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辞诚恳,就连称谓,都由前日的本侯,变成了温某。
足以可见其诚心。
周疏也不是计较之人,当下请了他到大厅里座谈。
“拂袖,给小侯爷上茶。”
“是,公子。”
周晖心中仍对温昱庭抱有成见,愤愤不平地坐在另一侧,对他没有好脸色。
拂袖很快端了茶水上来,温昱庭端起茶盏品一口,突然想到某件事,又放下,对周疏道:“状元郎,温某有一事要言。”
“小侯爷请讲。”
温昱庭没急着开口,将目光落到拂袖脸上,周疏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试探着问:“小侯爷,此事与拂袖有关?”
“是也不是。”
这话一出口,立马遭到周晖的冷嘲热讽,“哼,故作高深。”
“兄长。”周疏为难地看向温昱庭,“小侯爷勿见怪。”
正此时,拂袖扑通一下跪在了周疏面前,“还请公子恕罪。”
说着,重重地连磕三头。
额头磕出了血迹。
“公子,今日奴婢出门采买,从衣行取了衣裳回来,路上恰好遇见了小侯爷,若不是小侯爷,奴婢就要犯下大错了。”
闻言,周疏心下大惊,“拂袖,你起来说话,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旁周晖也一脸严肃。
拂袖用袖子擦拭眼泪,抽抽噎噎的。
温昱庭见状,心知她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便接过话头道:“还是让温某来说吧。”
他三言两语便交代清楚了事情经过。
周疏和周晖听完,皆陷入了沉默。
原来,两个时辰前,拂袖出门去药铺买完治周疏咳嗽的药,便前往了衣行取前日定做的衣裳。
“掌柜的,我来取周家前日定做的衣裳。”
衣行掌柜此时并不在前厅,一旁新来的伙计,一听她是周家的人,赶忙迎了上来。
“这位姐姐可是周家人?”
得到拂袖肯定的答复,又道:“状元郎的衣裳早已做好,小人这就去取。”
说完,快步进了后屋。
没一会,伙计便取了衣裳过来,交到拂袖手中。
“这是状元郎的衣裳,姐姐可要拿好了。”
说着,意有所指地拍了拍最上层的衣裳。
拂袖没听懂他话里的暗示,只觉得这衣服比往日要重了些。
捧着衣裳出门,越走,她便越觉得不对劲。
总觉着耳边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
可放眼望去,她早就过了首饰店,哪里来的金器声?
正当她觉得奇怪时,肩膀却被人撞了下。
手一抖,怀中的衣服便掉落到了地上。
叮铃哐当一阵响。
衣服下竟散落出许多金元宝以及金石玉器。
这一变故,可把她给吓坏了。
急急忙忙捡起金元宝和那些珠宝就要返回去衣行,这时,一只大掌拦住了她。
“姑娘,你这样回去,怕是不妥。”
拂袖急得鼻尖都沁出了热汗,又被人拦着,一时情急,语气也冲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拦着我?我若不将这些东西送还回去,要是衣行的掌柜和伙计发现丢失了东西,岂不是要污蔑我偷窃?”
在大梁国,偷窃可是重罪,那要砍头的。
拂袖又急又怕,她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要是因此连累了周疏,就是罪不容诛。
偏这人还不长眼地拦着自己。
“你莫不是看中了这些钱财,因此才拦着我回去,好让我有把柄在你手里。”
她口不择言的话,引来温昱庭嗤笑。
“你家公子那般聪明,怎么带出来的丫鬟却这般蠢笨?”
警告不成,反被羞辱,拂袖一张脸涨得通红,愤怒地瞪着他。
“你放心,本侯不是坏人,也不会觊觎你手中的这点钱财。”
“那你为何拦着我?”
拂袖还是不信他的话,将珠宝紧紧抱在怀里,警惕地望着他。
这小丫鬟,脑袋不聪明,警惕心倒是挺重。
温昱庭目光悠悠地从那些珠宝上转过,“那些金元宝皆有官印,你手中的珠宝首饰,大多也是从宫里流出来的。”
“一个商铺,从哪里弄到这些官家的东西?你这般冒冒失失回去,衣行的人肯定不会认,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栽赃到你身上,到时你该如何?”
“这……”拂袖犹豫了。
方才她被吓懵了,一时没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此时被他指出来,心里也有了计较。
朝温昱庭感激地福了褔身,“公子,感谢您出言相告,可这些东西,我绝不能带回周家。”
说完,转身便要往衣行走去。
温昱庭再次将她拦了下来,“你这样去只会授人口柄,不如这样,你将这些东西交予本侯。”
“你我素不相识,我如何信你?再说了,衣行铺的伙计被人收买,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也想陷害我家公子?”
拂袖并不真如他口中说的那般蠢笨,不论他如何花言巧语,坚决不肯将这些赃物交给他。
急急忙忙回了府,想要将这件事告诉周疏。
可谁知,温昱庭竟跟她到了周府门外。
“你这人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跟踪我!”
第八章 告状
“本侯是永安侯,今日特意前来周府拜访状元郎,好你个泼辣的丫头,还不快进去禀告。”
他故作严肃吓唬她,又从怀里取出身份令牌,递到她面前。
听到他永安侯的身份,拂袖不敢再造次,当即行了礼,要进去禀告周疏。
但温昱庭竟跟在她身后进到了后院,所以才有了先前周晖拦下他那一幕。
“行为无状。”
听完拂袖的讲述,周晖冷嗤。
周疏面色却异常凝重,站起来,郑重地向温昱庭行一礼。
“今日之事,多谢小侯爷,下官感激不尽,若来日小侯爷有用到下官之处,下官必万死不辞。”
“状元郎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两人又说了会客套话。
温昱庭便站起来告辞。
送走他,周疏先是仔细询问了拂袖相关细节,心中了然,转头,又语气严肃地叮嘱自家兄长。
“兄长,往后见到小侯爷,切莫再和今日这般顶撞他了。”
受她语气所染,周晖也不由得正色起来。
“这小侯爷,只怕不像你我看到的那般草包。”
周疏点点头,“从拂袖的话来看,他应当是早就知晓那伙计被人收买了,所以才故意撞到拂袖,好让她发觉。”
“阿辞,你说会不会是他自己监守自盗?”
问这话时,周晖眉头紧蹙。
周疏摇了摇头,“应当不是。”
他没这样做的必要。
若想陷害于她,只管收买伙计就是了,又何须多此一举叫拂袖察觉?
若不是他,那么想要陷害自己的,便是杨家或万家。
杨亭礼对她前往泗溢县,明显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也想趁此机会,假借她手来对付万家,应当不会做这样画蛇添足的事。
那……就只能是万家了。
“阿辞,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见她沉思不语,周晖不由得发问。
思绪被打断,周疏:“我在想,小侯爷到底是温家人,曾经也是风头无两的鲜衣怒马少年郎,又岂会真是胸无点墨的草包?看来这些年他沉迷烟花柳巷,不过是为了迷惑众人罢了。
听他所言,陛下打算派他和奉天将军,随我一同前往泗溢县,此人心机深沉,又不知是敌是友,需得小心堤防才是。”
周晖习惯了听从弟弟的话,当即点头表示自己已知晓,以后也定不会再看轻他。
而兄弟两人口中心机深沉的人,一出周府,便直奔皇宫而去。
玄帝感念温家功劳,故特赦他可自由出入皇宫。
温昱庭风风火火,人未到声先到。
玄帝正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远远就听见他的声音,捂着额头,头疼地对立在一旁伺候的卫奕骂道:“那混小子又来了。”
话虽这样说,可语气里却是十足的宠溺。
他向来擅长演戏,就连贴身伺候十余年的卫奕,也被他给骗了过去。
笑着打圆场,“小侯爷性情开朗,有他在,这宫中都热闹了不少呢。”
“听小侯爷的语气,应当又是得了什么有趣的好东西,故迫不及待想来陛下面前展现一番。”
玄帝被他恭维得龙心大悦,哈哈大笑起来。
那边温昱庭已经踏步走了进来,朗声道:“陛下这般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
“小侯爷。”卫奕朝他行礼。
温昱庭走近,俯身盯着卫奕的脸,“卫公公,方才我好像听你说什么有趣的好东西,是什么好东西?给本侯也瞧瞧。”
卫奕低着头没回答。
倒是玄帝,冷哼一声,“朕要你去向状元郎请罪,你可有去?”
“臣方才从状元郎府里出来呢。”
比起前日,他行为举止倒是规矩了不少,行完礼,等玄帝赐了座,才在下首坐下。
“说来臣也有一趣事,想说与陛下听听。”
玄帝双眼盯着手中的奏折,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温昱庭也不着急,慵慵懒懒地靠坐在椅子里,慢条斯理吃着卫奕端过来的点心和茶水。
玄帝看完两份奏折,也没见下首有声音传来,不由得拿眼觑他。
心中却像有把小钩子似的,勾得他心痒难耐。
偏那把他胃口吊起来的混蛋,此刻却一副无事人一样。
“咳咳。”玄帝咳了声。
温昱庭立即朝他看过去,关切地问:“陛下怎么了?”
这混小子!
玄帝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扔下手里的奏折,“不是说遇到了一趣事,怎不说了?”
闻言,温昱庭眼里划过一抹冷笑,转瞬即逝。
面上却无辜至极。
“我见陛下并未说话,还以为您不感兴趣呢。”
“哼。”玄帝冷哼一声,气得想脱下鞋子朝他扔过去。
卫奕赶忙打圆场,“哎哟我的小侯爷,您可就别拿陛下寻开心了,有何趣事,快说来听听吧。”
至此,温昱庭放下糕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慢悠悠抿一口茶水,道:“这事还和状元郎有关。”
“和周疏又有什么关系?”
“陛下,您别急,等会就知道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几件首饰,递到卫奕手中。
“卫公公,你可识得这几样东西?”
“这……”卫奕看着有些眼熟的首饰玉器,一时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小侯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只说认得还是不认得?”
“认得。”
当着玄帝的面,卫奕不敢撒谎。
听到这话,玄帝神色一凛,当即要卫奕把东西呈上来,“卫奕,你支支吾吾的,是些什么东西?拿过来给朕瞧瞧。”
卫奕吓得双腿一软,跌跪在地上,“陛下……”
“拿过来!”玄帝声音发怒。
卫奕不敢反抗玄帝的命令,只好将那几样玉器首饰悉数递呈到他面前。
只一眼,玄帝面色便冷了下来。
他抬眼看向椅子里的温昱庭,“这几样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状元郎的丫鬟手中。”
此话一出,御书房内温度瞬间冰冷了下来。
玄帝浑身散发着冷气,猛地一拍书案,怒吼:“放肆!”
“陛下息怒。”
卫奕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温昱庭拿出来的这几样玉器,他都有印象,那是玄帝给万贵妃和万家的赏品。
可现在却辗转到了温昱庭手中。
对御赐之物不敬,便是对玄帝的不敬。
难怪玄帝会大发雷霆了。
他阴翳着眼神盯着温昱庭,“你方才说,这些东西,你是从周疏的丫鬟手里拿到的?”
“正是。”温昱庭肯定道。
“臣正要去周府向状元郎请罪,结果半路不小心撞到了给他取衣裳的丫鬟,这些玉器首饰,就是从那衣裳里掉落出来的。”
末了,还不嫌事大地加了句。
“还有许多印着官印的金元宝呢。”
第九章 心疾
闻言,玄帝脸色黑如锅底。
最初的震怒过后,他压下心间怒火,用审视的目光,直盯着温昱庭眼睛。
“此事你有何看法?”
又来试探他?
温昱庭心中发笑,满不在意道:“臣觉得,这定是有人看状元郎受陛下您青睐,故想用这些俗物来讨好他。”
接着,话锋又一转。
“只是这想讨好他的人也太过愚笨,竟拿宫里的物件,就是给周疏十个胆子,谅他也不敢接受。”
最后一句话,嘲讽意味明显。
玄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还有许多金元宝?”
“可不嘛。”
说到这里,温昱庭略带抱怨,“若不是太重了,臣一时拿不了,定要带过来叫陛下您好好瞧瞧。”
“臣长这么大,可还没见过那么大又那么多的金元宝呢。”
这话说得太过夸张。
惹来玄帝一个白眼,“哼,你就哄朕吧,你真以为朕不知道,你温小侯爷,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的事?”
被戳穿,温昱庭心虚地摸摸鼻子,笑嘻嘻地转移话题。
“陛下,您就别打趣臣了,难道您就不好奇,是谁花这么大的财力去拉拢周疏?”
“哼!”玄帝冷哼一声。
这还用想吗?御赐之物,除了那两家的人,谁能出手这么大方?又有谁还有这个胆子?
两人正说着话。
“烦请公公禀告陛下,贵妃娘娘突发心疾,请陛下前往翔凤宫。”
来得这样快,万贵妃这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温昱庭在心里冷嗤,整理了下衣袍,起身告退。
“陛下,臣先告退。”
玄帝挥了挥手,示意他先退下,随后对一旁的卫奕吩咐:“摆驾翔凤宫。”
卫奕:“是,陛下。”
翔凤宫内,万贵妃卧榻在贵妃榻上,虚弱地捂着胸口,哎哟哎呀个不停。
见到玄帝,立即眼泪汪汪地喊:“陛下,您总算来了,臣妾心口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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