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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鲜红的血液，叶室旭冷静收手，面不改色地把右手拢入羽衣的袖口内。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那个狐狸眼的阴阳师在房间四周设下了结界，以此来排斥他的进入。
“你说你接受混血，不认为混血天生罪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叶室旭低声呢喃着，说得极轻，好似只是呼出一口气，是在自言自语。
这意味着，你、会接受我，是么？
到这个时候，叶室旭不得不承认，他在心底隐隐期待起天坂佳乃真正接受自己的那一刻。
无由来的，他肯定那种感觉一定会无比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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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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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房那边长时间地平静无波，它明明吞食了斑，但却显得一副清白无害的样子，铜镜们依旧在黑暗中发出幽光，熠熠生辉。
天坂佳乃催了叶室旭好几次，让他履行承诺，尽早把斑放出来。
每当这时，叶室旭总是会让她再耐心等上几天。
叶室旭会重复那老一套的话术，说“哦，那个啊，我已经向付丧神传达了你的想法，这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得到反馈，别着急，就快可以了……”
模棱两可的托词，再配上叶室旭那不甚上心的模样，看得天坂佳乃是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
不过叶室旭说得没错，哪怕急也没办法，贸贸然扰乱镜中世界，反倒有可能连累斑遇险。
没办法，天坂佳乃只得按捺住躁闷的情绪，耐心等待斑从镜子里走出来。
而这一等，就是一周时间。
这天，天坂佳乃如同往常一样起身，障子外边便传来熟悉的女声，娇柔甜美，毕恭毕敬地问早安。
田中凉子：“薰大人，您起来了么？可否让妾身等人进房伺候您穿衣？”
天坂佳乃一听见田中凉子的声音，就不由得头疼。
她嘶嘶地哑声道：“我可以自己来，你做自己的事情去吧，就不多麻烦了。”
田中凉子柔顺地应下，但映在障子上的身影依旧不见动作，板板正正地跪坐着，好似纸糊的人形。
看着那朦胧的身影，天坂佳乃一个头两个大，她不假思索地起身，去拉开障子。
嗬，一排跪得整整齐齐的侍女蓦地出现在眼前。
天坂佳乃俯身，乌黑亮泽的秀发如绸缎，从肩膀处泻出，挨蹭到田中凉子脸侧。
“怎么还不走？”她问为首的侍女主管。
突然被点名，田中凉子一惊，下意识抬眸，望入了一片迷离的烟紫。
田中凉子这才发现天坂佳乃靠得极近，淡淡幽香从她的发间弥散。
明明是身形清瘦的美丽女郎，但无端的，田中凉子觉得天坂佳乃的气息危险。
在她的注视下，自己竟萌生出了弱不禁风的错觉，好似已经被天坂佳乃封锁了所有逃路，没办法抗拒她的靠近。
“叶室旭让你们在这里跪多久？”天坂佳乃问得有点不客气，但并非是针对被支使的家仆，而是她们的主人。
田中凉子低下头，熟练地叩头，抱歉道：“秉薰大人，家主大人未曾有过如此吩咐，只是妾身们自作主张的行为，并无任何想要惹得您不快的意思。”
说是别无他意，但就是不走，一副“如果天坂佳乃不让进屋，那她们也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屋外守候”的模样。
“好吧，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
天坂佳乃扶额，她低低地叹出一口气，不多久，复又叹出一口气。
她也没什么辙，叶室旭不干人事，她不能不干人事。
“唉，”天坂佳乃把障子推开，让开位置给侍女进来，“算了，我为难你们做什么呢，你们又不是想要自己这么受罪的。”
跟天坂佳乃预想的一样，姿容秀丽的女性们手上齐齐捧了一个典雅的漆盒。
毋庸多言，侍女们驾轻就熟地把盒子们放在房间的一角——那里已经堆叠起了好几个不同花色的漆盒。
“今天又是把什么东西给送过来了？”天坂佳乃问。
也只是这么随口一问，她看起来并不期待会得到什么回答。
“回薰大人，是轻粉、一重纸、墨块、熏香以及十数幅由名画师所绘制大和绘等。”
天坂佳乃的嘴角耷拉下来，有种莫名遭人戏耍之后如鲠在喉的感觉。
天坂佳乃随意地打开其中一个漆盒，看见是一沓纹理还算细腻的纸张。
她拿起那沓纸掂了掂，估摸着有六七两重。
无论是在什么国家的古代，白纸都是奢侈品，拿来赠送，不可谓不贵重，不可谓不慷慨大方。
天坂佳乃陷入了困惑，叶室旭这种“极其大方”的馈赠不知在何时成为了定式。
这导致她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头疼怎么把送礼物过来的人回绝。
天坂佳乃思索着：是出于某种奇怪的补偿心理吗？
因为在长谈过后，叶室旭恍然大悟自己的价值观是错误的，对她跟斑所做出的行为也是极其错误的，但又不知道如何才能弥补，所以才一股脑地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送给她吗？
唔……这种解释，好像也不是说不过去。
但一联想到叶室旭那狡诈暴躁的性子，天坂佳乃又迟疑了。
天坂佳乃：“我有一个问题。”
“好的，薰大人请问，妾身愿为大人解惑。”田中凉子俯首。
见她这么顺从的模样，天坂佳乃犹豫好久，才勉强地问道：“叶室家到底是干嘛的，是真的很有钱吗？怎么你们家主天天买这种没什么用的玩意儿回来？还到处送人？”
这种一个答不好就会冒犯家主的问题让田中凉子语塞了。
田中凉子支支吾吾半天，才选中一个比较稳妥的回答。
“能得薰大人欢喜便好，如此种种礼物的花销算不得什么。”
天坂佳乃听得一头雾水。嗯？问题不是这个吧。
她只是想知道叶室旭为什么要逮着她，给她塞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又不需要。
那人是在干什么呢，怎么态度越来越反常了。
想不明白，天坂佳乃也放弃纠结了。
她摆摆手，示意侍女们可以离开，“放下就好了，辛苦了，你们可以回去向你们的家主交差了。”
再多的，田中凉子也回答不了她了，问过天坂佳乃对这些事物的感想后，她匆匆告退。
侍女们临走前，天坂佳乃倚在障子上，再三强调：“记得跟他说清楚我不喜欢平白无故受人恩惠，也不喜欢华而不实的玩意儿，往后不必再送了。”
田中凉子：“明白的，妾身会将您的意思切实地转述给家主大人。”
直至侍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天坂佳乃才合上障子。
天坂佳乃心不在焉地瞥了那些盒子一眼，盒子的表层光洁铮亮，好似镀上了一层透明膜，日光落在上面，更显得漆盒光彩夺目。
里面装的都是好东西，可惜她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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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室旭正在看着小日向斗加急送回来的呈文，上面写了运输队已在回城的路上，不日便会抵达。
他沉吟半响，才扫一眼面前的家仆。
“如何？薰说什么了吗？”
田中凉子柔声道：“薰大人多摸了一重纸几下，还单单把它从漆盒里拿出来看了一盏茶的时间，似乎格外青睐于这份礼物。”
她尽量伏低身子，避免冒犯。
听见田中凉子的话，他不咸不淡地颔首，说：“挺好的，那就保留一重纸，你明天再去库房里挑一些品质上乘、带透明花纹的越前和纸，夹带着一同送过去。”
“遵命。”田中凉子行礼，而后轻手轻脚地从书房退了出去。
叶室旭摸了摸心口，觉得那个地方烧着一团火，说不出复杂情绪。
现在一切都要尘埃落定，只等付丧神的本体运到，阴阳师便再不可能逃出生天，巫女也会受付丧神的影响不得不留下。
他会做好计划，让它天衣无缝。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叶室旭是聪明且善于布局的，但千算万算，他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只是凡人，而斑是接近神明的大妖。
正如萤火之光不可与皓月争辉，这整个事件的天平从一开始就是倾斜的，而最终，胜利的天平也只会倒向实力更强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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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叶室旭践行了承诺，也或许是斑自救成功。
总而言之，在等待了近一周，天坂佳乃终于见到了斑。
他跟个没事人一样忽然出现在和室内，天坂佳乃一转身看见它，差点吓得心律不齐。
天坂佳乃又惊又喜，“斑，你从镜子里出来了？”
斑没有出声，它木木地望着天坂佳乃，好久才微微点头。
无由来的，天坂佳乃对面前感到巨大的违和。
她举着蜡烛走近对方，借由暗橙色的光芒，能够将它的面部细节看得更加清楚。
面前人无一处不是少年阴阳师的模样，身形颀长、鼻梁高挺、眸色碧绿，硬要说的话，它的眼神看起来跟以往截然不同。
碧眸里面闪烁的光不再温和单纯，相反，而是一片冰冷的空洞，没有任何情绪，唯剩虚无。
天坂佳乃警戒地攥紧拳头，一旦对方暴动，她就出击。
但是斑一开口，那种痞里痞气、不正经的语气又瞬间冲淡了违和感。
它“啪”地一声合拢双掌，对满脸戒备的天坂佳乃露出坏笑。
斑欢快道：“怎么样？吓到你了吧。”
“我是不是演得很像鬼魂？小家伙。”
天坂佳乃整张脸都皱成苦瓜脸了，无语道：“斑，这个玩笑不好玩。”
“我刚才下意识就在你心脏开洞了。”
确认过它记得两人是从现代时空穿越而来这一重大事件后，天坂佳乃才放下心，上前拥抱它。
“幸好你这么快就出来了，不然——”天坂佳乃拍拍它的肩膀，在察觉到有什么粘腻的液体沾到手上后，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然什么？”斑扭过头看她，面上还是笑着。
天坂佳乃却觉得脊背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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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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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黏稠的黑色液体吸附着天坂佳乃的手，不一会儿便沿着手臂蔓延到她的上身。
天坂佳乃反应很快，割断沾上粘液的衣袖，急匆匆往后退。
但“斑”的反应也快，见到手的猎物要逃，它伸手箍住天坂佳乃纤瘦的腰身，两只手臂如同蟒蛇狩猎兔子一般死死地圈紧、收缩，不停挤压。
“滚开！”
眼见推不开对方，天坂佳乃怒吼一声，几乎毫不迟疑地转换为极具攻击性的血族形态。
她的肩胛骨处倏地展开足足有半米长的蝠翼，然后，锋利的蝠翼下切，狠戾地砍向箍在自己腰间的事物。
但蝠翼只割断“斑”手上的几寸皮肉，便难以继续切割下去了，周遭的黏液牢牢粘附着蝠翼，让攻击变得无力。
与此同时，赝品“斑”的整个身体开始融化，手指变成软趴趴的死肉，左右手掌逐渐交织成密不可分的“粗绳”，硬生生捆住了天坂佳乃，使她动弹不得。
淌在黑色液体上的嘴巴咧开，嘻嘻地笑着，仿佛在嘲笑天坂佳乃的无能为力。
“啧。”
天坂佳乃咬牙切齿地把“黑雾”凝成的锥子，旋转着扎入对方的心脏部位。
如果是正常的哺乳动物，此时胸腔里面应该已经血肉模糊一片，全部脏器都被这强有力的一击给绞碎了。
但赝品却还是貌似毫发无损地站立着，双臂桎梏的力道没有丝毫减弱。
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赝品的脸便融化成狰狞的鬼面，眼耳口鼻在一滩“浆糊”上流淌。
天坂佳乃没吭声，拔出雾刃之后又以此砍向赝品“斑”的颈动脉，但没有任何作用，基本等同于天坂佳乃用刀砍在了非牛顿流体上，一抽刀，那道深刻的阔口便极快地愈合起来。
既然单点攻击没办法突破，天坂佳乃便换了另一种法子来解围。
天坂佳乃的血眸中红光大盛，从她背后流泻而出的“雾气颗粒”肉眼可见地变得厚重。
下一刻，无数尖锐长刺以天坂佳乃为中心同时往四周无死角地炸开，在史莱姆上戳出数不清的洞。
趁着史莱姆重新凝结成团的空隙，天坂佳乃成功撕开一个突破口，纵身越到窗户上。
天坂佳乃一手扣着木制窗棂，扭着身子，回望房间内的满地狼藉。
看着面目全非的妖怪，接连不断的疑问在天坂佳乃的心头迸出。
这黏液是什么东西？诡异的妖怪吗？为什么它能进到这个宅邸里来？被它所假冒的斑本人此时情况如何？
最重要的问题是，它为什么会知道斑跟自己来自现代的事情？
思及此，天坂佳乃的心中浮现出不详的预兆，忍不住怀疑镜子可能已经彻底困住斑，或者更进一步说，镜子杀死了斑。
但现状令人来不及深思，溅了一地的史莱姆在榻榻米上缓慢地蠕动着，逐渐凝聚在一起。
天坂佳乃果断地掰碎窗棂，从窗户跳了出去。
房间外边紧挨着一个枯山水的庭院景观，光秃秃一片，只有白沙和上边几块用来点缀的碎石，连枝桠繁茂的大树都不多见，甚至没有一个可供藏身的隐蔽点。
落地的一瞬间，天坂佳乃便敛起了巨大的蝠翼，往围墙方向跑。
天坂佳乃不擅长应对属于超自然生物的敌人，所以她选择先远离是非中心，徐徐而图之。
天坂佳乃的大脑疯狂地转动着，想制敌的方法——既然那东西粘稠且致密，有着石油一般的质感，那应该能够用火攻。
打定主意后，天坂佳乃的脚步一刹，顺手取走了一个叶室府邸用以照明的纸灯笼。
那灯笼原本挂在柱子上边一个突出来的横杆，纸外壳薄脆，被天坂佳乃那么用力一扯，纸壳从中间开裂，芯火登时熄灭，滚烫的蜡油全倒在了天坂佳乃的手上，烫出红痕。
天坂佳乃没时间处理，把破纸壳丢向身后，手拿蜡烛接着跑。
由于这个时代的房屋全部为易燃的木制结构，天坂佳乃怕贸然点燃大火，会殃及无辜者，因此她得尽可能地去到空旷无人的地方，然后才用计烧死妖怪。
黑色黏液出乎意料地有韧性，追着天坂佳乃，如游蛇一般在地面上飞快地游动，嘶嘶滑过沙石地。
有那么几秒钟，那嘶嘶的响声似乎消失不见了。
天坂佳乃连忙回首，看妖怪有没有跟上来。
一个错愕，天坂佳乃被对方贴脸，漆黑的一团糊状物在天坂佳乃的瞳孔中猛地放大，吓得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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