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且脑海里没有理清头绪,玉澜就要往外走,云舒和珞明跟在她后面,这三个人急匆匆的架势惹来院里其他侍女的注意,纷纷跑出来看公主这是要去哪。
玉澜刚走到院门口,果然就被门口的侍卫拦下。
明晃晃的长矛枪一亮出来,院里如花似玉的姑娘们都吓得缩在一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玉澜站在最前面,是离着那些刀刃最近的,这次虽然心里一颤,身体也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定在原地没有动,反而厉声说:“你们要干什么?”
那守卫恭敬的皮囊下藏着拜高踩低的不屑:“公主殿下,得太后懿旨,要公主殿下暂且先住在院内不能随意走动。”
玉澜被守卫的态度气到,她性子又倔,不想就这么听从,又往前走了一步,守卫的兵刃也寸步不让往她脸上凑近了两寸,几乎贴到了她的脸上。
珞明给吓坏了,连忙拽住玉澜的胳膊,声音都带了哭腔:“殿下!”
玉澜直直的逼视着守卫,藏在袖子里的手攥到指甲发白。
云舒也抓住玉澜的另一条胳膊,她显然也很怕,不过还能勉力支撑一下:“殿下,我们先回屋吧,不要……”
院里的侍女已经凑过来,又不敢凑得太近,在后面挤成一团,玉澜听到后面已经传来了哭声。
这哭声像根刺,一下子刺穿了玉澜的怒气和骄傲。
这张太后,行动倒是快。
脑海中留着这么一个无用的浅薄的念头,玉澜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珞明和云舒明显感觉到玉澜身体的变化,趁机扶着她回到院子。云舒给院里的侍女一个眼神,还是锦心机灵,虽然她也怕得厉害,但还是催着那几个小侍女赶紧回自己房间,该干什么干什么。
玉澜进屋时人已经冷静下来,云舒和珞明还在担心她生气,玉澜摆摆手让她俩安静会,又让珞明给她倒杯茶。
茶还没递上来,玉澜已经后悔自己刚才的莽撞,她生气自己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等到珞明把茶递上来,玉澜暂时放弃出去的打算,她接过茶盏,手也不抖一下,云舒和珞明看她的姿态,心里也稍稍落定了。
“现在想出去也出不去了,暂且就先等等吧。”玉澜看看她的两名侍女,云舒和珞明都无二话点头。
玉澜随即低头思索,这一年里明明相安无事,为什么突然就有了这么大的动静。
和突厥秘密联系这样的事,玉澜自然是不信的。她舅舅上官宣这个人她还是了解的,就算知道上官宣不信她,她也得信父皇的眼光。
上官宣这人,是有些自视清高,也颇为刚愎自用,某些地方也比较顽固,但他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突厥自大殷朝建立后一直是北部大患,至今还有一支精兵良将在北部驻守。上官宣纵然再自负,也不至于在这种地方弄不清。
上官宣就是这样的人,自负但又定位明确,有野心但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他最大的目标不过是弄权,而不是谋反。
既然如此,那张太后突然派兵软禁他的底气从何而来?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上官宣的头上,肯定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思的。
不过是一年,她就敢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孤军奋战的。
“真有人叛变了……”
玉澜喃喃道。
云舒和珞明都有些没听明白,倒是跟着主子一起平复好了情绪,反正现在也这样了。
玉澜也不介意,只是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想。
果然张太后还是有野心的,如今看,这野心暴露得还挺快。但张太后能够围攻上官宣和徐达两个人,那自然说明,石讯海和漆雕赟大概率已经倒戈了。
何必呢,四个辅国大臣如果有两个倒戈的话,自然也能够架空上官宣和徐达。犯得着这样刀兵相见?
只能说,张太后是想快速清除上官家族的势力,经此一遭,曾经上官家的亲信门生,不想死的就得乖乖受着,想做官的就得倒向张太后一派。
可如今,玉澜最想不通的一点是,这个方法固然可以给上官家族一个狠命一击,但必是得在张太后一派具有明显优势的情况下。可问题在于,这么短的时间,就算石讯海和漆雕赟倒戈张太后,时间太短,终究还是一个尚且不太牢固的联盟,她怎么就能这么快调动了羽林军?”
她是不是忽略了些什么?
玉澜思索再三,尚无头绪,反倒觉得头疼。这时锦心在门外唤,玉澜叫她进来。
锦心低着头,声音有些颤,听得出是刚才受到惊吓,现在是在强忍:“殿下,刚才门外守卫说殿下暂时都需要在这个院子里呆着,问我们现在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快告知,守卫会负责送到。还说一会要搜查咱们院子,说上官大人……”
玉澜打断她,她倒也没生气,犯不上和只负责传话的锦心生气,只语调平淡的说:“告诉那些守卫,我楚玉澜于陵宫之中,父皇母后面前光明磊落,如果他们敢进这个院子,定是血溅三尺之祸。”
锦心一吓,答应一声要出去,又被云舒拦住:“我去。”
说罢,云舒出门,很快,玉澜就听到云舒在外面高声说道:“我们公主乃当今皇上的长公主,先帝嫡女,岂是你们这些守卫红口白牙说搜就搜的!再者,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此乃先帝寝陵。长公主在此为先帝守陵一年,孝贤之心青天可鉴!若你们敢乱来,不仅是对长公主的不敬!更是对先帝与先皇后之女的大不敬!到时候该当何罪!”
云舒语气铿锵有力,那边是什么回答倒是没听到。只听到一会,云舒的声音又在院子里响起。
“危难之时更需齐聚一心,院里的人应该还都清楚你们是公主府出来的,要是这时候有谁乱了分寸,那就是负了公主洪恩!”
听了这话,饶是玉澜此时心里不爽快,依然低头笑了笑。云舒治家有方,果然思虑周到。
其实云舒虽然是她的贴身侍女,但当初在公主府时,打理公主府的主要是王管家,如今不知道公主府怎么样了,现在她困在陵宫,不知道他会不会受牵连,毕竟王管家也是有家有室的人……
想到这,玉澜突然心里一跳,唤了一声云舒。
云舒连忙进屋来。
“你刚才说羽林军包围了上官府,是谁领兵的?”
云舒被她问得先是愣了一下,继而自责自己刚才说的时候落下这一点,立刻回道:“禀殿下,是张太后的贴身宦官,钱善与。”
玉澜一怔,她立刻想起那天谒陵时,钱善与看向她是,那个目光下移的眼神,她缓缓倒在椅背上。
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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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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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外戚帮忙,没有大臣倒戈,唯一能用的,也就只有宦官了。”
玉澜摸着手里的白瓷茶杯,低头思索很久,释然的同时又不免气愤:“但是让宦官掌兵权这样的事,这张氏又是怎么想的?”
自古宦官乱政的事已经不在少数,就连宦官拥护新皇帝登基的事儿也不是没有。但即便如此,那些宦官也从没像钱善与这样,被皇家授予兵权的。
兵权掌握在皇上以外的人手上,本来就是一件有隐患的事情。
但沉吟良久,玉澜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张太后让她的贴身宦官掌兵权虽然离谱,但扶持宦官势力打压外廷,确实是目前张太后想要打开局面的一种方式,甚至可以说是唯一一种方法。再说,纵然钱善与再怎么弄权,终究只是能弄权,只要对张太后忠心,那张太后确实不需要紧张些什么。
钱善与以宦官身份拿到兵权确实离谱,但终究只是一个宦官。
不过玉澜还是十分在意一点,让一个宦官掌兵权,这不算是个小事,怎么从头至尾她都没有收到过一点消息。这样看来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她的消息源对她刻意隐瞒,另一个就是,钱善与统领羽林军这件事,本身知道的人就很少,并且是一个突然的安排。
玉澜如今倒更倾向于是后者。如果钱善与早就被任命,以上官宣的敏锐度不可能不采取点措施,要不然有愧于他为官许多年读书十几载了。
现在与其想这么多,倒不如先想想,到时候怎么从这里脱身吧。
当初从宜能自请来陵宫,一来是为避其锋芒,二来也是为了给张太后自己退后一步的感觉,究竟是不是以退为进,玉澜当时当没有想太多,但她也没想到能落到这个境地,毕竟那时上官家族遍及朝堂,玉澜还是有些底气的。
现在底气也没有了,倚仗也没有了,想从这里出去,已经难如登天了。
玉澜在院里呆了三天,这三天里,守卫倒是没有真的来搜查院里的东西。但玉澜也不能就这么一直干等着,这些守卫在这里软禁她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说到底还不是张太后一句话的事儿。
三天后,玉澜给云舒和珞明吩咐道:“我得出去。”
这话把云舒和珞明都吓了一跳,珞明一时间都没明白玉澜所谓的出去究竟是离开这个院子还是离开这个陵宫,但如今这两个不管是哪个应该都不太可能吧?
还是云舒尚且反应快,跟着玉澜的思路:“殿下是想……逃出这元陵?”
“要是在这里一直等着,还不知道到时候会怎么样。张氏要是把我忘了,那那些守卫能把我在这软禁一辈子。以静制动是没什么希望了,而且在这里消息太过闭塞,尤其现在被关在这里,京都里是什么情况就更不知道了。”
玉澜说完咳嗽了几声,这几天事情太多,她又偶感风寒,可谓雪上加霜。
珞明听明白了:“那殿下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吩咐!”
云舒在旁边也点头:“既然殿下已经有了决断,让我们做什么只要殿下您一句话就好。”
两位侍女在此刻都莫名坚定。玉澜笑了笑:“我还没想好,但还是先谢过二位了。”
“殿下哪里话,”云舒躬身行了一个礼,“当初不进公主府,我们也就那样庸庸碌碌了此一生了,如今京都繁华也见过了,对云舒来说已经没有遗憾。”
珞明显然没有云舒这么能说会道,但立刻跟上:“我也是!”
玉澜看着自己的两位侍女,心里还是生出一些温情的,当初她决意来此守陵,两人都义无反顾的跟来,如今遭此大难,若能一起渡过此劫,也足见她们的忠心。
“兴许还不到那么难的时候,先放轻松点。”
玉澜说罢,长长的叹了口气,沉吟道。
“想要装病混回府倒是不太可能了,现在张太后和我差不多算是撕破了脸皮,我要是病了她反倒可能顺水推舟让我病死在这。”
“我倒是不想对这张太后就此俯首贴耳,如今更是不想。想来当初为了避开嫁娶一事自请来守陵,退的这一步确实思虑不周,让张太后有了压制我的机遇。可要想回京都,想来也不得不伏低做小了。先试试这个法子,要是不行,再做最坏的打算。”
云舒和珞明点头称是。
“这样一来,那个小侍女,我们可以利用一下了。”
玉澜目光示意两人,云舒和珞明心领神会。
玉澜招招手,两人凑上前来,听玉澜吩咐。
不过十日的时间,许多人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张太后如今春风得意,走路都比平时步履轻盈了很多,身边的侍女宦官也跟着沾了光。
虽然这些侍女从来不沾染前朝之事,但她们多少也能知道为什么张太后这些天心情能这么好。
据说前朝的尚书左右仆射都辞了官。昨天太后的侄儿张禄来谢太后隆恩,因为张太后已经提拔他为尚书左仆射。
这样一来,太后不仅把控后宫,连前朝也在她的掌握之内,张太后自然高兴。
当然,小侍女们只是知道这一点点,更多的她们也就不动了。仅仅把一个张禄提升为尚书左仆射,尚且不能满足太后掌权的野心,也不会让张太后这么高兴。
如今朝堂上,可不只张禄是太后派。十天之内,尚书左右仆射上官宣和徐来皆辞官,中书令石讯海也告老还乡,换上的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冯钰,父亲为开国公,但顾念太后赏识之恩,也是死心塌地的太后派。
相权三分,现在中书令和尚书省都在张太后的掌控之下,门下侍郎漆雕赟纵然是当年先帝指定的辅国大臣,现在是虎得趴着是龙得卧着。更何况这个漆雕赟本来就是个墙头草,为了自保也不会做什么。
而从十天前处处被四大辅臣压制到如今压倒群臣真正的临朝称制,就是靠那一场出人意料的出兵。
张太后一道懿旨,圣上的玉玺也在上面盖着,羽林军的统领是漆雕赟曾经的部下,在羽林军看来,纵然觉得此举突然且不合理,但军令如山,似乎又没有不听从的理由。
于是深夜羽林军全军出动,分别包围上官宣和徐来的府邸,直接将两座府邸封锁了七天,期间府里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当不久之后,玉澜拼拼凑凑复盘出整个过程,尽管她震惊上官宣能如此快的投降,但尚且能理解他为什么能做出这样一个决定。一家老小上千余人的性命被威胁,究竟顺着这个台阶辞官保全家,还是宁死不从像先帝表忠心,上官宣不过是选择了前者。
这就是在朝为官者的身不由己了,毕竟有软肋,总归是有被拿捏到的地方的。不想深宫里的宦臣,对主子忠心耿耿,权势滔天也无所畏惧,就如现在的钱善与。
张太后虽有心一搏,但万没想到这么顺利,欣喜之余更是重用布局一切的钱善与,这次羽林军本是由他指挥,自此真的就把整个羽林军交给了他。钱善与自然是谢太后隆恩,不断的为张太后表忠心,哄得张太后越发得意。
至此,张太后真的已经忘了,在元陵里还有一位长公主。
当初把玉澜软禁,张太后还真的是随口一说,她和玉澜虽然在表面上还能维持着勉强的和谐,但私底下互看彼此不顺眼。张太后对这些更为敏感一些,但以前碍于先帝和上官皇后,自然也不能说什么做什么。
如今连上官氏家族都已经被铲除,对什么倚仗都没有的玉澜,张太后那句“守着她的院子别让她出来了”的话,完全是随口一说,但她如今风头正盛,她一句话出口,钱善与立刻差人去办,当天就围住了玉澜的院子。
讽刺的是,虽然是张太后随口的一句话,如今玉澜想出来,却如此的难。守卫也隐约感受到京都里真正的当家人已经换了,对玉澜的□□更是不敢懈怠。
但当那个小侍女出去的时候,她和守卫说明了身份,守卫起先将信将疑,后来这小侍女直接报出他们上司的名字,守卫犹豫许久,也就放了行。
这小侍女给他们上司递了张纸条,这纸条辗转许久到了张太后那。
彼时张太后宫内许多东西已经升了一个规格,有的甚至于帝王无异。纸条传上来时她正吃着荔枝,旁边的小侍女小心翼翼的剥好递到她手上。看到洛雪递上来的纸条时,她突然笑了。
“哎哟,最近真是忙坏了,都忘了那元陵里还住着长公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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