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的视线在此落到李窦脸上,看清她脸上布满热情的笑容,可眼底却满是生疏时,不知是在战场上练就的敏锐,还是身为女子的第六感在潜意识里提醒她——来的人非善。
遵从心底的声音,她婉拒道:“抱歉,我很多年前便发过誓,此生绝不再饮酒。”
钟离笙行了个全礼,起身时恰巧瞧见李窦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怨恨。
怨恨?为何?
眉头紧锁,她转身便走。
“是因为钟伯伯吗?!”女子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之中带了些似有似无的嘲讽。
钟离笙脚步一顿,突然就像通了灵一般,能够预知李窦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敢再多呆,离开的步伐也逐渐加快。
若这李窦再说下去,她想她将会毫无犹豫地杀了她。
可哪知,这李窦却把酒杯塞给身后的丫鬟后,几个小跑上去便抓住了她。
“没关系的笙笙!因醉酒延误了战机也不是你的错,毕竟大胜后哪有不痛饮的呢?而且若不是那样,你就可能与伯父一起被埋伏,葬在战场上了。”
钟离笙彻底停住脚步,想要急迫离开的心没有了。
李窦掀开了往日对她来说最深的结痂,触及了她最容不得任何人置喙的逆鳞。
她缓缓转身,望着李窦的眼中,是一汪,即将惊涛骇浪的,死水。
第5章 李窦
一阵微风裹挟着花香吹来,沥清酒一手握着折扇,一手背在身后,与身旁走得端正的楚北川行在队伍前头,时不时与楚北川说着,他这花园里的花多么稀有,这假山园子的布置又多么的独特。
换来的却是只是一句句“嗯”、“不错。”
沥清酒翻了个白眼,合上扇子,刚想发脾气,却又想到什么,脸上便带起了十分友善的笑容。
“也是,我听说你此次在大漠得到了一株百面娇,这可是女子滋补容颜的好物啊,我家夫人跟我念了许久。这不,索性你也用不上,不如你就让给我吧,我给你开个好价?”
楚北川斜看了他一眼,瞳孔漆黑如墨,语气中带了些啼笑:“谁说我用不上?”
“嘿!”沥清酒拍了两下折扇,眼睛瞟了瞟后边,小心地凑到楚北川的耳边,轻声道:“你之前那般强求……可那老头子却给你封了个定安王,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楚北川冷眸一凛,沥清酒眼睛一眨一眨地,满不在乎又道:“是,我承认,那钟家女郎啊,她的确是个风云美人儿。但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你又何苦费那般劲!你把百面娇给我,我给你物色更绝色的,如何?”
见楚北川丝毫不为所动,沥清酒又改变了策略,“那这样吧,你不给我也行,你就让我看一眼,就一眼,让我知道它具体是什么模样,然后再片叶不落地还给你。这总可以了吧?”
闻言,楚北川轻笑一声,眼尾染上了一抹算计。
“可以,千两黄金今夜送到我府上,明日百面娇给你送来。”
“当真?”
“过时不候。”
“好!”沥清酒二话不说拍扇定板,似乎又怕楚北川反悔,立马交代一旁的管事去备好银钱。
楚北川眼中含笑,沥清酒见此,也笑得痛快。
此时身后走上来一人,他谦卑地躬身凑近,眯起眼,语气谦卑道:“王爷,在下有一事,不知可否?”
楚北川侧头,点头应道:“何事?”
见来人一副纠郁心结的模样,沥清酒嗤了一声:“李将军啊,楚川对武将的关照满朝皆知,你有什么说什么便是了。”
李衡缓缓点头:“是。”
他抬头望着楚北川,“王爷,北漠一带连月下暴雨,如今山体泥流塌陷,民不聊生。官家命下官派兵去北漠城外建立安置处,并将那些无家可归的灾民接了去。”
“只......只是,据北漠守城将主传信说,就在前不久,北漠一带突然出现了一伙匪徒,专抓落单的灾民。北漠地势复杂险峻,北漠城主虽寻到了那帮匪徒的位置,却碍着地势久攻不下,甚至被对方大伤元气。”
“下官择日便要点兵动身,曾听闻王爷在北漠待过一段时日,不知出发前,可否得王爷指点一二?”
楚北川耷拉着眼,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李衡后,淡淡道:“今夜我会让人将北漠的消息送至你府上。”
李衡似乎松了一口气,作揖,后退一步,恭敬道:“谢王爷。”
李衡说完,抬起身。
而这刚放下的心,却在睹见不远处的那个鹅黄色身影时,又被迫提了起来。
他看清自家女儿对面的人,心跳瞬间冒到了嗓子眼而,心下一急便想出声。
可楚北川却轻抬起手,自然卷曲,上面布满了老茧与细小的伤疤。
李衡心想,这下可真完了。
虽说官家没有同意王爷的请求,可若他楚北川想要轰轰烈烈做掉一个家族,官家绝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别论无声无息了!
见自己女儿拿着一杯酒,嘴角微勾眼里全是鄙夷。
混账东西!你究竟要干什么!!
“怎么?生气了?”李窦望清钟离笙眼中的怒意,大笑一声:“哈哈哈,没想到吧,笙,笙?没想到有一日你也变成了一个贱民!哈哈哈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哈哈哈哈。”
李窦前扑后仰地肆意狂笑,不一会,她瞪大瞳孔,牙齿紧咬,上下唇震颤着张开,近乎疯魔地看着钟离笙。
噗!
酒香溢满鼻尖,睫毛上滴注欲落。
红青:“你!”
话落,手已经朝李窦的脖子伸了过去。
“红青住手!”
“主子!”
“住手!”钟离笙一字一句道。
“哈哈哈哈!痛快!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李窦把手伸进袖口,脸上溢满疯癫的欢喜,声音尖锐:“有些仇啊,是注定要结一辈子的。嘻嘻嘻,那有些人呢,他就是该死。那叛国该死的钟啸天是,笙笙你啊,亦是。”
听着恶毒的话,钟离笙神色淡淡地抬起玉手,粘掉了睫毛上的水珠,眼睛透过指缝冷冷地凝视着李窦的袖口。
正当李窦要做出下一步动作,她也要遂了心中的意愿时,有人大吼一声,阻断了她们。
“就是她们!”
钟离笙抬眼望去,便看见早前那个不让她入府,扬言要给她好看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穿着军甲的将士,指着她。
他疾言厉色,呵斥道:“杨少将,就是她们!擅闯公主府还打伤了我们的府兵!”
杨无行眨了眨眼,难以相信地扭头问他:“你确定是她们二人?就就两个女子?”
“是啊,尤其是那个穿黑衣的!人全是她打伤的”男人狠狠点头,指了一手红青,“杨少将,麻烦您帮我把她们都给打出去!”
打,打女人吗?
杨无行皱着眉,手中的剑欲拔不拔,有些不情愿。
男人见他犹豫的模样,催促道:“少将?!”
杨无行啧了一声,轻叹气,微微低头,带着十分歉意的语气说道:“抱歉了二位姑娘。”
说罢,他便抬步上前,拔剑,与已经站到钟离笙身前的红青对上。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时,杨无行却突然将剑插.入腰间的鞘里,双手抱拳,朝钟离笙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
“将军!”
“!!!”
钟离笙的心微微颤动,眼中眸光流,眼前是一个穿着铠甲的将士,在呼喊她。
可随后,心中的暖泉却又渐渐被寒冰所覆盖,丝丝顿痛。
她,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这一声将军,不是属于她的。
平复心里的情感,钟离笙转身,便见一群男子向她们走来。
走在前头的,是一身红服的沥郡王,以及那身着藏青色龙纹的——楚北川。
他正定定地看她,那双眼角上挑的丹凤眼正含着笑,正如片刻前敬酒时那般。
此人果真如传闻所言,是单凭一双眼,便能收了整个妙音楼所有女子芳心的人。
一行人走进,杨无行越过她,站到了楚北川身侧。
“李将军,你可真会养女儿,如今也二十一了吧,却连个酒杯都拿不稳。”沥清酒冷漠道。
在他府里出了这档子事,他可看不过去,更何况……
他看了眼楚北川。
她还是兄弟心里的朱砂痣。
李衡额角冒着虚汗,颤颤巍巍地跪在楚北川和沥清酒跟前,急迫道:“王……王爷!郡……郡王。小女,小女......”
憋了半天,李衡也没找到什么借口。
而后他神色张皇地站了起来,把李窦倏地拉到钟离笙面前,大吼道:“还不赶紧给钟姑娘赔罪!!”
李窦有些错愕,眼神飘飘呼呼地。
“赶紧啊!!!”李衡咬牙切齿地催促着。
“抱……抱歉。”
李窦声音如同绵绵细雨般,与适才截然相反。
钟离笙见她两幅面孔,心里升起浓浓的厌恶。
莫名其妙拦住自己的去路,莫名其妙诋毁她父帅,莫名其妙泼她酒酿。
她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歉意。
眉头紧锁,她摇了摇头,转身便想离开。
“等一下!”一个红色的身影蹦到了她面前,拦住了去路。
“钟姑娘,你这副样子出去恐怕不太妥当吧?本郡可不想让人见了,说我公主府待客这般差。”沥清酒说完摇摇头,而后乍地感受到了一记眼刀,尾椎骨莫名发寒。
他立马改口补充道:“况且!呵呵……我记得姑娘是北漠人士吧,北漠盛产桃树,你肯定许久未见过满园桃树盛开的景象了吧?”
“索性!你便留在府里,跟大家一起看蹴鞠赛,待这宴会结束了再离开吧。”
钟离笙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沥清酒便招呼管事让人把她带了下去。
他见钟离笙走远后,沥清酒轻轻抬起下巴,斜眼看着身旁的楚北川。
如何?
楚北川默默笑了一声,小幅度地摇摇头。视线一转,冷冷地落在角落那个颤颤巍巍的身影上。
沥清酒见此,脸色也顿时一沉,冷声道:“贡伯。”
贡管事点头:“是。”
话落,贡管事挥手,正想招呼人。
楚北川却开了口:“郡王,若此人对你无大用,便由我的人来处理如何?”
沥清酒一愣,突然有些怜惜起这小厮,“一个看门的而已,你若想自己动手,架走便是。”
楚北川轻点头,身旁的程泽走上前,将那看门小厮堵住嘴架走,不知去了何处,也不知会有何下场。
沥清酒听着小厮闷声的哀嚎声,以及那双在空中不停蹬踹的腿,摇头叹息,继续引着一行人离开了。
所有人走后,李衡留了下来。
他看着自家女儿,刚想大骂她几句,可见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最终还是不忍心。
他摇摇头道:“为父与你说过许多次,贤婿之死与那钟家没有关系,你就别在执念了。”一狠心,“回府去吧,以后别再出来了。”
李衡走远后,李窦才把手伸进宽袖里,颤抖着手把剪刀拿了出来,一滴清泪从她眼中低落,溅到地上,顷刻消散。
“小柒,它……它又出现了吗?”声音颤抖,带着浓烈的无助。
“小,小姐……”小柒双手紧握手中的酒壶,不忍点头。
“……”
“那我们便听父亲的话先回去吧,别再出府了。”
小柒点头:“是。”
—
日头高挂,初春的太阳总是刺亮,透过窗棂照亮了整个屋子。
钟离笙身穿单薄的纯白里衣,有些冷,但也比湿衣好上许多。
她紧缩着身子,往手心哈气取暖。等着贡管家将衣服送来。
半晌后,门被推开,来的人是熟人。
“小姐!”平儿双手捧着一件嫩分的纱裙走来,咧着嘴道:“贡伯让我去帮宾客拿衣服,知道是小姐后,平儿就特意挑了这件,您看看喜欢吗?”
见到衣服的颜色,钟离笙蹙眉:“平儿,没有再素雅些的了吗?”
平儿瘪嘴,摇头:“这些都是夫人为九公主准备的,公主素来喜欢粉色的衣裙,这已经是里面最雅淡的了。”
闻言,钟离笙叹气,“那还是算了吧,我穿自己的衣服,这接下来的宴会我便不参加了。”
说着,钟离笙便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外袍便要套上。
平儿见此,立马把新衣轻放在软榻上,一把扯走了钟离笙手中的青衫。
“不行的!贡伯说一定让我把亲眼看着小姐穿好衣服,亲自把小姐引到桃园去。如若不然平儿要挨罚,可疼了!”
“这宴会我在不在重要吗?为何我不去你便要挨罚,是何道理?”
“哎呀!小姐,您就换上吧。奴婢知道,您肯定也不想平儿挨罚的,对不对?!”平儿将粉衫塞给钟离笙,嘟嘟囔囔地把一脸懵的她推进了屏风。
她出来后,便瞧见红青守在门边,站得笔直。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红青,笑道:“红青姑娘,要不平儿也帮你挑一件衣服吧?”
红青板斜眼看平儿,然后又直视前方,冷淡说道:“不用。”
她这冷冷的模样把平儿那喜给人装扮的热情,浇熄了。
片刻后,屏风里的人换好了衣服。
一双白布鞋先迈了出来,往上是一裘嫩粉色度花裙,再往上便是一张清雅的容颜。
而在这样一张绝世容颜的身后,一根桃木簪子随意束着如墨长发,仿若花仙下了凡。
平儿呆愣地张大嘴巴:“哇~~~小姐真的好美啊。”
红青也愣愣地点头,哪怕以前更绝色的主子她也见过。
可没想到时隔了那么多年,再见主子穿着彩衣时,她还是被惊艳到了。
第6章 九公主
桃花围绕着蹴鞠场生长,一阵阵旖旎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
当钟离笙赶到蹴鞠场之时,几乎所有人都已入席,就连蹴鞠赛也开始了有一小会。
平儿被人叫走。望着女方一侧乌泱泱的人头,钟离笙便不知,以她的身份该当坐在哪里了。
蹴鞠赛的比分十分焦灼,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场内。
甚至就连在中间观赛的郡王与长公主都不错眼地看着比赛。唯独那个叫楚北川的男人,眼神一错一落,时而低头轻笑,时而举杯饮酒。
没有一个人注意得到她。
也不知在原地呆了多久,才有人缓缓呼了她。
“钟姑娘。”贡管事站在钟离笙身后,见她转身后恭敬笑道:“姑娘的席位在这边,请跟我来吧。”
贡管事在前头引着路,带着钟离笙,从最后方的几名九品官员家女眷的席位,一直绕啊绕,转啊转,最后走到了最前的一个红色蚕丝软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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