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临江王妃生下王世子之后,要将王世子留在上京,他们才能前往封地,这也是临江跟其他藩地不一样的地方,比如李亘,他自出生就未曾见过他的父亲,直到老临江王身死,尸身入京还葬,他才见了最后一面。
除了前任烈帝没来得及,之前的历任帝王为了巩固皇权限制藩王,对临江县的打压力度是最大的,尤其是安排的太守,几乎就是变相的监视封国的一举一动。
可如果他娶了郗素锦,那衮州太守郗道易就是他的岳丈,而且郗道易跟郗太傅是亲兄弟,多亏了前世他手上又握着郗太傅的把柄,若是利用得当,大长公主依然会是他在朝上的排头兵,若能将衮州连成一片,那将会是他最安稳的大后方。
他得找机会跟郗太傅单独见一面。
呵呵,真是自助者天助之,若是从前,他的心思都在郗薇身上,一则并没有想过要走这条路,二则大约皇帝也不会同意。
但如今,郗薇当众打了他的脸,皇室为了谢昉也变相站在了她那边,对他这里,其实是有所亏欠的,他若此时顺势提出跟郗素锦,想来有人求之不得,必会极力促成此事。
只是他跟郗薇......到底有些意难平......
罢了,机会转瞬即逝,郗薇既上辈子就嫁了他,那就已经是他的妻,就算娶了郗素锦,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等他拥有了这世上至高无上的权利,还怕她不乖乖回到他的身边?
郗素锦虽然任性,但她也不是傻子,从李亘的神情变幻,自然能感受到他的意动,她知道她赌对了。
她的手顺势攀上了他的肩,眼神无比真挚,“王爷,以后你就会知道,你就是我的天,是我的一切,我绝不会像四姐姐那样背叛你,而且,我还有颗比她聪明的脑袋,比她真挚的心。”
郗家人是长得都有几分像的,尤其是独有的挺翘精致的鼻尖,她离得近,李亘一时有些恍神,顺势搂住了她的腰,有些话不自觉就脱口而出。
“叫我哥哥。”他喃喃道。
郗素锦脸摹地红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向来高岭之花一般的他,坠下凡尘会是这个样子。
“亘哥哥......”这一声,包含了她所有的勇气与期待,这从前独属于郗薇的称呼,如今她也有资格了。
李亘的目光移到了她的发间,抬手将她发髻上的桃花钗取了下来,青丝顺势倾泻而下,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亘哥哥......”
郗素锦向来胆大,却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紧张,李亘伸出食指掩住了她的唇,轻轻“嘘”了一声。
“别说话,你不是喜欢我吗?”
酒气顺着他的呼吸喷薄在了她的脸上,明明未曾饮酒,她却觉得头晕晕的,一点都不清醒,整个人都有些无力。
石青色披帛就这么倏地落到了青石地砖上,被风吹啊吹啊,落入藕叶深处。
*
几日后,郗府,菁华馆。
碎瓷片铺了满地,郗盛领着人小心翼翼收拾完毕,顷刻便退了下去。
大长公主斜斜坐在太师椅上。
方才发泄了一通,此时已经冷静了许多,但是看着不发一言的丈夫,她又忍不住气道:“那蒋环分明就是想看我笑话,那种情况下还怂恿衡阳,要不是母后晕了过去,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自两人这几日回到郗府,大长公主的咒骂就没停过,这些话也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郗太傅没作声,只默默替她斟了盏茶递了上去。
“你为什么不说话?”大长公主接过茶盏,砰的搁在了茶几上,“不忍心说你老情人?”
郗太傅捏了捏眉心,叹道:“都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怎么还提这事儿?一码归一码。”
“一码归一码?”大长公主轻哧,“当初若非你心有不甘,如何就让那柳诗情有机可趁?衡阳若是一直由我们抚养长大,也不至于如今跟我们这般离心离德。”
妻子的怨怼与责怪并非毫无缘由,如此关头,郗太傅不想再徒惹事端,只能哄道:“阿令,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如今为夫的心里,只有你。”
听闻此语,大长公主虽然仍旧生气,但是面色不自觉好了很多。
郗太傅也看了出来,他向来知道怎么拿捏妻子,重新端起茶盏递至了她的眼前,“明前龙井,三分火候。”
大长公主接过,抿了一口,虽然语气愤愤,到底换了一茬:“衡阳真真是太气人了,竟然给咱们摆了这道,母后还真当她是个好摆弄的,竟然指望着她会嫁进宫里,人家这招釜底抽薪做得可太绝了。”
郗太傅提了提袖口,替她轻轻按着太阳穴,“宫里如今旨意未下,一切倒也未知,照我看着,衡阳跟谢昉若真两情相悦,倒也算是般配,只是你想将衡阳跟李亘拉在一块儿,几乎已经不太可能了。”
李亘那小子,竟然先来威胁他,那也别怪他做两手准备,且让他先吃点甜头。
他话锋一转,“昨日李亘来找过我。”
“哦?他说什么了?”大长公主来了兴趣,她就知道,这么好的机会,李亘不会放弃,也不会得罪她这个大靠山。
“当初三弟夫妇离京,将素锦交到咱们手上,虽然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但从某种角度来说,素锦也是咱们的女儿。”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虽则大长公主对郗府的这些小辈平平,但对跟她亲生孩子年纪相仿的郗素锦,要好很多,尤其是在郗薇回到上京之前,这也是郗薇跟郗素锦一直以来不和的最深的原因,甚至包括她俩有意无意争夺李亘的关注。
“你的意思是?”
“只要能把跟临江王府的关系维持下去,是小四还是素锦又有什么关系?”郗太傅停下了为她揉按太阳穴的动作,转而拉住了她的手放至唇畔,语带缱绻,“阿令,小四已经靠不住了,咱们再要一个孩子,可好?等一切尘埃落定,这个孩子,难道不比孙辈更亲?”
大长公主是有一瞬间的动心的,但是只要一想起当初他跟柳诗情的事情,她就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径直甩开了他的手,回避道:“这事儿,以后再说。”
郗太傅心中有一瞬的失望,但也不多,不过嘴上还是要做足姿态的。
“阿令,这么多年了,我做得还不够吗?”
看大长公主没有回应,他自嘲一笑,语气无比失落,“我确实不值得被原谅,你先好好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再来看你。”
说罢,径直起身就要往隔间而去,却被一双手给拉了住。
毕竟是深爱的男人,即使嘴上说着恨,心里也已经为他找了一百个可以原谅的理由,只要他姿态够低,况且,郗薇这次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她也不想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别睡隔间了,今晚试试吧。”
试什么不言而喻。
海/棠花下,红销帐里,夫妻俩的这次尝试,也彻底击碎了十几年的坚冰。
而暂时平静下来的郗薇,本意只是想摆脱一场令人绝望的亲事,却在不知不觉间与前世越走越远。
*
慈宁宫。
不知不觉,就已经在宫里待了好几日了,眼见着太皇太后精神恢复了许多,郗薇想起跟谢昉的约定,心思有些不属,可是宫里没发话,她也不能就这么离开。
这日正替太皇太后通着头皮,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却说让出去走走。
“去御花园?老祖宗,您不好好在宫里休养么?”郗薇手上动作一顿。
太皇太后戳了戳她的额头,“不是哀家是你,哀家住惯了这慈宁宫才不想出去,就是看你这朵原本水灵灵的小花,这两日却焉哒哒的,不放你出去走走,整日陪着哀家这个老太婆,没得精气神都给没了。”
留在宫里这些日子,除了陪太皇太后就是在熬药,郗薇其实并不想出去走,尤其是御花园,那边离延福宫近,她怕遇上李赢。
尽管两人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但她直觉下意识还是想避开他,两人以后的交集是越少越好。
“衡阳哪儿也不去,就在宫里陪着您。”郗薇笑嘻嘻继续拿着抹了精油的象牙篦子为她梳拢着。
太皇太后哪里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将郗薇留下来,她就已然下了决定,那谢昉虽好,可是对大长公主的将来毫无助益,并且还可能会增长她的野心,还是改善她们母女关系,撮合她进宫更为合适。
她慈爱的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你这孩子,哀家知道你孝顺,但整日将你拘在这宫里哀家也难安,不若这样吧,哀家也许久没出去走走了,就一起去御花园那边走走吧。”
这下子郗薇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没办法,只得收拾收拾跟着太皇太后的轿撵一起出门了。
作者有话说:
感冒了,浑身不舒服,短点先
第40章
◎你在担心朕?◎
自慈宁宫到御花园路程其实并不远, 但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于是就坐的轿辇, 等到了御花园的入口, 她才下了辇由沈嬷嬷跟郗薇搀着往前,宫人等尽皆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御花园的植物花卉都是有专人打理的,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华景, 但是春日景色尤胜,因为除了争奇斗艳的各色绿植花卉, 还有生动活泼的蝴蝶等物。
新燕衔尾,彩蝶翩翩, 姹紫嫣红开遍。
太皇太后走了这一遭,心情都好上了许多, 不过因得身体状况不是很好, 没逛一会儿就在一处亭中坐了下来。
“哀家看着这些花呀, 就感觉好像自个儿也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连这腿脚也利索了不少,阿沈, 你有这感觉么?”
沈嬷嬷笑, “那可不。”
太皇太后慈爱地拍了拍郗薇的手,“那些宫婢笨手笨脚的,衡阳啊,你亲自去,为哀家摘一捧最美最娇妍的来。”
在湛露院没事儿的时候, 她就爱跟丝萝碧绦琢磨插画,见侍女捧着托盘与绞花金剪上前, 难得老人家如此开心, 郗薇从善如流。
不过一会儿就抱着一大捧大大小小的花卉回了来, 本是明妍鲜丽,但高低错落间绿叶烘托,又不乏雅致芬芳迥异。
“老祖宗,今儿个衡阳借花献佛,祝您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太皇太后点了下她的额头,却并没有接过,而是笑着问沈嬷嬷,“阿沈,陛下这两日在忙什么?”
沈嬷嬷在后面低声道:“左相郑尹告了假,阁里许多事情都上呈到了陛下手上,今年又有大考,听说陛下连着召了好几拨大臣了。”
太皇太后颔首,“陛下日理万机,着实辛苦。”
她笑意盈盈的摘下一朵鹅黄美人替郗薇簪在发上,“衡阳,辛苦你再跑一趟,将这花送去延福宫,就说陛下辛苦,哀家也让他赏赏这春情春景。”
郗薇知她心思,偏她没说明,只安排了个任务,她甚至没法拒绝,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
郑尹本是以告假相要,他还等着皇帝小儿搞不定的时候亲自去左相府请他重新出山,届时他可得好好摆一番谱儿了。
谁知道一等没人来,二等还是没人来,他也禁不住有些心慌了,等听说一应朝事运行如常,春闱照常举行的时候,他再也坐不住了。
其他事情可以放,但这春闱是拉拢结识寒门贵子的好机会,是他立足之本,若当真把这也让了出去,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所以他急哄哄的赶紧上了道折子,说他的旧疾已经好了,大约可以上朝了。
李赢掸了掸手上的大红折子,“左相这手字写得倒是极好的。”
骂人不带脏,嘲讽当夸奖,听他的话,不能只听表面,陆允向来知道皇帝的性子,不用看他都知道,这折子上面必然是个大红叉。
阅完折子,李赢心情甚好,本意去校场走两圈,不过听说太皇太后领着宫人去了御花园,他提脚换了个方向。
这可惊呆了李顺跟陆允,因为皇帝向来对这些花呀草呀什么的无感,在他看来赏花倒不如场蹴鞠来得酣畅淋漓,而且他有个毛病,但凡自花丛走过,就会不停的打喷嚏,这十分影响他上位者的威严,于是平日里能少去御花园就少去,就连宴会也多是办在含章台。
这主动说要去赏花,还是第一次,陆允忍不住心下嘀咕:也不知陛下说的这赏花,赏的到底是真正的花还是只是以花喻人?
眼见着陛下已经走远,陆统领还在发愣,李顺回头拉了拉他的袖箭赶紧跟上。
自延福宫到御花园,中途必经太液池,因得之前年初重新修整过,这一片的景倒甚是新鲜。
脚下是莹白大理石栏杆与青色鹅卵石铺就的步道,沿岸遍植垂杨柳与倒槐,春日微风正好,新抽芽的枝芽懒懒地轻拂着,绿叶红花,鸟鸣啾啾,一派盎然之景。
没想到才将将行至太液池,就见一从宫人迎面而来,为首之人顾盼生辉,行走间娉婷袅袅,不是郗薇是谁?
太液池畔柳梢翩翩,皇帝下脚不自觉轻快起来。
行礼问安说明来意之后,宫人们便自觉退至了一旁,郗薇上前将手里的花束献了上去,“太皇太后言及陛下辛苦,特遣臣女为陛下拘来一抹春光。”
赭丝藤篮里载了满满一捧五颜六色鲜花,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甚至让人一时间压根想不起来它们的名字,但胜在鲜妍明媚,直觉将所有春日风光都束在了此。
美是美的,只是李顺眼尖,他一下子看见了中间有一支蓝绣球,这可吓坏了他,皇帝是千万不能碰这花的,他一着急赶紧迎了上来,伸手就要将那花篮给接过去。
李赢却大手一伸,挡在了前面亲自接了过来。
李顺吓得不敢说话,只得跟在一旁小心观察着,若是有什么准备第一个给赶上。
“皇祖母有心了。”
李赢似笑非笑看了眼她鬓边的鹅黄蔷薇,笑道:“眼光不错,这花衬你。”
大越簪花之风盛行,尤其是春日踏青,女子为见心上人,多会在鬓边簪朵约定好的小花。
郗薇如何听不出他话中的揶揄之意,为了防止误会,她抬手指了指,福身准备告退,“这是老祖宗的手笔,陛下,花既已送到,臣女就先回慈宁宫了。”
李赢站定,内侍赶紧上前将花篮接了下去,他眉梢几不可查的抬了抬,“不急,朕有话跟你说。”
“李顺。”
听得这声,李顺赶紧迎了上来,也不知他从哪儿变出来的,怀中一只小小的白猫,估计还是幼崽,瘦瘦小小的,下巴尖得跟只狐狸似的,身上毛色暗淡,看着可怜兮兮,只一双蓝睛却囧囧有神。
“前几日这猫突然出现在福宁殿......”
李赢说着,一手提过这小软毛想递给郗薇,谁知道这小家伙虽瘦弱,却是个烈性子,被人这么一提浑身稀稀拉拉的白毛顷刻炸了起来,眼神凶狠凌厉,浑身充满戒备。
“小心!”郗薇赶紧接了过来,一边顺着它的毛毛一边道:“不能这样去提她脖子,这猫野,一个不注意容易被抓伤。”
安抚好野猫,她教训似的戳了戳它的额头,“你差点闯大祸知不知道?若是抓伤了陛下,你的猫爪子肯定是没跑了!”说完还朝它龇牙做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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