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瘦的腰线抵住她的,双臂收拢,单腿抵入,她被人拢了满怀。
来人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混着薄荷烟的味道,他把她从悬空的境地扯离,却没有立刻松开,反手将她提到楼梯上,放好。
他淡淡落下眼,单手撑在隔室,遮下一片阴翳。
“你做什么?”他问。
声音沉的滴水,浑身上下的郁气没怎么掩盖,也不想掩盖似的,不要命的往夏砚柠身上砸。
夏砚柠轻轻一颤,她嘴唇蠕动了下,机械性的在想——
现在该做什么?道谢,对,人家救了她,先是道谢。然后呢?然后,去追叶湛。
身体也忠实的执行了她的指令。抬唇,努力勾出笑,对着头顶那团阴影认真的说:“谢谢你,救了我。”
男子的气息更沉了些,他抬起腕子,青冷的颜色晃过夏砚柠眼底,一片水色拓下。
在模糊的水色中,她觉得自己腕间被人重重一掐。
捏她手腕的力道挺大,恍惚是什么铁钳衔上她的腕,她不由自主的哼了声。
那铁般冷郁阴沉的气息一顿,而后干燥的指尖慌张又轻柔的摩挲起来。
“嗯?”头顶上凑出一调短促的气音,男子自行切断空气中某种缠绕的暗火。他克制的收回自己的右手,哑声道歉。
“抱歉。可是,你想要我怎样?嗯?”
什么跟什么?她什么也没想过啊。
柠檬懵懂又委屈揉了耳尖,只觉得喷洒在她颈边的气息烫的她半边发麻。
仅存的理智告诉她——这声音过于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似的,可到底心里被叶湛搅的乱糟糟的,脑海里纷乱嘈杂个没完。
总之,她没有听清楚男子说什么,只胡乱又敷衍的‘嗯’了声。
“……”
“嗯?你嗯什么,你知不知道。”男子扯唇一笑,声音横断处,是无奈,更是自嘲,“对啊,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在奢望什么。”
她不知道,她是他放在心间,不忍伤害分毫的小姑娘。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力道,才控制自己靠近的本能。
特别是。
……江淮尘抵了下牙尖,烦躁的叩入袋中,惯常的摸了摸随身的烟火。
烟瘾犯了,想抽,算了。
他垂下桃花眼,浓密的睫毛垂下,折下一块阴翳。“抬头,看我。”他说。
夏砚柠抬起眼,对上那双浓黑的双眸,不由得后退一步。
嘶,好凉。身后的墙壁仿佛被月光浸湿,她被冻得清醒了点。
顿了顿,再次撑开朦胧的泪眼,望进那双渊深如许的墨瞳中,浓黑一片的深处,有星点怒火闪烁。
她心底有些瑟缩,搓了搓冷的发麻的手臂,低声道歉;“对不起,是我跑的太急了。”
“跑的太急了?你以为台阶是什么?”
男子稍稍柔和下去的态度骤然冷凝,他面色不明的勾了下指头。
柠檬的下巴被轻轻抬起,眼底凝结的泪水便顺势跌了下来。
“别哭。”男子哑声,心里痛意连绵。
他像是被烫到似的颤了颤,干燥的指腹沾上她的泪珠,轻轻抹开,叹息:“不过说你两句,怎么就掉泪了?”
“瞧你这点出息。”他克制的捻了指尖,“说吧,说个愿望,我尽量满足你。”
夏砚柠桃花眼变得更加湿润,眼泪絮在眼眶里,勾在白嫩的脸颊上,要掉不掉的。
男人佝偻了下,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揉成一团,碎纸一样。
这个没良心的姑娘还一直哭,他又想抽烟了,今天是怎么了?烟瘾和酒瘾比往常发的厉害。
于是,他不得不唤姑娘的名字解瘾。
“柠檬。”
柠檬?他认识她?可脑海中唯二喊她柠檬的就是——
夏砚柠回过神来,抬起眼睫,眼里朦胧的虚影散去不少。
墨瞳,桃花眼,一笑压倒三月春光。
“江淮尘,”她扯了他衣袖,“是你吗?”
她很奇怪江淮尘为何忽然出现在她眼底,哽咽了下,才担忧的问:“你好点了吗?”
嗯,哭成这个鬼样子还在关心他呢。
江淮尘薄唇挑起,他懒散优雅的仰了下巴,指尖叩在她身后的墙面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他迫切的想消解她脸上那要哭不哭的鬼样子。
“早好了。不过柠檬,你的愿望只在今晚。”江淮尘低下头,撩起夏砚柠的耳发,往后一挽,笑的灿然生花:“那么,就辛苦柠檬好好想一想?”
“喝酒,我想喝酒。”她不假思索的答。
耽误了一会儿功夫,已经追不上学长了,心里又烦,另一种干燥的渴望从喉间冒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酒入愁肠。
喝点酒,问天借点勇气,明天再问问叶湛吧。
更何况,柠檬轻轻叹了口气,她也不想在探花郎面前露怯,刚才哭成那样,肯定要被他笑死了。于是干涩的开口:“没错。”
“嗯?”江淮尘身体微不可查的一滞,而后笑,“就这?在我的酒吧里,就只要喝酒,柠檬是不是太便宜我了。”
“行。”他掐了指,将衣角掖入柠檬掌心里,“牵着。跟紧了,我亲自给柠檬调酒。”
.
江淮尘领着柠檬下了楼。
昏昧的视线乍亮,人声牵耳,也牵动着夏砚柠起伏不定的心绪。
都说环境能一定程度影响人的彼时彼刻,现在三两相聚的人群,酒水晃荡的水音,都让她绷紧的神经松泛了些。
蜷指,握了握僵冷的掌心,心底的寒意被驱散离,她低着头,亦步亦趋的随着江淮尘往吧台方向走。
江淮尘腿长,走的却慢,吧台又在西南角,他们需要穿过大半个酒馆才能到。
柠檬感觉到不少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果然,还没到目的地呢,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背后窜出。
他眉毛高高挑着,轻佻的笑音泄出:“呦呵,江哥。三日不见,当刮眼珠子相看!你竟然一声不吭带嫂子来?”
他面容勾着实打实的佩服,望向夏砚柠的眼神也不免好奇。
是谁这么有本事,勾着万年桃花从良?
于是他大着胆子,踮起脚越过江淮尘的肩膀看那姑娘。
嘶——
只见姑娘黛眉微蹙,桃花眼微微垂着,纤长卷翘的睫毛投在白皙的皮肤上,压下一小块阴翳。
似乎是被他惊扰到了,蝶翼般的长睫轻轻一颤,眼底嫣红的水色便顺势勾开,次第绽出春色。
看起来分外可怜。
他没啥文化,挠了挠头,反手又挠了挠,嘴唇动了下,没想出什么合适的词儿,最后唇缝中堪堪蹦出一句‘卧槽’。
妈的,怪不得江哥栽了。他笑嘻嘻的扬起脖子,往江淮尘身后凑着招呼:“嫂子好!”
“边去。”江淮尘危险地眯了眯眼,警告,“不是什么嫂子,别乱喊。”
稍稍停顿了下,又补充:“这是我妹妹。”
妹妹?江哥你看妹妹的眼神可不怎么清白啊。
他嬉皮笑脸的做出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没等江淮尘的拳头砸在自己身上,连忙飘远。
“……”
江淮尘小心翼翼的觑了眼身后像小尾巴似的跟着的姑娘,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轻轻松了口气。
心里不免又气。真就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就那么喜欢叶湛?
江淮尘绯唇抿紧,连带着浑身的气压都降低不少。这股气压持续到吧台前也迟迟不散。
侍者带着领结,朝他优雅的鞠躬,嗓音微磁:“江哥,请问需要点什么?”
江淮尘摇头说不必,稍稍抬了下巴,对身后的柠檬说:“坐。”
夏砚柠落座,撑着下巴等待探花郎表演。
不得不说,江淮尘真不愧为探花郎的美名,随意的捻杯落笑,都做的格外的惑人。
只见他走到水槽前,挑开净水,修长的指节在冷水下不缓不慢的穿行。
灯光打的亮澄澄的,江淮尘冷白的手面晕开一片暖色,他关了水阀,稍微沥干,抬起手——
恰好一颗水滴沿着突起的骨节一路滑下, ‘滴答’一声砸落,引得吧台前的女郎连连轻呼。
江淮尘撩起眼皮,淡淡的扯了下唇,随即又撤开身子,拿出调酒相应器具,在桌面上一一排开。
拎起柠檬,一半切成瓣状备用,另一些擦成丝,缀一点薄荷叶用调酒勺碾压。而后勾开糖浆、白朗姆酒倒入杯中。
液体在杯壁敲开琳琅脆响,他指尖翻飞,调酒匙绕着拇指挑出一片寒芒,而后指腹抵住杯子边缘,变戏法似的从旁提起雪克杯,套上滤网,盖好。
而后,他朝夏砚柠飞了个‘看哥哥表演’的笑容,眼眸倏然一深——
雪克杯在空气中划过一条流畅的弧线,杯中清脆的冰块儿叮铃作响,江淮尘抬手,原本松散挽在手臂上的衣袖滑落。
他皱了下眉,修长匀称的手臂自然而然的伸到柠檬面前,“喏,辛苦了。”
夏砚柠疑惑的歪头。
“笨。”江淮尘忍住敲她脑袋的冲动。绯唇恶劣的一抬,浓烈的酒香便俯在柠檬耳侧,“帮我折上去?”
“成。”她没什么情绪的照做。捏住衣袖衣角上卷,不可避免,干燥的指腹触上他的手臂,手底的肌肤轻轻一颤。
柠檬疑惑的顿了顿:“江淮尘,你很冷吗?”
冷的确是不冷,就是很燥,又很痒。
燥是被痒意勾出来的。
她的指尖像电流,随意又任性的在他的骨骼上起了一层电流,那里是她领地吗?
为什么,被触碰的地方很痒,又很燥?
他按耐住性子,舌头蜷了下牙齿,免得自己失态的模样被对方发现。
“咦,皮肤有点红,是什么东西过敏了吗?”姑娘袖子卷了一半,轻轻拨弄了下他的皮肤。
电流加重,思绪几乎被灼乱,燥意好似要冲破身体的束缚,叫嚣着、催促着他把眼前这个眼角微红的姑娘揽入怀中。
江淮尘随口‘啊’了声,胡乱扯攀扯:“大概没有过敏吧。”
他还想说——这么牵挂哥哥的身体,该不会是对哥哥有什么别的企图吧?
可是。眼底的光芒晦涩,燥意冲动卧在舌尖,最后吞咽入喉:“你看,灯光。”
夏砚柠清眸一动,江淮尘轻笑声便漫入耳尖,“不觉得它是粉色的?”
一点也不。
“酒吧的灯光嘛,成年人的场合,暧昧中总得带点粉调。”江淮尘挑着墨眉随意解释,指尖抵住雪克杯开始勾动。
“看好了,小柠檬。”他说。
话落,杯子轻轻朝上一抛,橙黄的灯光被切割的炫目。四周惊叹声哗然而起——
炫技,纯属炫技!
只见空气中银色光芒流动,酒香挑着薄荷叶的清气散漫,他手腕一转,杯中脆响提起,碰出的碎音撞上惊呼时,被他屈指敲了下。
于是,秋夜的吧台中,男子笑意浅淡把玩着摇壶,指尖流动出柠檬汁的酸意,朗姆酒清甜的甘蔗气息拢在手底,又被旋转着高速卡出酒液。
江淮尘调酒的动作并不优雅,更可以说是散漫无羁的。
就像某个阳光清盛的午后,懒猫从郁郁的花丛中探出头,聒噪的蝉藏在树中,偶尔敷衍的叫上几声,他耷拉着眉眼,踩着树叶漏下的光点,懒怠的从不知是谁的世界里路过。
疏宕的眼神含笑,笑意翘上唇角,相容在色与香兼备的空气中。江淮尘利落收手,金黄的液体斜落入玻璃杯中,又被点缀上柠檬片和薄荷叶,推给夏砚柠。
“喏,请用。”
夏砚柠接过,垂眸。液体是浓郁的金色,阳光一样的色泽,薄荷叶调皮的垂在一旁,掀来一股清凉的风。
柠檬捏起酒杯,混着清风与酒香的气息随之倾来。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江淮尘低声说,说的是英语。她只听了个开头,便被一阵噪杂的人声混过——
“小哥哥,能不能也给我调一杯鸡尾酒?随意味道什么都好。”
“抱歉。”江淮尘抬了眉梢,温柔缱绻的目光收拢,往夏砚柠的方向轻轻一点,”我是她的,专属的调酒师。”
“是独一无二。”永远只属于她。
“……”
.
第58章 眼前人
夏砚柠不曾沾酒, 金黄的液体落入口中,掀起一阵燥意。
甘蔗甜、柠檬的酸被她含在唇舌,没品出什么滋味来, 囫囵吞下去, 辣意烧喉。
她轻轻打了个嗝,只觉得醉意熏然。眼底一片朦胧, 澄亮的灯光散着光点, 她晕陶陶的伸手去抓, 触到一点温热。
“咦?”这光怎么还是热的?
她抿唇笑了笑,伸指往前一勾,光点调皮的游曳开来, 不让她碰。
她气的鼓起脸,往前抓, 不料脚步一晃, 差点磕在桌角。
“小心些。”有人凑在她耳边喁喁细语,音调疏懒的细,如光点般一触即碎。
她本能性的避了避,那人稳稳的搀住她的手臂, 有些无奈:“这么点就醉了,还敢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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