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个时候,却听钟老夫人喃喃道:“你……你怎么能随意调用御林军?”
任谁都能听到,她有些慌了。
却见穆清朝施施然站起身来。
她将这院中所有人环视了一周:“方才外祖母不是说要惩治哀家吗?哀家就在这里,来呀。”
她的声音不大,却似乎有万钧之力,威慑着这些家丁,哪个敢动?
钟老夫人看着她,心有万千不甘,可到底也不敢硬碰了,只抓着手中娟帕,紧咬着唇。
忽而,却见她勾唇一笑。
穆清朝这个人,自成一段韵味,含眉愠怒时是一个样,展颜一笑时,又是一个模样,嬉笑怒骂皆有万种风情。
只是她嘴边带笑,眸中却是森然颜色。
她说:“那既是外祖母不问哀家的罪,哀家便要问问你的罪了。”
“钟钱氏。”她一字一顿。
“以下犯上,辱骂太后,其罪可诛。”
“不过念在钟大人劳苦功高,是为南明的肱骨之臣,哀家可小惩大诫,掌嘴三十,以儆效尤!”
“什么?”
这个话说出口,已经不算是语出惊人了,简直是惊世骇俗!
钟莹莹忍不住一把丢了马氏的手,冲着穆清朝喊道:“穆清朝你疯了吗?你知道你自己说的什么吗?”
钟莹莹简直不敢想象,从小在她们面前谨小慎微、做小伏低的穆清朝,现在竟然敢说出“掌嘴
”的话。
她都怀疑穆清朝是不是中邪了。
可是她分明眼神清明,脸上一直带着那让人讨厌的笑,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十分清晰:“哀家说的每一个字哀家都很清楚。”
钟老夫人站在那里,把脊背挺得笔直,绷着脸看着穆清朝。
“我看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穆清朝语调很轻,朝着身边的御林军挥了挥手:“动手!”
御林军训练有素,他们没有个人情感,只听主子命令,沈暮迟让他们跟着穆清朝,那他们便只听穆清朝的。
穆清朝让他们动手,他们还真上前拿住了钟老夫人。
他们捉人的手腕也有一套,扣住对方的肩膀,往后膝那么一踢,趁对方跪下的间歇,反手绞了对方的手臂,对方便动弹不得了。
钟老夫人不过是个年过半百的内宅老太太,这样一套下来,哪里禁得住?
两个膝盖叩在地上,只觉得疼得眼泪都出来。
她抬着眼望着穆清朝,那眼中阴毒恨意,只恨不能将穆清朝撕烂了、碾碎了。
她说:“你敢动手试试,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一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穆清朝哪里就让这样的话吓倒了?
“试试就试试。”
她抬眼看向蔷薇:“你去动手!”
蔷薇的胆子一向是她这个丫头里头最大的,听了穆清朝的话,撸着袖子就上前了。
“蔷薇!”马氏失声喊了出来。
蔷薇从穆清朝进钟府的时候就跟在穆清朝身边了,她们都是认得她的。
“你可想清楚了,你现在在做什么,你还要命不要了?”
马氏情急之下,连声音都变了。
她的婆母活了大半辈子了,到这个岁数被人打了脸,以后还怎么活?
若是等钟鸣回来,定是要把这项罪责怪在她身上的。
马氏一想到这个便觉得心里发颤。
可是蔷薇压根儿不听她的,只管按照穆清朝说的做。
蔷薇算是看明白了,太后的成算和胆色不是她们这些丫鬟能比的,太后自有她的考量,她什么都不用想,太后让她做什么,她照做便是了。
她走到钟老夫人跟前,钟老夫人被御林军拿住跪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抬起一双眼睛怒视着蔷薇。
当家主母的威慑还是有的。
“吃里扒外的东西,当初好心收留你们,现在却是这样恩将仇报,早知如此,当日就该将你们这群白眼狼乱棍打死!”钟老太太骂道。
蔷薇却是不听不想,索性心一横,闭眼扬起了手。
“啪”地一声,一巴掌落在了钟老夫人脸上。
第16章 阿姐一定会保护你和娘亲的
钟家人带着那些家丁走了。
蔷薇站在院子里,还摸着自己的手发呆。
她真的……把老太太打了?
天呐,想不过一年前,她们这些下人面对老太太可是大气都不敢出的,现在她竟然把她打了?
想到老太太临走时肿着一张老脸瞪她一眼那个模样,她只觉得又好笑又解气。
此刻,钟氏和庄姨娘都心有余悸。
钟氏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都是真的。
她责怪着自己的女儿:“你怎么这么糊涂啊?现下岂不是把钟家人全得罪了?”
穆清朝却坐在屋中喝着茶,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她说:“得罪了就得罪了吧,反正你们住在这儿也靠不着他们什么。
以后就各过各的,我给你们的银子至少够抵一段时间了吧?”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钟氏道。
“我担心你啊,你这般辱了你的外祖母只怕你舅舅不会罢休,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穆清朝听到这话,就更觉得好笑了。
“就算我不这么做,难道舅舅就能放过我吗?娘难道不知道吗?舅舅可是早就上了折子,要‘诛妖妃’了。”
钟氏自然不知道,听到这话心中一惊:“你舅舅真这么做了?”
穆清朝不置可否。
“既然舅舅早就不打算放过我了,这仇早就结下,不死不休,那我何苦忍气吞声?至少这般做,我心中痛快。”
穆清朝喝了一口茶水道。
她看起来镇定自若,钟氏却瞧着忧心忡忡。
拉着她的手问:“杳杳,你实话告诉娘,你在宫里……真的过得好么?”
她不是傻子,前是狼后是虎,她一个女子在后宫中无依无靠,怎可能好?
“娘,你放心吧,既然我现在好端端在你面前,那便说明舅舅他动不了我。”
“可……”
“我倒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钟氏还想说什么,却被穆清朝打断,却见她转头看向了身后的穆清宴。
“清宴今年都十岁出头,按照这个年纪怎么也该上学了,我给他买了文房四宝还有一些书籍,还有这个。”
穆清朝拿了两锭金子放在桌上:“这是给先生的束脩,明日你带着这些东西去国子监。”
穆清宴站在她的对面,低着头,说了声:“我不去。”
“你说什么?”穆清朝皱了皱眉。
穆清宴打心底里有些害怕他这个姐姐,看着她这个样子就更害怕了,但到底执拗地说了一声:“我不去!”
“胡闹!”穆清朝“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你还这么小的年纪,你不去上学,你干什么?”
“那后街那些小孩都没有上学。”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他们的爹娘不是走街的就是串巷的,你爹是穆长亭,是三品御史中丞,你和他们能一样吗?”
穆清宴却低声嘟囔道:“有什么不一样的?爹已经死了,也管不着我现在了。”
“没出息!”
穆清朝听到这个话,厉声怒斥道:“旁人那是没有机会,姐姐在宫里再苦、再难,也要拿银子供你读书,你就这样回报我的?”
穆清朝就是面对钟老夫人的时候也是一派淡然的模样,此刻却是如此勃然大怒。
穆清宴本就怕她,这会儿连话都不敢说了。
钟氏在一旁劝慰。
她对穆清朝道:“你也别怪他,前些日子,我们去国子监问了,是人家不要他。
人家说咱们朝中无人,你爹虽然从前官位不差,但是死了的人不作数的,你弟弟是不想让我为难,更不想求前院里的那些人,才故意说不上的。”
穆清朝听到钟氏说这话,心中的火气消了一大半。
忽然才明白过来穆清宴那句“爹已经死了,也管不着我现在了”是个什么意思。
她瞧着穆清宴站在一旁诺诺的模样,心中又觉得有些后悔。
“真是这样?”她问穆清宴。
穆清宴垂着头,没有说话。
却听穆清朝道:“谁说你朝中无人了?”
穆清宴听到这话低声道:“舅舅他们不会帮我们的。”
“谁说是舅舅了?”
“那还有谁?”穆清宴问道。
“沈暮迟!”
“哈?”穆清宴被这个话惊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看向穆清朝。
却见穆清朝神色自若,看着他道:“明日,你就去问问你们先生,你有个外甥在朝中做皇帝,你问他算不算朝中有人?”
穆清朝说完了这个话,瞧着那低着头诺诺地小少年,又觉着心软。
“你过来。”她唤道。
穆清宴虽然心头害怕,倒也脚步踽踽地走到她的跟前。
却听穆清朝道:“你一定要读书,爹已经不在了,你就是我穆家唯一的男丁,往后娘、姨娘、妹妹都需要你保护。
你读不好书,当一辈子的白丁,你拿什么去保护她们?”
“可是……”
穆清宴抬起头来,看着穆清朝:“可是阿姐不是太后吗?”
穆清宴方才可是见了穆清朝威风凛凛的模样,一个人面对钟老太太,面对几十上百的家丁却是半点惧色都没有。
那气势胆量,倒是十个男子都比不上。
“阿姐不可以保护我们么?”小小的男孩问着童年无忌的话。
“阿姐那是……”
穆清朝一时语塞,话说到一半儿忽然顿住了。
她慈爱地看着穆清宴,嘴畔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是啊,阿姐可是当今太后。”
她说着话,一只手摸了摸穆清宴的小脑袋:“阿姐自然会保护你们,保护娘,保护清宴……”
**
穆清朝在屋中坐了一会儿,和钟氏一块儿用了午膳便时候已经不早了,便乘着小轿往宫里去了。
此刻午后,街上正是热闹繁华的时候。
来的时候穆清朝心中装着心事,没心情看这红尘富贵,此刻撩起一角轿帘倒瞧得津津有味。
顺便,她还拿出了一小张娟帕,一层层打开,里头放着的是几块酥香斋的酥酪糖,捻一颗放在嘴里,那甜味儿在嘴中散开,似乎连心情都变好了呢。
别说,酥香斋的糕点的确好吃。
就是太贵了。
她舍不得,只在拿给钟氏的袋子中匀了几块出来。
眼瞧着坐吃山空,往后再想吃这点心只怕不能了。
穆清朝心中惋惜,就对那几块酥酪糖更加珍惜起来。
得想个什么生钱的法子才是。
穆清朝正想着,忽然抬头,看到目光所及之处远山重重,层峦叠嶂……
穆清朝忽然想起什么,手往前头一指问一旁的春芽:“你瞧那座山,是不是叫无涯山?”
春芽虚着眼看了片刻。
“好像是吧,奴婢也不太清楚了,太后您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买下它。”
第17章 奇遇
春芽听到这个话笑了:“太后您买这个干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再说,隔得那么远,您一年也出不了几次宫啊。”
穆清朝却不屑:“你懂什么?”
她明明白白记得,史书上记载,南明一百二十七年,于无涯山挖出了大量黑油。
黑油具有很大的作用,能照明、制墨、作战……
此后多年,南明、北齐、大秦三国还为了着一座山打得不可开交呢。
若是能把这座山买下来,将来可不就等于守着一座金矿吗?
到时候还怕缺钱花吗?
如今那座山路不好走,景色也平平,又没有什么名胜古迹,想买应该也不是难事。
难就难在……钱啊。
穆清朝想了想,直接抹下了腕上两只手镯,又将耳朵上的耳坠摘了下来。
又对春芽道:“去一趟当铺。”
春芽不解:“去哪儿作什么?”
以前,穆清朝他们在钟家的时候,春芽是经常去当铺的。
夫人以前嫁到穆家也是锦衣玉食,首饰、衣裳不少,只是一件件当了出去,变成了下锅的米、取暖的碳……
只是如今穆清朝都当上太后了啊,怎么还需要去当铺?
穆清朝看着手中的首饰,将心一横:“让你去你就去。”
当了御赐之物可是大罪,但是她胆大包天的事做了这么多,哪里还在乎多这么一件?
这东西是海上来的舶来品,不是内造的,想来当铺的人也是认不出的。
天衣当铺是金陵城内数一数二的当铺,老板为人公道阔绰,倒是不少的老主顾。
轿子停在了当铺前。
里头的掌柜瞧着外头的轿子,搁了手上账本朝着外头看了过去。
做他们这一行的,看惯了南来北往的客,自然懂得见人下菜碟,他只瞧了外头那仪仗,便知来了位大主顾。
他搁了账本亲自迎了出去。
却见那轿帘一掀,里头走出来个十几岁的姑娘。
姑娘人长得极美,只是打扮老气了些,一只手由丫鬟搀扶着,这高贵雍容的模样,倒不像是来当铺,像是去那宫里当个什么金尊玉贵的娘娘。
那掌柜的候在门内,见姑娘进门便点头哈腰。
“小娘子想要当点什么?”掌柜问道。
掌柜的话一说完,蔷薇便眼睛一横,厉声道了一句:“放肆!”
“我……”
“蔷薇!”
蔷薇的话还未喊出口,便被穆清朝喝住了。
她回头看了蔷薇一眼,转头对向掌柜的。
她拿了一张手绢,手绢打开,里头躺着的是一对镯子并两只红珊瑚耳坠。
那镯子通体莹润不含半点杂质,一看就不是凡物。
掌柜的自是识货之人,当场眼睛便挪不开了。
“娘子,你这……”
“去去去……”
掌柜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旁边一道杂音闯了进来。
是店小二再哄一个顾客。
那顾客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浓眉星目,走起路来脚下生风,身板挺得很直,瞧着倒是一身正气的模样。
只是身上的衣服穿得单薄,寒冬腊月的只有一件单衣蔽体。
只听那小二道:“你这把破剑要我三十两银子,三两都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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