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全都安静了。
李暮林却和边上伺候的丫鬟嬷嬷全都看向了无渡,看得无渡背后发毛。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无渡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林却转头示意刘嬷嬷把丫鬟都带出去,刘嬷嬷对上林却没什么温度的眼睛,赶紧低着头把人都带走了。
剩下三个当事人,李暮一脸恍惚,林却沉着脸,问无渡:“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夫妻俩都不是长寿的面相?他就算了,他的微曦又无病痛缠身,健健康康的,为什么不能是长寿的面相?
无渡:“误会,都是误会!”
他解释道:“我刚从宫里逃出来的时候,遇到过燕王妃。”
李暮歪了歪头,算算时间,那时候她还没穿越过来,无渡遇到的是原主。
“我当时没敢直说,”无渡对李暮道:“就隐晦地告诉你家人,你命不过十六,若能活下来,于家于国都有益处。”
李暮才知道这件事,她一把抓住无渡,定定地看着他,胸腔内心跳逐渐加速:“你说,‘我’活不过十六?”
一直很少说话,就算说话也情绪平平的李暮突然反应激烈地来了这么一句,给无渡吓一跳:“是、是啊,可我也就只能看出这些,看不出你是怎么活不过十六,也不知道你活过十六会嫁给燕王,更不知道你对家国的益处体现在哪,所、所以,你要问我更多,我恐怕也答不上来。”
“那什么,能先把手放一放吗?莫叫我娘子看见,误会了可不好。”无渡嘴上说自己是被抢回去的,迫于无奈而非自愿,如今也是不得不承担起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可在自我约束方面,他相当自觉。
李暮放开无渡,虽然无渡说了自己答不上来,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你真的看不出,别的?”
无渡左右看了看她的脸:“别的?”
无渡摇摇头:“看不出。”
李暮遗憾,还以为无渡知道她是穿越的,知道怎么送她穿越回去呢。
林却听无渡说的是这个,脸色稍霁,开始留意起李暮的反应——他早就知道这件事,先前刻意瞒着,是担心李暮得知李家老太太对她好是因为无渡的批言,是为了李家,李暮会伤心。
李暮不觉得伤心,她说:“论迹不论心。”
无论是因为什么,老太太都对我很好,又没害我,我为什么要伤心?
“在这件事上,我是这样认为的。”李暮很严谨,又加了个限定条件。
林却想了想,赞同:“嗯,有些时候还是要论心的,不一定是坏心。”
李暮一时没听懂林却的意思,直到快月末,李暮想着李云溪生日要到了,苦恼要给她送什么,林栖梧提到了她去年送的钩针捧花,夸道:“嫂嫂去年送的像生花①真好看,从未见过这样的手艺,能不能在我今年生辰的时候送我一捧?”
李暮重复了关键词:“从未,见过?”
林栖梧丝毫不觉异样,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嗯,独一份呢,我在外面都没见过,嫂嫂是怎么想出来的,真厉害。”
李暮眨了眨眼,问:“你是不是有一匹白马?”
林栖梧:“是啊,叫甲光,我上骑射课总是骑的那一匹就是,是我十岁生日的时候婶婶送的,那会儿它可小了。”
林栖梧的十岁生日,也就是前年九月,可她写信说的是去年正月刚得的小马驹。
“栖梧。”李暮问——
“给我写信的,不是你?”
第二十八章
李暮这边发现林却的秘密时, 已经能出行的林却刚在宫里和内阁溜达完,去了王府隔壁的昭明长公主府。
这趟出门不为别的,就是破一破外头说他已经死了的传言, 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官员都收好自己的尾巴, 别在这会儿触他霉头。
等林却从宫里出来, 皇后和她所生的皇子皆被禁足, 皇后的凤印落到了别的贵妃手中,外戚承恩公也受了发落,虽然没有明说, 但都知道这事和皇帝无关, 是燕王的意思。
林却本还想再进一步,奈何前阵子无渡说了李暮面相不长寿的话,哪怕李暮已经过了所谓的“命不过十六”,林却还是有所顾忌, 想着给李暮积德,堪堪收了神通, 只留下适当的威慑, 而不至于叫人觉得他病重一场越发暴虐。
来到昭明长公主府,有些累的林却窝在椅子里喝茶, 和端坐案后翻阅奏本的昭明长公主就今年的官员调动进行了一番讨论。
“安颖是真喜爱他那学生, 玩命给人铺路, 生怕旁人不知道他裴思远不仅是字好, 还有一腔忠君爱国的热血。”聊完正事,林却随口谈了点闲话。
昭明长公主本没在意裴思远,林却这么一提, 她留了心,问:“又是一个想让你‘还政天子’的?”
安颖算是林却这边的人, 但无论是林却还是已经熟悉了政务的长公主都知道,安颖之所以选择站在燕王阵营,恰恰是为了拥护皇帝的权威。
可他做不到,他的许多学生也在一次次对皇帝失望后归顺燕王,只有裴思远,和他有着一样的抱负理想,且有着不可限量的潜能。
因此安颖连自家的子侄都不顾了,只想着栽培裴思远。
“东西写得不错,总算不累我眼睛了,言之有物,假以时日其才未必在安颖之下,可用。”昭明长公主看过裴思远的奏本,下了这样的结论。
至于能不能为他们所用,总要试一试,没准会是第二个趁手的安颖。
林却没什么意见,百无聊赖地把一旁束腰香几上的橘子推远了些——全家就他不喜欢橘子。
昭明长公主也闲话了一句:“栖梧早前同我抱怨,说你给微曦看功课,不给她看。”
林却一听人说起李暮,面上便不自觉带出笑来:“微曦脸皮薄,怕功课做的不好被安颖责罚,所以我先替她看看,还能多教点,肯定比安颖教得好。”
昭明长公主凉凉道:“你不是不会替人看功课吗?”
昭明刚从林却手中接过政务的时候就说了,让林却好好休息调养身体,实在没事儿干就替林栖梧看看功课,别糟蹋自己的身体。
林却自小就没在学业上让爹娘操过心,也曾一时兴起替小自己六岁的弟弟顾池辅导过功课,结果小小年纪就被气得头晕眼花。
后来收养林晏安,因为忙于夺权杀人,他也没怎么管过孩子的功课,等反应过来少年已经是一副优秀的模样,便忘了曾经教弟弟做功课的痛,试着替林栖梧看了两次。
这两次后他就跟昭明长公主说了,帮妹妹看功课也算糟蹋身体,这事他不能干。
眼下林却又说:“教小孩和教媳妇哪能一样。”
昭明长公主被气笑:“混账东西。”
两人正说着,林栖梧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对着林却就说:“你装成我给嫂嫂写信的事情让嫂嫂知道了!”
懒懒散散的林却缓缓坐直了身:“你说漏嘴了?”
林栖梧:“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不和我通个气,也不和我说嫂嫂给我送了什么。”
林却知道这是他的问题
起先是觉得没必要,林栖梧遇到李云溪前几乎没朋友,林却便不觉得她与李暮会有更深的来往,所以没说。至于成亲后,按说他不该这么大意的,可是——
“同你说了,你会和我要她给你送的小白马。”林却半点不脸红,还很认真,仿佛都是林栖梧的错。
林栖梧跳脚:“我当然会和你要,那是嫂嫂送给我的,你怎么能昧下呢!”
林却:“珠灯是我回的,那小马自然算是我的。”
“行!那你自己和嫂嫂解释去吧,最好让嫂嫂冲你生气发火,把你赶屋外头睡!”林栖梧气呼呼地跑到昭明长公主身边,给一路跑回来的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闷。
“她才不会这么做。”林却也不知道是在说服林栖梧还是在说服自己,垂着眼眸,语气有些飘忽,还带点心虚:“况且当时我与她还不是夫妻,我对她有疑心也是情理之中。
“她通情达理又心软,不会因为这件事生我的气。”
林栖梧多喝了几杯茶水,冷静下来想想,觉得也是,嫂嫂脾气一向很好。
可她方才真被吓到了,是嫂嫂和大哥待久了的缘故吗?
不不不,嫂嫂说话本来就很难让人忽视,语气又总是淡淡的,一旦用起问句,听起来就格外有气势。
林栖梧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吃起桌上的橘子来压惊,吃着吃着,她发现婶婶没在看奏本,微抬的视线投向她哥,唇角还噙着一抹看热闹的笑。
她顺着婶婶的视线看过去,惊讶地问:“哥,你不是不爱吃橘子吗。”
想顺手找点事情分神,不知不觉吃了大半个橘子的林却:“……”
他把口中不爱吃的橘子硬咽了下去,又故作淡定地喝了口茶:“娘说这一船送来的橘子很甜,我试试。”
这么说着,他将剩下的橘子放到桌边,没有再动。
林栖梧很想说:你又不是因为橘子酸才不喜欢吃,你是爱干净嫌橘子沾手味道大,连带着对整个橘子都有偏见,和甜不甜根本没关系。
之后林栖梧又看着林却去洗了手,擦干净回来坐下,却不似方才那般悠闲,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坐立难安的气息。
林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状态,索性起身道:“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
说完快步离去。
林栖梧看着他的背影,一语道破:“他明明很怕嫂嫂生气。”
“嗤!”来自亲娘的嘲笑。
林却回到王府,进屋时发现李暮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个木盒子,盒子里放着熟悉的信件和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纸条。
李暮左手拿一封信,右手拿一张小纸条,在那对字迹。
李暮穿越前就喜欢保留聊天记录,大学毕业了还能找到高中时候的班群信息,手机内存就算炸了,她也会选择换手机而不是清空聊天记录,并且会保留被换下的旧手机。
这样的习惯让她把在李家收到的“林栖梧的信”都好好收了起来,偶尔林却出门回来晚了叫人给她递的纸条她也都收着。
可她怎么对比,都看不出有任何相似之处。
李暮问站在门口踌躇不前的林却:“真是你写的?”
别说字不像,语气也不像,信里一口一个阿姊的,可活泼。
林却听李暮语气还行,稍稍放心地从门外进来,为李暮解惑:“我仿了栖梧的字。”
至于语气,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模仿她的说话方式并不难。
李暮“唔”一声,没再说什么,而是把曾经那些信又重新看了一遍,试图找出林却装林栖梧给自己写信的原因。
林却走到李暮面前,倚着旁边的书架,虚弱道:“微曦,我好像有点头疼。”
李暮头也不抬:“真的吗,我不信。”
林却只好走到李暮身边,拍了拍李暮的肩,让她先起来。
李暮一头雾水地站了起来,林却在椅子上坐下,然后把李暮拉到自己腿上。
李暮哪里坐过别人的腿,想起来反而方便林却借力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就这么环着她的腰,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
“我错了。”
李暮:哦豁。
林却进一步解释了来龙去脉,把知道李暮偷信,然后发现李暮曾得无渡批言,怀疑李暮是不是跟无渡有联系,而他又猜无渡能藏这么多年,身边肯定有想他死的人,所以写信试探了几个月的事情都说了。
“原来是这样,我说你闲着没事儿骗我干嘛。”李暮拨了拨那厚厚一叠的信:“你还挺有耐心。”
几个月的时间,虽然是隔几天一封,但她都没回信,居然还能一封封写下去。
“总要好好确认。”林却看李暮有些介意但又不到发怒的地步,继续道歉:“是我不对,以后不骗你了。”
李暮确实介意,但没生气,一是像林却说的,他们当时不熟,林却的做法合乎情理,也不算过分,二是李暮只回了两封信,还是有目的的,要是每一封她都绞尽脑汁真情实感地回了,被骗得死死的,不管理由是什么,她都肯定会恼羞成怒。
不过有件事李暮得替林栖梧说一下:“我做的白色小马是给栖梧的。”
“可回礼的那盏珠灯是我送的。”林却想了想,又补充:“后来那一筐土豆也是我送的。”
李暮:谢谢?
林却:“所以你做的小马,也合该是我的。”
……好像还挺有道理。
李暮被带歪了思路,又问白色小马放哪了,林却当着李暮的面,打开了她平时不会去动的透阁柜。
柜子里都是林却自己的东西,不仅装小马的盒子在里头,被李暮拒绝的新指机也在里头,用一个方扁木匣子装着,里头隔开一个个小方格,被各式各样的指机填满了一大半。
林却顺带把木匣子拿出来,塞李暮手中:“赔礼。”
李暮:“……”
你小子见缝穿针是吧?
不过这次李暮没有拒绝,而是收下了。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想收林却专门给自己做的东西,和他说什么都不肯把小马还给林栖梧是差不多的心态。
……
三月三那天,李暮给李云溪送了一方雕刻云涛溪流的歙砚作为生辰贺礼,正好能跟李云溪的名字对上。
林栖梧上午去李府给李云溪庆生,顺便帮李暮送礼,下午回来,说李云溪很喜欢砚台,还给李暮带了一堆花花草草,是她跟血娘子的两个孩子看时间还早,去西郊许多人踏青玩水放风筝的地方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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