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几盏,在漫天飘扬的雪中屹立。
池希恬从他身上下来,恰好路过旁边的指示牌,季予淮撑了一下。
一家旅店的门正朝着他们。
原本在身后的人先上前。
池希恬往前走了两步,边开口边回头,“就这……”
从黑暗走出来,他落在昏黄的光下。
一道突兀的伤口映入池希恬的眼中,随即,心下一沉。
“你腿怎么了?”
清晰可见的血迹,在膝盖处晕成一片,持续蔓延到脚踝。
有些触目惊心。
他把自己背下来的。
顿了两秒,面对她这个问题,季予淮强撑起一丝笑,说:“没事,磕了一下。”
他松开握着指示牌的手,迈开步子往旅店里进。
空调暖风扑面而来,她身上渐渐有了些温度。
前台老板打着呵欠,还没等门口的两个人出声,先一步道:“没空房了啊。”
八百块一晚的房间,都已经住不下了。
池希恬突然觉得偶像剧里那些恰好只有一间房的剧情太刻意,在人多的旺季,连半间都剩不下。
估计其他的酒店也没有空房。
“那我们在大厅沙发上睡一觉可以吗?”池希恬退而求其次,总不能在外面待着。
“行啊,六百。”
放在平常,池希恬真的会跟他好好理论一番。
但现下形式,她只能去包里找手机。
而后下一秒,季予淮已经先一步付过了。
所幸这边的沙发够宽,老板拿了两个被子扔过来,转身就要走。
“那个,有医疗箱吗?”池希恬看着眼前的人沉默了几秒,随后道:“酒精也行。”
老板耸耸肩,点头应声:“有,二百。”
池希恬觉得这人一定掉进钱眼里了,对着游客一堆乱宰。
这个价格,他不如直接去大街上抢。
池希恬发誓出去要投诉这家店。
然而当下,她还是选择屈服。
拿到医药箱,她的视线才移回季予淮身上,后者微闭双眼,整个身子都靠在沙发边。
受伤的腿甚至不敢曲起。
池希恬把药箱放在地面上,透过光,她得身影只遮得住季予淮半面。
顿了两秒,她蹲下身。
只伸手卷了一圈他的裤腿,动作就被止住了。
池希恬的小臂被牢牢锁住。
微微仰头,他的额头上覆了层细汗。
“我自己来。”
空气好似凝固了一秒,短暂的四目相对后,池希恬触碰在他裤脚的指尖慢慢收回。
信号重回,她的手机在包里震个不停。
起身,她出去接电话。
旅店外,雪依旧没有停下的迹象,风在耳边呼呼作响。
双手呵着热气在掌心来回搓了两遍,密密麻麻的消息闯进视线,她先回了唐橙橙的微信,而后拨给了齐思乔。
那边人似乎也在等着,只响了一秒钟就被接起。
“没事吧,你电话也打不通,真的吓死我了。”现如今,齐思乔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了。
“刚才没信号。”池希恬不由自主吸了吸鼻子,把另一只手放进兜里暖着。
齐思乔在那边拍着胸脯说“没事就好”。
“哎对,你看见季总了吗?”
齐思乔说,他的手机也打不通,刚开始还能联系得上。
原本是去找人的,后来也杳无音信了。
齐思乔想报警,奈何没有二十四小时。
“那高速公路都停了,没有一个人敢上去。”
“真不是我站在季总这一边,当时我告诉他的时候就说了,不行就回酒店。”
然而,事实证明,齐思乔的话他压根没听。
池希恬握着手机的掌心慢慢升起层热,她听见齐思乔的最后一句话是,“季予淮他只说,这次,怎么都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短短几句,却稍显漫长的通话。
挂断后,池希恬重新推开旅店的大门。
酒精用了半瓶,他拿着纱布乱缠几圈,挡住了血迹。
合眼,他的衬衣上开了一个扣子,领带也被扯得松松垮垮。
“季予淮。”
她忽然喊了这么一声,让当事人惊醒大半。
他的目光移过来,慢慢撑起身体,“怎么了?”
额前的碎发被打湿,他的眼眸中全然是池希恬的影子。
她没继续开口。
空荡的一楼大厅,他慢吞吞落下个尾音,低磁嗓音,带了些试探。
“嗯?”
“以后,别来了。”池希恬情绪淡淡,她不想在两个人这段过去的感情里牵扯太多。
半晌,她的视线悄然移到季予淮身上一秒。
他的神色黯淡,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被拉远。
“你还是,很讨厌我吗?”
这个问题,在沉寂的氛围里响起,很突兀。
季予淮俯身,双手撑在腿上,目光灼灼的望向她。
他在等一个答案。
然而,池希恬却没有出声。
她是默认,还是纠结……
“算了,至少你没直接下定论。”季予淮撑起一个苦涩的笑,慢慢垂下头。
临了,他重新靠到沙发椅背上。
“没关系的,”他的语气带了几分失落,缓缓开口:“我喜欢你就够了。”
……
翌日清晨,阳光从窗边落进来。
山上的曦晨带着丝丝暖意,如数落在房间的每一角。
池希恬慢慢睁开眼睛,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看了眼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未来几日都是艳阳天。
她挤在沙发上凑合的一晚,腰酸背痛。
缓缓抬眸,对上了季予淮的身影。
他只身在旅店外面,侧对着她,指尖是快燃尽的半根烟。
阳光描摹着他纤细的骨节。
在视线相聚的下一秒,他慢吞吞掐灭了这点火光。
“要不要再睡会。”推开门,因为受伤的原因,他的步子有些沉。
“不了。”
掀开被子一角,她慢腾腾起身。
目光掠过季予淮的脸,沾了几分疲惫。
他像是没休息好。
一小时后,她和季予淮一起下山。
半生不吭,他走在自己身侧,膝盖上的痛愈发明显。
这是拖了一夜的伤。
不少游客陆陆续续往前赶,甩开他们一大截。
高速公路恢复开放,何易把车停在山脚下。
半小时后,何易跑过来扶他。
“先去医院吧。”池希恬视线落在他的膝盖上。
不知何时,白色的绷带也染红了一大片,慢慢渗透到裤腿上。
没作声,是他在强撑着。
距离天光寺最近的一家医院也要四十分钟,何易差点把油门踩到底。
昨天,他也没拦住季予淮。
谁知道人好好的上去了,第二天就变成这样了。
一路上,何易联系了最近一家医院院长,帮忙留了床位。
半小时后,池希恬在大厅的墙边靠着,没跟上去。
“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先回酒店。”池希恬抓了一下肩上的包带,作势要走。
“池老师,要不你……”
想让她留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季予淮先一步打断旁边的人,他拖着步子,嘴唇有些惨白,“回去好好休息。”
“嗯。”
不由自主,她的视线还是落在季予淮膝盖上。
如果季予淮没来,那今天需要去医院的人就是她。
半晌,他微微俯下身来,撑起一个笑容,喉咙里哑音明显,“不严重的。”
“你能没事,就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老婆们的营养液~
第37章 冬至夜
◎“我能跟你做个约定吗”◎
一晃眼到冬至, 傍晚时分,齐思乔给剧组的人送饺子。
说什么要做最温暖人心的导演。
彼时,池希恬房间里开着暖风, 窝在沙发上改剧本。
她的新剧本还是没什么头绪,只能在待拍的本子上继续精进。
这道叩门声响得突兀。
白面饺子热气腾腾,直接敲门放到每个人手里。
池希恬挑了一盒虾仁的,在海城那会, 家里都是这个馅的, 低头看着眼里的盒子, 池希恬问她有没有醋。
“还真没准备,楼下便利店应该有。”齐思乔把一次性筷子放在盒上。
她还有很多盒没送。
池希恬瞥过她身后助理拎的半包饺子, 说是让齐思乔先忙。
几分钟后,池希恬穿上厚重的棉外套去走廊另一边按电梯。
寂静走廊, 只有服务生推着清洁车从她身边擦过。
楼下的便利店灯火通明,二十四小时营业。
一踏进里面, 机械式的“欢迎光临”如约而至般的响起。
池希恬进门时,卷进来一阵冷气,她慢吞吞呵出口热气暖手。
在货架上挑挑拣拣,她对这些品牌不熟,索性随便摸了一瓶。
最小的,也方便带。
去前台结账时,她刚想低头找手机里的付款码,就撞进一道熟悉目光。
透过便利店的窗户, 宴时单手插兜,就靠在树边, 看样子就是在等人。
或者说, 就是在等她。
宴时怎么会来京城……
池希恬微微蹙眉, 脚步一顿。
视线交叠,宴时起身,朝她露出个浅浅的笑。
付过钱,她的步伐放慢,拿着玻璃瓶缓缓走到他面前。
两个人之间,隔着几个身位的距离。
“来工作?”池希恬先出声,两个人像多年未见的好友寒暄。
她确实也挺久没见过宴时了。
从和季予淮分手后,只有零星几通电话,他们本就不是关系太好的朋友。
断掉这层关系后,更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
眼前的人摇摇头,否认道:“不是。”
“我来找你的。”
很明确,也够直白的一句话。
他们生意人,就是目的性强。
京城夜间的风有些急,呼呼作响,零星的枝叶在狂乱中打架。
身侧喧嚣中却有一阵长久沉默。
她微微低头,风肆意撩起耳边的碎发,池希恬伸手往耳后别了别。
猜不到宴时怎么会突然过来,但总归会和季予淮有些关系。
宴时细微的叹息声入耳,随后道:“能不能跟我去一趟市中心医院。”
“医院?”抬了抬下巴,池希恬微微拧起眉头,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
猎猎冷风中,他的一个“嗯”字快被吞没的低沉。
宴时的情绪不高。
“我知道,时至今日,你肯定还没原谅老季,但我想让你去看看他。”
池希恬把季予淮和医院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心里有个挺大胆的猜测,却又没说。
良久,她有些不确认地反问:“季予淮怎么了?”
他们两个人又不是需要天天见的关系,所以就算是一辈子不碰面也没什么意外的。
上次,他们也是在医院分开的。
如果不是很严重,宴时怎么会突然来京城。
“医生说的那些专业名词我也不懂,大概就是异物扎进了膝盖,又经历二次撞击,加上处理不当,还挺严重的,要做手术。”
思绪飘回那个暴风雪夜。
季予淮只身把她护在怀里,抱得很紧。
她似乎也听到了有些嘈杂的声音,厮磨在耳边,伴随着季予淮最后一声疼痛的闷哼。
宴时说,手术风险很大。
问过骨科方面的权威医生,谁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就算成功,正常的行走也需要康复治疗。
不是没有一辈子站不起来的可能。
这是个惊天噩耗。
“我问过何易,他说那天季予淮和你在一起。”宴时大概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来京城这几天,他也去天光寺那边了解过,碰巧几场小雪过,工人新剪了枯枝,零星地落在泥地里。
宴时得到这个消息后,就全然明白了。
这句话一出,池希恬缓缓向后退了半步,下意识的。
街道上车水马龙的景象朦胧在眼底,她的脑内掀起一阵凌乱,沉重地挥之不去。
她很明白,这就是个不能拒绝的请求。
半晌,池希恬握紧手里的玻璃瓶,缓缓抬头,“宴时,我跟你走。”
……
寂静黑夜,周围是繁华的大街小巷。
摊边嘈杂的嚷嚷声透过车窗玻璃传入耳中,模糊不清。
池希恬坐在副驾驶位置。
京城的晚高峰能在一个路口处堵半小时,市中心医院的位置,车流涌动。
直至下车,耳边还有微弱的喇叭声。
走进挂号大厅,一股刺鼻的酒精消毒水味迎面袭来,急诊科室的担架抬出去又送回来。
宴时走在前面。
电梯按到顶层的私人病房,半分钟后,门缓缓打开。
这层格外安静,前台两个小护士拦着他们问房间号。
确认无误后才放行。
这一层,暂时只住了两间。
走廊上只有两个人不规律的脚步声,停在一间虚掩着门的病房前,才渐渐听见里面的细微响动。
季予淮似乎在谈什么合同。
站在前面的人先一步进屋,池希恬没有挪步子,缓缓抬眸,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他坐在沙发上,受伤的腿侧在一边,还没打石膏。
宴时说,得过几天才能做手术。
“大少爷,你是打算给自己赚钱治病啊?”宴时抽掉他手里的合同书,顺便接过电话。
合作可以谈,但不用他这个受伤的人亲自来,他们公司又不是就老板一个活人。
下一秒,宴时看向门外迟迟没进来的池希恬,后者朝他摆摆手,示意宴时先别说话。
季予淮靠在软沙发上,缓缓闭眼。
脖颈处都是薄薄一层细汗,伸手他摸到圆桌上的烟盒。
打火机的光点亮昏暗房间一角。
这些天他意识到,抽烟真的能缓解不少疼痛。
忽地,感受到身后有束目光停留了很久,偏头,余光触及到一个熟悉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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