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文学着赵寰所教那样,推门的时候,手下用力,往上少许抬了几分,免得门轴发出太大动静。
门开了,发出极轻的声音。屋内炕上的守卫,扯着鼾睡得四仰八叉。
林大文先进屋,扶着门,朝外示意。汉子们陆续进了屋,赵寰则走在了最后,寻了适合攻击处站好。
林大文握紧手上早已磨得雪亮的锉刀,选好角落,弯腰下去,对准了仰面睡得正沉的守卫。
锉刀散发出的寒意,使守卫在睡梦中倏然睁开了眼,眼前一片暗沉,只有雪光闪过。
守卫瞳孔一张一缩,本能想张嘴叫唤,旋即喉咙一凉一疼。手指在身下的炕上无力挠了下,抽搐着没了动静。
其他几个汉子,在林大文动手时,纷纷跟着扬起了手上的锤子,刨子上拆下来的刀片等。
他们身手比起林大文要迟缓些,一下没能致命,炕上的守卫痛得惨叫出声,挣扎着反抗。
汉子们没经过这等场面,瞬间慌了,愣在了那里。
赵寰沉声低喝:“继续!”一个跨步上前,手如幽灵般伸出去。
一个浑身是血,张牙舞爪扑向站在炕边汉子的守卫,瞬间不动了。头一歪,血流如注,往炕下栽倒。
赵寰抬脚一踢,守卫倒回了炕上,带得身后的同伴摔倒。
林大文见乱了起来,一下急了。顾不上说话,上前帮着一阵乱戳乱刺。
汉子们见状回过神,忙跟上前,帮着他一阵乱砍杀。
屋内弥漫开浓浓的血腥味,守卫们早已没了声息。赵寰低声提醒道:“好了,正事要紧。”
林大文喘息着,以前始终压在心头的巨石,好似被搬开了大半,说不出的畅快淋漓。将沾满血的锉刀与手,随意在守卫的尸身上擦了擦:“快收拾!”
汉子们与林大文一样,痛快得简直想仰天长啸。他们身上沾满了血,却毫不在意,只随手抹了抹。
按照先前的商量,汉子们飞快收拾着守卫的尸身,他们的佩刀,衣衫。
赵寰没再管他们,转身往屋外走去。祝荣已经到了门边,她比了个手势,率先往粮仓跑去。
祝荣看到一切顺利,心头一松,与汉子们推着独轮车,大摇大摆进了粮仓。
一袋袋的粮食与米面,被放在独轮车上,推到了宫墙边,往外搬运。
这边,林大文用守卫们的刀,在原来的伤处补了刀,使其看起来是受了刀伤而亡。仔细检查无恙之后,领着汉子们前去帮忙运粮食。
大家一起干得热火朝天,等粮食都运走之后,林大文他们再善后。宫墙外的车痕,被他们弄得一片混乱,驶向各个王寨的方向。
这一场忙碌下来,就到了下半夜。月亮渐渐西斜,在云层里剩下一弯月牙儿,伴着深夜的寒霜,朦胧而美好。
赵瑚儿背靠着门,再次将身上的衣衫紧了紧。姜醉眉绷紧脸,一遍遍调整握熨斗的姿势,再看一眼旁边炭盆里烧得红彤彤的炭。
赵佛佑守在炭盆边,等到炭上稍微结了层灰,则再次往里面加炭,保证炭足够热。
邢秉懿看了两人一眼,很想轻松说笑几句。想张口时,却发现自己一样紧张不已,手不受控制,轻抚着尖利的火钳头。
其他被赵寰选中的两个娘子亦一样,握着从洗衣屋子拿来捣衣的木棒,回忆着赵寰教过的动作。
赵瑚儿听到门外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没来由松了口气,转身拉开了门。
门外的月光与寒意一齐扑来,赵寰出现在了门口。面对屋内众人刷地投来的目光,眉毛微挑,抿嘴笑道:“久等了。”
赵瑚儿赶紧出门,帮着去提麻袋。姜醉眉伶俐,见她一下没提动,忙上前帮忙。
刚弯下腰,姜醉眉鼻翕微张,闻到了肉干的气味,差点儿没惊呼出声。抬起眼,兴奋地看向赵瑚儿,见她与自己一样,顿时笑靥如花。
有肉吃了!
两人将麻袋抬进屋,叮嘱最馋嘴的赵金铃:“三十三娘,你可别偷吃,仔细生肉会吃坏肚子。这些肉干得要分出去,大家都能吃上一口肉。”
赵金铃悄然咽下口水,悻悻应了。与赵佛佑,赵神佑三人一起,吭哧吭哧拖着肉干去放好。
邢秉懿站在赵寰旁边,闻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紧张不安地问道:“二十三娘,你受伤了?”
赵寰笑,轻描淡写道:“我没受伤,是金狗身上的血,我们刚杀了五个金狗。”
本来神情绷紧,忐忑不安的几人,见到赵寰如此轻描淡写,莫名就松弛下来。
都是弱女子,她能杀人,她们也能!
赵寰觑着赵瑚儿她们的神色,再次强调:“首先得不要慌,记住我教你们的,往要害处攻击,一举击中,让金狗瞬间不能反击。如果没击中,被金狗抢到了武器,不要去夺回来。因为你们的力气比不过他们,马上放手往暗中跑,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
她笑起来,“他们虽是畜生,却不是金刚不坏之身,被我们突如其来攻击,他们同样会害怕,甚至比我们还要慌乱。先前就这样,他们跟见到了天神般,吓得屁滚尿流,差点被剁成肉酱。”
大家听得纷纷笑起来,赵寰算了下时辰,带上罐子等东西,说道:“走吧,记住了,听我指令。”
瘦弱的的娘子军们,在赵寰的带领下,掐着点往粮仓摸去。
寅时中,月亮躲进云里,天地一片漆黑。
前来换岗的守卫们哈欠连天,提着灯笼来到了门前。走在最前面的守卫,扬手砰砰砰砸门。
门内半天没有动静,守卫骂了几句,再次抬手砸去。这下,门内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
脚步声到了门边,抽开门拴,门哐当一下打开。
守卫再次打了个哈欠,掀起眼皮瞄了眼。开门之人裹着灰扑扑的袍子,背着光,他还没看清,人已迫不及待转身回屋。
守卫抬腿迈进低矮的门槛,气不过再次骂:“睡得跟死猪一样,敲门声都听不到!”
其他四人跟着抱怨嘀咕,睡眼惺忪跟着进了门,踢踢QQ往值房走去。
突然,走在最前的守卫脚下一滑,晃了几下,摔了个狗吃屎,灯笼摔得老远,轰地燃烧。
跟在身后的守卫没留神,被他一绊,扎着手想要避开,脚底下同样滑得站不住,挣扎了几下摔在了他腿上,压得他痛骂不止。
其他三人亦一样,感到脚底尤其滑,像是走在倒了油的冰面上一样,站都站不稳,几人接连摔倒在地。
油?
守卫手撑在地上,察觉到了不对劲。怔怔抬起手,借着灯笼的火光打量,将手凑到鼻子前一闻,惊讶叫道:“油!”
话音刚落,凄厉的疾风声,在脑后袭来。他下意识转头看去,疾风已经到了眼前。
“喀嚓”!
守卫听到了夏日瓜果熟过头般开裂的声音,耳朵脑子嗡嗡响,全身上下,已经说不出哪里痛。
他最后的意识,是一个清秀的小娘子,像是地狱里索命的厉鬼,举起木棒朝他狠狠砸来。
其他几人亦差不多,被滚烫的烙铁砸在头脸上,被尖锐的铁头刺入喉咙。肉被烫得滋滋作响,腥臭糊味,夹杂着血腥气飘散。
门不知被何时关上,赵寰背靠在门上,惊喜望着发了狂的她们,不由得笑了。
她们比起先前的汉子们,还要凶残厉害几分!
赵寰含笑上前,捡起护卫的刀递过去,柔声劝道:“用刀吧。”
赵瑚儿一把抢过刀,举起来朝地上的护卫乱砍。其他人见了,纷纷捡起另外的刀,与她一样,沉默不语乱砍一气。
城破之后,她们所受的苦难,惨死亲人同胞们的命,化为力量与恨意,融入了那一刀又一刀之中。
砍了一阵,赵瑚儿筋疲力尽,手直发抖,刀柄都快握不住。她扔掉刀,嗷地一声,扑过去搂着赵寰的腰,又哭又笑,语无伦次道:“我太….太痛快…..此生,我没想到还有这般快活的时候!”
刑秉懿她们一样,彼此望着彼此,脸上沾着鲜血,汗水淋漓。
她们一起奔上前,与赵瑚儿一起,搂住了赵寰:“我们终于杀金狗报仇了!”
赵寰被搂得快喘不过气来,等她们全部发泄出来之后,方细声道:“先收拾吧,还有很多的金狗呢,到时候让你们杀个够……”
她的话嘎然而止,眼神一沉,竖起手指示意:“外面有人来了!”
第22章
大家短暂的慌乱之后,倒是很快就平复下来。赵瑚儿摆摆手,捡起了地上的刀,双手握紧,神色狠戾做出欲砍的姿势。
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弯腰捡起刀,木棒等,紧随在赵寰身后,无声护着她前去开门。
赵寰禁不住嘴角上扬,手往下压了压,轻声道:“听脚步声,顶多只有一两人,别慌。”
话刚落音,门上传来“咚咚”两下敲门声,韩皎压低声音在说:“是我。”
赵寰愣了下,神色变得凝重了几分。赵瑚儿见了,柳眉倒竖,咬牙切齿道:“她倒敢打探我们的去向,我去将她解决了!”
“别冲动。”赵寰说了句,上前打开了门。
韩皎先看了眼赵寰,眼神随意往门内瞄去,顿时神色大骇,蹬蹬瞪倒退了几几步。
昏黄微弱的火光下,浓稠的血化不开,地上躺着好几具尸首。
“此种场景,韩娘子难道未曾见过?在金人营帐里,反抗不从的小娘子,被金人用棍子穿透,挑起来挂着,慢慢血流而死。尸首挂在那里几天几夜,用来警示不听话的大宋人,情形比现今可怖惨烈百倍。”赵寰语气极淡,顺手抓着她进了门。
韩皎跌跌撞撞站好,目光从凶神恶煞的赵瑚儿等人身上扫过,在极为随意背靠在门上,面容沉静,却好似猛禽般,随时能扑上前取人性命的赵寰略微停留。
在心底深处,韩皎觉着赵寰双手空空,比手拿兵器的赵瑚儿她们还要可怕。她紧张得咽了口口水,忙不迭道:“我去了你屋子,你不在,猜你应当在这里,所以就来了。”
赵寰静静听着,径直问道:“新皇定下来了?”
韩皎怔了怔,再次惊讶赵寰的敏锐聪慧,她点了点头,道:“昨儿个定的,上面的人传话下来,让我前去拜见新皇,一大早就要出门。没你的允许,我出不去......”
说到这里,韩皎还是有点儿生气,自嘲道:“不是出不去,怕你多心,我的小命难保,就跟你提一句。”
赵寰笑道:“去吧,我既然放韩娘子离开,就说话算话,不会再与你为难。”
韩皎沉默片刻,终是说道:“新皇是完颜,他比起其他完颜氏来,读过书,要斯文守礼许多,你们的日子会好过些。”
完颜是完颜阿骨打的孙子,生父早亡,由伯父完颜干抚养,被莫名其妙早早立为储君。
看来完颜干战胜了兄弟完颜宗弼,只是完颜干本身有亲生儿子。完颜晟亦有一堆已经长成人,手握兵权如狼似虎的儿子们。
各方势力,加上完颜阿骨打的儿孙们,定会杀得血流成河。与赵构一边逃,一边还不忘争权夺利的朝廷有得一拼。
“多谢韩娘子提醒。”赵寰曲膝福了福,郑重其事施礼,平静地道:“南边朝堂上任何一个官员拉出来,都比完颜学识丰富,更遑说关在五国城的废帝。韩娘子,盼着别人的仁慈,不如自己强大。我且提醒你一句,读书人不要起脸来,比纯粹的莽夫还要恶毒百倍。”
韩皎脸色变了变,暗自叹了口气,道:“你向来有主意,我言尽于此。反正我没来过,什么都没瞧见。”语毕,转身打开门离去。
赵寰看向楞在那里的赵瑚儿等人,道:“我们只管做自己的事情,管他哪个完颜氏成了皇帝。时辰不早,收拾一下回屋歇息吧。”
捡起守卫们的刀,大家趁着夜色回到了浣衣院。顺利凯旋归来,哪怕是又累又饿,依旧精神振奋。
赵佛佑领着两个小的烧了水,姜醉眉她们擦拭了下,拿了肉干回屋去趁夜煮着吃。
其余剩下的肉干,赵寰强撑着也分完了。等到真正能歇下来,外面已经天亮。她急需歇息,躺在炕上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赵寰被赵神佑轻轻推醒,她趴在那里,小小的眼里满是不安:“姑母,金人的新皇帝来了,还有好多完颜氏,他们吵成一团,还动刀了。”
赵寰顿了下,心道真快。不过,她的动作更快,昨晚已将粮仓搬了个空。她迅速分析着赵神佑话里的意思,宽慰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怕。”
门一下被砰地推开,带来一阵寒风直扑进屋。赵金铃跑得飞快,喘着气来到赵寰面前,惊慌不定道:“姑母,金狗的新皇帝,在宫里扎了营帐,带了好多兵过来,将宫里好多地方都围住了。”
赵寰沉吟了下,问道:“浣衣院也围起来了吗?”
赵金铃松了口气,道:“浣衣院门口只有几个人守着。”
皇位一定,粮仓就被搬一空。完颜晟的儿子们联想到他的死,哪怕是表面和谐都难再维持。
完颜氏定是发现了粮仓的尸首,从他们的举动来分析,完全如赵寰所预料那般,互相猜忌,以为是对方吞了粮食,矛盾激化。
皇宫加强守卫,浣衣院的矮墙关不住赵寰。只从浣衣院出去,要经过重重的守卫而不被发现,就比较麻烦了。
赵寰还有好多事情要做,绝不能困在这里,不禁皱起了眉。
赵金铃喘匀了气,继续道:“韦娘娘也回了浣衣院,先前她将佛佑神佑都叫了去,佛佑还没回来。”
赵神佑马上道:“姑母,娘娘说新皇帝如今只得一女,还没儿子。登基之后,定要大选后宫,让我们变聪明些,好生装扮自己。”
韦氏上次被完颜宗贤带了去,一直不曾回来。赵寰转头四看,这才发现赵佛佑不在,脸色顿时一沉,问道:“佛佑呢?她在哪里?”
赵金铃抢着说道:“还在韦娘娘那里。”
赵神佑抠着手指头,低垂着头轻声地道:“我不喜欢娘娘,就吵着要走。走的时候让大娘子一起离开,娘娘不肯放,要留她坐一阵,还给她梳妆打扮。大娘子很害怕,都快哭了。”
草!老子弄死你!
赵寰怒骂了句,往外看去,外面太阳已西斜。
一入夜,韦氏屋子就是金人的寻欢作乐之处。
赵寰飞快套好衣衫,下炕用冷水抹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了些。对赵金铃她们交待了句,急匆匆去找韦氏。
刚走几步,韩皎在身后喊她:“二十一娘,你去哪儿?”
赵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韩皎挣扎了下,垂眸掩去眼里的怜悯:“皇上有旨,马上要见你们,快些梳洗装扮一下吧。”
赵寰没错过韩皎的脸色。
还要梳妆打扮。
只怕,这见,可不只是单纯的见!
第23章
完颜他们的心思与打算, 不外乎两点。
拿她们取乐助兴,拿她们威胁侮辱赵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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