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丫头可是鸟枪换炮了,穿着一身毛呢的外套,脚上踩着黑色的小皮鞋,一副干部的派头。
她看着周惠手里领着的小姑娘,知道她嫁了个二婚男人,这孩子估计就是前面留下来的。
后妈继女,本应该是敏感的关系,但是看着小姑娘倒是很亲人的样子。
想到这小姑娘的爸爸可是部队上的大官,郑天英的笑容更是灿烂了两分。
“这小姑娘长得可真俊啊,一看就是城里孩子。”
“快进屋歇歇去。”
郑天英一手拽着周惠,一手拉着冯连翘,嘴上大声的招呼着,“翠香,翠香,快去把你爸叫回来,就说你周惠妹子来了。”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东厢走出来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她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衣服,一边清脆的应着。
这是周家的大儿媳妇,当年周惠来她家时,两人还没结婚。
周惠为了求周玉福出面要房子,还曾随了二十元的份子钱。
周家儿媳妇笑着和周惠打了个招呼,有些腼腆,听话的出门叫人去了。
郑天英把母女二人领进门,倒了两杯热水放到她们面前,不用周惠问,主动说起来她关心的话题。
“周惠丫头,你家的房子现在被省城里来的教授住着,我隔几天就会去看看,他们都是干净人,屋里屋外的都弄的很像回事,就和自己家里似的,一点也没糟蹋你家东西。”
“一会等你大爷回来,让他领你去家里看看。”
郑天英贴心的建议。
“不用去看了。”周惠摇摇头,“把房子交给大爷大娘,我放心。”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更何况她本来也是出于照顾的那些教授的心情,更是不会计较房子的损耗。
周惠表现的大度,让郑天英的心里也舒服,“惠丫头,你放心,我们肯定把那个房子当成自家的照顾”。
她眼珠子一转,为了给自己表功,凑到周惠的耳边,装作神秘的道,“惠儿丫头,你可不知道,你不在家的时候,你那二叔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天天来磨你大爷,非说自己家房子漏水,想要回去住你家的房子。”
“那我和你大爷能愿意吗,当时就跟他说明白了,那是你的房子,不许他再乱打主意。”
当然这话,周惠也是半真半假的听着。
两人闲聊一会,郑天英的大儿媳妇把周天福叫回来了。
他手上还按着从不离身的烟袋,脸上的表情严肃,和三年前相比,没什么大变化,只是身体微微有些佝偻,见了老态。
周玉福见了周惠也很高兴。
周惠当了部队里的大官夫人,还能想着买点东西回来看看,这在周玉福看来是自己有面子。
而且他比郑天英想的更长远,他前年刚刚得了一个大孙子,听说周惠嫁了个营长,要是孙子以后想去当兵,还能走走周惠他男人的门路。
无论怎么,部队里有人也好办事啊。
抱着这样的心思,周玉福对周惠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热络的寒暄起来。
周天福看着周惠现在的穿着打扮,也知道她的日子是好过了。
当年她破衣烂衫来投奔自己时,谁能想到她还有当官夫人的一天。
想到这里,周玉福感慨的说,“周惠丫头啊,你当年离开金家,这一步算是走对了。”
“你不知道啊,你走了没多久,金家的大小子,金耀宗就倒了霉了。”
周惠本来就不是在村里长大的,要回房子没住几天就跟冯秦川结婚了,他们之间的话题也不多,除了聊聊各自的情况,能聊的就是周惠家的房子,还有就是金家了。
金家,金耀宗……
周惠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恍如隔世。
当年她穿越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金家人。
当年她还是金耀宗的童养媳,为了和她退婚,金耀宗可是忍痛出血,给了她一百块钱和几十斤粮票。
周惠对金耀宗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是想到他毕竟是“周惠”的未婚夫,想了想还是问道,“金耀宗怎么样了?”
“害,别提了,”郑天英摆摆手,一脸的不屑,“当年他刚大学毕业,和他城里的女同学结婚了,他老丈人给他安排到市里的文化局工作。”
当时的金耀祖是真的风光啊,十里八乡第一个大学生,还进了市里当干部,他娘那阵子走路都是仰着头,看人都是用眼角向下瞟的。
附近几个村里谁不羡慕金家人,谁不对自己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啊。
但是谁能想到啊,此一时彼一时。
郑天英说到这里有些幸灾乐祸,“这金耀宗也是倒霉,第二年市里就开始搞革命,市文化局那些领导干部可就惨了。”
“尤其是金耀祖的岳父,市文化局的局长经常写写画画的,听说他的一幅画能买好几百块,就这想买还得拍着队!”郑天英说的这里,咂咂嘴,有些不理解,几百块,那买粮食能买多少袋子啊,这些人是有钱没处花了吗?
“听说他那画根本不值那些钱,只不过是有人想进文化局,想给他送礼,故意找的噱头。你看文化局名额就这么多,给他送礼的人多了,有人能上有人就上不了,那些没上的人肯定要找他麻烦。这不,没多久就遭到了举报,直接撸了他的局长,还被关了起来。”
“那金耀宗走的是他岳父的路子,他岳父都没了,他自然也呆不了多久,还没到一个月就被辞退回家了。”
当时钱桂花的头扬的有多高,现在埋得就有多低。
郑天英想着,周惠和金耀宗也算是前任的关系,这被甩的一方,从来没有希望对方过得好的。
金耀宗越倒霉,她肯定越高兴啊!
她防备的看看旁边周惠的继女,压低声音凑到周惠耳边说,“幸亏你们俩没成,那金耀宗也是个没良心的,一看他岳父下台被关起来了,立刻就和他老婆离婚了。”
郑天英想着,人的富贵有的时候还真的看命。
那金耀宗为了当官,又是退婚,又是入赘的,随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再看看人家周惠呢,当时大家都觉得她一个孤女,舅舅不疼奶奶不爱的,还被人退了婚,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出息。
谁能想到,人家不仅嫁了个军官,听说自己也当了干部,成了一校之长。
周惠听了,对金耀宗的做法并不意外。
当年她去学校找他要钱,就能看得出金耀宗并没有多喜欢甄明珠,但是却能把甄明珠的嘲讽乖张全部接下,甚至可以说是卑躬屈膝了。
他这么做事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甄明珠父亲手里的权力。
没有物质的爱情,就像一盘散沙,风一吹就散了。
但是金耀宗和甄明珠这只有物质的爱情,也是以物质作为坚固的前提,只要物质没了,爱情都不用风吹,自己就散了。
“对了,”郑天英一拍脑袋,忽然想到什么,凑到周惠耳边,神神秘秘的卖起了关子,“周惠丫头,你可不知道,前两年,金家人还来村里,找过你呢!”
第54章
“他们来找我?”周惠惊讶的问。
“是啊,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脸来的。”郑天英点点头,不屑的撇撇嘴,“当时他家金耀宗离婚回来了, 可能是觉得就他儿子那个成分,没人愿意嫁给他了吧,又厚着脸皮来村里找你。”
郑天英说着,也提周惠感到解气, 眉毛一横,泼辣的嘲讽道,“钱桂花那个不要脸的,她还有脸来。”
“真当她儿子是文曲星不成, 是人人都喜欢的香饽饽, 咱村的好姑娘是她想挑就挑的。”
钱桂花之前太高调,得罪了不少人。
现在金家越倒霉,郑天英越高兴。
“行了行了, ”周玉福见老婆子越少越不像话, 拿出烟袋杆敲了敲,警告般的训斥道,“你这老婆子, 嘴里也没个把门的, 当着孩子的面就胡咧咧。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值得你特意和大侄女说。”
旁边那小丫头也十来岁了,是记事的年纪了, 不能把她们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真要是被她听了去,被她添油加醋的学给她爸爸听, 周惠男人还以为周惠惦记着前未婚夫呢。
郑天英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是被周玉福这般当众指出来, 还是有些挂不住面子。
她略微沉着脸,瞪了周天福一眼,嘟囔着,“俺就是说说,又没啥坏心思。”
周惠打着圆场,“周大伯,没事的。咱都是自己人,说点什么话也不会往外传。”
在场的几个人聊着家常,周惠怕冯连翘还沉浸在外公的悲伤中走不出来,索性带着她在村里到处逛逛。
路上有人见她眼熟,还特意上前打招呼。
晚上和冯连翘在周玉福家住上一晚。
等到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周惠收拾好行李,等着王乐道来接她们回城坐火车。
周玉福听说是县里武装部部长来接他们,赶紧让郑天英把他压箱底的中山装找出来,头发拿梳子沾水梳了又梳,打扮的干净利索,坚持要陪周惠到村口等人。
周惠推脱不掉,只能任由他陪同。
周惠怕王乐道早到,特意提前半个小时来等。
一行人站在村口的大树下,来来往往的人一眼就能看见。
周惠和周玉福有一句没没一句的闲聊着,大多时候都是周玉福在说,让她到了东北别忘了写信,要常走动,常联系。
周玉福说的正热闹,恍惚间听到外出有人喊周惠的名字,声音由远及近。
周惠也听到了,她下意识的回头,看见进村的小路上,有两个人拉着板车,板车上似乎还坐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她眯着眼睛打量着来人,觉得这一行人有些眼熟。
“他们怎么来了。”周玉福皱着眉头,嫌弃的嘟囔一声。
“这是谁啊?”
“这不是金平安夫妻俩,还有她家的老婆子。”周玉福背着手,用下巴往那边扬了扬,“大侄女,他们准是不知道听谁说你回来了,特意过来找你的麻烦的,你快躲躲。”
周惠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大石村进村出村唯一的路口,她能躲哪去啊。
不过也可见金家人的难缠程度,让一个村的大队长见了都要躲,真是个狗皮膏药,贴上了就撕不下来。
一行人走进了,周惠这才看出来,拉着车的正是金平安和钱桂花两人。
相比三年前,夫妻二人可是老的多。
两人的头发全白了,背快佝偻成九十度,瘦成皮包骨头。
不大的板车,两人拉起来却像是十分吃力,拉绳深深的嵌在肩膀里。
板车上坐着金奶奶,本就瘦弱的老太太看起来更加弱小了,身材好像冯连翘这般大的小孩。老人家头发稀疏,眼睛无神,看起来精神不太清明。
刚才哀怨又凄厉的喊声,正是出自老人的之口。
周惠再见金奶奶,微微愣住,有些不敢不相信,才短短三年,老人家会变成这幅面孔。
不管她和金耀宗、金平安有什么恩怨,都不能掩盖金奶奶给她的温情。
更何况,对于原主“周惠”来讲,金奶奶是那个家里,唯一对她好的人。
所以如果今天是金平安夫妇来,周惠必然不会理会,但是当瘦弱枯槁的老人来见她……
“金奶奶。”周惠上前两步,走到老人的身前,低声叫道。
原来周惠叫她“奶奶”,现在却带姓的叫“金奶奶”。
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却让金奶奶听出了疏远。
老人家半眯着眼睛,声音有些颤抖哽咽,不死心的伸出手再次叫道,“惠儿――”
但是这一次周惠却没有伸出手。
她虽然可怜金奶奶,但是也有自己的底线。
周惠硬下心肠,不给金家人释放希望的信号。
钱桂花看着周惠站在车前,冷漠的双手垂下,一副不想多牵扯的样子,心里用最恶毒的话咒骂她,但是脸上却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
她知道自己在周惠这里没面子,只能拿金奶奶打感情牌,“惠儿,你快看看奶奶吧,自从你离开家之后,奶奶天天想你想的哭,一夜一夜的睡不着,眼睛都快熬瞎了。”
“惠儿,你快让奶奶看看,是不是长胖了。哎呀,快走近点让奶奶看看。”
钱桂花也是能屈能伸的人物,把姿态低到了泥土里。
如果让外人见了,肯定会以为她是一个软弱又慈爱的母亲。
但是周惠太清楚她们是什么人了。
她不仅没有上前,还不动声色的拉开半步的距离,不理会一旁的钱桂花,只是对金奶奶说道,“奶奶,我现在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以后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吃点饭啊。”
金奶奶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她看着周惠老泪纵横,最后把求助的目光投到儿子儿媳妇身上。
金平安人老了瘦了,但是脑子依旧转得快。
他上前两步,走到金奶奶身后,用着巧劲拍了拍金奶奶的后背,意有所指的道,“娘,你不是有话要和惠儿说,现在惠儿就在你面前,有话你就说了。”
他看着老母亲有些糊涂的左看看右看看,望着周惠眼泪掉个不停,就是不说正事,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金平安手上的动作微微用力,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掐着金奶奶后背的骨头,让金奶奶疼的瑟缩一下。
他半是威胁的道,“娘,你快说啊,你要是现在不说,等一会惠儿走了,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你跟着儿子这没出息的,回去又要吃苦受罪了。”
他话里背后的潜台词说的直白,在场的除了冯连翘这个小孩,都听出来了。
周玉福看金平安越说越不像样子,眉头紧蹙,上前两步,挡在周惠身前,呵斥道,“金平安,你在这胡说些什么,这是生你养你的老娘,你不养谁养。”
“快把老太太拉回家去,老太太身体弱都走不了了,你还折腾她老人家干什么,赶紧回家去。”
周玉福话说的很强势,但是奈何金平安不吃这一套。
金家是邻村人,不归周玉福这个大队长管,金平安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更何况金家一听到周惠回来,就打着要咬下一口肉的主义,哪会因为周玉福三两句话就善罢甘休。
金平安无赖的笑了笑,装作无可奈何的道,“周大队长,俺这老娘最疼的就是周惠,就连亲孙子亲孙女都要排在后面。”
“这不,一听说惠儿回来,非要俺拉着她老人家过来看看,俺这当儿子的能不答应?”
他瘦弱的脸上咧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转头对周惠嗔怪,“惠儿,你说你这丫头,回来了也不见见爹娘和奶奶,当年咱是闹了些小误会,那谁家不吵架啊,你还真不忍爹娘了?”
金平安这番颠倒黑白的话让周玉福气个倒仰。
要不是自己是当事人,周惠真想为金平安的谬论鼓掌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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