着而已,而不是将我们胡乱嫁了人,送入庵堂,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想起章氏的结局,张小?娘子神色悲哀,道:“好比是章氏,大伯父以前宠她得很,一?个妾室而已,让她掌管中馈当家理事。府里府外,谁不拿她当做清河郡王妃看待。咱们府里,多少?都被牵连了进去,清楚这些事情,哪能是后宅妇道人家能做主。这点子宠爱靠不住,不过?是一?句话,让她生,她就得生,让她死?,就得死?!”
几人神色黯然了下来,张小?娘子恨恨道:“反正我不要过?那种日?子!这次我们一?定不能退,低估了他们的无耻!你?看那些读书人,忙着到?处认干爹,真是连祖宗都不要了。我这些天,想到?要嫁给如他们那般的人,要不是一?直念经,早就被气死?了作数!”
杨三娘子咬了咬唇,忧心?道:“我自己倒不怕,可就是怕被发现?了,连累到?了家人。”
张小?娘子早有打算,道:“我大伯父爹爹都在襄阳,你?们也有亲戚在附近,到?时候,我们可以找借口,前去游玩探亲,趁机逃到?北地去。北地赵统帅有本事有胸襟,不会为难我们,易安居士阿娘出自王氏,她照样好好的,还做着大事呢。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他们向?来看不起我们,谁能想到?这件事,是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小?娘子做得出来!”
几人头抵头,细细商议起来。太阳快下山时,画舫靠岸,各自上了马车回府。
两天之后就是会考,白日?,临安城里,突然叫卖起了春闱考题。
晚上,贡院突然起了大火。
望火楼发现?火情,叫上巡检司临安府衙一?并赶来时,火场里浇足了油,贡院已经被烧成了团灰烬。
临安城很快谣言四起,说?是老天看不过?眼,这群读书人无德无才,不配为官。
自古以来,卖国投敌,贪官污吏,恶贯满盈者,皆为男人。
男人不行?,就干脆退位让贤,别害了天下百姓!
朝堂局势刚定,赵构还没来得及养好的身子,再次病倒了。
直沽的港口边,海风吹来咸湿的气味,将初夏的炎热也吹散了不少?。
赵寰站在树荫下,听了虞允文说?了南边的热闹,她不禁微微笑起来,指着越来越近的客舟,笑盈盈道:“回来了!”
虞允文顺着赵寰的手指看去,十艘船排成一?列,荡起排山倒海的波涛,气势滔天。
赵寰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好似闻到?了硫磺的气味了。哈哈哈,真是好。南边的小?娘子们也好。既然她们有这般大的心?性,我就帮她一?帮。端午节,赵构还没送岁币来,真是不像话!”
虞允文瞠目结舌,呐呐望着赵寰,满脸不解。怎地从硫磺,又扯到?小?娘子们身上去了?
硫磺____
虞允文脑子转得飞快,好似做焰火,硫磺不可或缺。
东瀛盛产硫磺,大宋以前同东瀛的海贸中,就有硫磺交易。
赵寰朝他眨眨眼,难得活泼地道:“到?时,我送赵构一?场大焰火,砰!炸掉他身下的龙椅!”
第104章
硫磺下?了?船, 拉到?了?直沽与燕京之间一?处偏僻的山坳里,赵寰准备在此建立火器监,早已建好了?营地的屋舍。
山坳中间地势平坦, 驻兵在此守卫, 既能防守保密, 也方?便火器试验。
如今大宋的火器,有铁蒺藜,霹雳炮, 震天雷等。大致就是在一?个铁球里, 装上火药,填埋铁屑铁块以及石灰等,投掷到?敌营中去。
点燃引线炸开铁球之后, 球中的铁屑铁片飞开能伤人。石灰粉末生出浓烟,刺目又呛人。加之声响如惊雷,先声夺人, 能给敌人巨大的震慑力?。
火器未能广泛用于打仗, 主要存在投掷的准确度,如何引爆等问题。
不管是烟雾,还是炸开之后的碎片, 引发的火,对敌我双方?是无差别打击。
以前开封设置了?“火药窑子作”, 官衙专门制造各种火器。
窑子作只是将瓦子街头盛行的“喷火”等各种杂耍, 做了?改良, 用于了?打仗,以新奇制敌。
论真正的水平, 这?些官员,大多都?比不过民间的百姓。
这?次赵寰的科考, 其中的科目就是焰火制作。对外,当然是作匠监的工匠招考。
每年?元宵节挂花灯放焰火,沿着御街,权贵们按照地位高低,陆续扎起灯棚。家中女眷携着出门,在灯棚里看堆成鳌山的焰火,争奇斗艳又热闹盈天。
赵寰的真实?目的,而在于火器。她将拔得头筹的十人,兵器监的姜五郎,一?并召来了?此地。
由虞允文负责,打造真正的火器,即大炮。
后世大炮,赵寰只记得大致的雏形。首先对铸铁肯定有要求,关于火药的威力?,重?点在于纯度。
成功铸造大炮,肯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首先要着手的,便是将火药提纯。
盛夏的山中,凉风习习,比山外要凉爽许多。山道?上,一?队兵丁推着独轮车蜿蜒而下?,进了?灶房的院子。
廊檐下?的矮几上,摆着冰镇过的瓜果。赵寰放下?茶盏,拿木签叉了?块凉瓜吃。
虞允文坐在她的身旁,见到?兵丁进了?灶房,立刻伸长脖子看去,好奇问道?:“又送什么好吃的来了??”
山坳虽偏僻,赵寰在吃穿用度上却没亏待过他们,不但花大价钱送来各种新鲜的吃食,还有医官在此长期驻守。
赵寰想了?下?,道?:“估计不是鱼就是肉。”
虞允文感慨不已,赵寰很是尊重?各种工匠。他们到?了?这?种偏僻之地,原来的那点抱怨,也因为丰厚的俸禄,一?日?三餐变着花样的吃食消失殆尽,做事就尤其积极。
赵寰吃完了?瓜,拿帕子擦拭着手,看着天边飘来的乌云,道?:“估计等下?要下?雨了?。”
虞允文道?:“前两日?下?了?雨,漏雨的屋子都?修葺过了?,应当不会出大纰漏。待下?雨时,我再去各处瞧瞧。”
赵寰说了?声辛苦,道?:“我即将要回燕京去,惟盼这?两天能有些进展。”
话音刚落,这?次焰火科考拿了?第一?的冯金,脸上带着隐隐的激动,朝他们急匆匆跑了?过来。
冯金远远拱手见礼,一?走进,就迫不及待道?:“赵统帅,晚上即可再次试验。”
冯金也是奇人,父母早亡,兄嫂不待见,自小就在外做帮闲,混着长大了?。
后来因赵佶喜好道?教,道?观遍地开花。他摇身一?变,成了?开封附近一?座道?观颇有名气的道?长。
赵寰取缔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道?观寺庙,冯金借着在道?观里学?到?炼丹的本事,再次摇身一?变,成了?焰火铺子的东家。
这?次燕京科考,冯金拿到?了?第一?。倒不是他焰火做得好,赵寰看中了?他炼丹的本事。
最早的火药,就与道?士炼丹有关。
赵寰不懂火药,她看过了?冯金他们做硝石提炼之后,试着提出了?建议:用更纯的水去提炼硝。
山坳里的山泉,最为清透纯粹不过,取来也容易。过滤之后再蒸馏,杂质全无。
冯金他们本身就擅长此事,一?点即通,很快就琢磨出了?更便捷的提纯法。
赵寰没想到?他们进步能如此快,笑着道?:“辛苦了?,快过来坐着歇一?会吧。”
冯金哪舍得歇息,忙摇摆着手道?了?谢:“赵统帅,作坊那边还有些事要处置,我得回去继续赶工,万万不能耽误了?晚上的试验。”
赵寰拿了?块瓜递给过去,作坊那边虽不缺瓜果,冯金却深感荣幸。他咧开嘴笑了?,忙擦拭了?双手,上前恭敬接过,咬了?一?大口,美滋滋离去。
虞允文看着冯金从最初的大步走,到?跑了?起来,干劲十足,笑赞道?:“冯金还真是厉害,竟然这?般快就做出来了?。赵统帅还真是运气好,说不定晚上就能试验成功了?。”
赵寰算了?下?时日?,道?:“没成功就继续。给赵构的焰火,得在中秋节前做好。他太不听?话了?,端午节不给岁币,中秋节哪能让他好过了?。”
话虽如此,赵寰的心却在滴血。
燕京管着户部的赵开,估计也在揪他那已稀疏的头发,偷偷抹泪为钱发愁。
火器营的花销,用流水般哗啦啦流出还不能形容,而是如小溪流般,往外奔腾着流淌。
他们已试验过数次,最后就只是听?了?响,甚至好几次还没响,大笔的钱就没了?。
幸亏从东瀛换硫磺回来的本钱,由南边所出。不然,赵寰真负担不起这?般大的开支。
《大宋朝报》上已刊载了?文章,照样用了?醒目的红字:“逆臣赵构,竟敢一?再拖延岁币,找打!”
虞允文想起此事,不由得噗呲一?笑,道?:“赵构估计得气死了?。”
赵寰顿了?下?,笑眯眯地道?:“端午节我没计较,主要是我大度,勉强替他将泉州那边的船与工匠,折成了?岁币。”
虞允文讶然,“赵统帅的船到?了?泉州?”
赵寰慢悠悠解释道?:“留在密州的工匠与船夫,他们好些的家人都?在泉州。为了?使他们安心,汤福领着人去泉州,将他们的家人接了?来,顺道?再带回了?些造船的工匠。昨日?我接到?了?汤福从泉州发来的急信,说是已经从泉州港口启程去密州。”
虞允文很是佩服赵寰的面面俱到?,听?到?船,他双眼一?亮,问道?:“难道?赵统帅从泉州又买了?船?”
赵寰摇头,理?直气壮地道?:“没钱买,王氏一?族与秦桧被拿下?,他们还有一?艘小些的船,泉州官府等着朝廷来收缴,就随便停在那里。汤福他们要船离开,加上现成的船夫,就顺手带走了?。”
汤福肯定是得了?赵寰的吩咐,不然他哪敢自作主张偷船。
虞允文扼腕叹息,道?:“都?好几个月过去,南边朝廷连抄家都?这?般慢,唉!”
赵寰双手比划了?下?,道?:“南边如今好比是一?艘客舟,承载的却神舟的重?量。在水浅之处,可能还看不出来问题。一?有风浪,就难以承受,轻则翻到?,重?则沉船。再加上船夫的劲头,都?朝不同方?向?使,划了?半天,尚在原地打转。南边朝廷如今冗官问题依旧,哪怕是要举行科举,必须考虑到?两点,一?是取士以德为主,二是减少取士人数。选出来的士子,去取代尸位素餐的官员,不能拿来填补官员的空缺。”
南边朝廷的官员们,有才能的并不在少数。而具备德行者,实?属稀缺。
春闱前,南边朝廷起了?乱子,科举考题泄露,贡院烧毁,春闱推迟到?了?来年?。
虞允文迟疑了?下?,道?:“听?说府衙没能查出泄题纵火之人,住在贡院附近的百姓都?声称,当晚是天火,老天看不过眼,不再选贪官污吏鱼肉百姓。”
赵寰失笑,道?:“百姓没那么好糊弄了?,民怨难平啊。这?次的百姓中,还有好些是做买卖的商人。十艘船的贵重?货物,肯定有好些商号没办法,被迫参了?股。最后损失他们当,赔得一?干二净,能不趁机落井下?石才怪。”
官商官商,能做大的商号,背后都?有官。哪怕是从小买卖做起,靠着自己的脑子与辛苦发家,到?了?后面,一?定也有官。
赵寰提壶添了?薄荷茶,端起抿了?一?口,清凉顺着喉咙而下?,将她的郁闷驱散了?不少。
哪怕在后世,都?断绝不了?官商勾结。赵寰只能尽力?,给中下?层百姓多些活路。
赵寰颇为惆怅地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娘子们所为。娘子们勇气可嘉,但这?样做不行啊,总不能一?直靠着烧贡院,泄露考题阻拦科举、妄图凭着呼声,就能让南边朝廷同意他们科举,这?条道?更行不通。她们该去寻找一?个大靠山,能支持她们做这?件事。要不干脆发动所有娘子的力?量,逼得朝廷不得不放开。”
虞允文皱眉,问道?:“邢娘子为何没能帮她们?”
赵寰望着庭院,一?时没有做声。
天上乌云密布,风吹得小树东摇西晃,快折断了?腰。
庭院空地上的渣滓树叶,像是吃醉了?酒的醉汉,卷成了?个漩涡。随着风,一?会飞向?东,一?会飞向?西。
“她就像这?个。”赵寰终于开了?口,指向?那团漩涡:“我们大多数人,在面对巨大的力?量时,只能随波逐流。在漩涡中,早就晕头转了?向?,并非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虞允文随着赵寰的指点看去,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邢秉懿眼下?是拿到?了?一?定的权势,但手上的这?份权势,反过来也可能变成她的敌对势力?。
赵构尚在,她名不正言不顺,手上没兵权。她想要做的事,与她能做的事,相差可能十万八千里。
庭院西侧,有块巨大的下?马石,始终在疾风中巍然不动。
虞允文不由得侧头看了?赵寰一?眼,风吹起她的发丝飞舞,她始终神色沉静,从容不迫。
就如她一?路走来,不大理?会西夏与金人,乃至南边朝廷的举动,只管心无旁骛,按照自己的计划,稳步前进。
赵寰说道?:“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就是一?张薄纸而已。”她站起身,舒展了?下?身子,“进屋去吧,雨下?大了?。”
雨时断时续,下?到?快天黑时终于停了?。雨后空气清新得醉人,天际挂着一?道?七彩虹,令虞允文欣喜不已,道?:“等下?的试验,定能成功。”
赵寰不信这?些,听?到?虞允文的话,她还是煞有其事地点头:“嗯,你说得对,这?是好兆头。”
虞允文哈哈笑起来,与赵寰一?起去了?作坊。冯金紧张得似老母鸡一?般,扎着手护住新“震天雷”。
一?行人到?了?离作坊约莫一?里左右,他们平时试验的空地处。
“震天雷”乃是铁罐里放置火药,根据距离的长短,留置引线。或者用投石机,将“震天雷”投掷出去。
前者会面临的问题是,距离过近,点火之人就有危险。距离过远,引线说不定在中途熄灭,或者干脆哑了?火。
用投石机,准度不够,没扔准目标,就白费了?。用来投掷火器的投石机,甘岷山他们改过,按照比例缩小,精准度已没大碍。
试验了?几次,冯金他们摒弃了?用长引线引火,只用投石机。这?次试验的铁罐里面,未加铁片,只用了?火药。
冯金领着人放置好“震天雷”,上前禀报道?:“赵统帅,已准备完毕,请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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