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寰颔首,沉声有力?地道?:“开始!”
冯金大声应是,跑着上前,亲自将火折子拿在了?手中,与同仁们配合熟练,点火,投掷。
星星升上了?天空,淡灰的天幕,逐渐变成了?深蓝,头顶星光璀璨。
虞允文与负责打造铁罐的姜五郎,目光一?瞬不瞬,紧紧追随着飞出去的铁罐上那点小火星。
半空中,好似一?颗流星划过,坠入了?远处的草丛里。两人同时绷紧了?身子,连呼吸都?快停止。
除了?草丛里的虫鸣蛙叫,四周鸦雀无声。
赵寰盯着远处那片草丛,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垂在身边的手,却不由自主握成了?拳。
电光火石间,星光下?的草丛,突然如天女散花般,飞在了?半空。
“轰隆”!
震天的巨响,在耳边炸开,耳膜嗡嗡,硝烟飘散。
赵寰双手揉着耳朵,她不太听?得到?声音,只看到?虞允文他们的欢笑。
冯金大笑不止,手舞足蹈朝赵寰奔了?来。在半途,他还蹦Q了?下?,落地时脚下?一?滑,直接摔到?了?赵寰面前。
冯金双手撑着地,仰头看着她,连滚带爬站起身。赵寰耳朵里已经渐渐能听?到?声音,他在嘶吼着喊:“成了?!成了?!”
赵寰知道?他估计耳朵也受了?震动,以前炸开时,声响与大爆竹差不离,她就没做防备。
谁曾想,这?次的声音这?般大。她也不受控制大声喊了?起来,道?:“你的耳朵,小心些。我们先去前面看看。”
冯金用手指胡乱掏了?下?耳朵,转身就朝爆炸处跑去。
赵寰虞允文他们紧随其后,到?了?炸开的草丛处,看到?眼前的大深坑,又是一?片安静。
旋即,大家齐声欢呼,声音大得,赵寰笑着捂耳。
姜五郎从亲卫手中要过了?灯笼,弯腰在草丛中乱扒拉一?气:“铁罐的片呢,铁罐的片呢?”
亲卫忙上前帮着他一?起找,赵寰见状,道?:“晚上看不清,算了?,铁片无关紧要。”
铁片是无关紧要,赵寰打算先做三个“震天雷”:扔赵构一?个没有铁片的,西夏与金各扔一?个有铁片的。
再多,赵寰眼下?做不起,也没必要。她要留着钱,做成不用投石机发射,后世的那种红衣大炮。
姜五郎怏怏作罢,道?:“我在琢磨,铁能不能改进.....算了?,明天我一?大早来找。”
赵寰笑起来,望着天空的星河流转,眼睛渐渐湿润。
许山。
他说希望能山河无恙,人间皆安。
她如今还没能达到?,不过,快了?。
*
“你看,你看!”赵构将手上的《大宋朝报》抖得哗哗响,扔掉报纸,再去拿起一?张小报,愤怒地拍在了?案几上。
“怎么敢,赵二十一?如何敢!她居然真拿天朝上国自居,讨要起了?岁币来!还有这?些女人,她们究竟想要做!邢仲如何查的案,他不行,就让杨存中去查。”
赵构歪着嘴,破口大骂不止。
小报上变着花样在挖苦男人没本事,将来临安春闱考生的各种行径,他们一?门心思往上爬的模样,编排得绘声绘色。
赵构歪着的嘴角,挤了?好一?堆白沫,他好似并未察觉,继续喋喋不休在发火。
邢秉懿胃里翻滚着,阵阵恶心。她偏开头,方?堪堪压下?去,说道?:“北地的《大宋朝报》如何写,南边管不着。南边小报上写的这?些,倒不得不重?视。不若,干脆明年?让娘子们参加科举,省得小报成日?乱写一?气。”
赵构愣了?下?,很快气得嘴都?快歪到?了?脑后面去,含糊不清道?:“胡闹!她们不过妇道?人家而已....."
邢秉懿厌烦不已,扬声打断了?他,“让她们考,也不一?定能考中。就算侥幸考中了?,进朝堂衙门做事之后,方?能认清自己的斤两,如何不知天高地厚。”
《大宋朝报》不时出现,小报天天有,赵构三天两头发癫。
邢秉懿烦不胜烦,临安府尹邢仲是她的堂兄,她暗中交待过,胡乱查一?下?,敷衍交差作数。
邢秉懿大致能猜到?,这?些文章是谁所写。
普通人家的娘子,读过几天书,识得几个大字罢了?,难以写出锦绣文章。写出来之后,拿不出钱,小报岂会冒险替其刊登。
南边不比北地,科考的试题不同,而且,南边的朝堂.....
邢秉懿嘴里苦涩蔓延,不过短短时日?,她的白发越来越多,人老了?十岁不止。她更是打心底同意娘子们能参家科举,有了?她们,她也能多一?份助力?。
赵构恨死了?赵寰,哪能忍受娘子们想在南边也登上朝堂,咆哮道?:“休想!肯定是北地派来的细作,赵二十一?使出的下?作手段。去查,查出来全部杀了?!”
邢秉懿累得很,她懒得与赵构争辩,转开了?别的话题:“北地盐的价钱越来越低,南边的盐钞,不能再如以前那样贵卖了?。”
赵构听?到?不能卖盐钞,顿时心疼起来,他斜乜过去,不屑地道?:“不卖盐,养兵的钱从何而来?”
邢秉懿道?:“北地海边的盐场,得了?新的制盐法子,能做出便宜的盐。想法送人过去,学?得制盐法,南边有海,也能做。”
赵构手撑着头,不耐烦地道?:“就算做出来,盐钞卖不起价,盐税如何收得上来?”
“积少成多。”邢秉懿简单解释了?下?,道?:“我一?直在琢磨,二十一?娘弄那十艘船去,她肯定是想要走海贸。南边广州路,明州,泉州等地的船,港口,市舶司都?在,如今他们都?没事做,白领着俸禄,着实?可惜了?。要早些让他们出海,番邦货贵得很,里面的利就大了?。”
赵构听?到?能赚钱,心里同意了?,不过嘴上还是阴阳怪气,道?:“准了?!派人去北地,你可不要出了?纰漏。赵二十一?心狠手辣,别又羊入了?虎口,被她剐了?送回临安。重?新出海......别经过北地,免得被她强抢了?去。”
说到?最后,赵构牙齿磨得咯咯响。官府抄了?秦桧王氏的家,前去泉州清点家产,一?艘海船,竟然不翼而飞。
除了?海船,临海船坞的好些工匠,被赵寰扣押的船夫家人,也一?并不见了?。
赵构一?下?就想到?是赵寰的手笔,哪怕不是她,也要怪罪到?她头上。
“又偷又抢,祖宗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赵构恨恨骂道?。
赵构的话,邢秉懿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皱眉沉思,琢磨着海贸的事情。
这?里面利润丰厚,朝臣们得打破头,争抢肥差。
邢秉懿不懂海贸的赋税,以前北地朝廷户部的账本,不是已经毁灭,就是被金人抢走了?。她眼下?只能从市舶司,调取以前的账册。
各地市舶司的官员,都?是些官场老滑头,做给朝廷看的账本,不知动了?多少手脚。
要是北地有了?海贸,赋税如何收取,有关海贸的政令,南边完全可以照搬北地。
邢秉懿遗憾不已,她始终坚信一?件事,北地的各项政令,她能跟着搬来一?二,对她,对南边都?有好处。
赵构骂得累了?,吃了?口茶润嘴,指使她道?:“三十二娘与那杨存照的亲事既作罢,你去重?新替她定门亲事,就许给吴氏的娘家侄子吧。”
吴氏吴贵妃端庄贤淑,知进退,德言容功,无一?处可让人挑剔指摘,深受赵构宠爱。
如今,吴贵妃跟前还养着皇子赵璩,娘家姊妹嫁给了?张说,靠着她的关系,官至知阁门氏。娘家兄侄,皆在朝为官。
吴氏一?门,权力?未免太大了?些。
邢秉懿垂下?了?眼眸,道?:“三十二娘毕竟是长公?主,前面刚退亲,这?般急吼吼给她重?新定亲,恐遭人耻笑,还是等过些时日?再议吧。过两日?就是中秋,筵席上的菜式,官家你可要瞧瞧?”
赵构一?想到?会损皇家脸面,悻悻哼了?声,到?底做了?罢。拿起册子,装模作样看了?几眼,随手改了?两道?菜,便递给了?邢秉懿。
平时邢秉懿的想法,哪怕是小到?一?根针线,赵构都?会挑刺。偏生,挑又挑不到?点子上,让人恨不得撕烂他那张嘴。
邢秉懿原封不动,交给了?黄尚宫,吩咐她去让膳房准备。
过年?时没举行宫宴,端午因着科举的事情,赵构一?病未起,也悄然过去了?。
到?了?中秋的时候,粮食丰收,朝局还算安稳,像是要冲喜一?样,大内的中秋宫宴,办得尤为隆重?。
赵构收拾一?新,穿上衮冕,来到?举行筵席的大庆殿,坐上了?久违的龙椅。
底下?朝臣齐齐见礼,赵构龙心大悦,高高在上掌控天下?的滋味,令他脸上不受控制浮起了?笑容,抬手道?:“免礼,诸位请入座。”
司礼监唱诵一?番吉祥喜气的贺词之后,宫宴正式开始。小黄门与宫女托着杯盏碗碟,陆续进入大殿。
贴身内侍提起酒壶,替赵构的酒盅斟满,他闻着酒香,刚举起抬到?半空。
值守的官员,满脸惊惶来到?了?殿前,见礼之后,奉上手中的急信:“陛下?,襄阳急报!”
赵构手中的酒杯一?抖,酒水洒了?出来。内侍赶紧上前取过急信,送到?赵构面前。
襄阳与邓州临近,难道?是北地打过来了??
大殿朝臣安静下?来,一?起看向?了?赵构。
赵构飞快拆开信,随着信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张《大宋朝报》。
又是《大宋朝报》!
赵构跟烫手般,将报随手一?扔。先看起了?张俊的急信。待一?目十行看到?了?最后,眼睛发直,半晌都?没动静。
内侍心下?不安,偷偷掀起眼皮往信上瞄去,看到?上面的消息,顿时大惊。
襄阳的城门连带着城墙,被北地的“震天雷”,炸得坍塌粉碎。
殿下?的朝臣们,不约而同伸长脖子,去看地上的报纸。
掉在地上的朝报,上面硕大的字写着:“逆臣赵构,竖子敢不听?话!”
突然,咚地一?声,碗盘杯盏掉落在地。赵构翻着白眼珠,口角流涎,倒在了?案几上。
“传太医,传太医!”内侍回过神,慌忙上前搀扶起赵构,仓惶大喊。
大殿乱成一?团,赵鼎等宰相帮着稳住了?局面,安排朝臣们先行回府,休得小题大做。
太医赶着到?了?福宁殿,上前号脉扎针,好一?通忙碌,赵构总算醒了?,嘴角仍歪着,说话含混不清。
邢秉懿端坐在卧房外间等候,赵鼎等重?臣,亦焦急守在了?一?旁。
太医正从卧房走出,深深低垂着头上前尖利,结结巴巴禀报道?:“官家他.....官家他恐中风了?!”
第105章
寝宫内, 赵构怔怔躺在床榻上?,脸惨白中泛着清灰,嘴角有?涎水流出?, 他却浑然不觉, 手搭在锦被外, 手指如爪,不时颤抖一下。
眼泪,顺着眼角流淌。赵构张大嘴, 如野兽那般痛苦嚎丧。
先是失去了?男人雄风, 跟着又中了?风。赵构恨极了?,他是上?天挑选的天子,如何能落得这般田地!
都是赵寰, 都是她这个贱人害了?他!
内侍都都知冯溢平时最得赵构信任,他亲自前去煎了?药,捧着站在屋外, 听着屋内的动静, 顿觉着苦不堪言。
好一阵后,冯溢轻手轻脚,硬着头皮走进屋, 上?前躬身劝道:“官家,太医先前来诊断过, 交待了?官家不能太过大喜大悲, 得好生养着, 过上?一段时日,身子说不定会有?好转。官家, 药煎好了?,小的伺候官家服药。”
赵构一听, 绝望中抓到了?根救命稻草,慢慢停了?下来,含混问道:““杨存中呢”
冯溢努力听明白了?,愣了?下,忙道:“杨宿卫使?在当值,禁军班值守着福宁殿,官家放心。”
赵构稍稍松了?口气,冯溢赶紧使?眼色,小黄门?上?前将其搀扶起,在身后垫了?软囊。
望着赵构嘴角的涎水,小黄门?犹豫了?下,拿帕子擦拭了?赵构的嘴角。
“混账,拖下去打死!”赵构突然发了?狂,额头青筋突起,狰狞着怒骂。
这些贱奴,竟然敢嫌弃他脏!
小黄门?吓得忙下跪求饶,冯溢也惊了?跳,他很快回过神,正准备唤人前来,邢秉懿走了?进屋。
“怎地了??”邢秉懿扫了?眼屋内,眉头微皱,挥手让小黄门?退下,“官家刚醒来,不宜动怒。冯都知,快些伺候官家服药。”
小黄门?死里?逃生,连滚带爬溜了?出?去。冯溢悄然掀起眼皮,飞快偷瞄了?眼邢秉懿,应喏上?前,舀了?药递到赵构嘴边。
赵构贪生怕死,见药送来,迫不及待张开了?嘴。一碗药喂完,大半洒了?出?去,被褥与身上?全?是药汁。
冯溢招呼几个小黄门?上?前,合力将赵构抬起,费劲了?力气,伺候他换上?了?干净的衣衫被褥。
赵构像是一块死肉,被搬来搬去,浑身散发出?浓浓的愤怒与不甘,却又无能为力,只在喉咙里?挤出?一连串的诅咒。
邢秉懿眼里?闪过畅快,吩咐冯溢道:“你去将赵相他们叫进来。”
赵构斜靠在床榻上?,嘴角的涎水缓缓流进脖子,很快就将里?衣濡湿了?一大片。他眼珠子转动着,阴森森盯着邢秉懿,好似要吃人般,努力挤出?了?几个字:“她要作?甚?”
邢秉懿没搭理他,冯溢领着宰相赵鼎,枢密院胡铨,户部侍郎李弥逊等大臣进了?屋,上?前见礼。
赵鼎见到赵构的病容,忧心忡忡道:“官家的龙体要紧,襄阳之事,臣等会处置好。”
张说挤到了?前面,哭道:“襄阳不能丢啊,北地狼子野心,军情紧急,须得赶紧拿出?个主意出?来。可官家的身子,着实不宜辛苦,此事还是要寻一人在旁相帮,最好能知情之意,官家不用操心劳碌,只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官家的心意为妥。”
赵鼎垂下眼俭,淡淡扫了?张说一眼,肃立在那里?没做声。
赵构死死盯着张说,好似在咬牙,嘴角更歪了?些。
邢秉懿低头垂泪,拿帕子蘸了?蘸眼角,道:“可怜官家龙体尚未康复,又再次病倒。襄阳......”
她看向张说,话语微顿,咦了?声,噤声不语。
襄阳的急信,赵构的病情,都乃国之大事。张说当着知阁门?事的差使?,负责掌朝会,游幸等礼仪之事。他却到了?福宁殿,实为逾距了?。
胡铨性情向来耿直,看了?眼张说,沉声道:“皇后娘娘,官家如今病着,福宁殿的安危尤为重要,如何能随意让人进入。”
赵鼎这时道:“张知阁,你且请先出?去,我们要与官家商议襄阳大事。”
张说脸色难看起来,强自辩解道:“下官亦是担心官家龙体,如何就不能来了?。赵相既然要商议襄阳之事,皇后娘娘掌管后宫,还请一起回避才是。”
果然,张说真拿起了?皇亲国戚的谱,真是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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