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萧玉：“竹青，送我到院子门口就行，沈爷交代你的事可别忘了。”
竹青：“我知道的，萧玉姑娘。”
竹青果真是将逢萧玉送到门口后，转身便走了，只是走之前，他特意将院子的门锁了，好让别人进不来。
逢萧玉步入屋内，倒了杯水喝。
干涸的嗓子眼被凉透的水湿润，她像是喘了一口气，转身走到窗前，撑起窗户来。
相对别人希望这件事快点过去，逢萧玉捏了捏手指，希望这件事能拖得长一点，让沈嘉实再在沈家待久一点。
临近傍晚的时候，沈嘉实才匆然回来，回来还带了一大堆吃的，说是补偿逢萧玉。
逢萧玉夹着都吃了一二，吃得半饱，就停下来给沈嘉实夹菜。
沈嘉实吃的不算多，眉心也微拢着，这有心事的样子，看着是事情又有了什么风波，顿了顿，她起身绕到人身后，双手揉捏起来人僵直的肩头，等着他渐渐缓过身心。
而后，桌上的剩饭剩菜被收拾下去，竹青又候上热茶，告诉他们，再过一会就能洗澡了。
全程沈嘉实的神色都是淡淡的。
也没怎么主动搭腔。
犹豫再三，逢萧玉坐到沈嘉实的身边，替着捂着手掌心，指尖顺着掌心纹路搔了搔，问：“怎么了，这么不高兴。”
沈嘉实开口：“下午钟老来了一趟，和上午那个郎中说得一样。”
逢萧玉迟疑道：“ᴶˢᴳ那西医那边呢？”
沈嘉实：“还不清楚，应当能保下一条命。”
逢萧玉咂舌：“那个孩子那么机灵，看着不像是犯糊涂的人。”
“是有人昨夜深夜时分诱他出门，一把将他推到水池里，好在这小十二懂了点水性，撑到了下人到来，只是刚一上岸，人就昏了，发烧到现在。”他说：“听说在之前喂了很多土药，但是没什么用，又有婆子不许沈六那一房的出门，这治疗才耽搁了下来。”
逢萧玉：“听你这话，总觉得有一个人在这幕后做操手。”
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一张慈祥老太太脸，她抿抿唇：“那可是她的亲孙子啊。”
沈嘉实：“这有什么，能扳倒我就行。”
逢萧玉刚想问沈嘉实什么意思，男人的视线却已直勾勾地看向她，唇畔笑意翘起，“或许你还不知道，现在所有人都清楚昨日那小十二说要娶你的事，院子里的人都说我怀恨在心，打算除他了之，现在他们说我的德不配位，要赶我出祖籍。”
心口一紧，逢萧玉着急忙慌开口：“不可能！”
沈嘉实笑着，那笑意却不达眼底，神色亦更多的讽刺：“但现在确实是个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第228章 没了
但这场谈话被竹青打断了，此后一夜里沈嘉实就没有再提。
不过逢萧玉也勉强看清楚了宅院内的行事。
说是沈嘉实是家主，回到沈家来，却由不得他来做主，全程都是听着沈老太太她们的调动，而昨日他同竹青谈话过后，今日一早人就把名单上报了。
当初沈嘉实安插在院内三分之一的人被策反，另外三分之一被发卖了出去。
剩下的人多数是身居无关紧要的职位，又或者是正在摇摆不定，这才是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亦是因为这个，竹青才查的那么迅速，能很快锁定名单。
竹青撇了撇嘴，晦气道：“他们也不看看谁是真正的主子，居然还敢玩这些小花招。”
沈嘉实：“没关系，不过是一些墙头草而已。说起来五姨娘院子那边也该有消息了吧，小孩的情况怎么样？”
说起这个，竹青眉头隐隐皱起，“沈爷，可能咱们不好解决，我总感觉他们还有后招。”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只能算雷声大雨点小。
再闹大一点。
顶多是他们伤筋动骨，也没法动到根本，可闹到翻脸这个地步的缘由又在哪？
竹青想不明白。
沈嘉实淡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过了半晌。
房间内又再一度响起沈嘉实的声音：“你去请最好的医生来，让他给小十二瞧一瞧，对了，我听说咱们万城里还有一位从济和回来的医生，对不对？”
恰逢这时，侧卧屏风后铜盆落地，一声骤响。
两人目光齐齐望过去，逢萧玉穿戴好走出来，步履款款。
她眉眼秾丽，又笑着开口：“怎么了，看着我不说话了？你们不是刚刚聊到济和的医生吗。”
沈嘉实笑道：“说起来还是老熟人，担心你介意。”
逢萧玉眉心微微舒展，“我有什么好介意的，也不过是一个熟人而已。”侧过脸，她看向站在旁边低眉顺眼的竹青，缓缓道：“既然是这样的话，你就赶紧去请吧。”
低着头站那的小厮豁然抬头，看向沈嘉实，得到授意后迅速退下。
或许是没有了隐藏的必要，这院里的大门是敞开的。
不远处就能听见竹青将人请进门的声音。
彼时，逢萧玉正半伏在桌面，犯着困，男人的手自她发鬓穿过，又落在耳侧，微微摩挲，她的长睫动了动，终归抵不过倦意，便随着人去了。
朦胧迷幻里，是倒悬起来的光影。
忽而一阵刺痛自头皮传来。
逢萧玉倏然睁开眼，正看见男人猛然弓起背部，不断咳嗽，整个脸涨红，看着痉挛到了极致。
手指蜷缩，目光匆然扫过桌面，她拿起凉茶倒上一杯，快步走到男人身边，手掌顺着他的后背慢慢捋过，又将茶盏怼到他的唇边。
轻声：“你喝一点。”
入眼是苍白唇色上的一抹红。
只是很快他就擦掉它了，旋即一口茶灌下，像是喘过气来，不再痉挛一般的咳嗽，呼吸顺着稳健起来。
逢萧玉夺走他手头的报纸，盯着沈嘉实眼尾晕染的怒意，“你怎么会突然这么生气？”
沈嘉实没说话，两眼注视着逢萧玉手头的报纸。
逢萧玉顺势敞开一看。
没什么特别的。
和老生常谈一样，是哪里即将发生大规模冲突，又或者是哪里粮食吃紧，这几年的风雨飘摇让她倒有些习惯了。
敛着眉心，逢萧玉又给他道上一杯茶，而后男人出声：“湘市是交通要塞，现在那里爆发大面积冲突，我还有一大批货是从那里走的，现在估计已经被扣留了，十有八九会扣在那。”
眸光微闪，逢萧玉问：“有什么办法将解决吗？”
沈嘉实像是倦了，缓缓合眼，后背靠上椅背，“等人回来再说吧。”
抿了抿唇，逢萧玉抬手搭在沈嘉实的手背上，肌肤纹路细腻，她没说话，以这种沉默而让人安心的方式陪伴着沈嘉实。
窗外雀鸟吱吱叫，驱散人心头阴霾。
连同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沉重都被驱散了不少。
别过脸，她侧头望去，沈嘉实睡着了。
逢萧玉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起身，抽离手，随即走到了小厨房去，就在小院后边靠墙的位置。
那里有着一个年纪稍大的厨娘，看着正在做饭，见着逢萧玉来，连忙上前阻拦她继续往这个脏兮兮的地方走。
“太太，你怎么过来了？”
逢萧玉道：“我来给沈爷熬药。”
厨娘道：“这种事不是向来是竹青做的事吗，太太你别忙活了，等着竹青回来做吧！我看他啊，估计过一会就能回来了。”
逢萧玉：“要是竹青晚回来，耽误沈爷吃药了，那可糟了，还是我来。”
厨娘嘴唇动了动，还想说话，却在逢萧玉似笑非笑的目光里腾了位，给她留出平日煎药的空地来。
那个小砂锅里还有这竹青早上烹饪的药渣。
看过两眼，逢萧玉一一和在院内的现成药材对应上，就放进砂锅里开始煮，等到煮完、端上桌，竹青还是没有回来，但沈嘉实却是被她的动作吵醒了。
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逢萧玉：“约莫是十二点左右了，我看竹青还没回来，是不是？”
沈嘉实咳嗽声：“没事的，再等等吧。”
“……”
犹疑片刻，逢萧玉低下头，将话题转到另一方：“沈爷，喝药吧，喝完药兴许能好点。”
微微起身，沈嘉实抬手接过药，一嗅，和原本的药材没有差别。
他一口喝下，又坐回老爷椅上昏昏欲睡。
下午的阳光正好。
暖意步入房内，空气温度都跟着好了不少。
逢萧玉轻手轻脚将毯子盖在沈嘉实的身上，转而男人的大掌紧紧箍住了她，他目光带着未睡醒的审视意味，在确定她是谁后，又病恹恹的重新躺了回去。
再过一个小时后，竹青终于回来了。
只是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侧还带着沈六。
沈六脸上难掩悲恸，她跪在门口，肩头不断抽搐着。
逢萧玉惊疑不定。
这时还在睡梦的沈嘉实却醒了，他眼睛低垂，手指敲着椅手，“你怎么跟着他一块来了，你弟弟呢？”
沈六再掩不住悲恸，嚎啕大哭：“沈爷，小十二没了，您要替小十二做主啊！”
第229章 毒药
沈嘉实：“仔细说说。”
竹青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缘由，在这其中也包括他为什么会晚回来的缘故。
听完，逢萧玉蹙紧眉头，想到关键点，“你们把人请回来，小十二就没了生息了？”
竹青：“……是。”
“这样的话，一直守在身边的你也没有发现吗，沈六。”她想不明白，沈六分明一直都在小十二身边，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人没了生息，“你就没有出去过吗？”
沈六用力摇头，“没有，我哪敢离开，娘亲昨日照顾了弟弟一夜，她没醒之前，我寸步不离！”
手指捏紧，逢萧玉侧过脸看向沈嘉实，他微微颔首，示意让她继续问下去。
逢萧玉：“那你娘亲和你交班的那一刻——”
沈六：“我们也是在房间里测试过小十二还有生息的时候交得班，绝不可能出差错。”
逢萧玉眉心拧紧，被这一团麻的思绪搞得很乱。
明明只是好端端的上门，怎么又变成了凶杀案一类的存在。
想不明白。
沉沉吐出一口浊气，逢萧玉道：“那沈爷，这样的话只能……”
沈嘉实接上她的话：“让仵作来剖尸，一探究竟。”
逢萧玉低低嗯了声。
一声闷响，沈六满脸惨白，跌坐在地，唇色不断发抖。
可她的手却是缓缓握紧的，眼神逡巡周围一圈，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无声的流着泪，随即就被竹青请出去了，这ᴶˢᴳ个样子太丢人，不适合让沈嘉实他们看。
人走了，事情却还没结束。
逢萧玉长长出口气，目光含着隐晦的担忧，“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沈嘉实垂眸，“不会。”
想到那个机灵活泼的孩子，逢萧玉情绪难免低沉，“但也是可惜了，那小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沈嘉实：“走了也好。”
“也是，”想到这么多天的计谋，逢萧玉是打心底有些凉，而且至今为止，她好像都没见过老太太和那位大夫人的正面反应，这屋里头查来查去也没个缘由，她轻声：“只要你没事，其他的也不重要。”
笑了笑，沈嘉实伸出指尖替着挽上鬓发，“等再过段时间，我们就回别馆去。”
近期回去，已然不是什么可能的事情。
好说歹说也得等沈家这边的风波平静下去。
逢萧玉想想，红唇微微抿起，口吻听着有些不高兴：“顶多我不出门。”
沈嘉实：“真的忍得住？”
虽说她不是个爱动的性格，但长久不出门其实也不太能受不住。
说这话的缘由啊，还不是为了讨人欢心。
逢萧玉斜斜睨一眼男人，唇边抿得更紧了，她小声抱怨：“你小心我告诉钟老你大动肝火的事，他都说了，不让你多生气。”
挑了眉头，沈嘉实抬手环住女人纤细腰肢，将她搂进怀里，削薄的唇吻上微凉耳垂，细细含吮。
不一会儿，粉白耳垂红通通的。
指尖抵着男人的心口，逢萧玉想了想，压低声音：“小十二突然死了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沈嘉实淡淡道：“有那么一点干系。”
逢萧玉：“嗯？”
沈嘉实：“毒药是我送进去的，但做决定的不是我。”
“……”逢萧玉的睫毛很长，她错愕抬头间，双唇擦着面颊而过，睫尖触碰男人的眼下肌肤，像是吓傻了，久久没有动弹，“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嘉实说：“我只是给了五太太两个选择。”
一是让小十二成为一个傻子活下来，从此寄人篱下；二是利用小十二的事，为她和沈六拼出一条活路。
就是他没有想到的是——
预想到还有两天能收到的消息，今天人就已经做出决定了。
这话太含糊，眨巴眨眼后逢萧玉没能听明白，抬手攥住沈嘉实的衣袖，还想问。
男人的吻却就此落下，以吻封缄。
一船的知了都在起此彼伏的波浪里咕咕的叫。
……
第二天一早，一个粗实婆子跟着竹青进了院子门，敲响房门。
逢萧玉被吵醒了，只得跟着出门。
一个哈欠接着冒泡。
粗实婆子见状不阴不阳哼过声，扭过头继续往前带着路。
沈家的底蕴还在那，里头的院子弯弯绕绕的，还真不少，到处皆能见着绿瓦青砖，低调从长的丫鬟，不过这些与旁日有所不同，现在都挂上了白帆，像是要纪念哀悼。
脚下速度更快了。
逢萧玉跟着步入一个独栋小院子里，一个身形清减不少的女人坐在其中，低着头，看着像是在哭。
粗实婆子停下，恭敬道：“大夫人，人带到了。”
大夫人倏然转过头来。
第一眼见着的时候，逢萧玉还惊了不少，这女人怎么比前日消瘦的那么多。
大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解释：“这家中的孩子，我都喜爱，所以小十二去世了我也很难过，难免茶不思饭不想的。”
逢萧玉扯了扯唇，低声：“节哀顺变。”
大夫人破涕而笑，上前拉住逢萧玉，好似好姐妹把人往石桌一领，“是，但经过这件事，我也想明白了，儿女自有儿女的福，你和嘉实的事我和老爷商量过，就不插手了，只是——”
逢萧玉顺着说：“只是？”
大夫人弯唇：“只是我们做父母的，也想儿女过得好，所以可能对你还是有点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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