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他才说:“咱俩下一盘?”
“您不是我的对手。”靳恩亭直言不讳,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
靳樊林:“……”
跟老头下棋他还得绞尽脑汁想办法放水。偏还不能放水放得太明显,容易伤他自尊。怪没意思的,还不如不下。
靳樊林被儿子激起了胜负欲,“下都没下,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在我这里,您就没赢过,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靳恩亭不为所动,眼皮都没掀一下。
靳樊林:“……”
这臭小子噎人的本事也不知随了谁!
靳樊林把围棋收到一旁,坐到靳恩亭对面,拿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新闻频道,主持人正在播报国内新闻。全国多个城市为旅美大熊猫丫丫投屏,呼吁它尽快回国。
看着电视屏幕里那只骨C如材,毛发脏乱,老态龙钟的熊猫,靳樊林气愤至极,“我们的国宝怎么被美.国.佬养成这样了,还有一只都没了!”
他越看越气,咬牙切齿地说:“通知外贸部,月底那批货咱们不出了,坚决不卖美.国.佬!”
靳恩亭远远看着屏幕,冷声冷气道:“那批货我早撤了,本来也没打算出丑国。”
靳樊林满意地点点头,“还是你小子速度快!”
随后果断换台,换成了一档访谈节目《知音》。
父子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个看电视,一个翻阅杂志,一时无话。
中国式的父子关系大抵如此,沉默是常态。
就这么待了一会儿。靳樊林分出眼神看靳恩亭,有点没话找话,“公司最近怎么样?”
靳恩亭挑了挑眉毛,“蓝姐天天跟您汇报工作,您不清楚?”
靳樊林:“……”
这小子是成心要把天聊死。
靳樊林冷哼了一声,“你要是觉得谢蓝碍着你了,大可以换掉。”
靳恩亭的注意力集中在杂志上,声线淡然无波,“不必,蓝姐用着挺好。”
安静片刻,靳樊林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我听谢蓝说这次年会抽中特等奖的是个小姑娘?”
靳恩亭的神色近乎寡淡,可以说是面无表情。在听见这个问题后,他深谙的眼底终于有了些许波动。
可最终也只是极其冷淡地“嗯”了一声。旁的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见他这个反应,靳樊林知道这是问不出来了。
“行了,你们爷俩别顾着说话了。菜齐了,赶紧洗手吃饭吧!”祁敏摘掉围裙,端出最后一道鱼头豆腐堡,招呼父子俩吃饭。
都是祁女士的拿手好菜,红红绿绿,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
祁敏径直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酒,扬起声线,“咱们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饭,喝点酒吧!”
这是一瓶其貌不扬的谷烧酒,装在透明的玻璃瓶里。瓶盖一揭,一股浓郁的酒香直冲鼻尖,夺人呼吸。
靳恩亭无意识的投去一眼,瞥见瓶身上印了几个娟秀小字――
新余酒坊。
***
周六,程新余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收拾屋子。她把家里曲周为数不多的东西都给清理出来,通通丢进了垃圾桶。
还要感谢曲周的父母不让他搬出来跟她一起住。不然她收拾起来还没这么快。
屋子腾空了,她的心也空了。
她坐在地板上沉默良久。
别人失恋都要死要活的。再不济也得消沉一段时间。有些人还会暴瘦。然而到了程新余这里,她一直表现得非常平静,该干嘛干嘛。唯一的失控就是那晚和靳恩亭一起吃饭,她做出了点疯狂的事情。
连郭欣然都说她看得开。
其实是程新余明白曲周他不值得。一个妈宝男配不上他们七年的感情,更不值得她伤心。
一段感情戛然而止。她没有哭天抢地,半死不活。她非常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失恋好像并没有改变她什么。可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她再也不会那样纯粹的喜欢一个人了。纯粹爱人的能力死在了二十六岁这年。
分手是一时的,可分手后遗症却是长久的。她分明一点都不想想起跟前男友有关的一切。可身边人却总在有意无意的提起他。
当天晚上,程新余洗过澡后,躺在床上刷了一集电视剧。快九点时,她接到了母亲梅月的语音电话。
程家是传统的中国式家庭,亲子关系一直很淡泊,联系得并不频繁。一周最多通个两次电话。每次通话也持续不了太长时间,最多五到十分钟。话题无非围绕着“吃了吗”,“身体怎么样”,“工作怎么样”,“和男朋友还好吗”诸如此类。
倒也不是父母不爱程新余。她是家中独女,父母拼尽全力培养她成才,给她最好的一切。他们只是不擅长表达,他们只会默默对她好,为她付出。
电话接通后,母女俩随意聊了几句。梅女士就问到了曲周。
程新余的表情滞了一下,平淡地回答:“我和他分手了。”
梅女士“啊”了一声,显然被惊讶坏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分了呀?”
“我一直考不上公务员,他们家没耐心了,催曲周相了一个体制内的女孩。”
程新余悲催的近况又被提溜出来凌迟了一遍。如果是别人,她还能避而不答,或者找其他理由搪塞过去。可电话那头是母亲,她没必要隐瞒。
“呸,势利鬼!”梅女士直接骂开了:“他们全家真不是东西!公务员了不起啊?有人家当大老板的挣的多么?都什么年代了,还揪着铁饭碗不放!”
“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门,分了也好。我闺女以后还能找个更好的。”
说着说着,她话锋一转,“既然都分手了,你公务员也没考上,还待在青陵干啥呢?赶紧回老家来!我和你爸爸年纪也大了,酒坊的生意以后都是要交给你的。”
以前还有曲周当挡箭牌,现在连挡箭牌都没有了。
程新余也问自己,还待在青陵干嘛呢?这座城市已经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还不如回老家陪在父母身边。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她潜意识里还是不愿回去。究竟在留恋什么,她也没深究出所以然来。或许是她还想再自由一段时间。一旦回老家,她的人生就不再是她自己的了。她会按照父母给她安排好的路走下去――接手家里的酒坊,找个差不多的男人结婚,再生个孩子,平凡琐碎的过完这一生。
虽然她很清楚这是所有人最终的归宿。可她还是想再拖一拖。
***
黑色星期一,程新余忙成狗。一上午被李总监毙了两个策划案。
方案被打回来,她倒是平静。毕竟这是底层策划狗的工作常态。领导不满意,那就只有一个字――改。改到昏天黑地,改到头昏脑涨,甚至推翻重写。
可郭欣然却是怨念深重,问候了李总监的祖宗十八代。
“这该死的破工作我是一天都不想干了,我什么时候能一夜暴富啊!”郭小姐靠着椅子,仰天长叹。
一夜暴富程新余就不指望了,她只求能顺利还完花呗。
中午下班前半小时,李总监又让程新余跑腿,给严琼送文件。
她全身都在拒绝,一百个不乐意。她怕再碰到靳恩亭,总觉得别扭。她和靳恩亭的两次见面,一次睡了人家,另一次拒绝了他。她简直胆大包天,都能载入史册了。
见她不吱声,李总监催促道:“赶紧的,等会儿严副总就下班了。”
“我这就去。”她掀下眼皮,认命地接过文件。
工作两年,程新余已经被职场打磨成了一颗滑不溜秋的鹅卵石,早不知拒绝为何物了。
她拿上文件匆忙跑去18楼。
站在电梯里,她就一直在祈祷别碰到靳恩亭。她一个劲儿给自己洗脑,上次在严琼的办公室碰到靳恩亭纯属凑巧,他刚好去找严琼谈事。这次肯定遇不上了。
没想到刚跨出电梯,都还没走到严琼的办公室。靳恩亭和他的秘书谢蓝就迎面走了过来。
他着一身黑,气质冷凝。走动间,衣摆起伏,带出阵阵清冽的雪松香。
这个熟悉的气味犹如飓风过境,铺天盖地袭来,现实混着过去,暧昧合着激情,本能挑战理智,程新余被刺激得脑子都晕了。
两人间的距离越拉越近,他的脸迅速放大,变得清晰立体。
她在心里暗骂:“真是见鬼了!”
她好像根本摆脱不掉他了。
这会儿再想躲已经不可能了。没时间不说,她也找不到能藏身的地方。
只能恭敬地站在一旁,小声喊了一句小靳总,然后等他走过去。
两人擦肩而过,靳恩亭目不斜视,目光没分出一丝一毫给她,照旧是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
皮鞋踏过地板,敲出一串串清透有力的声响。
这串声响终于变弱,眼看着他走到了电梯间。她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她以为警报解除了。然而,并没有。
男人不知为何,竟去而复返。
瞬息之间,阴影投射下来,将程新余整个罩住。
他锁死她手中的文件,声线如沁冰水,浇得人头皮发麻,“李树深没有助理么?天天让你跑腿?”
作者有话说:
小靳总:胆敢使唤我媳妇儿!
哈哈哈~
第15章 第15顿饭
◎“我饿了。”◎
第15顿饭
“李树深没有助理么?天天让你跑腿?”男人的面庞阴沉未定,眼底泛起一层冰霜。
“啊?”
靳恩亭这话简直将程新余杀了个措手不及。思绪断层,有好几秒钟衔接不上。
这话让她怎么接?领导要使唤下属,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当然没法在靳恩亭面前拆顶头上司的台,只能搪塞道:“我刚好顺路。”
“顺路?”靳恩亭浓眉一挑,语气不善,“你怎么不顺路也替我跑跑?”
程新余:“……”
他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见不得她这种逆来顺受的态度。
他没好气道:“不知道拒绝?”
拒绝?
说得轻巧!
底层社畜,哪有她拒绝的份儿。
夏虫不可语冰,靳恩亭这种站在金字塔顶端睥睨众生的人,如何能理解她的无奈。
谁愿意天天给上司跑腿?尽做一些不在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
可她没有办法。职场的生存法则就是这样,要么足够强大,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要么伏低做小,唯唯诺诺。
见她不吱声,靳恩亭冷着脸走了。
横竖都问不出什么来。这就是职场现状。
电梯已经停在了18楼,谢蓝站在电梯外等了一会儿。
靳恩亭抬步跨进去,站在正中央。电梯光洁的镜面映出男人的脸,五官浸润在灯光下,眸光低垂,薄唇紧抿成一条弧线,透出冷漠的气息。
谢蓝深觉诧异,小靳总一贯擅于隐藏自己,很少像今天这样外泄情绪。刚才发生的一切无不透着匪夷所思。
她不禁往电梯外投去一眼,那节匀称曼妙的身段僵站在角落里,脸上写满不安和无奈。
谢蓝及时摁了数字19。
摁完,她就见靳恩亭伸手扯了扯领带,有些烦躁的样子,“蓝姐,李树深升总监多久了?”
谢蓝是靳樊林聘用多年的秘书。她又比靳恩亭年长几岁,为表尊重,他也叫她一句“蓝姐”。
谢蓝都是职场老江湖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如火纯青。这些年她又一直跟着靳家父子共事,太了解这对父子的脾性了。
都用不着靳恩亭言明,她立马就说:“小靳总放心,我来处理。”
――
这点小插曲并未影响到程新余。准确来说,她根本没时间去深究。她一心扑在工作上,一个方案改了四.五个版本。
最后拿给李总监过目。
对方着急下班,随意瞟了一眼,敷衍至极,“我还是觉得第一版最好,就用第一版吧!”
程新余:“……”
程新余的表情裂开了,差点吐血。在心里骂了李总监无数遍。可面上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她收好文件,默默离开了总监办公室。
过道涌起一阵强风,窗外暴雨突至,雷声大作。天空中还时不时划过几道刺目的闪电。粘稠的水柱淋湿了整座城市,地上全是一条条流淌不断的河。
天忽然之间全黑了。周围大厦的灯不约而同亮起,一串串橙黄灯火横在眼前,很近,又似乎很远。
明明是傍晚六点,却好像已到凌晨,巨大的夜幕笼罩在城市上空。
惊蛰过后,雷暴天气就多了起来。
即使是这样的暴雨天,依旧阻挡不住打工人下班的热情。时间一到,火速开溜。偌大的办公室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郭欣然算是动作慢的。不紧不慢地打完卡,收拾好东西,一转头见程新余还坐在工位上,一动不动。
“新余,你还磨蹭什么呢?不下班啦?”
程新余瞥了眼外面的倾盆大雨,“我等雨小了再走。”
这么大的雨,衣服鞋子会被淋湿不说,连车都打不到。她还是再等等吧!
郭欣然当即就说:“我爸来接我,我让他捎你回去。”
郭欣然是青陵本地人,家里独生女,父母宝贝得不得了。这么大了还把她当小孩。一到下雨天就亲自来接她下班。
程新余:“不用了,你家和我家也不顺路,省得你爸麻烦。”
郭欣然:“这有什么好麻烦的,一脚油门的事儿。”
“还是算了吧!这雨肯定下不久,我等会儿自己回去。”
“那我先撤了!”郭欣然不勉强,背上包自己先走了。
办公室空下来,落针可闻。
一扇窗户没关,冷风携裹雨水拍进窗内,地板洇湿了一大片。
程新余见状,赶紧走过去把窗户给关上了。
忙着改方案,一下午没顾上喝水。这会儿空下来才觉得有些渴。她拿上水杯去茶水间接水。
把空杯放到饮水机前,她开了热水开关。
哗啦一声,水流倾泻而下。
程新余想起衣服还晒在阳台上没收。今早出了会儿太阳。她早晨上班前就把昨晚洗的湿衣服拿出去晒了。没想到傍晚居然会下暴雨。
这会儿肯定全淋湿了。今天一天算是白晒了。
这点小事让她有些走神。
她没察觉到身后有脚步逼近,有个高大的身影倾覆过来,手臂从她右侧绕过,关上了热水出水口的开关。
“水满出来了。”
比起他清透有力的声音,程新余最先感受到的是他身上清冽好闻的雪松香,犹如风浪一样包围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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