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毓宁畏寒,这会儿手指已经有些发凉,她没再坚持,点点头,说:“好。你也多抱几个暖炉,省得冻坏了。”
“姑娘放心吧。”
于是,姜毓宁便缩回脑袋,没一会儿就抱着暖炉睡着了。
沈让一上马车,便看见小姑娘裹成毛茸茸一团,小脑袋还一点一点的。
说是等他,实际上早就睡熟了,连他上马车都没有半点察觉。
因为
姜毓宁如今是清河公主府的义女,所以对外都说是住在公主府,沈让为防人察觉,吩咐车夫先往公主府走了一圈。
姜毓宁是被一阵颠簸给震醒的,一睁眼,看见的就是沈让纠缠的下颌线,她正靠在沈让的怀里。
她还没有彻底醒过来,脑子里懵懵的,嘴里本能地开口唤人,“……哥哥?”
沈让单臂还着她,听到她出声,抬手拨弄了一下她的刘海儿,轻声问:“醒了?”
“嗯。”姜毓宁无意识地出声,像是某种小动物,在沈让的肩头撒娇似的蹭了蹭。
沈让的心都要被她蹭化了,搂着她在她额上亲了一口,然后伸手给她倒了杯水。
“喝口水。”
姜毓宁小口小口喝了半杯,这才稍稍清醒了些,她问:“我睡了多久?”
本以为也就是一刻钟,结果沈让捏捏她的鼻尖,很无奈地说:“半个多时辰了。”
“怎么这么久?”姜毓宁一愣,然后想到方才那一段有些不平坦的路,奇怪地问,“我们不是回东宫吗?”
沈让摇摇头,“自然不是。”
姜毓宁问:“那我们去哪儿?”
她转头撩开厚厚的车帘,却只看到一片漆黑,借着月亮投下来的一抹光亮,勉强能看到远处树影重重,看上去不是街道小巷,更像是荒山野岭。
上京城内,怎么会有这么荒凉的地方。
姜毓宁愣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问:“哥哥,我们出城了吗?”
沈让却没说话,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姜毓宁简直要好奇死了,扑过去拉着沈让的胳膊使劲地晃,一路上好话说尽,可是沈让就是八风不动,半个字都不透露。
路上没有点灯,姜毓宁也看不清附近具体是什么样子,直到马车拐进一条熟悉的路,远远可见几个拴马桩。
姜毓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马车很快停下,樊肃外面请他们下车,沈让先下去,然后朝姜毓宁伸出手,“下来吧。”
姜毓宁拎着裙摆,一步步地走下马凳。不远处一座大门,十几个灯笼将门口照得分外亮堂,虽然从姜毓宁的方向,看不清上面的字。
可是姜毓宁却已经知道这是哪了。
——常青园。
她住了十年的地方。
只看着那熟悉的大门,姜毓宁就莫名有些想哭。在扶摇殿参加宫宴时,被那么多人簇拥着的时候,姜毓宁还有些隐隐的失落。
可没想到宴会散去,沈让会把她带到这儿来,两个人最开始认识的地方,他们住了十年的地方。
他们两个人的,家。
泪珠无知无觉地滚了下来,沈让注意到,飞快替她抹去。
“天气冷,别哭了。”沈让道,“走吧,先进去。”
“嗯。”
沈让牵着她的手,走进常青园,别院偌大空旷,自从姜毓宁离开之后,这里便再无人居住,可是大半年过去,这里的一草一木好似都没有半点变化。
姜毓宁走进正门,穿过长廊,最后来到她从前所居的听风小筑。
因为天凉,池塘结了冰,锦鲤都被带到了东宫去养,秋千架包着厚厚的羊皮,在肃风中飘飘晃晃,好像等着谁去坐它。
熟悉感扑面而来。
宽阔的庭院里,也已经重新移植了适季的花木,腊梅、山茶、幽兰……即便无人欣赏,但每一种都开得十分绚烂。
不过,最惹眼的还是那一百棵四季海棠,冬日里也开得鲜亮娇嫩。
那是从前,沈让送给他的话。
姜毓宁不自觉地走上去,抬手在海棠花枝上轻轻拨弄了一下,枝叶簌簌,扫过她的脸侧。
她有些怕痒,偏开些头,右手被人拉住。
沈让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个匣子,打开一看,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支海棠连枝镂空粉镯。
他执着姜毓宁的手,缓缓把镯子给她套了上去。
“哥哥……”姜毓宁没想到他还给自己准备了礼物,一时间竟有些讷讷。
然后,就被沈让牵着手腕,轻吻了一下。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白若梨花,漫天飞舞。
姜毓宁看着眼前的沈让,眼眶不自觉就红了,她踮起脚尖,在雪花簌簌中,主动亲了上去。
两人在飞雪中接吻,安静而又温柔,难得不带任何的情/.欲,只为了分享彼此,占有彼此。
半晌,两人分开,姜毓宁鼻尖都发红,她抬手接住落雪,坦诚道:“哥哥,方才在扶摇殿的宴会上,我一直在想你。”
“想我什么?”沈让问。
姜毓宁并不掩饰自己的喜欢和思念,直白道:“在想,若是你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除夕是团圆的日子,可是我和哥哥相识这么多年,还没有一起守过岁,这实在让人遗憾,我想和哥哥坐在一起,一起守岁。”
沈让温柔道:“除夕还未过去,新年还未来到,我们今天一起守岁。”
姜毓宁原本有些失落,这会儿顿时又高兴起来,她看着沈让纵容的表情,眨眨眼,又接着道:“那,我方才没有吃饱,想吃丁香馄饨和暖锅!还有酸菜包子。”
她忍不住抱怨,“刚才在宴会上,菜都是冷的。”
沈让满足她,“好,我叫人准备。”
“那……我还想看烟花,今天的烟花那么好,我想和哥哥……”
话音未落,忽然远处一道光亮骤然划过。
绚烂的烟花在天幕炸开,将相爱的男女拢入璀璨之下。
第70章 年礼
70.
过年期间朝中停朝七日, 于是,沈让便答应姜毓宁陪她在常青园多住几日。
初三这天,姜毓宁收到了宣丛梦送来的除夕礼物。
东西本来是送到东宫的, 被薛怀义转送了过来。
因为公主府整日都有来拜年的亲友, 宣丛梦要跟在长公主身边待客,不能亲自过来拜年, 特意在拜帖中打了招呼。
姜毓宁自然不会介意这些,命人好她送来地东西好好收下之后, 便张罗着要准备回礼。
虽然这一年她都是住在东宫,但是常青园也不算是完全空置,沈让答应她, 这里会一直留着,将来把周边几间园子全都打通,算作他们的别院。
听风小筑的库房里, 还是有很多珍贵的宝贝, 姜毓宁命人开了库房, 亲自挑选回礼。
这个太浮华,这个不够漂亮, 姜毓宁挑挑捡捡看完了好几个箱子,才勉强把回礼配好, 然后亲自写了回帖, 嘱咐人送到清河公主府去。
竹叶端来一杯热奶茶,“姑娘,歇歇吧。”
姜毓宁接过,一边喝一边问:“对了, 今年怎么没有绣夏姐姐送来的东西。”
姜毓宁对小时候的记忆不深,尤其是她独自在明雪园的日子, 她几乎都不怎么记得了。
但绣夏是自小陪伴她的人,后来她到了沈让的身边,有了竹叶和竹苓,仍旧对绣夏念念不舍,想把绣夏也接过来住。
可是绣夏和她说,她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这些年一直在等她,但是因为侯府的事,拖到快二十还没有定亲,正巧她有人照顾,她便想离开嫁人。
当时,姜毓宁虽然不舍,却也知道,是自己耽误了她,心里很是愧疚。
于是,没过几个月,沈让便做主替她把绣夏送回了封州老家,还给她添了不少嫁妆。
再后来,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但是每年过年,绣夏都会送些东西到常青园来,有时候是些土仪吃食,有时候则是她亲自绣的荷包衣物。
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但显然十分挂念着姜毓宁。
姜毓宁收到她的东西之后,也会给她回些东西,除了些银两首饰之外,还会附些自己的东西,要么是一卷画,要么是一幅字。
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
但因为封州离着上京有些距离,所以东西不都是准时在大年初一送到,有时会早些,有时会晚些。
却也从未比初三更晚过。
竹叶也不知,闻言道:“姑娘别担心,奴婢回头叫人去查查。”
她将这件事托给了樊肃,樊肃一听是姜毓宁吩咐的,二话没说就派人去查,本以为只是因为大雪封路之类的意外,却未料到,暗卫一路查到了封州,绣夏的老家。
书房。
沈让正坐在书桌后捧着一卷书读,姜毓宁坐在他旁边练字,樊肃快步走进来通禀,看上去像是有急事禀报。
沈让放下书,蹙眉问道:“怎么了?”
樊肃悄悄看了姜毓宁一眼。
沈让便知道,定然是和姜毓宁有关,当即便想开口,哄她先出去,却不想姜毓宁正好抬头,看到两人的视线交流,先是有些奇怪地问樊肃,“怎么了?”
然后又忽然想起竹叶和她说,樊肃已经派人去查绣夏的事了,当即问道:“可是绣夏姐姐的东西送到了?”
樊肃表情一僵。
沈让便知道,肯定是让樊肃说中了,他蹙了下眉,朝樊肃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樊肃立刻会意,否认
道:“回姑娘,是卑职有朝廷中的事,想找殿下说。”
“这样啊,那你们先谈。”姜毓宁并未多想,把笔撂下,从桌上随便拿了个话本,起身往书房另一边的走去。
因为平日里,沈让谈所有的事都不避着她,所以久而久之,她也就没有了避嫌的打算,沈让也有些无奈,这时候再提借口有些明显,便对樊肃摆了摆手,“有话直说吧。”
樊肃压低声音,“殿下,景安侯派人去过封州。”
“什么?”沈让一怔,“他派人去做什么?”
当年沈让不愿让姜毓宁和景安侯府的人有过多的接触,因此才将绣夏送走,后来这主仆联系不多,姜毓宁的所有心思都转到了他的身上,他便也不再去管一个婢女的事。
毕竟,只是一个伺候的婢女。
又离开侯府这么多年,按理说,姜础和卓氏早该忘了一个婢女的模样,怎么还会突然派人去,还直接查到了封州。
沈让蹙了下眉,沉声道:“查。”
初五这日,两人从常青园回了东宫。
绣夏的事樊肃继续去查了,暂时还没有结果,今年的年礼也没有松来,为了不让姜毓宁担心,沈让叫人补了一份和往年差不多的给她送去。
姜毓宁自然没有怀疑,这件事便暂时压过去了。
回到东宫后,沈让先回嘉言殿见客,姜毓宁回临雀殿沐浴,沐浴完出来后,看到了竹叶端过来的托盘。
上面满满当当都是帖子。
姜毓宁奇怪地问:“这是什么?”
竹叶说:“都是清河公主府叫人送来的,说是给姑娘的礼贴。”
“礼贴?”姜毓宁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个东西,很是新奇,问,“都是谁送来的?为什么会给我?”
竹叶道:“都是上京城中的各家夫人送来的,姑娘可别忘了,您如今是宁安县主了。”
若她不提,姜毓宁倒是真要忘了,她愣怔了一下,说:“那,我还要回礼吗?”
竹叶却也不敢答复,正好沈让回来,听到这句话,便问:“给谁回礼?”
竹叶立刻退下,姜毓宁指了指手边这一大堆的帖子,说:“这些。”
沈让只瞟了一眼,就猜到是什么,说:“是各家给你的年礼?”
姜毓宁点头,然后问:“要不要回礼啊哥哥?”
沈让道:“不过都是来巴结你的,不必理会。”
姜毓宁还是有些纠结,沈让却已经坐下,随手翻开一本,解释道:“你如今到底是挂名在清河公主府下,不必太张扬,只吩咐人把这些东西整理收录成册,日后少不得有回礼的时候。”
这些人情往来,姜毓宁都不是很懂,好在有沈让,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于是,姜毓宁点点头,说:“好,我记下了。”
她见沈让一本一本看得津津有味,不由得也有些好奇,随手翻开一个预备看一看,却不想刚看到第一行,表情就凝滞了。
沈让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抬眼看过去,在封皮上瞟到几个字:景安侯府。当即眉头就是一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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