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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水而眠——漠兮【完结】

时间:2023-05-10 14:50:32  作者:漠兮【完结】
  “是的。”他说,“就是我想和你结婚。”
  “……”
  许眠的第二反应是,难道现在的自己美若天仙,智慧无双?
  不,不可能。
  且不说她有自知之明,单是重逢后晏初水对她的态度,就不是想结婚的那种。大多数时候,他好像更想给她结扎。
  “你为什么会想和我结婚?”许眠啃着左手拇指,惴惴不安地问。
  依旧是那双琥珀色的小鹿眼,依旧是那样微弱的光,软软的、怯怯的,没有任何杀伤力,如同一根细细的针,偷偷地扎了晏初水一下。
  幸好啊!
  这道题的答案殷同尘上一次已经帮他做好了。
  “你应该很了解我的习惯,我选结婚对象,首先要知根知底,你符合,其次要认识够久,你更符合,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他娓娓道来,就像是自己深思熟虑过的一样,“你头脑简单。”
  家底清白、相识已久、人傻安全,还有什么比这三个答案更有说服力呢?
  难道要说是为了那半张画么?
  当然,他就是为了那半张画。
  许眠微微张嘴,很震惊,假如从这个角度考虑,她的确是个好人选,就是……
  “我好像不能嫁给你哎。”
  “啊?”
  她笑得十分乖巧,“是初水哥哥你以前让我想都不要想的呀!”
  “……”
第十二章 还是想一想吧
  PART 12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求求你,想想吧。
  ——《眠眠细语》
  因为许眠的求偶要求只是一个“男”,所以晏初水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当然,即使她的要求再高,他也觉得自己具备很强的竞争力。
  但问题还是出现了。
  他以前是真的说过那句话。
  不,在知道许眠有半张画之前,他的想法也一直没有改变过,可现在情况不是变了吗?
  原本的许眠只是许眠,现在的许眠是有半张画的许眠,那半张《暮春行旅图》是晏初水心头的朱砂痣、白月光,更是他的毕生所求。
  画画的人会有执念,而鉴画的人也有执念。
  有的画家一辈子只望着一座山,只盯着一条河,只去看一片云,甚至一辈子就只画一种画。
  晏初水也一样,无论墨韵的口碑有多好,他也从不扩大业务范围,只做书画拍卖,甚至他本人,也只鉴定传统书画。
  因此,他的脑内出现了一组等式,许眠=0,《暮春行旅图》=毕生所求,许眠+《暮春行旅图》=0+毕生所求=毕生所求。
  她可不就变成无价之宝了嘛!
  而且这个等式同样适用于《暮春行旅图》,许眠拥有的左半轴只是半张残画,没人知道是什么,也没人知道它的价值,只有与他的右半轴合二为一,才能成为一张传世瑰宝。
  关于那半张画的可信度与可行性,晏初水不是没有考虑过,他甚至是想了整整一夜。他的老师黄珣虽不是专业鉴画师,可毕竟也是当代大家,看出一张画的风格年代不是难事。况且,如果不是真的有左半轴,又怎么会知道这画只有左半边呢?伪造半张无题无款的假画,卖都卖不出去。
  再者,就是黄老师的儿子,许眠的舅舅,关于他的为人,晏初水以前就略有领教,结合许眠的近况,便更加清楚了。
  所以寻画的关键落在许眠身上,就等于没有难度,因为晏初水不相信任何人,但他相信一样的东西。
  不是许眠本人,而是许眠的智商。
  然而——
  他却被拒绝了。
  小马宝莉还能拒绝伯乐?这世道会不会荒唐了点?
  不过殷同尘对此并不意外,“老板,相亲这种事,往往没要求才是最高要求啊。”
  这个理论颇有见地,晏初水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要求工作、要求资产,或是要求相貌,总会有对应的标准。如果没有要求,那就是看眼缘了,感觉对,无欲无求,感觉不对,全都白搭。”殷同尘如是说。
  晏初水听是听懂了,但还是觉得不对劲。
  “你的意思是,她看我不顺眼?”
  殷同尘静默地微笑。
  晏初水皱眉,“说。”
  “老板,你看她顺眼吗?”殷同尘小心翼翼地反问。
  晏初水单手扶额,走马灯一样地回忆过去,末了,他笃定地说:“从她两岁起,我就没看她顺眼过。”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只要想起许眠,除了头疼,还是头疼,除了生气,还是生气。
  殷同尘叹息,“老板,你自己都不喜欢人家,还要人家和你结婚?”
  晏初水对此更加不能苟同,“是她自己要结婚,而我是在配合她。”
  啧啧啧……
  殷同尘默默在心里咂舌,戳不戳穿自家老板呢?这可真是一个难题。
  “那……”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在许眠身上发现了什么?”否则以晏初水这种孤寡怪癖的性格,怎么会想结婚呢?
  晏初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寒中带煞,殷同尘当即摆手,表示自己并不想知道答案。
  好奇心再大,能比前途大?
  不过晏初水转念一想,殷同尘是一个绝佳的帮手,起码自己回答许眠的标准答案就是殷同尘做的嘛,还是得透露一点信息给他,好让他继续出谋划策。
  于是晏初水招招手,示意殷同尘上前,后者侧身靠近,心跳加速。
  老板是要告诉他秘密了吗?
  晏初水压低声音,极具隐秘意味地说:“你觉得一个男人想和一个女人结婚,彼此也没有太多的感情,会是什么原因……”
  “唔……”殷同尘摸了摸下巴,信口胡诌,“你馋她身子?”
  真不愧是首席拍卖师,如此见风使舵的鬼话都能说出口。
  晏初水当即就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没错!”他激动地一拍手,“我就是馋她身子!”
  “???”
  ***
  上一次许眠拒签时,何染染的内心是:那可是墨韵啊!
  这一次许眠拒婚时,何染染的内心是:那可是晏初水啊!
  “你……”她两手扶住许眠瘦弱的肩膀,发出了一个灵魂叩问,“是不是在凡尔赛?”
  许眠吞了一口口水,反问:“所以今天是吃法国烤肉吗?”
  呵,凡尔赛烤肉。
  烤路易十四吗?
  何染染瞬间就败阵了。
  因为她很了解许眠的习惯,当许眠想吃肉的时候,是真的满脑子都是肉。说起来,早在还没进国艺的时候,她俩就已经在艺考的考场上认识了。
  报考各大美院的艺考生中,70%的学生会选择艺术设计类专业,20%的学生会选择油画、版画专业,而只有不到10%的学生才会选择国画和书法。
  原因很简单,不好就业。
  不仅如此,国画和书法都无法一蹴而就,对一部分临时抱佛脚的艺考生并不友好,考试内容除了画画,还要考察文化修养,以确保学生能够完成今后的学业。
  何染染至今还记得她们大一的课表,各种专业课不说,还要学诗词题跋、音韵训诂,书法得练,金石篆刻也得练,所以国画专业是高付出、低回报,若非真爱,切勿入行。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报考国画系的考生往往只有一小撮人。
  一连在三所学校的国画考场遇到许眠,何染染自然就留意到了她——一个行囊比人还大的考生。
  在艺考季,考生们都会连轴奔波于各大美院的校考,一种是跟着培训班集体行动,由老师亲自送考;另一种是由父母接送,长长的车队时常会把校门口一公里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而许眠是第三种,她背着画板,拖着行李箱,自己一个人来考试。
  考试用的画板和画架都很大,尤其是在最冷的冬季,一个人背着全部行囊赶赴各地,需要抵抗的绝不仅仅是严寒。
  那时的何染染,当即脑补了一出跌宕起伏的悲惨故事。
  直到有一场考试,两人的位置正巧挨在一起,何染染发现许眠一直在偷看自己,提笔作画时,还刻意移动了板凳,向她靠近了几分。
  于是考试一结束,何染染就主动和她打招呼,“嗨,你考试的时候一直在看我吧?”
  许眠的脸一下子红了,像是小心思被人看穿的那种羞涩。
  “你是想和我认识吗?”何染染大方伸出右手。
  她的手是白嫩嫩、肉乎乎的那种,让人看着就喜欢,许眠也不例外,盯着那只手看了三秒,尔后一把握住,拉到自己鼻下。
  何染染吓得打了个激灵。
  许眠深吸一大口,如痴如醉,“你早上是不是吃了台湾烤肠,好香啊……”
  她又闻了第二口。
  “还有肉夹馍,对吗?”
  “……”
  ***
  何染染最终带许眠去的烤肉店就在秋湖公园后门,叫韭菜坨子烤肉。许眠在招牌下立了片刻,总觉得从凡尔赛到韭菜坨子,还需要一点心理建设,但热情的东北老板娘已经推开门招呼:“小姑娘进来啊,今天刚到了哈尔滨大红肠!”
  许眠一秒就冲了进去。
  何染染叹息,晏初水真是个假竹马,与其说一堆冠冕堂皇的结婚理由,还不如扛一头猪直接下聘呢。
  从烤肉店吃完饭,再坐公交车回家,许眠进小区时,已经快八点了,夕阳落尽,天色将黑。她打了个哈欠,从挎包里掏出钥匙,向老旧的单元楼走去。
  小区的路灯昏黄不明,灯下有一个瘦瘦长长的灰影,影子被拉得老长,一直延伸到她的脚下。
  许眠抬头望去,惊讶又不惊讶,意外也不意外。
  路灯照亮了他脚下的一圈地面,如同一个小小的舞台,他又正巧站在光束的正中央……不,他是一定会站在光下的。
  因为他讨厌天黑。
  许眠记得他讨厌蛮多东西的,但天黑绝对排得进榜单前列。
  橙色的光落在他周身,平添了几分烟火气,像在一张水墨画上落了几笔丹青,她扬起嘴角,叫了一声,“初水哥哥!”
  晏初水总算松了口气!
  他已经足足等了一个小时,眼巴巴看着太阳落山,烦躁的情绪一点点累积,濒临爆发,他下意识提高音调,“你——”
  许眠眨了眨双眼,茫然地指向自己。
  晏初水及时刹车,吞下了原本要说的话。他再次提醒自己,他现在得馋她身子,得馋她身子……
  可,馋哪呢?
  眼前的许眠还是那样纤细瘦弱,白净的脸上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红晕。她的眼睛很大,微微下垂的眼睑显得懵懂又无辜,琥珀色的眼瞳闪着细碎的光,含着一汪水似的,柔柔润润。鼻梁不高,鼻头还算小巧,再然后就是嘴唇。
  粉嘟嘟的,带着点翘。
  没有任何预兆,晏初水突然用力捧住她的脸。
  许眠脚底一悬,像一株小苗被人拔了起来,四肢腾空,有点滑稽。
  晏初水一向是自带结界的人,冰凉的掌心覆在她脸上时,许眠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他的手掌很大,几乎将她的后脑勺都包了进去,指尖滑进发丝的刹那,酥酥麻麻的。
  然后一个更冰的东西就撞上了她的嘴唇。
  凉凉的,没有任何温度地紧闭着。
  瞳孔震荡的瞬间,她想起了一件比天黑还让他讨厌的事——与人亲密接触。
  他们……是在接触吧?
  她感觉自己触到了晏初水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衬衣,心脏的跳动就在她掌心之下,呼吸声急促地响起,鼻碰鼻,唇贴唇。
  这是许眠与众不同的初吻——被人拎起来接吻。
  更加与众不同的是,这个吻来得突兀,去得飞快,仿佛只有一秒的相触,就结束了。
  冰冷退去,火热烧遍全身。
  晏初水松开手,大口大口地喘气,明明强吻许眠的人是他,他却好像是那个被强的人,从脸到耳根,再到隐约可见的半截锁骨……
  通、体、泛、红。
  许眠伸手摸了摸嘴唇,连触感都不太真实。
  这……是什么个意思?
  晏初水还在喘气,甚至有点喘不上气,“想、想吧……”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事实证明,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冲击时,往往会反应滞后,好比许眠,在她意识到接吻的时候,吻就已经结束了,而在她意识到结束的时候,对方却开始交代后续。
  比突如其来的吻更奇怪的,是接吻后居然还要思考问题。尤其是这个吻快得堪比打卡,以至于她觉得自己的初吻可能还在……
  “想什么?”
  她摸着嘴唇木然地问。
  夜色彻底笼罩,晏初水站在仅存的光下扶住她的双肩,他半弯下腰,稳住呼吸,深刻的眉骨落下朦胧的阴影,遮住他墨色的眼瞳,清冷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不寻常的沙哑。
  “就是我以前让你想都不要想的那件事……”
  啊……
  夏日的热浪从她的脚底涌上来,她像是又一次后知后觉。
  “想想吧。”晏初水恳切地说,他用一种做出重大牺牲的语气又补了一句,“真的可以想一想……”
  “……”
第十三章 超值赠品
  PART 13
  拍卖不一定公平,但举牌一定得自愿,婚姻也是一样的。
  ——《眠眠细语》
  晏初水第二次走进许眠的房间,心境已大不相同。没有了第一次的咄咄逼人,他显得有些谨慎小心。
  许眠给他搬来一张板凳,他下意识摸了一把。
  然后,顿住、抬眼,对上许眠的目光,立刻坐了下去。
  没有检查过的板凳,晏初水坐得并不舒坦,但比板凳更可怕的,是许眠又给他端来一杯水。不是密封的矿泉水,而是一杯暴露在空气中的——水。
  透明色的液体,无色无味,对他而言,却是极其艰难的选择。
  喝,他怀疑自己会中毒。
  不喝,他觉得自己会被赶走。
  好好和许眠谈一谈结婚的事,是他此行的目的,所以赶走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事。于是,他缓缓抬起右手,缓缓张开五指,用虎口卡住杯子的下半截,再一一收紧手指,将一次性纸杯死死圈在掌心。
  他接住杯子了!
  晏初水在心中呐喊了一声。
  尔后神情骄傲地向许眠暗示,看到了吧,这可都是他的诚意啊,继亲吻一张暴露在空气中的嘴之后,他又要喝暴露在空气中的水了!
  许眠歪头,见他右臂伸直,高举过头,几乎是用托举的姿态在端一杯水。
  好像一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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