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导。”梁宁月吹了吹指甲上的灰,那做派和张梅一模一样,“这位弟弟也是心急,我们戏份不多,一直等着也难受,我们家可有传统,过年都是要正正经经的吃一顿饭的。”
“那你平时吃的饭就不正经了?你真回去了郑家那个没脑子的会让你上桌吗,不过你比他好一点,演别的不行,演个张梅是本色出演。”聂起喷人才不管谁是谁,开口就是一顿怼。
怼的陈知峄黑了一张脸,梁宁月咬碎了牙。
聂起全当看不到。
当初陈知峄和梁宁月的经纪人找到聂起时可是三番两次的保证过,一切以剧组为先,甚至都可以不要片酬出场。
他们俩的经纪人都不是短视的,《因戏结缘》是肉眼可见的爆话题爆嘉宾,加上陈知峄和梁宁月本就跟舒亦澄和盛清煜有过不清不楚的传言,一个视后和一个影帝,发几篇通稿,下一些营销号就足够糊弄人了,之后指挥粉丝撕资源也可以挺直腰板,这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聂起喊还在那边看回放的舒亦澄和盛清煜:“别看了,抓紧再保一条,这么想看你怎么不去当导演?”
第二句话骂的是盛清煜。
以盛清煜现在的咖位,鲜少被人这么劈头盖脸的怼过了,他的助理小北都被骂的一愣。
“哥,这……”
盛清煜拍了拍手里的灰,把杯子递给小北,安抚他:“没事。”
“聂导,怎么拍?”
聂起把手里的分镜翻的飞起,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安排现场调度:“拍濒死的那场,现场准备,开个小时后第一次试拍。”
半小时后,舒亦澄躺在了病床上,窗外是人工布光,虚幻现实让人分不清,她的脸上一片死灰,闭上眼睛,这是她一天少有的平和时刻,平和的快要跟这个世界告别。
清场后的片场只能听到机器的轰鸣声和摄像机在滑轨上运行的声音。
盛清煜坐在病床旁趴着,乏力的很。
打板声落,伴随着一声“开机”,床上的人有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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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睫颤动着睁开,因着病痛,那双漂亮的杏眸失了神采,张俪动了动指尖,惊醒了刚睡去没一会的男人,他抹了两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随后扯出一个笑脸。
“醒了。”男人的声音哑的像是刚从沙漠里走出来,“要喝点水吗?医生等会再来给你看一看,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张俪清楚的知道,她的身体现在就是一只漏气的气球,等着身体的气漏完,她也要离开了。
“李丘。”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嗯?”
“你多喝点水吧,你的嗓子哑了,不好听。”
“好。”
男人听话的喝了满满一杯水,又清了清嗓子才重新坐下。
躺在床上的女人身形纤细,满面枯黄,像一朵即将枯死的莲,没了生命力。
她伸手,男人熟稔的握住。
她说的话却自私又残忍:“等我死的时候,你看着我,记我一辈子好不好?”
男人有一瞬间的凝滞,脸上浮现着悲伤,却又很快压下,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顺从:“好。”
声音轻飘飘的,两人握着的手,像一根随时会断的风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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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亦澄和盛清煜保持这个动作很久,久到现场响起几个女孩的抽泣声,就连一向见惯了大场面的副导演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倾盆大雨,只是在一个很平常的午后,两个人闲聊似的决定了生死这件大事,他们已经是走到了绝路的行人,上天没有给他们另外开一扇窗,两个人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相互抱着,明明还活着,却感觉灵魂早就腐烂。
酸意从胃部蔓延,一抽抽的侵蚀着五脏六腑。
聂起盯着监视器格格不入,抽了口烟:“舒亦澄的表情还是不够细,近景,再拍一条。”
等这一场戏拍完,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聂起也没给他们太多的准备时间,抢完妆以后立马开始拍结尾的镜头。
夜晚,窗外燃放着烟花,一年结束,新的一年开始,但张俪和李丘却没有了下一年。
舒亦澄依靠在盛清煜的怀里,两个人一同看着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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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俪的状态好了起来,李丘的心却沉入海底。
他去找了医生,医生拍拍他的肩膀道了声节哀,他失魂落魄的回到病房,坐在病床上,把张俪抱在怀里,似乎这样能多挽留她一会。
张俪说着他们认识的往事,还想象了一下未来孩子的模样,临近十二点,窗外烟花阵阵,明明是阖家欢乐共同期盼新的一年的日子,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却让人窒息。
她说了很多,说到最后有些累了。
把李丘的头埋进自己怀里,用最后的力气按住。
她温柔的声音响起:“老公,我想了想,我还是舍不得,舍不得让你看到我这么丑的样子,你就这样抱着我好吗?我太累了,我想睡一会。”
李丘的力气被抽空,他甚至都没有力气抬头。
张俪唱着两人最喜欢的歌,声音一点一点的飘远,飘远,直到那刻心脏骤停。
靠在她胸前的男人,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崩溃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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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场戏拍完,接近夜里十点。
南城今年不禁燃,所有人都在放着烟花鞭炮,驱散压抑在每个人身上好几年的阴霾,期盼着来年会好一些。
在外地过年已经是剧组人的常态,聂起虽然不当人,但在这种日子还是早收工了一会,让别墅那边煮了饺子和汤圆,大家一起庆祝新年。
舒亦澄卸妆后抽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得知父母正在海市度假后,给二老发了新年红包。
工作室的微信群里正闹腾,大家都喊蔡洁出来发红包。
蔡洁发了以后,舒亦澄也跟着发了一串。
沈颜也发来了问候:【你今年是不是和盛清煜一块跨年呢?】
【……刚下戏。】
沈颜:【大过年的还拍?聂起一天假都不愿意放啊。】
【明天我可以歇一会,只需要给盛清煜搭个戏。】
沈颜:【行吧,回京市聚,我怕等会的爆竹太吵,提前给你祝福,祝新的一年我的澄宝顺顺利利,一飞冲天!】
【那我祝全世界最可爱的沈颜同学新的一年大红大紫,早日走上事业的巅峰。】
发完祝福后,舒亦澄和夏天一起坐车回别墅。
马路上处处烟花璀璨,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笑颜。
舒亦澄却有些累,她捏了捏眉心,思绪还沉浸在戏里。
夏天拧开保温杯递给她:“姐你喝点热水吗?”
“不用,我缓一会就好。”舒亦澄掏出了手机,给夏天单独发了个大红包,“今年又没能回去陪父母过年,辛苦了。”
“不辛苦,我爸妈整天在我跟前催婚,我还不如上班呢,今早的塔罗说我会有财运,原来在这等着我啊,谢谢姐。”夏天开心极了,笑着说了声谢谢。
回程的路司机开的很快,大概也想早日回家过年,把他们一行人放到别墅门口后,一溜烟的就不见了人影。
盛清煜没和舒亦澄坐一辆车回来,他比她卸妆快,早走了一步。
小北正站在别墅门前,夏天凑过去问他:“你不进去吃饭站在这干嘛呢?”
“等澄澄姐。”
小北跟着盛清煜也有段时间了,但盛清煜平时不怎么用助理,大部分事情要么自己来,要么就让姚浩干,导致小北有好几次都感觉自己是吃白饭的。
刚刚回到别墅后,盛清煜却安排了他一件事。
“澄澄姐。”小北过来打招呼,“哥有事找你,他说他在你们上次看月亮的地方等你。”
上一次看月亮的地方?
舒亦澄想了一下,是玩完剧本杀她情绪崩溃后找到的那个死角吧。
他们吵架的那天有月亮吗?舒亦澄记不清了。
“夏天,你先去吃点饭,我等会儿就过去。”
第40章 出戏40
舒亦澄交代夏天先回别墅后, 绕了一圈,避开了摄像,找到了盛清煜。
“你在这干什么?”
别墅区内有人在放烟花, 站在暗处抽烟的男人没听到,他手里夹着烟,站在阴影里, 身型修长, 穿了件薄款的风衣,天边簇簇烟花炸开,舒亦澄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萧瑟。
舒亦澄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盛清煜的嘴巴动了动,正巧炸了一朵烟花, 舒亦澄也没听清。
她靠近了一点,盛清煜同时也往前走了一步。
“我能抱一下你吗?”
靠的近了些,他的声音落入耳中。
明明身后是热闹的场景,每个人都期盼着新年, 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道光照进来,与这万家灯火格格不入。
男人像一块静地,就这样抽着烟, 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以前是带着不着调的嚣张, 今日却沉稳的像个在时光里待了很久的旅人, 透着些小心翼翼,仿佛随时会惊走眼前的精灵。
他风尘仆仆, 满身疲累,眼里带着两分怯意和劫后余生。
仿佛失去多年的珍宝终于在今天再度重逢。
舒亦澄还没回答他, 他又抽了口烟。
“咱俩以前拍戏的时候,你看着我离开是这种感受吗?”
他也没想要舒亦澄回答。
静静地看着她抽烟, 直至一根烟燃尽。
最后一口烟,他递到了舒亦澄唇边,往上挑藏着很多情绪,浓的快要把舒亦澄吞噬掉。
“抽吗?”
舒亦澄摇头。
盛清煜也没强求,捻灭了烟,伸手把舒亦澄拉进了怀里。
“别动,我就想抱抱你。”
男人埋在她的肩头,烟草的味道和他身上熟悉的清冽味道铺面而来,他的气息喷洒在脖颈,光洁的天鹅颈染上了湿意。
不合时宜的,舒亦澄突然想起了上学时的专业课老师和表演老师都劝导过她,改变她的表演方式。
不止一个人说她表演危险,过度的情绪化很容易造成心脏问题,有不少前辈因为过度入戏年轻的时候就香消玉殒,也有人早早的看破红尘遁入空门,有人从高楼坠地的那瞬间放过了自己,有人一辈子都忘了自己是谁。
上一次和盛清煜拍微电影的时候,舒亦澄把盛清煜当成了锚点,她把自己分割成两半,一半沉浸在角色里,另一半却死死的抓着盛清煜。
从那几个吻开始。
“你入戏了。”舒亦澄肯定道。
盛清煜依旧抱着她,像抓着最后的浮木,他干脆承认,“嗯,我知道,我在害怕。”
害怕在他怀里失去生机的那朵莲变成舒亦澄。
“我以为你不会入戏呢。”舒亦澄让自己短暂的放纵一下,没有拒绝他的拥抱,“盛老师,什么感觉?”
“《寻仙》时道长的结局,是我改的。”盛清煜收起一贯懒散的模样,黑衣黑裤,在夜色里看着有些单薄。
“舒亦澄,不是你一个人在戏里。”
或许拍《寻仙》那年,在横市见到阿姝公主,他就彻底入了戏。
情绪毫无征兆的落入即将来到的春日,天边绽开一朵漂亮烟花,灿烂盛大,虽转瞬即逝,却正巧被舒亦澄尽收眼底。
她伸出手,踮起脚尖拍了拍盛清煜的头,浑然不顾眼底那耀眼的情绪暴露在盛清煜面前,她安慰般的揉了揉他的发顶。
像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盛清煜没有再说别的,转而变魔术一般从怀里掏出一根很长的仙女棒,“给你的。”
今年没有禁放烟花爆竹的明文,所以别墅区门口也支了几个卖烟花的小摊,是附近的居民买的多了放不掉,拿出来低价处理的。
盛清煜路过小摊,看到了几个看着烟花眼馋的小朋友,自掏腰包买了一些,分给了那些小朋友后,留下了两根仙女棒。
一根递给了舒亦澄,另外一根他拿在手里。
演员到底是属于特殊工种,别人阖家团圆,他们还在体会别人的人生。
一年从头忙到尾,要么呆在影视城日夜忙碌,要么呆在深山老林不见天日,香衣鬓影灯红酒绿只是调剂,穿着有味道的戏服,等一个景色一等就是好多天才是常态。
舒亦澄都快忘了上次亲手放烟花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是小时候,又可能是某一次在戏里。
她看着手里的仙女棒,有些怀念。
盛清煜从兜里掏出打火机,银白色的打火机上雕着黑色的藤蔓,他单手翻盖,盖子发出一声清脆的‘铛’声,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回荡,火苗在风中摇曳,忽明忽暗的光打在盛清煜的脸上。
他把舒亦澄手里的仙女棒点燃,银白色的烟花在眼前炸开,朦胧了她的面容。
“新年快乐。”舒亦澄主动道。
“新年快乐。”盛清煜也点燃自己的仙女棒,摇晃了两下,“舒老师,明年会是一个好年。”
舒亦澄:“?”
澄澈的眼眸倒映着男人的身影,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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