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锦听他极具侮辱性的两个字,双目在一瞬间赤红,到底还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哪里受得了这般羞辱?
“摄政王此话辱及皇族,本世子可否认为摄政王有不臣之心?”
周瑜锦虽然气势依旧,但对着完全不将他看在眼中,不过是静静往那一站便气势逼人的百里鸢,他那点儿盛气凌人起不了丝毫作用。
又是一项罪名。
可惜这套对云娇有点用,对百里鸢却是狗屁不通。
百里鸢自先帝驾崩,临危奉旨,把持朝政时至今日,诽谤无数,便是太后宰相都拿他一点办法没有,周瑜锦红口白牙的罪名,给他挠痒痒都他都嫌轻。
百里鸢脸上爬上极致的轻蔑,他斜睨着周瑜锦,“本王之心轮得到你一个黄毛小儿质疑?污蔑当朝摄政王,你可要回家问问你父王,你当得起这罪名?”
周瑜锦脸色越发难看,众目睽睽之下被百里鸢羞辱,如今又被叫做黄毛小儿,恒王世子威严威严扫地。
周瑜锦握着冷弓的手一再收紧,爬上血丝的双眸好像有什么细细碎碎的东西碎裂开。
他怒视百里鸢,明灭火光中,气氛剑拔弩张。
好似冷弓拉弦,即将绷至满圆之时,一个沉稳的声音突兀插了进来。
“摄政王息怒,瑜锦年少无知多有冒犯,摄政王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一个小家伙计较。”
众人循声望去,便看一个身穿玄色王袍的中年男子从官兵中走来。
恒王身材高大,与他健硕的身材不符合的是他的气质,儒雅温和。
他和周瑜锦长了五分像,却没有周瑜锦身上的冷冽气息。
恒王来到百里鸢面前,全然没有属于亲王的高傲,他对着百里鸢拱了拱手,“多年未见,摄政王风采更胜当年。”
面对恒王服软,百里鸢眸光不变,他高傲的搂着怀中的女子站在那儿,漫不经心的看他一眼,“恒王倒是老了不少,莫不是殚精竭虑过了头?”
这一番话延续了摄政王一贯的不客气。
百里鸢不善的语气没激怒恒王,他依旧是那不稳重温和的模样,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被冒犯了,反而抚着短须笑了笑,“封地事多,本王又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难免多操些心,显出老态,让摄政王见笑了。”
而事实上,年过四十的恒王如今看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别说是老态了,便是说他四十岁,也未必有人信。
“哦?不过小小一个涵州,事务比朝廷还多?”百里鸢好似对恒王豆腐一样的脾气习以为常,只是,他未曾觉得捏软柿子无趣,反倒是一捏再捏。
摆明被轻视的恒王依旧维持着他稳重温和的模样,长叹一口气:“比不得摄政王为江山社稷操心。”
“当年皇兄便说本王资质愚钝,勉强只能治理涵州,如今即便皇兄不在,本王你应当为皇兄马首是瞻,好好治理封地,多尽些心力。”
恒王对着天边拱手,面有缅怀,好似被先帝直言‘愚钝’是一件幸事,真以它为皇恩。
恒王恭谦有礼的名声可不只在封地传扬,便是大齐百姓也多有听闻。
看看他如今这态度,再对比着百里鸢的盛气凌人,无端让人生出一股好感。
百里鸢好像不知道恒王在用自己衬托他的美名,意味深长道:“先帝的话一向精准,王爷对此有所认知便好。”
“不过——”百里鸢话风一转看向周瑜锦,嘴边冷意再起,“恒王世子险些伤了本王爱妃,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恒王脸上温和稍敛,转身严肃的看着周瑜锦,“瑜锦,过来,给云小姐道歉。”
恒王世子骤然看向恒王,也不知他在恒王脸上看到了什么,云娇见他瞳孔中血丝越多,握着冷弓的力道也在加重,却抬起了脚。
少年抱着弓,云娇可见他手背上青筋,他弯下腰,声声沥血,“瑜锦冒犯,请云小姐见谅。”
百里鸢搂着云娇,见她抬头看自己,懒懒道:“世子好似不甚情愿。”
恒王脸色再冷,做出了一个令云娇极为吃惊的动作。
一贯以文雅示人的恒王竟然一脚踢在周瑜锦膝盖上。
‘嘭’的一声,算不上多重,少年跪在地上,手中冷弓发出吱咯声。
“道歉!”恒王冷喝。
云娇目光上移,看向恒王,见他眉宇有冷色,却无凶厉。
身为亲王,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骄傲的儿子跪在他人面前,低声下气的给一个富商之女道歉。
此番耐性,果真非常人所有,难怪能卧薪尝胆数十年。
“瑜锦冒犯,请云小姐见谅!”
数百官兵眼下,恒王世子再无威严,明日,摄政王逼迫恒王世子给宠妾道歉的消息便会飞入万户人家。
“娇娇以为如何?”百里鸢挑起她一丝秀发,轻声问道。
云娇微微颔首。
百里鸢洛阳之行尚未有结果,若是将恒王得罪透了,难免逼他狗急跳墙,做出些什么来,碍了百里鸢。
百里鸢将她的发丝别至耳后,这才漫不经心道:“既然本王爱妃不计较,那今日之事便算了,日后世子可要注意着些,莫要依仗皇族身份,为所欲为。”
这话说得,听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可要论依仗身份为所欲为的,在场之人还真未有人比得上百里鸢。
很显然,最为所欲为的摄政王没什么自觉,他不在看周瑜锦,而是将目光转向恒王,继续发难。
“本王甚是好奇,涵州距洛阳路程可不远,恒王不在封地好好呆着,反倒在这洛阳遭人行刺?”
大齐有律,藩王无诏不得出封地,违律者,轻则扣押天牢,重则剥夺王位,贬为庶民,若图谋不轨,按律当斩。
恒王既然敢大张旗鼓出现在这,又怎么会留这么个把柄在百里鸢手里?
他说道:“本王月前接到陛下旨意,回京庆贺太后千秋,恰至洛阳,为免劳民伤财,掩了身份,哪知因着白日见着一珍品,出手无顾忌,被个小贼盯上,说来也说不上行刺。”
皇帝圣旨?百里鸢眯了下眼。
小皇帝本事不错嘛?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能送了圣旨出京,就不知道是谁伸了手帮他。
百里鸢未在此事上过分拉扯。
他把玩着怀中人儿娇软的手,意味深长道:“一个小毛贼而已,王爷动了官府百余人挨家挨户搜?如今的毛贼这么厉害?还是恒王府侍卫全是废物?”
百里鸢不等恒王说话,又道:“连个小毛贼都抓不到的侍卫留着的也没用,本王府中侍卫多不胜数,不若送些给王爷,免得下次王爷再遇了这事还需要大半夜的惊动官府。”
三言两语便要安插人手,哪还有人比百里鸢更狂妄,更目中无人?
恒王未料百里鸢明晃晃的便要安插人手,眼眸深处掠过一抹冷光。
恒王自然不可能应承,“摄政王府中皆是能人异士,与了本王岂不浪费?本王回去好生提点,今日之错不可再犯。”
两人又拉扯了无关痛痒的话题,在此期间,周瑜锦始终跪在冰冷的石板上不置一言。
第24章 何羞
打发了恒王父子,百里鸢抱着云娇上马车。
察觉云娇沉默不语,再看她双眼无神,百里鸢将人摁在怀中,把她冰冷的手指握在掌中,轻声道:“想什么?”
他刚刚进城,原想洗漱过后再来寻她,忽而听岑晓来报,恒王被刺惊动官府,恒王世子正带人大肆搜查刺客。
无端的,原本要回‘王府’的脚步顿住,转而来了牡丹园。
可终究还是来晚了。
问了话,怀中的人神色呆滞,并未回答,百里鸢暖着她冰冷的指尖,再问:“怕?”
刚刚她孑然立与人群中,明明是娇弱的身躯,却硬挺着脊梁,忍着害怕。
百里鸢心头发紧,认真看她。
云娇对上百里鸢的双眼,呆滞的眼波忽而颤了颤,被百里鸢握着的五指微微曲起。
自然是怕的,哪会不怕?
云娇自小娇生惯养,前世就算受过苦楚,也从来没像今天这样,亲眼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鲜血淋漓的模样让她无所适从。
云娇闭了闭眼,浓郁的血腥味好似又弥漫上来了,男人双眼放大焦距四散的模样又在眼前。
窒息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云娇猛然睁眼,近乎慌乱的搂住百里鸢的脖子,冰冷的手指颤抖着,“王爷,我怕……好怕。”
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在,云娇强行压下的害怕尽数涌上心头,所有的镇定不过伪装。
晶莹的泪珠一缕一缕的从她的眼眶中滑下,如同晴天落雨,无声滴在百里鸢精致奢华的锦袍上。
突兀的,湿漉的热吻落在云娇眼睫边上,遒劲有力的大手揽住她的双肩,温热的手指托住她的下颚,百里鸢再次对上她无助的双眼。
他哑声道:“娇娇,是本王,不怕的。”
“忘了,嗯?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闭上眼,不怕的。”
百里鸢絮絮低语,此番耐心,较之处理政务更甚。
云娇靠在百里鸢额前,蓄着泪水的双眼直愣愣看着面前形容温和的男人。
他眸光深邃,又好似盛着万千星辰,前所未有的安宁一点一点注入云娇心中。
“王爷……”云娇神色恍惚,鼻尖弥漫的血腥味一点一点散去,面前的人影也越来越模糊。
昏昏之间,她攀住他衣袖,咬着尾音,“谢……谢……”
何以言谢?百里鸢不知。
等怀中人闭上双眼,百里鸢为她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再抬头,沉沉的双眸中再无暖意。
伤了他的人,一个下跪,一句道歉,就想息事宁人?为免把他百里鸢想得过分和善。
冰冷的视线忽而触及女子裙摆的血渍,百里鸢眼中掠过一抹厌恶。
小心扶着云娇,百里鸢慢慢褪下她的外衣,正要将脏了的衣袍扔下,一张纸片忽而掉下。
百里鸢手中动作一顿,随意折叠还染着点滴血意的纸条被他双指夹着,送到近前。
……
“啪!”灯火通明的书房中,恒王凶狠的一巴掌打在周瑜锦的脸上。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刚刚文雅,额前凸起的青筋,好似丑陋的虫子,随着他攀升的怒火,一下又一下蠕动着。
重重的力道带来火辣辣的痛意,牙齿磕在唇瓣上带出的血腥味,周瑜锦都好像感觉不到。
恒王负手踱步,恼恨上头,指着周瑜锦鼻子骂:“蠢货!谁让你跟那女人废话的?如今人没抓到,东西还极有可能落到百里鸢手上!”
周瑜锦眸光晃动,依旧不言不语。
恒王骂完了,心头怒气未消。
若不是得知百里鸢来洛阳目的不纯,他也不会连夜赶来,本以为先百里鸢一步来到洛阳,能把尾巴都断了,可本该在十日之后才至洛阳的百里鸢却提前出现在牡丹园。
恒王五指握拳,拇指一下又一下摩挲着食指。
百里鸢究竟是恰好到的洛阳,还是一早便到了?
今天那人又是不是他的人?
恒王一贯冷静,可如今遇到百里鸢,也忍不住担忧他这些年的图谋会被那条疯狗全咬出来。
恒王想着,目光忽然触及周瑜锦膝盖泥渍,眸中冷意再现。
先帝在时,他只能装作愚笨,这才有幸保得一命,如今先帝死了,他却还要受他脚边走狗闲气,这个亲王当得未免太过无趣。
恒王背在身后的双拳握紧,再看一言不发的周瑜锦,神色略微缓和,“退下吧。”
到底是自己最得意的儿子,今天还受了这样屈辱。
周瑜锦闻言,十分平静的转身,却在走出几步之后,突然顿住。
恒王见他忽然停下,皱眉道:“还有何事?”
周瑜锦一直低着的头抬了起来,他看着门边明亮的烛光,平静道:“父亲,阿珏有消息吗?”
恒王再蹙眉,这时候问这种事做什么?不知所谓!
“这些年府中一直留意他的消息,若有,你也该比本王先知晓。”
恒王一边说一边坐到桌边,乱成一团的桌面让他不悦,刚想抬头叫人来收拾,突兀看到周瑜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头来,此刻正看着他,目光平静。
恒王眉头堆高,正要说话,周瑜锦却先一步道:“父王早些歇息,瑜锦告退。”
出了书房,周瑜锦一把抹掉嘴边的血渍,眼中泛起一丝冷嘲,脑中云娇的模样越发清晰。
那句话……他一定要弄清楚!
在外院站了好一会儿,周瑜锦忽然看到恒王近卫急匆匆的从他书房中跑出来,原没怎么放在心上,却见对方看到他时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恒王近卫当然不可能真如百里鸢所说那么无能,如今见到周瑜锦却露出心虚的情态,立刻惹得周瑜锦怀疑。
他无视恒王近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恒王近卫今晚亲眼看着周瑜锦跪在百里鸢面前,生怕被周瑜锦当了出气筒。
刚刚又得了恒王吩咐,正心虚的厉害,如今见他无视自己,连连松了口气,赶忙朝外跑去。
周瑜锦回到自己的居所,立刻派了心腹跟踪恒王近卫,得知对方正在派人将今晚他‘受辱’的消息大肆宣传,脸色平静得可怕。
……
牡丹园被官兵半个晚上,牡丹园里的人皆惶惶不安,第二日才有人想起云娇好像去了舞房那边就没回来,花女们猜测不断。
行刺恒王的刺客闯进牡丹园,洛阳府尹吓得冷汗直冒,随后又听到摄政王带走了个花女,赶忙把额前的冷汗都擦了,去打听是何人。
随后,牡丹园的花女们便得知云娇被贵人带走了,羡慕者有之,不忿者有之,疑惑者也有之。
纪窈早知云娇被摄政王看上,如今听了这消息,略有担忧。
昨晚上舞房的动静可不小,也不知那贵人是否摄政王,带了云娇走是享福还是受罚还是两说。
平日,与云娇最亲近的便是纪窈,如今她愁眉不展,周围几个花女捏着帕子,明里暗里说酸话,听得纪窈频频白眼,最后一甩帕子,干脆走了。
……
云娇从梦中惊醒,心头害怕未消,忽而察觉身边暖意融融,身前也好似被个重重的东西压着,她偏过头,百里鸢正闭着眼躺在她身边。
便是睡着,摄政王的霸道也未减半分,他遒劲有力的大手将她整个人都拢在怀中,暖融融的气息笼罩这她,带着浅淡的龙涎香。
睡着了的男人依旧俊美,只那眼下的青黛色让云娇不由自主伸手触碰。
威武霸气的摄政王的脸也是软的,这个认知让云娇嘴边牵起一抹笑意。
当然是软的,摄政王再令人畏惧,他也是人。
云娇手中动作不停,裸色的指甲蹭着百里鸢朱色的唇瓣,一瞬间,他启唇放肆之语又好似到了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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