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的光亮瞬间熄了。
探寻的目光落到宴时身上,他微微拧起眉头。
当事人预感情况不妙,转身就溜,“你们聊,我还有工作。”
晃了晃刚才接过来的手机,宴时走之前很贴心地帮他们关了房门。
突兀的一声过后,掀起阵漫长的安静。
一步,两步……
“是宴时叫你来的吧。”
还没走过门口的洗手间,沉沉男声紧接着响起,“你回去吧。”
“好,走了。”顿住脚步,她干脆利落地答应,转身去拧门把手。
紧接着,背后传来阵重重的倒地声。
池希恬回眸,季予淮的手似乎是没抓稳病床的外围栏杆,膝盖处有明显的渗血。
小臂因为使力,青筋明显。
他下意识伸手挡住受伤的地方,哑音低低,“别看……”
池希恬胆子很小,以前在茯苓苑每每看完恐怖片,都会不由自主往他那边凑近。
总要抱着点什么睡。
她的视线在季予淮身上停了几秒,还是重新走回去。
“先起来吧。”池希恬抓着他一只胳膊,艰难把人扶起来。
几分钟后,季予淮坐在床边,视线移向对面靠在墙边的人。
池希恬扶了一下肩上的包带,低头盯着地面的灯晕。
一圈圈,倒影在瞳底。
她现在心里乱成一团,在跟着宴时来的路上,她想过无数种场景,单单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又让人屏息。
“季予淮。”这一声后,她又顿了顿,没继续往下说。
他们本该在半年前就没有交集。
但就像宴时说的,手术都有失败的几率,如果是因为她,季予淮瘸了,或者留下什么后遗症……
池希恬没敢往下想。
有个人为自己断了条腿,是怎么都抹不掉的记忆。
“什么时候手术?”缓缓抬头,她只问了这么一句。
“下周一。”
池希恬记住了。
他的手还捂在膝盖上,边缘处都有丝丝血迹,大概是刚才那一下又伤到了。
池希恬转身想出门:“我去叫护士。”
刚刚走出一步,就被叫住,身后的男声喑哑,也没什么力气,“池希恬。”
她身体一僵,又回头。
“我能跟你做个约定吗?”
他缓缓抬眸,捕捉到面前人的视线,交叠几秒,这次,她没躲。
静静地,像在等他的下文。
“如果,我是说如果,手术成功了,我能重新站起来,你能不能也考虑一下,给我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季予淮说,他想要个平等的机会。
病房里,她回望季予淮,问他:“失败了呢?”
这是有两个极端的,他的答案也截然相反。
“那以后,我就不打扰你了。”
怎么会有人用自己来赌……
他说,那就让别人照顾你吧。
长长久久的对视,池希恬艰难开口,落下一个“好”字。
没有在这边多待,临走时,池希恬问了宴时,后者说成功的概率刚刚过半。
就看天意。
“老季怕你自己回去不安全。”宴时说着这话,却停在大厅门口没走。
池希恬以为是让他送自己回去。
没成想,一抬头就对上了张熟悉的脸。
黑色冲锋衣,程厉紧抿着唇,靠在一辆小跑旁边。
尽管怕影响公共秩序,程厉戴了一脸装备,她还是认出来了。
“他把程厉叫来的?”微微皱眉,池希恬想在宴时身上找个答案。
“嗯。”
宴时告诉她,其实季予淮没报什么希望。
和她那个约定,也就是想留个念想。
让自己坚持着把手术做完,总有个盼头。
池希恬的步子很沉,披着月色,她慢慢移到程厉身边。
一回头,抬起下巴望着最顶层的位置,窗户都晕成了一个点。
看不清明灭。
良久,她重新回身,面前的程厉始终在看她,视线不移。
帮池希恬拉开副驾驶车门,他一言不发。
紧紧抿着的嘴唇直到她系好安全带才有了松动迹象,“带你去个地方。”
没等池希恬回答,他就把油门踩死。
车子疾驰而出,在京城的街道穿梭。
临近晚上十点钟,已经过了高峰期,路上没太多车辆,只有在几个红灯处才停下。
他带池希恬来到这个城市的最高处。
月光大厦,俯瞰一切景色的地方,再高的楼也只有零星一点。
把这座城市的纸醉金迷收进眼底。
程厉卸下脸上的装备,手臂搭在栏杆,扭头回望池希恬。
“来录综艺那会就想到这边看看。”程厉原本想着早点带她来。
奈何节目录完了,她赶上开机仪式才到京城。
一拖再拖,干脆就延到今天。
池希恬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缓缓靠到他旁边的空地。
而后,又别开视线,只轻轻略过一眼景色。
她有点恐高。
一左一右,程厉转过身,背靠着栏杆,任由风在脸上蹭过。
“收到季予淮电话的那一秒,我挺惊讶的。”程厉没有存过这个号码。
所以,在听到那边人声音的后一秒,他先是微微怔了下。
晚风吹着他的外套,慢慢往后带了带。
程厉说:“你们,和好了吗?”
几秒后,他看到池希恬摇摇头。
“那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吗?”
这个问题,被直白地丢出来,在两个人之间停留了很久。
然而这次,程厉却没等她回答,耸耸肩道:“算了,不重要。”
他想知道,也怕知道。
程厉突然觉得这座城市真的伤情,再繁华的地界,也总有磨灭不掉的记忆。
他对池希恬的那份喜欢,哪怕有太多不舍,也只能到此为止。
高塔之上,程厉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很轻却非常认真地叫她:“池希恬。”
他的声音一响,池希恬反射性抬眸,目光又触碰到底下的风景。
不由自主地偏头。
“你喜欢自己写的本子吗?”
“当然。”她不假思索,觉得程厉似乎提了个很明朗的问题。
池希恬自己写出来的故事,怎么可能不喜欢。
“那笔下的人物呢,你应该也一样喜欢他们,对吗?”
池希恬又点点头。
忽地,程厉就笑了,特别释然。
他说,那就够了。
程厉演了她笔下的两个角色。
至少,算为他们活过一回,就当是,池希恬也短暂的喜欢过他吧。
……
冬至一过,气温骤降。
片场的演员披着厚重的羽绒服,在开拍前一秒才褪下来。
《初恋》的片子拍了近两个月,齐思乔初步计划是在元旦后结束,算算日子,月初就能吃上杀青的散伙饭。
开拍后,池希恬坐在摄影机旁侧的盲区,耳边是齐思乔喊的一声声“卡”。
这场戏是洛晨晨的。
穿着挺薄的衬衫,她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和剧组不少优秀演员接触这么久,她的效率也越来越高。
至少,不会再拖延进度。
但齐思乔还是说,以后不想和她合作。
冬日暖阳下,她的指尖停在手机屏幕上,微信界面是宴时的聊天框。
干净地没有一条消息。
其实,她挺想问问季予淮的情况,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她只说手术那天会去。
昨晚在医院,池希恬看了一眼季予淮膝盖处的伤,比她想象中还严重。
过完两场戏,齐思乔让人休息十分钟,隔着挺远的距离,她就看见池希恬一直在这边盯着手机发呆。
从桌子上拿了瓶新的矿泉水递过去,直接遮住了她的视野。
沉沉思绪就这么被打断了。
伸手接过,池希恬淡淡说了声“谢谢”。
齐思乔顺势坐在她旁边,边打量她边问:“是发生什么事了?”
“看你心不在焉挺久了。”
从开拍到现在,池希恬周围的气压都挺沉寂。
池希恬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转向齐思乔,“你知道的,去天光寺那天,季予淮去找我了。”
正在听的当事人点点头:“知道啊,他还是来问的我。”
以为是池希恬忘了,想着那天晚上,他们不是才通过电话……
“季予淮受伤了。”
这是个很突兀的消息。
但齐思乔以为只是轻微的擦破皮,又或是扭伤。
直到池希恬重新开口,“挺严重的,手术的成功率也并不高。”
“手术?”齐思乔怀疑自己听错,跟着重复一遍确认。
“嗯。”
这么一个字,却挺沉重。
“那你,怎么想的?”齐思乔虽然没参与这件事的整个过程,但至少了解池希恬的性格。
如果受伤这事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池希恬也不会这么纠结。
当事人摇摇头。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心神不宁。
“如果真的有点放不下,愧疚也好,什么别的也好,你就去医院看看。”
齐思乔认为,人生就不多不少的几十年,总得做点自己本能意愿使然的事情。
“总比在这对着手机好。”
她的心绪一团糟,微微垂下头,声音慢慢响起,“其实我还没忘记之前的事,也一直没想过和季予淮能有什么牵扯。”
可是偏偏,他就是又一次落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有预兆,所以太纠结。
“我明白。”齐思乔后来得知了池希恬的事后,真的很心疼她。
那是整整十一年。
她在自己的整个青春里,做了别人的影子。
这本身就是件让人难以释怀的事。
如果换做是齐思乔,她也不会轻易走出来。
“昨天晚上,我甚至在想,如果换成我去医院躺着就好了。”
一了百了。
她受过情伤,但横在自己眼前的是生命健康……
两者之间,怎么比较。
临了,齐思乔耸耸肩,缓缓开口:“所以,你是不希望别人救你……”
“还是不希望救你的这个人是季予淮?”
这是个一阵见血的问题。
她没有回答。
池希恬最不希望欠的那个人,就是季予淮……
第38章 手术后
◎“他的回应”◎
手术刚巧被安排在跨年夜前夕。
临近元旦, 京城大街小巷开始挂各式各样的彩灯,一到夜里,缤纷夺目。
池希恬后来去过两次医院, 都赶上季予淮在做术前检查,宴时也没再回林城。
两个人把工作移到了线上。
其实这么多年,季予淮也只有他一个朋友。
听宴时说,手术的事, 他没和家里说。
怕母亲承受不住, 至于季父那边, 大约也漠不关心。
宴时把他的烟和打火机都收了,说是术前要戒烟一周。
从国外请的专家团队来做这台手术, 按小时计费的那种。
手术前一天,和医生聊过后, 宴时拿着单子,碰到了准备回去的池希恬。
他挺惊讶的。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前台护士留存, 直接叫住不远处的人。
闻声,池希恬脚步滞住,随后回过身。
池希恬撑起一个淡笑,开口道:“片场没什么事。”
宴时问:“不等他做完检查出来?”
“不了。”
池希恬看了眼禁闭的房门,还是决定回去。
“我送送你。”宴时直起身,几步走过来。
她的一句“不用”被吞在喉咙里,跟着宴时来到电梯间。
“如果知道你过来,老季应该挺高兴的。”
两个人走进电梯, 他按了最下面的数字,又继续道:“国外那边的专家来检查过, 情况不是很好。”
“他整天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 说腿断了不耽误工作赚钱。”宴时无奈笑笑, 在狭小空间里摇头。
如果真瘸了,他确实也只剩工作这件事能做。
“想想也是,他不可能拖累你。”
宴时告诉她,决定做手术的那天,季予淮靠在沙发上,疼得后背都被薄汗打湿了。
那是个挺寂静的夜晚,房间就只剩他们两个人。
宴时背对着他,在等他考虑后的结果。
保守治疗没有风险,但慢慢的,十年八年后,他一定站不起来。
医生让他自己考虑。
当时,季予淮手里握着打火机,没点烟,只是手里的零星火光忽明忽暗,燃起又熄灭。
细微的打火声在浓夜格外明显。
季予淮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哑,“联系国外的专家吧。”
他想做手术。
电梯到达一层,自动门徐徐打开。
宴时的话还没说完,最后一句是在两个人走进挂号大厅才响起的。
周围纷纷扰扰的喧嚣似乎都寂静了。
“但是他说,也别找太好的专家,万一钱花光了,自己总不能拉着你过苦日子。”
他自己一个人的话,怎么样都行。
池希恬心下一沉,脚步顿住两秒。
“放心,他穷的就剩钱了,哪那么容易花光。”宴时笑了一声,在门口停下,就送到了这。
池希恬对他的工作并不熟悉,但好像真的是这样,除了钱,季予淮什么都没有。
缺失的亲情,零星几个朋友,后来自己也离开了。
回程路上,池希恬拦了一辆街边的出租车。
她伸手支在车窗玻璃旁边,手机在包里震动了四五秒。
直至那边挂断,她才慢吞吞准备回应,敲着屏幕在微信聊天框打字。
【池希恬】:元旦不回家。
她记得之前就说过这事。
【池沂舟】:行,那爸妈就会给你安排在林城的相亲。
【池希恬】:……
【池希恬】:我没时间,还在京城跟组。
【池沂舟】:你猜二老会不会帮你介绍那边的单身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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