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绵不在乎自己现在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但她知道,这是她同椿镇,同那个她爱过,叫过哥哥的人,最后的联系了。
“沈老师,别再喝了。”
眼见沈乐绵一杯接着一杯的灌,袁杰终于看不下去了,连忙拿远了快要包圆儿的酒瓶。
他真的是想哭的心都有,怎么好端端的相亲晚宴,搞得和失恋后借酒消愁似的!
“乐绵,你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啊?”袁杰叹了口气,说。
“咱高中那么多男生和你表过白,没有一个成功的,当时我们都以为你是一心为了学习,但我真的觉得你......”
“胡说!”
沈乐绵酒劲儿有点上来,声音也高了不少,这还是袁杰头一回听见女神说这种“粗鲁”的话,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啊,啊?”
“我心里没人......”沈乐绵嘟囔着,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她现在看什么都带着重影,难受得要命,“他是我哥哥,他永远是我哥哥,我们的关系非常、纯洁。”
袁杰眨了眨眼,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在他的印象里,沈乐绵虽然开朗又温柔,但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像是一阵春雨,洒在身上是淡淡的清香,却永远抓不到手里。
她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生动过。
有点幼稚,也有点任性。
袁杰忍不住开始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才能让沈乐绵流露出这种表情。
“你真的喝多了,你住哪儿?我把你送回去吧。”
沈乐绵头晕眼花地报了个地址,上车后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袁杰的“跨省相亲计划”彻底是打了水漂,沦为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快车司机,边开车边不忘数叨沈乐绵。
“你也真行,原先挺靠谱一女孩,怎么这点自我保护意识也没有......”
袁杰调了下后视镜,瞟了眼后排蜷成一团的女生,原本特意搭理过的长发乱糟糟炸着,遮住半边脸,睡觉还不老实,嘴巴喜欢嘟着,礼裙也被压得不成样了。
袁杰忽然就觉得自己原先这滤镜怕不是有亿点点厚。
——这哪里是女神,分明是个长不大的小丫头!
“你这样可不行啊我告诉你!万一不是我,你这种醉虾可是会被坏人捡走,那啥和那啥的!”
回答袁杰的是沈乐绵无情的后脑勺。
“你可真啰嗦......”
沈乐绵迷迷瞪瞪地嘀咕着,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笨蛋任逸。”
-
遵城市局,林祥拎着几袋子的包子油条,外带八杯现煮豆浆,一进办公室就受到了浪潮般的欢迎。
“别抢别抢,人人有份啊!”
“祥哥!爱宁!!”
“我要猪肉大葱的!嗷嗷嗷还有么还有么!”
“有的是,就最外面那袋,特意给你买的。”林祥臭屁地说。
“嘿嘿嘿,祥哥果然最好了!”
林祥看着这群“进食”的后辈们,露出了欣慰的老父亲笑容。
时间过得可真快,想当初他还是被上级骂得狗血喷头的毛头小子呢,现在也是人见人爱的林副队了,真是苦尽甘来啊!
林祥乐呵呵地往自己的位置上走,扭头就看见一大捧鲜艳欲滴的红玫瑰,顿时眼神都直了。
——莫非,他终于可以在29岁这年,结束单身生涯了?!
不要紧张,要淡定,要矜持。
林祥咳嗽了好几下,这才勉强压下去呼之欲出的激动,抖着手去看插在花丛里的祝福卡。
“不合适不合适,知道你们爱戴我,但以后红玫瑰还是算了,太——”
林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TO:任队]
我可去你妈的吧!
“嘭!”的一声,一大捧红玫瑰从天而降,又从隔壁丢回了原主。
正在整理资料的男人额角一抽,几乎是后槽牙挤出的几个字:“找死?”
“你还有脸骂我?!”林祥崩溃道,“我明年就30了,30了啊!我到现在一个桃花都没有,还他妈不是被你咒的?!”
记忆飘回10年前的那个夏天。
少年任逸站在热气蒸腾的操场上,用凉薄淡然的语气对他说:“你信不信你十年后还是没谈恋爱?”
一语成谶。
要是时间可以重来,林祥一定会选择穿回去,然后把这个乌鸦嘴掐死。
对面的蔡静宜笑得不行,手上还举着俩包子:“咱们任队不也单身呢,人家不急,你急什么?”
林祥白眼快翻到天上:“他是不急,隔三岔五就有来献殷勤的,他急个屁!”
“不过也是,任队,你也该找一个了,我儿子今年都要上小学了,老婆第二个也怀上了。”对门刑技的老梁笑呵呵地说。
“呦,梁叔怎么也来了?还没退休呢?”林祥凉飕飕的,句句诛心。
“滚你丫的!老子才刚过四十!”粱丞初大骂,“快来个包子,隔老远就闻见了——”
“所以任队,这次这花又是哪个妹子送的?”彭皓瞪着个仓鼠眼问。
任逸冷漠地瞟了他一眼,道:“是嫌工作太少?”
说完就拎走了那一堆早点,无情地扔到茶水间。
“三分钟,出去吃,回不来今天全体加班。”
其他人:“啊!!!”
对于他们刑警大队来说,任逸绝对是个传奇性人物。
在警校的时候就是个传说,各项科目碾压众人,家境又贫寒,勤学苦读这四个字基本是刻在脸上的。
不光学业优秀,据说还和某些“高层”联系紧密,大四实习,全校就他一个人去的首都。
那会儿可谓是众说纷纭,有说他是赶着做乘龙快婿的,有说这“高层”是他失散多年的亲戚的,还有说他用了不干净手段的。
反正香的臭的都有,但没想到的是,这人实习完又回来了,踏踏实实从基层干起,后来加入刑警支队一大队,立功无数,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的位子上。
从此再也没有不服气的,谁见到都要叫上一句“任队”。
“咱任队今早这脾气怎么又这么大?他这大姨夫来的有点频繁啊?”蔡静宜大咧咧地说。
彭皓赶紧捂住她的嘴,后怕道:“你疯啦!被听见哥们几个今天都得陪葬!”
“还能为什么,我听冯局说,又多了好几个儿童拐卖案,要给你们一队呢。”二队打水的一个队员碰巧听到了,插嘴道,“不是,你们怎么都来茶水间吃饭,这儿味儿好?”
茶水间隔壁就是厕所,老梁曾经拿试纸进去过,刚进门就蓝了。
后知后觉一队众人:“......”呕。
“不过要是拐卖的话,那倒难怪......”蔡静宜边漱口边说,“咱任队不是最烦处理打拐了吗?”
“为啥?”新人彭皓露出了迷惑的表情,“打拐怎么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任队最不喜欢小孩,好几次被解救的孩子在人贩子那没哭,见着他倒哭了,把任队那脸给黑的,都快比得上老粱了。”
“哈哈哈!而且我听我们队长说啊,任队原先一直是想去缉毒大队的,但是被冯局压着去不成,估计也有这方面原因吧。”
“嘶——那还真是!”彭皓倒吸了口气,“所以任队这么多年不结婚,也是因为不喜欢小孩子?”
“那谁知道呢。”蔡静宜耸耸肩。
“行了你们,别瞎替上司操心了,就他那脸想结婚不是分分钟的事?再晚可要加班咯——”林祥一边揽着一个往回走,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任逸不喜欢小孩?
但凡和任逸一起长大就会知道,这是个多么狗屁的笑话。
第38章
“小朋友, 你平时就住在这里吗?”
堆满垃圾的破烂土坯房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蔡静宜过雷池似的踮起脚尖,忍不住因酸腐的恶臭皱起鼻子。
面前的男孩估摸着七八岁大,和警方拥有的寻亲照片判若两人。
他生得极瘦, 黑黢黢的眼睛像是两个塑料球, 深凹在眼眶里, 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结果。
他的身上也有许多伤, 头发和这满屋垃圾一样,都臭了, 半长不长黏在脸上, 给他蒙上了一种不符合年龄的阴郁感。
男孩默默地移开眼睛, 哼了声, 没有搭理蔡静宜。
蔡静宜:“......”
现在小孩叛逆期都这么提前的吗?
作为一群糙老爷们里难得的一枝花,蔡静宜经常被推出来和小孩交涉,但事实上她实在不是个“贤妻良母”型女子, 若不是这些年练出来点耐心,刚工作那会儿, 她能直接把这种小崽子按地上摩擦。
蔡静宜的嘴角抽了抽,在心底默念八遍清心咒,重新挂起笑脸问:“那你的‘养父母’呢?能不能和姐姐说说, 这些年,你都是和谁一起生活的呀?”
男孩揪着肮脏的衣角, 突然咯出一口唾沫,清脆响亮啐在蔡静宜脚前。
“还姐姐,大妈还差不多!”
蔡静宜:“......”
蔡静宜的耐心没了。
“——蔡姐冷静!!”彭皓连忙拽开快要暴走的蔡女士, 最后还是靠林祥林副队亲自出马,哥俩好地揽住男孩肩膀, 跟他掏心窝子谈人生去了。
“现在的小孩简直能气死人!一点尊重长辈的意识都没有!”蔡静宜气得直冒烟,撑着个手当扇子扇。
“可不是吗,这小子是我们所里的常客,整天偷鸡摸狗的,他‘爹妈’也不管,野孩子一个。”协助办案的片警说,“他当真是你们要找的人?”
任逸合上材料,点了点头。
“孙向辰,现用名李享,六年前在两千公里外的云城被拐,根据当地警方传来的资料来看,就是他没错,等带走以后还会进行DNA对比。”
“整整六年啊......”片警感慨道,“也不知道这孩子亲生父母是怎么熬过来的。”
“六年还算好的,二十多年找不到的大有人在,”蔡静宜叹气,“这几年科技发展迅速,照理来说这种拐卖案件应该大幅度削减,但还是有很多地方偏僻落后,法律意识差,有人买,自然有人卖,实在太难办了。”
“所以这孩子的养父母呢?”彭皓问,“他怎么一个人生活在这?”
“他爹前一阵犯事进去了,他娘我们最近是真没看见,早知道这孩子是买来的,哪会耽搁这么久!”片警懊恼地说。
恰巧这时,任逸的手机响了,其他几人都自觉地停止说话,待任逸挂掉电话才问:“怎么?”
“不用找了。”任逸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他养母之前一直在医院,上周死了。”
蔡静宜愣了好几秒才呆滞地“啊”了声,显然是没有料到,之前尚存的那一点火气也瞬间被涌上来的心酸掩盖,面露担忧。
“那他这么多天,都是一个人生活的?连个监护人都没有?”
任逸趟着垃圾走了几步,目光突然被墙上用订书钉钉住的照片所吸引,举起手,小心地取了下来。
“未必。”他沉声说着,将照片举到靠近窗框的位置,让阳光能更好地照清图片上的脸。
——那是四五个年龄相仿的小孩,背景有些模糊,不过能看出来是条河,而他们正坐在桥洞下。
“这是......拍立得吧?”蔡静宜“嘶”了声,从房间另一头大步跨了过来,“那小鬼哪里来的这玩意?秦叔,您也来看看?”
片警接过照片,眯着眼睛一看,眼神立刻亮了。
“嘿!这几个我都熟啊!”他一拍大腿道,“左边这个,上个月偷东西被抓住两次,中间这个大点的也是个刺头,隔三岔五打架斗殴,被学校给开除了,那西瓜头是个离家出走的,前一阵刚给劝回去,还有这个小丫头,别看她个子最小,可是鬼得很,钻进老城巷里就如同鱼进了水,一眨眼就没影了......”
所以这些“问题少年”不光互相认识,还关系很好?
蔡静宜感到可笑又震惊,这群小屁孩大字还不认识几个呢,做的充其量是小偷小摸的勾当,莫非还能私底下成立个小团体不成!
她抬起头,本想向任逸吐槽这件事,却见男人眉头紧皱,手指扔捏着照片一角,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女孩身上。
像是有千言万语压在心头,男人的目光极其深沉,嘴唇绷成一条直线。
任逸一直不是个情感外露的人,可是那一刻,蔡静宜却感到了对方浓烈的情绪波动,让她一时不敢去打扰。
他是在......伤心吗?
“逸哥!差不多可以走了吧?”林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把任逸从回忆召回现实。
“谈好了?”
男人平静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就连蔡静宜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好得很呐!”林祥得瑟道,“小享同学可崇拜我了,对吧?”
李享跟着连连点头,完全不似先前油盐不进的样子,眼中的星星都要冒出来。
“对!林老大天下第一!小的永远跟随林老大!”
受到暴击的蔡静宜:“......你他妈给他灌迷魂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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