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岷之实在不习惯她的直接,拱了拱手,道:“方才在大殿上多有得罪。”
白驰:“你已经赔过礼了。”言毕,抬脚就走。
魏岷之追着她,边走边说:“……是这样的,魏某只是想说咱们同为姬后臂膀,应当消除误会,没有隔阂才好。”
白驰:“你只管对天后尽忠,她若不信我是她的事,与你无关。”
魏岷之噎了下,眼看着就要出宫门了,二人当值的衙门并不在一处,忙压低声音道:“昨日跟天后一直告您状的是通国公姬承功,我曾听天后说过,这厮在初见您时,曾流露出想同您结亲的意思,不过被天后呵斥回去了。”
白驰莫名其妙,“我孤家寡人一个,又没兄弟姐妹,如何与他结亲?”
魏岷之神色古怪,一时竟分不清白驰是真不知,还是假意揶揄。
白驰走出去几步,到底还是反应过来了。她当姬承功就是个屁,并不放在心上。
昨晚睡得好,今日体力精力充沛,尚未到校场,她就开始活动腿脚了,而后蓄力,一纵身跃入校场中心。气势惊人,仿佛天降陨石,大地都跟着震颤。
“昨日,是谁恶心到我来着?自己过来,本将军亲自指点武功。”
演武场内瞬间鸡飞狗跳,逃跑的,喊救命的,乱作一团。
恐怖的记忆犹在心间,他们只是一时被大魔头逛花楼的谣言蒙了心,在男人的眼里,这世上的人,似乎同酒色沾上,就没那么可怕了。尤其还是个女人,男欢女爱,女人永远都是吃亏的一方,他们看轻她,嘲笑她,故意戏弄她。白驰一时被恶心到了,匆匆离开,也被他们看作是落荒而逃。
谢灵空过来送文书,经过千牛卫校场,听到惨叫声,没忍住好奇被金吾卫的兄弟们推搡着也过去看了热闹。
金吾卫同千牛卫关系并不好,追根溯源,窦素当大将军的时候,看不起寒门子弟,家里有些钱权找了窦素托关系,窦素能安排都给安排上了。因此手下有些职权的都是公子爷。人都有抱团取暖的习性。军卫之间有时候也会有私斗,千牛卫经常输得很惨,被人瞧不起,不过校场上干不过人,家里有钱权的,总可以找到机会报复回来,寻私仇。有些明争暗斗,位高权重者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自从千牛卫被白驰接手后,没少被别的衙门官兵嘲笑过,背地里说他们娘娘腔腔的,现下也算名副其实了。
谢灵空被挤在人群中看热闹,也不知忽然被谁自身后踹了一脚,整个人扑进场中。白驰拳风四扫,耳听八方,只当有人偷袭,拳裹劲风,直击面门。谢灵空惊骇之下,武功招式全忘了,连出手抵挡都不能,像是被恐怖的威压震慑,满脑子只惊出一句,“嫂子!”
拳骨贴着鼻尖生生止住,拳风扬起他颊边碎发。这一拳要是真打下去了,还不断了鼻梁,破了相,整个人飞出去。
所以有人暗道惊险。旁人只道谢灵空这一声“嫂子”喊得及时,孰不知白驰下手自有轻重,本就是震慑为主,管他是不是谢灵空,这一拳到了面门都会停。
谢灵空惊魂未定,四周接连响起抽气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哀声惨叫。
展目四望,千牛卫的校场何止一个惨字可以形容。谢灵空这才想起,自白驰接任大将军后,接连被御史弹劾了好几次,说她性情乖戾,残暴狠辣,练兵如受刑。传言传到了金吾卫,金吾卫的兄弟们根本不信,无他,白驰接任大将军后,没几天就接了皇命,足有半月不在京城。这半月来千牛卫的一众人等,无有管束,没少作威作福干出些欺男霸女的勾当。轻则与人口舌之争,重则当街械斗。彼时皇上刚醒,窦素被姬后拉下马,福王寿王又在赶来的路上,朝廷内外无不人心惶惶,根本没人管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
金吾卫的兄弟们看了场好戏,心里暗搓搓的高兴,暗叹: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说真的,他们现在都有点同情这些人了。
白驰收势,整了整衣角,额上有一层薄汗,双颊透着粉色,活动后,整个人更显唇红齿白,美得张扬。可周围人哪敢再看她,无不垂眸低头,生怕被她注意到了,又单拎出来松骨活血。
“何事来此?”她言简意赅道。
雷鸣自人群中站出,走了过来。
谢灵空稍显紧张,毕恭毕敬道:“我家武大将军让我送来大比的对战表,请……白大将军过目。”
白驰目露疑惑。雷鸣站在她身侧,小声说了起来。原来是大周国的传统,每年年末,各地驻将、封疆大吏都会进京述职,到时候大周八大卫所(军区)会各自挑选精英,进行一场大比,最终胜利者由皇帝亲授金菊花。这也算是一年一度的盛会了。白驰有些印象,她在神谷关六年,蒙元顺回京述职两次,便是他不亲自去,也会派亲信回去。有过一次,他嘀嘀咕咕甚是不爽的样子,要白驰回去,给他赢一朵金菊花回来。白驰话都没听他说完直接走人,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大比是从高祖皇帝刚开始打江山就沿袭下来的习惯,最初是因为追随高祖的各路英雄谁都不服谁,为了论资排辈,互相比斗。后来大家觉得这样的比斗可以磨练各路大军的战意,找出各自不足,也能激发将士们的荣辱心,刺激他们拼搏向上,习惯也就演变成了传统。
自英王之乱后武将折损过多,大比断了几年,后来又被大臣们提起,这才重新恢复了旧俗。
只不过,自此后,大比到底失了些味道。
若是当年跟随高祖皇帝的老家伙们还活着,一定会吐沫横飞的说当年他们的大比是如何的精彩纷呈,叫人拍案叫绝,无数好男儿在大比中脱颖而出。如今这大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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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贵人们解闷逗趣的无聊表演罢了。”谢无忌轻蔑道,手执狼毫,笔走游龙。
“你说夫人将这差事交给你办了?呵,千牛卫那些人恐怕也挑不出几个像样的。往年窦素能取得中等往上的名次,可不是他带的兵如何本事,全靠他收买贿赂的好手段,除了金吾卫的武大将军,旁的军卫看在他是太子老丈人的面上,又是戍卫皇宫,天子近臣,怕驳了皇家脸面,都会相让。今年嘛……”恐怕不仅不会让,还会联合起来让千牛卫输的很难看。
“郡王,那我……”雷鸣面露难色,得大将军信任,这是极露面的事,可是如今的千牛卫人心不齐,暗地里使坏的更是蠢蠢欲动,要他练兵参加大比,简直是将他架到热油上烹。
谢无忌练完一笔字,往后站了站,端详片刻,搁下笔,说:“既然她都不放在心上,你尽力就好。这事我帮不了她,也不方便出手。可还有别的事了?”
雷鸣又道:“还有一件,二公子走后,福王和通国公一起过来了。”
谢无忌说:“历来八大军卫大比都是由皇上亲自主持,今年他身体欠恙,恐不能次次到场主持如此盛会。今日朝会,听说已经钦定了太子代天子执礼,福王大概是心有不甘吧。”据探子回报,福王自从回京后一直很活跃,热衷参加各种宴会,与诸位大臣夜夜笙歌。不过按照惯例,过完年后,各路诸侯封疆大吏都要回到封地。福王在父皇病重太子被罚后突然被召回京,大概一时惊喜过度,存了不该有的念想。
可惜,他是头蠢货。无他母亲十之一二的心胸气度。
雷鸣的表情有些奇怪,欲言又止的样子。
谢无忌不喜,“你想说什么?”
雷鸣躬下身行礼,低下头说:“福王今日去往卫所却不是为了这事,而是给通国公提亲。”
谢无忌:“?”
雷鸣感觉舌头都在发烫,“福王做媒,替通国公向白将军提亲,说,说通国公仰慕将军许久,许她八台大轿风光嫁娶,想与她结秦晋之好。”
第84章 夜袭将军府
魏岷之由茅吉人自密道引进门, 他的情绪有些莫名的亢奋,一肚子的话迫不及待的想说,见了正主,抬眼一瞅, 嚯!这是中了毒了?脸绿成这样!
谢无忌抬眼看他, 眼下留白,显出凶相, “你最好有事。”
魏岷之有些不确定了, 战战兢兢,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被气成这样?是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现在说没事再离开, 肯定是会被打的吧?
魏岷之清了清喉咙, 见他脸色更难看了, 赶紧道:“我知道白将军心中所想,我也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你了。”
谢无忌果然变了脸色, “说。”
魏岷之:“她想称帝。”
谢无忌微微一怔,沉默片刻,倾身过来,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说什么胡话。”总算是有了活人气, 不像先前一副要吃人的鬼样子了。
二人私交甚笃,这一巴掌倒没有轻蔑看不起的意思。
魏岷之从地垫上爬起身,重新跪坐好, 不怎么舒服,索性支起一条腿, 席地而坐, 说:“你先听我说,我今儿个可真有被吓到, 你容我慢慢同你道来。”
“你闭嘴。”谢无忌懒得听他鬼扯,见他又要开口,冲口而出道:“你说她想辅佐姬后称帝我还信你几分,她怎么可能想当女帝。”
魏岷之大为惊讶,“原来你都知道!”
二人对视片刻,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谢无忌沉下心来,暗道:原来这就是你所求之道。
之前他就有所怀疑,但不确定。
如今听魏岷之这般说,仿佛一锤定音,琢磨不定的事终于有了答案。没什么惊讶,反而觉得高兴,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就好办了。
有所求就有软肋,就怕她无欲无求,那就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看你的反应也不是早就知道的样子,你也觉得白将军大逆不道的想法是痴心妄想?你就不担心,她真干出什么连累你一家老小?”后一句才是魏岷之真心发问。
谢无忌:“你是担心我谢家一朝倾覆,你下错了赌注,血本无归吧?”
魏岷之心想,“你俩可真是一对亲夫妻,说话都这么不留情面。委婉点会死啊!”
却见谢无忌起身,自身后的书架上取了一个黑漆匣子,推到魏岷之跟前,说:“听长乐坊的人说,山鬼大人近日输了不少,连最喜欢的玉扳指都典当了出去。”
魏岷之见他背过身拿匣子的时候表情就变了,脖子伸的老长,见他回转身,又装模作样的不去看,直到匣子推到面前,又被打开了盖子,黄澄澄一片,最上面放着一个翠□□滴的扳指,想稳住文人的孤傲清高吧,奈何眼珠子还是出卖了他。
如意坊是谢无忌私下经营的赌场。
山鬼先生是魏岷之易容后用的化名,在赌鬼之间很有名。
“那个,人、皮面具也不怎么好用了。再给我张新的呗。”魏岷之拿人手短,笑的真情实意。
谢无忌早有准备,自抽屉里拿出一瓶药水,内里泡着一张薄薄的半透明的皮。
“这个是我才改良过的,贴在脸上透气,一次使用两天不揭下都没关系,跟之前的一样,不用了就泡在药水里。大概可以用半年左右。”
魏岷之听到很高兴,双手就要去握他,“郡王呐,你可真是个妙人呀。也只有你懂我。”
谢无忌很诚实:“不,我不懂你。”但是你有弱点我好拿捏你,这就够了。
魏岷之把玩着玉扳指,摇头晃脑:“不,你懂我。赌博之于我,白将军之于你,没什么不同。上了瘾,戒不掉。”
谢无忌看他,透着不悦。
魏岷之摇头笑,“瞧你,动不动就生气,哪像外头传的那样——端方君子温润如玉。”
谢无忌不屑:“数年前我还是别人嘴里的小杂种贱皮子,粗鄙卑弱,贱若尘埃,整日里活得胆颤心惊,少被人看得起。如今却被人捧成星辰明月。世人多是攀附权贵,人云亦云之徒,你觉得我会在乎旁人的眼光?”
魏岷之敛了笑,偷偷去看他,心道:不对呀,今天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气?谁惹着他了?略一思衬,脑瓜子哐得一下子,琢磨过来了,笑容收不住,透着些猥琐,“嘿嘿嘿!”
谢无忌连金子带药瓶往他怀里推:“赶紧走!”
魏岷之就像是瓜田里的猹,这么一口大瓜摆在眼前不让他吃上一口,他今晚还不得百抓挠心觉都不用睡了?他今天特意过来,想转述白驰那番厚颜无耻的言论比想说她欲称帝强烈的多了,只不过怕得罪人,一直忍着忍着,终于找到机会了,赶紧竹筒倒豆子似的,劈里啪啦说了起来。说完后,不忘求证,“所以,她是真的睡过你后不负责任,你被她给白玩了?”
魏岷之眼睁睁看着谢无忌红了双耳,那血色沿着脖颈一直红进了雪白的衣襟。先前的狰狞不快仿佛消散的云烟,氤氲云霞下整个人都透着难以名状的温柔,眸含水色,微咬薄唇。
这谁顶得住?魏岷之忽然感同身受白将军的快乐了。片刻功夫,回过神来,魏雏儿整个的一激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这气氛吧,俩个大男人在一起,似乎有那么些些咳咳……那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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