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程晋还以为她是不喜欢吃,等手中的野兔烤好,便从冉婉的手里把她没吃完的饼子“抢”了过去,撕了一只兔腿递给她。
“不喜欢麦饼就不吃了,”萧程晋声音低沉道,“赶路没什么好吃的,委屈你了。”
冉婉想说自己并没有不喜欢吃麦饼,也没觉得委屈。
但她刚抬起头,就看到萧程晋三两口把她吃剩下的麦饼啃了,面上刚刚降下去的热度再度攀升。
冉婉的饭量小,啃了大半块麦饼和一只兔腿,吃完都撑到打嗝了。
喜巧适时递上热茶,“姨娘可要再用一些烤肉?”
“不了,”冉婉连忙摆手,羞赧的小声道,“我实在吃不下了。”
正大口大口吃着烤肉萧程晋闻言,扫了一眼冉婉细瘦的手腕,心下暗道,饭量这么小,怪不得这么瘦。
这小身板,太弱了,日后得好好补补……
吃饱喝足,冉婉不等催促,就自觉回到了马车里歇息。
喜巧早就移开杂物,在马车车厢里铺上了厚厚的褥子,躺上去软乎乎的,还挺舒服的。
见冉婉没有任何不满之色,喜巧松了口气,心下感慨着姨娘未免也太好伺候了一些,悄悄退出了马车。
侍卫们围绕着冉婉休息的马车,搭起了几个简陋的挡风帐子。
除了守夜的侍卫,其他人都准备休息了,萧程晋也自觉找了个靠近马车的帐子就准备钻进去休息,却被喜巧喊住了。
“你说她害怕?”萧程晋微微蹙眉看向喜巧,“是她让你来请我的?”
话出口后,萧程晋顿了顿,心下自嘲一笑。
就冉婉那还没兔子大的胆子,连跟他说话对视都不敢,怎么会主动让喜巧来请他。
“一个弱女子,刚进国公府大门,就被迫跟着世子您这般颠簸,”喜巧笑嘻嘻道,“这背井离乡的,姨娘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害怕的紧,世子您不得去安抚一二?”
喜巧打小就跟在孟氏身边伺候,也算是国公府中的“老人”了,十分了解萧程晋的性子,知道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果真,听她这么说后,萧程晋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番。
“再说了,冉姨娘进了门,就是世子房里人了,”喜巧见他神色有松动,忙趁热打铁道,“世子把人丢在马车里自己歇在帐子里,日后传出去,怕是会让姨娘受委屈。”
是这样么?
萧程晋向来不懂后宅的这些弯弯绕,见喜巧说得煞有介事,他信以为真。
喜巧目送着萧程晋朝着马车走去,笑得宛如一只偷到鸡吃的狐狸。
马车门被敲响的时候,如意正在给冉婉卸钗环。
冉婉以为敲门的是喜巧,便随口应声:“进来。”
孰料马车车门轻轻被打开,却迟迟没有人进来,连如意给她卸钗环的手都顿住了。
冉婉疑惑抬头望去,猝不及防对上了萧程晋那漆黑深邃的眸子,好似深渊一般凝视着她。
冉婉的心跳倏地加快,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知道傻愣愣的看着他。
马车的车厢顶部镶嵌着数颗夜明珠,光线虽不算特别明亮,萧程晋却能清楚的看到,一片片绯红从冉婉的脖子处蔓延到脸上,犹如熟透的果子,惹人心动。
如意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她屏气凝神,根本不敢动弹。
就在这时,马车车窗外突然传来的敲击声,解救了如意。
“如意,”马车外传来喜巧的小声问询,“能不能出来帮我个忙?”
如意如蒙大赦,忙不迭的应声,迅速低垂着脑袋跑出了马车。
伴随着马车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传来,冉婉身子一震,原本还算宽敞的车厢,充斥着萧程晋的气息,好似突然变得拥挤不堪了起来。
二人相顾无言,车厢里沉寂了片刻后,萧程晋轻咳一声,打破了这令人几欲窒息的沉默。
“天色不早了,歇息吧。”
萧程晋话落,只除去沾染了灰尘的外衣,规规矩矩躺在了铺好的褥子上,合目而眠。
见萧程晋如此坦然,冉婉抿着唇,抖开被子,小心翼翼试探着给他盖上了一角。
见萧程晋没反应,冉婉才又拉了拉被子,给他完完整整的盖好,随后才在他身侧躺下。
冉婉本以为身侧多了个人,她会很难睡着,却不曾想刚刚躺下,就迅速坠入了梦想。
察觉到身侧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原本双目紧闭的人倏地睁开了眼睛。
就着夜明珠发出的温柔光芒,萧程晋的视线定在冉婉的脸上看入了神。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才重新闭上双眼。
*
一夜安眠,冉婉清醒的时候,身侧已经没有了萧程晋的身影,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车厢。
冉婉坐起身,穿上外衣,轻轻把车窗帘撩开一条缝,恍惚中被日光闪了一下眼睛。
天色竟然都这般亮了?!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马车门轻轻被敲响。
喜巧:“姨娘,您醒了?”
冉婉低应了一声,喜巧推门而入,先打量了冉婉一番。
冉婉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低头朝自己身上扫视了一眼,“有何不对?”
“没有不对,”喜巧连忙摆手,笑意盈盈的凑到了冉婉跟前,小声道,“姨娘昨儿个睡得可好?”
“嗯……睡得还行,”冉婉点头,却总觉得喜巧的笑容颇含深意,但她没有深究,而是不好意思的询问道,“我是不是起太晚,耽搁行路了?”
大抵是这段时日都被推着赶着忙忙碌碌,一刻不得闲。难得躺下睡个安稳觉,就不小心睡过头了。
她少睡一些无碍,若是因此而耽误了整个队伍的前行,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姨娘不必担忧,倒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喜巧见冉婉面露不安,连忙出声安抚,“先前出城匆忙,许多东西都没准备,世子安排人去附近村落购置干粮等物了。”
喜巧说到这顿了顿,故意凑到冉婉跟前,冲她眨了眨眼睛。
“不过世子起身后就吩咐了,让我等不得吵醒姨娘,让姨娘好好歇息,”喜巧轻笑着打趣道,“瞧世子多体贴姨娘啊。”
冉婉微微红了脸,抿紧唇低垂了眼眸没作声。
冉婉在喜巧的伺候下起身梳妆,当她走下马车洗漱的时候,视线故作不经意的朝着周围扫了一圈,却没看到她想看到的那个身影。
直到准备吃早饭时,冉婉才再次见到萧程晋。
大抵是有了“同床共枕”的交情,冉婉同萧程晋再相处时,生疏感好似驱散了不少。
吃过早饭,队伍再度启程前行。
冉婉坐在马车里,正想着要如何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喜巧就喜笑颜开的捧着几本书进了车厢。
“姨娘,看奴婢给您带来了什么好东西,”喜巧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几本书册,“这下能打发时间,这一路上姨娘就不会觉着憋闷无聊了。”
冉婉闻言,瞪圆了眼睛看过去:“这是……给我看的?”
可是……她并不识字啊……
第9章
“这些是世子命人寻摸来的话本子,”似乎是看出了冉婉的窘迫,喜巧忙开口为她解惑,“奴婢识得一些字,姨娘若是不嫌弃,奴婢可以为姨娘念读话本子,好用来打发时间。”
冉婉闻言,面露羡慕的看着喜巧。
原来就连镇国公府里的丫鬟,都识字啊……
冉婉也想有人教她识字,倒也没有旁的想法,就是听旁人说,书中记录着各种各样她所不知道的知识。
可惜秦氏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许她读书习字。
秀姨娘又是打小就在楼里待着,被带进舞坊更是只被逼着练舞,更没识字的机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晓如何写。
冉婉乖顺听话,哪怕心中对读书习字十分渴望,但秦氏不许,她也没有闹腾过。
或许是因为她自己也清楚,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庶女,就算闹腾也不会达成目的,反而还有可能会给自己和娘招祸。
可把“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挂在嘴边的秦氏,后来却给冉瑶请了一位女夫子,专门教授她读书习字。
那位女夫子是个好人,在府中偶然见过冉婉一次,便问了秦氏,要不要连她一起教习。
秦氏当着女夫子的面,说是冉婉自己不愿意念书识字的,婉拒了女夫子的提议,转头就让冉婉在夏季正午的烈阳中罚站了一个时辰。
理由是冉婉未在她允许的情况下,私自前往了府中后花园,还见了外人。
自那以后,冉婉再没敢表露出一丝想要读书习字的意向。
“你识字呢,真好,”冉婉小小声道,“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喜巧很喜欢冉婉这个长得漂亮,性子又乖乖巧巧的姨娘。
喜巧是跟在孟氏身边的贴身小丫鬟,先前镇国公府调查冉家时,有关冉婉的讯息她也都知晓。
对于冉家苛待冉婉一事,她也都有听闻。
此刻见冉婉的眼睛黏在她手中的话本子上,眼神艳羡,再听到她的话,喜巧的心都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又酸又疼。
“姨娘若是不嫌弃,回头奴婢教姨娘识字吧,”喜巧没忍住,忙出声宽慰道,“奴婢虽识得的字不多,但至少能看得懂这些话本子。日后若是教会了姨娘,就不用奴婢念,姨娘自己都能看了。”
“可以吗?”冉婉欣喜不已,旋即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忐忑道,“世子……会同意么?”
喜巧闻言,也微微皱眉犯了难。
虽然她自己觉着教冉婉识字没什么,但却不清楚萧程晋的意思。
喜巧虽是孟氏身边伺候过的贴身丫鬟,镇国公府中的一众丫鬟小厮们都给她几分面子,但她也做不了主子的主。
世子会同意么?
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行在马车一侧的世子本人,把马车车厢里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全了。
比起忐忑不安的冉婉和喜巧,萧程晋并没觉得这是什么不能允许的事情。
冉婉自己有上进心,想读书习字,在萧程晋看来是好事。
读书明理,并不是一句空话。
哪怕镇国公府世代为武将,也依旧很重视读书这一块。
别的不说,至少也要能看得懂兵书。
萧程晋轻咳了一声,本想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表示自己听到了,并且同意冉婉跟着喜巧习字。
结果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车厢里传来了冉婉兴致勃勃的催促声。
“我还没听过话本子里头的故事呢,你快念给我听听!”
读书识字一事,不是现在立马就能开始的事情,那还不如赶紧让喜巧先给她念话本子听!
冉婉很懂得及时行乐的道理,快快乐乐的抱着茶盏,准备听故事。
如意也双眸亮晶晶,特地掏出了一包糕点摆在冉婉面前,兴致勃勃的跟着催促喜巧。
喜巧也被冉婉这转变迅速的态度弄得一愣,旋即失笑,依言打开话本子念了起来。
萧程晋沉默的驱使着骏马前行,听着马车车厢里传出来的阵阵欢声笑语,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惊呼,脸都黑了。
话本子是他寻来的,喜巧不是都告诉冉婉了么?
为何冉婉没有来同他道谢,甚至都没有同他说一句话,就这么把他抛在脑后了?
此时此刻的萧程晋,像是喝了一罐陈醋,酸得他脸都绿了。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听着话本子,冉婉不但一点都不觉得憋闷,反而心情开阔了不少。
虽然赶路奔波劳累,但这样的日子,过得可比她在京城的时候有滋有味多了。
有各种各样的话本子故事听,有她从没吃过的野味,和从没见过的风景。
以前被圈养在冉家后宅偏院那一小方田地里时,冉婉虽然也没觉得日子有多么难熬。
但和眼下的愉快比起来,显然她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的日子。
尤其是萧程晋对她很好,非常好。
每路过一个城池,萧程晋吩咐人去购买干粮物资的时候,都不忘让人给她带回来几本时兴的话本子,让她总有不同的新故事听。
“边疆是什么样子的呢?”听话本子的间隙,冉婉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小声询问喜巧,“也有繁华的城池,也有这么好看的话本子么?”
冉婉虽然并不排斥前往边疆,但这段时日的话本子把她胃口养大了,她希望到了边疆,也能有源源不断的新的话本子,可以让喜巧念给她听。
那些形形色色的故事,让她印象深刻意犹未尽,并不断想要探寻新的故事听。
“应该有吧……”喜巧这话说的她自己都不确定,“其实奴婢也没去过边疆。”
将在外,家眷不可离京。
喜巧作为孟氏的贴身丫鬟,就一直待在京城里,并没有前往过边疆,没有见识过边疆的风景。
她不敢欺瞒冉婉,如实相告,“奴婢对边疆也知之甚少,多是听说,并未亲眼见过。”
冉婉闻言点点头,倒是并不怎么失望。
回首自己度过的那十几年,她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离开京城,奔赴遥远的边疆。
对边疆的那些好奇,等她抵达了,就能亲眼看见……
冉婉的畅想还没结束,突然就被喜巧打断了,“如果姨娘想知道的话,奴婢去请世子来给姨娘讲解!”
冉婉一愣,下意识伸出手想要阻止:“诶……”
然而喜巧的动作比她阻止的速度还快,已经直接推开车门跑到了车辕上。
冉婉听着外头断断续续传来喜巧同萧程晋禀报的声音,忽而坐立不安起来。
萧程晋对冉婉很好,也很迁就照顾她,冉婉不想给萧程晋添任何麻烦。
都怪她,没事多嘴问什么边疆的事情。
若是……若是萧程晋嫌她麻烦事多怎么办?
冉婉越想越忐忑不安,萧程晋踏入马车车厢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冉婉微红的眼眶。
“哭了?”萧程晋眉头紧蹙,不解道,“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他在马车外,都听到了车厢里愉快的交谈声,这怎么片刻的功夫,人就哭了?
萧程晋看着冉婉红红的眼眶,心下升起一股子烦躁,突然有一股想要毁灭一切让冉婉难过的源头。
“没,没什么,我没哭,”冉婉猛地垂头,颇有些坐立不安的不敢抬头看他,“劳动世子,我……”
萧程晋却好似不相信一般,又加重语气问了一遍,“真的没哭?”
冉婉不知道为何会让萧程晋误以为自己哭过,但她还是坚定的向萧程晋否认了,再三解释自己真的没有哭。
等萧程晋终于将信将疑的不再追问时,冉婉都累出了一身汗。
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冉婉方才忐忑紧张的情绪也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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