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张玉初步步高升,钱善与也就成了她的贴身宦官,张玉初从贵妃成为太后,钱善与也就成了她的心腹。
“娘娘要是为这帮臣子生气,那才是着了他们的道,”钱善与不紧不慢的安抚道,“做不过是一个娘娘看重的年轻人被发派去做了一个小官,娘娘可以再找其他称心的人跟随您。”
“怎么找!”张太后咬着银牙,“这次的贡士几乎都出身世家,都和这四个辅国大臣还有开国公有些关系。独有这么个檀喆算是特例!”
钱善与闻言笑笑,也不戳穿张太后的心思,只慢悠悠的说:“娘娘要真的想在朝堂大展宏图,一昧想通过科举扶持自己的势力是行不通的,人再忠心,终归是新人。真想让自己的话有分量,还是看着四大辅臣。”
张太后这时候也稍微冷静下来,听到他的话眯起眼睛,她放不下架子,于是做出听他说说的姿态。
钱善与依然一脸温和的笑,姿态却谦恭:“相权三分,只要不是将相权总揽于一人身上,就终归有突破的口子。”
他见张太后有了兴趣,笑着凑上去,和她低语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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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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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之后第三天,放榜日。
张鲁拉着檀喆去看榜单,简直比檀喆自己还要热情。而且他还真是没坏心思,单纯就是好奇。
檀喆却没什么心思,甚至都不理解为什么檀母也想去看。檀母这天特意梳了一个简单端庄的发髻,薄施粉黛——终究是美人,即便岁月蹉跎几年,底子和气质看得出来。
于是三个人去看榜,那里早已经聚了许多人,众多学子自然是希望自己这次能考中。今年新皇登基,不仅放开了科举考试的资格,甚至名额都比往年多,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
檀母和张鲁都是正着往后数,檀喆连看都不想看,就在那等着。今年虽说进士名额比往年多,也不过多了十几个名额,和今年增长的考生数相比,非但不是机会变大,反而是变小了。不到五十个进士名额,不管正着还是倒着都很快能看完。
“这呢这呢!”张鲁指着榜上檀喆的名字,很兴奋,“檀喆你考上了!”
旁边几个学子闻言朝这边看了一眼,急切的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再看这人,站姿如松玉树临风的样子,羡慕之余都有点嫉妒了。
檀喆顺着张鲁的手看向榜单,还真的是他。
檀喆,进士榜二甲,第十三名,是进士二甲里最后一个。
一时间,檀喆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为这个二甲最后一名沮丧。
但显然,檀母和张鲁是开心的。在檀母看来,檀喆能考中进士,说明以前的罪臣之子身份牵涉不到他,她的儿子就此能有一个相对安稳不用心惊胆战的生活,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对张鲁来说,进士诶考中进士诶,对他不管一甲还是二甲,都很厉害。
张鲁大呼小叫,让檀喆请客,檀喆和他闹着,还是答应了。转眼看到檀母泪盈盈的眼,心里又一阵酸楚。十年奔波,虽然如今仍然前途未卜,但似乎有了一些希望和盼头。
与此同时,依然住在陵园的玉澜现在并不好受。
虽然炭火也不短缺,饮食衣服也都供给充足,但不知道为什么,夜里总是觉得冷,她素来睡眠就浅,现在更是极难入睡,却又觉得这不需要看御医,就这么一直拖拉着。
云舒和珞明不放心,夜里轮流陪她睡,以方便照顾她。
饶是如此,毕竟和平时不一样玉澜多少还是觉得有些精力不济。在听到檀喆中进士榜二甲时,她反应也不大,多少还是在意料之内的。
只是这时候玉澜听说一个叫赵德的宦官去做监军了。
这个赵德,玉澜不认识,听说是张太后向礼部举荐的,其实这也不是玉澜心里不痛快的点,玉澜的不痛快只是忧心这个赵德是不是可靠,现在边疆并不安定,当初父皇虽然登基为帝,还尚且有七八年的战乱。现在即便新皇登基,大殷朝迎来第二任皇帝,可不代表那些西北蛮夷就能因此消停下来。
要是现在掌权的是她……
玉澜心下气愤,但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冒出来时,玉澜还是把自己吓了一跳。
“殿下,来,这是珞明刚做好的索饼……”
云舒抱着托盘一进来,就看到玉澜揉着太阳穴,心里一惊,急急跑过来,放下托盘:“是不是头疼了殿下?”
玉澜摆摆手,自然不能告诉云舒刚才脑海中浮起的可怕念头:“无事,把索饼拿来吧。”
云舒听吩咐,把索饼端过来,玉澜小口尝了一下,微微一笑,夸赞道:“珞明这手艺越发好了。”
云舒也笑:“珞明为了做这个索饼,今天一早就在忙了。”
“有心了。”
虽然玉澜来的时候带了八个侍女,但真正亲身侍奉的始终是云舒和珞明,就连锦心和兰莹两位二等侍女平时也很少见到玉澜,另外四名侍女完全听云舒和珞明安排。
云舒看玉澜吃了一会,才躬身说道:“殿下,三天后,圣上和张太后要来谒陵。”
玉澜嗯了一声。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云舒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先帝驾崩一年,按照规矩,新皇要谒陵。其实不用云舒说,玉澜也知道,毕竟早在一个月以前,下宫里所有的宫人已经着手准备皇帝驾临了。
玉澜倒是没参与,但还是派了自己院里的四个小侍女过去帮忙。光下宫皇帝暂且休息的地方就洒扫了不止五遍,张太后预备要住的那处也是如此,宫人战战兢兢,玉澜只在下宫各院走一趟,就能看到他们洒扫的身影。
她倒是没什么紧张的,虽然没有公主守陵的先例,但她跟着嫔妃一处,也不会有什么差错。只是看到张太后带新皇帝来时,她还是免不了有些恍惚。
小皇帝还不满十岁,还没有自己的皇后和嫔妃,但仪仗依然十分隆重。玉澜第一个不适是他们来陵园时,所有宫人和先帝嫔妃需要在陵宫门口接驾,玉澜不得已和其他嫔妃一起跪迎——其实自张贵妃成为张太后,玉澜就需要对她行礼,但每次还是在心里有一种别扭。
张太后携着小皇帝,并未朝这边看一眼,反倒是她身边的宦官钱善与,在陪同张太后走来时一眼看到玉澜,而且恰好就在玉澜抬头的时候,钱善与捕捉到了她。
玉澜知道,张太后不是没看到她,不过是视若无睹罢了。
而此刻,她的贴身宦官钱善与在看到她时,丝毫不怕,玉澜甚至看他露出一丝笑意,这笑你说阴险,不至于,和善,也差点儿意思。他就带着这种意味不明的笑容一直和她目光对视,直至走远。
玉澜此时别说心里不快了,而是警铃大作,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小皇帝倒是挺懂事,被张太后带着,完成了整个谒陵流程。之后,皇帝和张太后在下宫院中暂住一宿,第二天回宫。
因为新皇年幼,所有事都是张太后抉择。张太后到了下宫落脚处,还去慰问了在这里为先帝守陵的嫔妃。
这些嫔妃都是当年和她一起侍奉先帝的,可惜,不是谁都能生下皇嗣,太后更是只有一个。张太后到颇能体谅众嫔妃的心思,作为最后的胜者也不屑于和守陵的嫔妃争论。只带了丰厚的东西送给这里的嫔妃,本人是一点都没露面。
倒是对同住在下宫的玉澜,张太后独自见了她一面。
玉澜依然是一身素服,到张太后住的院子里。一进门就发现屋子里十分暖,她那走路来时微寒的肌肤得到了抚慰。
侍女洛雪通传,玉澜进到内堂,看到张太后坐在榻上,手里抱着一个暖手炉,正阖着双目养神。
看到玉澜进来,张太后微微坐直了身子,睁开眼睛,先露了一脸笑:“元襄来了啊。”
玉澜坐在洛雪给她搬来的凳子上,闻着屋子里烧的檀香,听张太后说她在这里住了大半年受苦了,玉澜回道:“在这里给父皇母后诵经礼佛,自然是不觉辛苦。”
张太后神情微滞,但随即一笑,不以为然,只温和的说:“当初你自请为先帝守陵一年,想来先帝也感念你的心意。冬日寒冷,你素来有怕寒,还有快过年了,不如你先回公主府休养两个月。”
玉澜微笑:“谢太后挂怀,届时我会向禀报太后。”
张太后看她许久,微笑,也不强求:“好。”
玉澜和张太后本就没什么话可说,寒暄几句后房间里竟然有些安静。玉澜谢过张太后自请离开,张太后也没阻拦。
只是出门时又看到钱善与站在正房门口,玉澜看了一眼钱善与,刚才那点不好的感觉又被勾了起来,只是究竟是因为什么,玉澜还没有分清。
云舒和珞明在院外等着,看玉澜从院里出来,都跟上去。云舒把怀里抱着的暖手炉递到玉澜手里,玉澜抱着暖手炉,走得很慢,但总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来,也就只好暂时抛下这个念头。
自此,张太后再也没有召见玉澜,玉澜也乐得清闲,就连送别时,玉澜也没有出这个院门,她只觉得心里难过。生母上官皇后的陵墓就在父皇旁边,在这个地方,她跪拜于另一个女子,已经行了一次礼,不想再来第二次。
母后看着她呢。
不可否认,玉澜和张太后之间,逐渐在把曾经深埋的隔阂和嫌隙摊开在明面上。
当然,这对玉澜来说完全没好处——张太后临朝称制,大权在握,就算有辅国大臣,也无法掩盖张太后如今行掌帝权的事实。而对玉澜来说,她不过是一个长公主,纵然有上官家族做支撑,但上官家族终究是臣子,只要在君臣这个纲常里,护又能护得了多少?
对玉澜来说,求得一个好人家嫁了,似乎是她最好的归宿。可不知道是她心高气傲,还是不想听从于张太后。一想到要听从张太后的安排嫁给她选定的夫婿,玉澜就起了逆鳞,不想屈服。
几天后,皇帝回鸾,不久洛阳城发生了两件和百姓没什么关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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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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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这天,洛阳城发生了两件事。
一个是石讯海称病,终于如愿以偿告老还乡。
另一个是檀喆终于走马上任,他的官职是安西都护府录事。
石讯海的告老还乡各类朝堂一场震动,别说上官宣他们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就连在陵园的玉澜都听到了这件事。
两件事都是云舒告诉她的,不过在此之前,玉澜已经通过别的途径知晓了。
这两件事都让玉澜有些惊讶,尤其是石讯海。
虽然如今几位辅国大臣遇事都要和舅舅上官宣商量一下,但石讯海资历老,也是一个定海神针。现在才刚为新皇辅政不足一年就告老还乡,这也有违当年他对先帝的承诺,实际是反常。
当然,更重要的是,石讯海是中书省令,是相权三分之一,关系重大。他在此刻告老还乡,那下一任中书省令是谁?一旦这个人是太后派的,哪怕只有一个,也足够太后瓦解其他三位辅国大臣了。
但随即,她又听闻张太后苦留石讯海,石讯海答应暂且不离开。为了照顾石讯海,张太后特批石讯海上朝时可以坐椅子上朝。
石讯海年迈,有这样的特权也可以理解,只是玉澜总觉得这事情莫名其妙。石讯海告老还乡和答应继续留朝这两件事间隔太短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个沉浮官场许多年的老臣做决定改主意未免太快了,也不符合石讯海一贯沉稳的性格。
玉澜想了许久,能想到的只有这样一来很可能石讯海治下的中书省会发生变动。这也不是一个好消息。
玉澜相信,舅舅上官宣肯定也能预测到这点,到时候他采取什么举措,她就只能拭目以待了。想到这玉澜未免有些失落,虽然她对朝局十分关心,但终究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即没有参与的资格也没有话语权。
想想又觉得自己这一切有些兴致索然,如此关心这些局势,又有什么用呢。
玉澜对朝堂的关心,也不是全然的天生本能。她自幼喜欢做沙盘推演,那时候父皇经常和她一起做沙盘推演,时间长了,就从如何布局发展到将领的任命,时间久了又从边境推演到中央。
玉澜也和太子,也就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楚景晔一起做过沙盘推演,有次父皇看着,反倒夸玉澜很像他。
再加上自己母后上官皇后是和父皇一路同甘共苦来的,父皇从不和其他嫔妃讨论政事,却会和上官皇后说说话讲讲朝堂上的人和事,上官皇后善劝谏,玉澜也在旁边听。
时间久了,兴趣和习惯,让玉澜在这方面并没有其他公主不理朝政的自觉。当然,即便是玉澜自己现在也只是局限在旁观的层次,就算是当年的母后也只是劝谏不会插手政局,知晓和参与还是两码事。
要说完全没参与,也不能这么说。
玉澜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参与,反而是一件极小的小事,是关于一个人的任用和调动的,即便这件事,最终的安排也有些出乎玉澜的意料。
这个人就是檀喆。
檀喆任命消息确定时,上官宣在书房重新翻出玉澜写给他的那封信,再三看了许久,上官宣轻叹了口气,把纸移到蜡烛旁烧掉。
火苗燃烧时,依稀能看到纸上的几句话。
“檀喆进士有余,望舅舅正视其才,然罪臣之子,身份有患,得中之后可自小吏起始,一可防其意图,二亦磨砺心性,筑其良善。若有上进之心,他日提拔,助舅舅朝堂稳固亦未可知……”
檀喆能不能以后对他有所帮助,上官宣不知道。
毕竟是公主和外甥女,平时玉澜对自己也无所求,本来这个要求上官宣也很为难,未曾想太后还对这个年轻人赞赏有加,上官宣也是顺水推舟让他中了进士。至于这都护府录事一职,无名小吏而已,给也就给了。
正好山高水远,免了这个隐患。
上官宣也不是特意给的这个职务,但因为对檀喆的未来并不上心,他也没觉得这个安排有什么不好。反倒是玉澜知道后皱起眉头,心里非常困惑不快。
“他家里还有老母,这就去安西都护府任职,这让他母亲一个人在家怎么活?”
未等云舒说什么,玉澜皱眉又说道:“安西都护府在千万里之外,远离朝堂,檀喆去了那种地方,既没办法照顾自己母亲,又无法知晓皇宫的情况,对他有什么帮助?”
这已经超出了云舒的范畴,她只能静默听着,不知道说什么了。
玉澜说着说着就生气了,站起来去给舅舅写信。这次云舒终于有话说了,她低声颤巍巍的说:“可是檀喆已经出发了。”
玉澜执笔的动作一顿,皱眉:“什么?”
饶是云舒是她贴身侍女,这时候也有些怕,但还是低声重复了一遍:“据说其他进士都是进翰林院编修,唯独檀郎被吏部任命去安西都护府,而且是即刻出发不得有误。现在檀郎估计已经走了五天有余,真如果是百里加急,现在恐怕已经到了玉门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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