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六哭丧着脸,眉眼精致的少女哪有原先狡黠灵动的样,就怕沈嘉实趁她不注意,将自家小弟抓了去卖。
氛围隐隐凝结。
逢萧玉忽而“哧”的笑出声,抬手点了点小十二,“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小十二雄气赳赳的:“我知道呀!我要娶你,你好漂亮,所以你不要嫁给四哥了,不安全,嫁给我最合适。”
沈嘉实眼里的情绪很淡,冷冽如刀,小十二被吓得后退一步,他面前忙不迭出现沈六的身影,就差抱着求饶。
可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铡刀落下。
沈六颤颤惊惊抬眼看向沈嘉实,又看了看逢萧玉,女人正牵着男人的手,笑盈盈的看着她们,他们的神色沈六看得不太透彻。
这个时候,沈六才惊觉自己一身袄子居然湿了个透,也是由此变得清醒了许多。
她的想法何其愚蠢?
居然想着借沈嘉实的手去对付沈家内院的人。
这点三脚猫功夫估计都不够在沈嘉实面前看的,还想算计他,搅弄这一场风云。
沈嘉实凉凉开口:“你这算盘声,我到天涯海角都能听见。”
小十二无辜微笑:“可是我说的是实话啊,四哥。”
第223章 正妻
手指屈起,相较原先的温柔一点,这个暴栗明显是十足了力气。
沈嘉实吹了吹手,看着面前已然半傻的小十二,他笑了,“你头顶的毛都还没长齐,就想娶妻生子,想什么呢?”
这一句话看着无足轻重。却如一块大石头重重砸在冰面上,将冷硬的冰块砸个稀巴烂,气氛也尤其缓和。
沈六也不跪在地上,扒拉起来,就跟着笑起来。
一边笑,她还一边拎起小十二,用力的脱下他的裤子,啪啪就是两下。
小十二木木的眼瞳终于流出一口汪泉,嚎啕大哭起来,这嗓音就是绵延上梁柱,尖锐且不绝耳。
听得沈六气汹汹的又揍了他屁股两下。
小十二气得哇哇哭:“你是个坏姐姐!我要娶媳妇,你也不帮我!我不喜欢你了!”
沈六哼一声,“谁让你胡说八道,瞎说话呢。”
语毕,她不好意思看了两眼逢萧玉他们,低声解释:“小孩子没管好,我就不带着他丢人现眼了,我们先退下了,希望四哥和未来四嫂嫂在家吃的开心。”没等人说话,一溜烟就走了。
逢萧玉轻轻笑了声:“倒是个有趣的。”
沈嘉实的见解和逢萧玉不一样,他松开手转过身,在桌面上用水慢悠悠写出一个沈字,兀然开口:“我瞧倒不是,这孩子的根已经坏了。”
眺望远处,那两抹颜色亮丽的衣袍不见踪影,逢萧玉收回目光,转到沈嘉实身前,屈膝蹲在男人的膝头,手也搭上他的大腿,轻轻柔柔地仰起脸来看他。不知沈家用了何种方法,居然将满堂春提前招来,院子里绿荫朦胧摇曳,春意盎然,落在那半大的小脸上光影流转,平添几分艳。
她没说话,就这么仰着看他。
最后一笔沿着水迹勾勒出来,沈嘉实终是垂下头看她,问:“你又如何了?”
逢萧玉半是委屈半是玩笑:“我这不是怕你生气了,就这么看着你。”她的手绕上男人的手背,熨帖地捂了捂,眼睫垂下她看着乖巧道:“要是你不喜欢小孩,当初又表明的那么兴奋,我还以为……”
沈嘉实的眼瞳明明灭灭,他又背对着光,窗棂剪裁的图腾落在他的侧脸,让人看着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心思。
还好逢萧玉赌对了。
他回握住了女人微凉的手指,从容却又肯定的开口:“我不喜欢的从来只有别家的孩子,但是你生的,我一定喜欢。”
逢萧玉:“……”这种直球是她从未感受过的,“蹭”得一下,耳尖就红了起来ᴶˢᴳ。
院子没有旁人,外头又有竹青守着。
打着旋的燕子顺着春的路来到此地,吱呀吱呀两声叫。
沈嘉实另只手捏了捏她的耳朵,又道:“我都想好了,等以后了,咱们去山上建一间屋子,开垦出田地来。来年冬时,有你最爱的吃食,也有漫天雪景来与梅花相配,我再煮些热食,咱们坐在屋檐下慢悠悠的品茶,吃点心。等来日风疾雨下,我们又能枕在那小小的一番天地里,缠绵厮守。”
“你的沈家不管了?”
“一个曾经辉煌的王朝都不过是历史的沧海一粟,又何况是一个走蚁溃穴的沈家,早些放手也好。”
女人眉眼左右有些迟疑,“海上月呢?”
沈嘉实点了点她鼻尖,没曾言明,只是寥寥数语:“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安心做你的沈太太就好。”
逢萧玉翘起眼尾,缓缓站起,又被男人长臂一伸,一个横抱,环入怀中。
情谊正好,你侬我侬也不见腻。
就是时间匆匆如流水,等到临近五点半的时候,竹青敲响了房门,在外传话:“沈爷,大老爷回来了,请你去书房一聚。”
沈嘉实道出一声扫兴,抬手拢上逢萧玉半解的绸锻,眉心微拢,阴郁是说不出来的沉,见状逢萧玉盈盈凑上前去,又是一吻他的眉心。
“好了,快些去吧。”她叮嘱般,又轻缓地哄道:“然后早些回来陪我,指不定我们明天还能早点回自己家。”
沈嘉实戏谑勾开唇,抬手捏了一把柔软的手,缓缓开口:“这可不一定,他们现在请我去,指不定就是让我们留下来呢。”
逢萧玉脸上一紧,“真的假的?你别唬我。”
沈嘉实刚想多逗弄人两句,就听见门外又是两声长长的急促敲门声,他们再催沈嘉实赶紧过去。
原先脾性好了七八分的沈嘉实又阴沉下去,他拍了拍逢萧玉,转身便同竹青一并前往院子外头。
门半敞开,风顺着春意溜进来。
逢萧玉不觉有点冷,抬手拢着旗袍,又是一个喷嚏。
好在沈嘉实顾忌着逢萧玉一个人在宅子里,将竹青留了下来,盯着院子。
逢萧玉就坐在房间,也不爱出门。
日光的最后一丝光线被吞没,浓墨般的夜登上舞台,约莫三四刻,竹青端来饭菜,让逢萧玉别等了,先吃饭。
逢萧玉缓了缓神,捻起筷子开始吃起来。
就是她胃口不好,这顿饭菜也就吃得三分,就让竹青撤下去。
临近睡前的时候,院子外头的大门吱呀一响,逢萧玉半支起手臂,听着门外的动静。
有竹青小跑赶着喊沈爷的声音,也有沈嘉实让他驻足的声音,混来混去,倒是听不太真切具体内容。
就知道这回沈家大爷喊沈嘉实过去是商量一件要紧的事。
听着门扇被推开,逢萧玉掀眼看过去,男人神色很淡,又多了离别前没有的燥郁,她想,这件事沈嘉实和大老爷谈得一定不顺,否则他也不会露出这种表情来。
明火三两伫立在铜制灯托上,闪着浮动的光来。
逢萧玉眉眼微闪,坐起身来,将沈嘉实拉到床榻上来坐着,又抬手用温热的手心捂着他寒风冻着的双掌,垂下眼,她呼着热气,一遍又一遍将手指暖热。
沈嘉实冷不丁开口:“你为什么不问我?”
逢萧玉想了想,低垂的睫尖悬着温婉的色彩,“那是你的事,要是你愿意总是会对我说的,是不是?只是我或许帮不上你什么忙。”
沈嘉实长长嗯声,转而道:“他说给我选了一门好正妻,我拒绝了。”
第224章 救救他
灯影摇曳的碎光映在男人的眉眼上,描摹着他眉骨的轮廓,裁下些许他耳鬓的碎发影子来,时而又裁出他长长睫羽的模样。
逢萧玉怔怔盯过三秒,蓦然收回视线,她低下头状似无意看过身上盖着的被褥,又看了看面前的男人,绫罗绸缎、金缕玉衣,哪一样是她这位家道中落的小姐配得上的?
即使她手里攥着世人都仰望的荣华富贵,也是一介孤女。
而这种孤女在这漂泊的世上是最危险的。
唇畔翘了翘,逢萧玉声音略哑地问了过去:“然后呢?我想他一定同你大吵了一架,是吗?”
不等间隙,她又添了两句:“要是你不愿意,他就逼着你娶?”
沈嘉实哪里看不出来逢萧玉的冷嘲来,他的掌心半包裹着女人渐渐失去温度的指尖,沉沉的出了一口气。
什么都没说,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火光灼烧长且寂的空气,人脸的轮廓在此刻又变得有些扭曲。
逢萧玉侧卧进被褥里,红帐子在头顶摇摇曳曳,她背过身,将沈嘉实摈弃于身后的窗边。
先前脉脉温情,又或是熨帖宽心,只因她不高兴,皆如过眼云烟。
她没有再管身后的动静,自然也不会插手沈嘉实将竹青叫进来灭灯换衣的举动,不一会儿,男人上了塌,合着被褥,臂弯拢在她的腰侧虚虚搭着,夜里的凉意顺着这个空档钻了进来。
冻得不行。
逢萧玉突然转过身去,眼睛微微睁大,“你是故意的?”
沈嘉实微微一笑,又收紧了些身躯相贴的距离,“是你离我太远,才有了凉风。”
逢萧玉:“……”分明是他胡诌。
原先的找茬还没过半天,她又匆然开了口:“是你身上太凉了,所以我才不爱离你太近。”
沈嘉实没说话,垂下手触碰着她的眉头,又徐徐反问:“我身上凉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也不是刚刚才知道,之前不嫌弃,现在又嫌弃,难不成是你吃味了?”
逢萧玉别过眼,没再看他,只道。
“沈家现在的家主是你,先不论这件事与我有没有干系,你也不该问我,莫不是你想看我为你发狂的模样?”
顿足的沉默后,沈嘉实轻巧回了一个“是”。
不是新婚夫妇却胜似新婚夫妇的同床共枕终于在这一秒袒露心头话。
纵然近日逢萧玉对他有百般好、千般在意,但商人的疑心摆在那儿,整日总会想那些七八东西,何况逢萧玉也不算是因为‘情’字跟着他的,全靠他威逼利诱、设下陷阱。
感情要是起头就不纯粹,后面又能从哪里来纯粹?
前半月他默认让宋浅住入他们俩的家中,又何尝不是对逢萧玉态度的一层考验,他想看她因爱生嫉,因爱发疯的模样。
可等来等去,却始终都是等不到。
到后来,逢萧玉先后两次因宋浅发火还是因为那个小丫鬟,沈嘉实心下的怀疑就更重了。
女人的呼吸犹如烟云,吐在男人的耳垂上,她的目光却是十分端正的,直勾勾的看着他。
“如果你希望,我可以这么做。”她说。
拧着眉头,沈嘉实觉得哪儿不对。
逢萧玉笑了笑:“你肯定会觉得不对,因为是你提出来,我才会吃醋,这就有了刻意装的嫌疑,是不是?”
眸光坦荡,她声音轻缓的像是绕在房梁的一场梦,“宋浅是我姐姐,你是知道的,我不希望和姐妹对立,不如说在我们家的夫妻之道就没有这样的传统,也没有针锋相对,让谁吃醋的事,可是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学。”
这世上的真心啊,渐浓、渐淡,都逃不脱爱恨嗔痴四个字。
有多爱,自然也有多嫉妒。
哪有什么‘夫妻之道没有这种表达’所以就不吃醋了的东西,只有不爱了,不在乎,所以才不会妒忌,更不会吃醋。
逢萧玉说给沈嘉实听,告诉他,自己可以学,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
沈嘉实刚想说两字,女人的手指就抵上了他的唇,示意让他听完,“但我不喜欢吃醋,也不爱嫉妒,更不喜欢干这些,可能达不到你的标准。嘉实,我说假如有一天,是假如,你真的想让我变得面目全非,那也请你放我离开。”
扣在逢萧玉腰脊上的大掌蓦然收紧,她吃痛一声,眼尾却挑开一点狡黠风情的笑来。
“当然——”逢萧玉又说:“你也可以试试不放我离开,我一定会拉着你一起疯。”
沈嘉实的目光炯炯如火,听到后半句,他反倒是笑了,点点头。
凉薄语气比先前还要漫不经心:“听着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胸膛和后别相近,他将逢萧玉揽紧自己怀中,面颊枕在女人肩骨上,吻就此落下。
一线明火在摇摆不止的夜里吟唱出春幕。
发了狠的力道在一张白纸上洒下斑驳的红梅,篆刻着自己的印记。
……
身侧的呼吸声落下,逢萧玉却倏然睁开眼,她转过头去,房间虽黑,她却宛若能看见沈嘉实阖眼酣睡的模样。
烛火燃烧到干涸,又化作一滩黑乎乎的灰烬。
手指顺着沈嘉实的手背向上,又蹭到他的肩头,得到一两声咕哝,他抬臂将她圈进怀里,逢萧玉顺从的枕进了他的怀中。
隔日一早。
热腾腾的洗澡水就被端进房屋里,这不同于公馆一类,洗澡的地方都是在ᴶˢᴳ卧室内,由专人烧开再一盆盆端进来,浇满木桶,等他们洗完再端出去。
逢萧玉浑身黏腻,又嗔怪看了一眼沈嘉实。
沈嘉实笑着开口:“一起洗?”
面皮骤然僵住,逢萧玉没再说话,只是态度却十分明显,表示自己不愿意同人一起。
忽而外头传来竹青急匆匆的步履。
紧跟着是踉跄的步伐声,一声扑通声令人牙酸,也不知这膝盖跪在地面上有多痛。
逢萧玉还没来得及脱下睡意,就听见更为凄厉的沈六的哭闹声:“四哥,十二他真的知错了,真的!他知道昨天说的那些话都是对您的不尊敬,请你救救他,给他请一个大夫吧!”
第225章 眼子
“嘿,我说你这人!”竹青骂骂咧咧的声音同时从门外传来,又恰到好处的解释了全部过程,“我都说了,不是我家老爷干的,你干嘛这么死心眼?你可是和那小孩完整无损的出了院子,现下他遭人推下水塘,染了风寒,也和沈爷没关系啊!”
少女字字泣血:“可四哥毕竟是沈家的家主,请一个大夫不费劲吧!”
转过脸,她看向站在她面前的竹青,双眼猩红,吓得竹青后退一步,沈六又道:“再说了,我们都是四哥的兄弟姊妹,打断了腿,还连着骨头呢。”
就在这时,那扇紧紧合着的大门打开。
沈六的眼里迅速闪过一丝希冀。
沈嘉实长袍加身,斯文温润,吐出来的却是冰冷冷的字眼:“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吗?”
沈六一点瑟缩,肩头塌下,缓缓点头:“我清楚的、我清楚的,四哥。”说着,她就要爬到沈嘉实面前去,满是灰尘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袍子,她的头抵在他的脚尖,虔诚的像是个信徒,“我只求你救救小十二,我求求你救救他,母亲不能失去他,要是他也死了,我母亲会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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