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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云端从电脑后抬起头，揉了揉太阳穴，不耐烦说：“佟哥，你慢走，我就不送了。”
办公室的门被佟良从外面带上，舒云端瘫在椅子上，望着落地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又想起了那晚，尤黛回他的话——
“那你说，我应该拒绝还是接受？”
她把问题踢回给了他。
在黑夜中，她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但正因为毫无波澜，又让人猜不透。
舒云端听到她的反问后，就松开了她。
这个问题其实很暧昧，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晚之后，他用了几天时间去想答案，其实无法否认他心里很在意，但要说喜欢，又毫无根据。
可感情的事，根据又是什么？
第一次亲吻时，控制不住的心慌意乱？
还是每次每次见到她时，心里那份愉悦？
或者又是抓不透她的心思时，心底的怅然所失？
舒云端人生二十多年，从未想过这些问题。他以前对尤黛有好感，但也仅仅是对一个曾经坚定站在自己旁边，说着‘我支持你’的人的喜欢，没有丝毫暧昧。
舒云端抬起胳膊，捂住了眼睛。
他想，人的想法果然是会变的，心意这种东西，就算是逃避，也不能摆脱。
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半。
舒云端忽然拎起外套，起身往外走。
佟良提了外卖盒回来，正巧看到他，佟良招呼道：“云端，来得正好，我妹担心你挨饿，打包了饭菜，你过来一块儿来吃啊。”
他妹妹就站在他的旁边，腼腆地看着舒云端。
然而舒云端还是没他给面子，只说：“有点急事，我先走了，下午不回来。”
佟良和他妹妹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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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像团队的四个人，几乎将工厂里里外外都拍了一遍。
尤黛在自己那台机子面前，稳坐如山，察觉到镜头时，她看过去，说：“我不上镜，可以尽量不拍到我吗？”
摄像团队里的一个小哥还想争取一下：“你形象好，可以让我们拍一拍你的背影，或者工作时的状态吗？放心，我们绝对不拍到你的脸。”
康博今天穿了一身长袍，是接受了尤黛的推荐，去张洛玉店里选的。他往尤黛面前一站，拽起了文言文：“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尤黛，你应该为工厂奉献出自己。”
“……”尤黛无言，隔了一会儿才说，“那不能拍到脸，谢谢。”
于是，摄像团队围着尤黛拍了一个小时。
小哥还想让尤黛出声，不停发问：“你做的是什么样的缂丝？”
尤黛：“简单来说，是一副山河图，不过这是我参加比赛的作品，出于比赛规则，不能提前暴露，我不能详说，实在抱歉。”
小哥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后期，我们会把拍到图的镜头给剪掉。”
尤黛笑了：“拍到倒是没关系，就算被看到了，这一面全是线头，也看不出什么来。”
小哥尴尬地摸着头：“只要不影响到你就行。”
康博跟摄影团队在工厂呆了一上午，一起去他租的场地了。
尤黛吃了午饭，跟高书翠聊了会儿天。
高书翠欲言又止，拉着尤黛的手直叹气，她又聊起了相亲的事：“尤黛啊，虽然我把你的想法转告了我那个弟弟，但他好像对你挺有意思的，他那个……提前回来了。”
尤黛很坚定：“高姐，他是什么态度，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确实没有想要试错的想法，也不想刻意去相亲，要是你跟他说不清楚，就让我来说。”
高书翠：“不是……我跟他说清楚了，是他想来见见你，而且也没经过我的同意，还……擅自就过来了。”
尤黛：“来了？”
高书翠点头：“他也是在路上了，才告诉我，我阻止都来不及了。”
人不仅来了，还来的挺快。
午休刚一结束，一个身材圆润的男人就出现在工厂门口，在门口高声叫：“高姐，我来了。”
高书翠还没迎过去，他就先过来了。
男人不高，因为身体偏胖，看着更矮，长相普通，高书翠说他比尤黛大一岁，看他的穿着打扮，也挺贴合他这个年纪，中规中矩。
男人对尤黛很热情，又是送东西，又是嘘寒问暖，一双不大的眼睛，咕噜噜转了好几圈，将尤黛全身上下打量个遍。
碍于高书翠的面子，尤黛忍耐着他探究的目光，对他还算客气，但男人太过自我，就算尤黛表示上班时间，她需要忙工作，他还是滔滔不绝说着话。
“我家里情况也可以，父母不用养老，还有个姐姐能帮忙……”他说的姐姐是亲姐，“我看你长得干干净净，应该不是那种物资的女的，你的要求，我家里肯定能满足。”
尤黛埋头干活，没有再理他。
男人：“你可以考虑考虑，我们年纪相仿，相处起来会比较轻松。我也就是比你大一岁，是男人的黄金年龄，但是女人就不同，三十岁的话，几乎上就是没人要的剩女。而且，就算长得好看也没用，用不了几年，就成了黄脸婆……”
“请问你是哪位？”
舒云端冷漠的声音突然响起，尤黛回头一看，舒云端大步走了过来，穿过男人，挡在了尤黛面前，他居高临下盯着男人，又冷冷问了一句：“请问你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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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出自李商隐《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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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感受到舒云端的敌意，顿时就不高兴了。他左看右看，也不知在找什么，最后手握成拳，抬起下巴看向舒云端：“你是哪位？没看见我们正在说话吗？有没有礼貌？”
舒云端别过头，躲过他喷出来的唾沫星子，眼神中带着一股狠厉，他抬起手，就重重把男人往外推了一把。
男人大概没想到他会动手，趔趄了一下，火气瞬间就上来了：“你干什么，先打架？”
他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
高书翠见状不妙，挡在男子面前：“这里是工厂，你别给我惹事。”
尤黛也急忙站起身来，拉着舒云端的胳膊，把人往后拽——她还没见过舒云端情绪激动的样子，也没想到他会推人。
男人指着舒云端，面红耳赤说：“你也看见了，是他先动手，就算是报警，也是他的错。”
“不管怎么样，这里是我上班的地方，不准你乱来，你给我出去。”高书翠要男人离开，男人不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男人一点点拖到工厂外。
但工厂内，大家的目光早就被这里吸引了。
尤黛松开舒云端的胳膊，给他使了使眼色，两人从另一头出去了。
外面是个艳阳天，太阳有些毒辣，他们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呆着，那里一般很少有人去，地上长了不少杂草，有一簇还开了几朵黄色小花。
“你怎么了？”尤黛问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舒云端肯定是听见了男人最后那番话，生了气，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他说的那些，我根本没往心里去。”
舒云端垂下手，无奈笑了一下：“你好像从来不生气，总是从容自若，我都搞不懂你心里在想什么。”
这话说的自暴自弃，尤黛又想问他怎么了，但话到嘴边，她又犹豫了。
“对不起。”舒云端忽然说。
尤黛抬眼看他，他的眼神有些落寞，眉眼耷拉着，像是只垂头丧气的小狗。
舒云端说：“我刚才，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尤黛耸耸肩，“那人是不请自来，我本来就没想搭理。”
“他说的那些话，不太尊重人。”舒云端好像还在生气，眼角泛红。
尤黛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不知怎么看着有点凌乱的头发，触感有些硬，像是打了发蜡：“这种人，你越把他当回事，他就越起劲，还不如等他说，等他说得没劲，自然就不会说了。”
“哦。”舒云端语气软了下来，等尤黛收回手后，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对了，你们公司的人已经走了。”尤黛说，“你要是找他们的话，恐怕需要去康叔租的展厅，你知道地址吗？”
“我不找他们。”舒云端说着，感觉自己嗓子有些干，咳了一声，又说“权俊驰跟你朋友约好了，明天去拍宣传照……我们过两天还会回学校拍毕业照。”
舒云端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干脆闭了嘴，低头看着尤黛。
尤黛很快接了话：“张洛玉之前还抱怨说，约了你朋友好几次，他都不在，好像是去了省外，他回来了？”
“恩，刚回来拍毕业照。他家里之前给他找了实习，他应该是回去上了几天班，拿了一个证明签章。不过毕业之后，他父母就不管他了。”
“那他不找工作？”
“他不想给人打工，说是想当老板。”
“像你一样？”
舒云端笑了：“是啊，跟我一样，不过他的性格，不适合当老板。”
“他刚毕业，还年轻，可以从基层做起，只要他不嫌累。”尤黛往后靠了靠，一副放松的姿态，“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还没毕业就当上了老板。”
舒云端微笑变成了苦笑，但眼角弯着，表示心情还不错：“我上了大学，我爸妈就放手了，我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全是自己挣来的，所以，我是被迫创业。”
“被迫都这么厉害？”聊开了后，尤黛语气中也不自觉带着笑，“你没再跟你爸妈怄气了？”
舒云端在青春叛逆期没少跟家里起争执，尤黛帮他那一回，是他跟家里闹得最厉害的一次。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尤黛在那次的劝诫起了作用，舒云端的爸妈对他态度转变了一些。
“没有，我都成年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大概是尤黛说话像是逗小朋友，舒云端不得不强调了一遍，“我在公司不说话时，大家都挺怕我的。”
“没看出来。”
“我都比你高一个头了。”
舒云端站直了身体，往尤黛头顶比划了一下，手掌划过她的发丝后，舒云端鬼使神差地，摊开手压在尤黛头上，仿佛是报复刚才尤黛摸他头发，他用了一点力气，把人往下按。
尤黛被弄得脖子疼，拍了一下他的手：“别这么幼稚。”
舒云端这才放开她，回道：“没办法，我是弟弟，你是姐姐。”
“那姐姐不跟弟弟聊了，要回去上班了。”
“……”
尤黛说走，还真的就往外走。
舒云端后退一步，刚准备让开，尤黛连忙拉住他：“别动，踩到小花了。”
舒云端的脚下，果然是那一簇小花。他收回脚，感叹说：“你真有爱心。”
“谢谢夸奖。”尤黛伸手往兜里摸了摸，才想起出来时没带手机，她摊开手说，“借你手机拍个照。”
舒云端把手机给她，还贴心说了开机密码。
尤黛看了他一眼：“不怕我偷偷拿你手机，把里面的钱转走？”
舒云端耸耸肩：“你要是能猜到支付密码，随便转。”
那簇花长势低矮，尤黛几乎趴在地上，调整了好几个角度，才拍好两张。然后她站起身，也没看拍得怎么样，直接把手机还给了舒云端。
舒云端打开相册，这才看到最新拍的两张照片——小黄花犹如放大的向日葵，迎着太阳开得娇艳。
效果很好，几乎将每一瓣花的纹路都照的清晰。
舒云端想起来：“你在国外好像就是学的摄影？”
尤黛拍着身上的碎屑，淡淡应道：“是啊。”
“那为什么……”舒云端顿了顿，又想起事关她的过去，她可能不想提，于是，摇头说，“没事，走吧。”
“我那时候特别想当一名纪实摄影师。”尤黛却自己提起来了，“但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就放弃了。”
“是家里的事？”
不然，为什么她每次都对家讳莫如深。
“恩，我爸妈去世了。”尤黛似乎还是无波无澜的语气，但仔细分辨，还是能听出她心底的哀伤，“我妈以前是缂丝的传承人，我就开始做起了缂丝……想用自己的方式怀念她。”
原来……
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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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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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黛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看到舒云端比她还难过的表情时，抬起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没事吧，走了。”她笑了起来。
舒云端还记得尤黛爸妈的模样，是两个慈爱的大人，她妈妈说话轻声细语，她爸爸总是在微笑，两人感情好，对尤黛从来都是夸赞，有一段时间，小舒云端还祈祷过，希望他的爸妈变成这样。
尤黛的笑容稍纵即逝，等舒云端想要拦住她时，她已经走出了好几步。
“姐姐……”
舒云端出声喊她，可看到从远处走来的两人，他沉下了脸，脑子不知怎地，突然发热，大步走到尤黛身旁，垂下的手碰到尤黛的手，然后，他五指一伸一握，把尤黛的手牵住了。
尤黛扭头看他，他手上用了一点劲，小声说：“让他识趣一点，我这是在帮你。”
尤黛又笑，指尖在他温热的掌心划了两下：“那先谢过你了。”
舒云端指间微微一动，勾住了尤黛捣乱的手，随后别过头，不知道是脖子先红还是耳朵先红。
高书翠跟那个欠揍的男人在尤黛面前停了下来，他们同时看到了两人牵着的手，那男人狠狠瞪了舒云端一眼，可舒云端根本没看他。
高书翠跟男人使了使眼色，让他安分一点，然后她率先道了歉：“尤黛啊，真不好意思，他也不是故意添乱，不过我向你保证，绝对没有下次了。”
尤黛说：“其实我事先已经把我的态度讲清楚了，不过既然人来了，我也不妨再说一遍。在我对未来人生的计划中，另一半的存在可有可无，就算他存在，那也一定是个懂得尊重女性，并且不会把女性的容貌和年龄挂在嘴边，时刻贬低的人。所以，这位先生，虽然我暂且还不记得你的名字，但我想已经不需要知道了。”
男人脸色铁青，哼了一声：“原来你喜欢小白脸。”
舒云端冷冷看着他：“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男人还挺不服气：“怎么，我还怕你不成。”
舒云端点头：“好。”
他松开尤黛的手，尤黛重新握住，贴身过去，问道：“你想做什么？”
舒云端在她耳边说：“男人之间的话题，放心吧，我不会跟他动手。”
他们并没有走远，在空旷的场地中央站定。两人说了几句话后，男人面红耳赤，大概是被给气的，那双不大的眼牢牢瞪着舒云端，像是随时要扑过去撕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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