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毓宁的处事思路一向很简单直白:你对我好,所以我也会对你好。
刚回到景安侯府的时候,姜毓宁还对亲情血缘有些期待,可是自从她认清之后,便也不再把这些人当做亲人了。
后来离开景安侯府,姜毓宁便再也没有和姜家人有过往来。
可不知为什么,原本对她爱答不理,甚至有些瞧不上的姜家,偏偏又一次次地出现在她跟前,如今又送来新年礼贴。
她有些不开心,圆滚滚的眼睛被眼皮遮住一半,眼尾轻垂,看上去莫名委屈。
沈让还是第一次瞧见她这模样,有些心疼,也有些想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问:“这是怎么了?”
姜毓宁指着姜家送过来的帖子,“我不想看到他们。”
沈让轻笑一声,把掌心的帖子摊开她看,姜毓宁望过去,竟然也是景安侯府的。
她惊讶道:“怎么有两份?”
沈让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其他帖子,姜毓宁疑惑地翻开最上面的一个,竟然还是景安侯府的。
“怎么会这么多?”
沈让道:“我们宁宁封了县主,他们自然是想巴结了。”
姜毓宁却没有被那么轻易的哄过去,她看着沈让,说:“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哥哥吧。他们想在哥哥这儿得到好处,以为重新对我好,哥哥就会亲近他们,然后抬高他们在上京城的地位。好坏!”
沈让被她的用词逗得勾了勾唇,然后问:“那宁宁打算如何?”
姜毓宁哼了一声,“自然是拒绝了,”
“我又不是小狗,任由她们呼来唤去。”姜毓宁被沈让娇养了这么多年,虽然因为天真善良显得很好欺负,但实际上,她才是被娇纵惯了的,性子比公主都娇。
更何况……
姜毓宁道:“哥哥是英雄,是将军,是未来的明君,身边怎么能有这样趋炎附势的臣子!”
倒是没想到这个理由。
沈让道:“那就叫人拒绝掉,我回头命人去和清河姑姑知会一声,再有景安侯府的帖子,一律回绝。”
先前在宿山行宫,姜毓宁就是这么和宣丛梦说的,但事实证明,他们并没有被打击到,反而锲而不舍。
姜毓宁想了想,说:“不如,我回景安侯府一趟。”
沈让一怔,“回去?”
姜毓宁道:“若是不直接拒绝,他们总是会心怀希望,干脆我直接回去一趟,与他们说个清楚。”
不知是不是长大了一岁,沈让总觉得姜毓宁好像比从前性子稳重了些。
姜毓宁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推了推他,问:“哥哥,你觉得如何?”
沈让本想说,他叫人去通知一声便是,但转念想到绣夏的事。
绣夏只是一个普通的婢女,无论是样貌,身份,都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值得景安侯府记住这么多年。
唯有两点,一是一早就知道毓宁和他的关系,另一个则是,曾伺候过姜毓宁的祖母。
无论哪一个,都是和姜毓宁息息相关的,沈让不能不管。
于是,他开口道:“我陪你一起去。”
第71章 侯爷
71.
姜毓宁回了年礼, 又说明日登门,景安侯收到这帖子,简直是又惊又喜。
他抱着来回翻看了几遍, 然后命人将整个侯府上下都打扫一遍。
听着外头的动静, 搬到后院合意园来住的卓氏不住地皱眉头,打发人去问:“瞧瞧外头在忙活什么?”
她的贴身婢女
花容应声出去打听, 没一会儿打听回来,如实禀报了一番。
听说是姜毓宁要回来, 卓氏先是一怔,而后冷哼一声,“倒是真叫他给巴结回来了。”
自从上次景安侯吩咐她去公主府给姜毓宁道歉, 两人大吵一架之后,卓氏就从宁安堂,现在为了避姜毓宁那个宁安郡主的封号, 已经改成了明安堂。
卓氏就从明安堂搬了出来, 夫妻两人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不过,对于景安侯的各种小动作, 卓氏自然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瞧他一趟又一趟的往公主府跑,又是送帖子又是送东西, 不过半个月, 家里已经空了两三间库房了。
可是人家没有半点回应。
卓氏只当自己在看个笑话。
倒没想到真叫他把人给巴望回来了,老子没有骨气,那侄女也是个废物,从前都那么被折辱了, 竟然还肯回来。
不过也是,一个庶出的丫头, 人也不够聪明,就算如今被封成了县主,后头也是空的,将来进了东宫,里头的恩宠还是要靠母家撑着,不回来又怎么办呢?
难不成真靠着男人的宠爱活一辈子?
到底是要靠兄弟姐妹们帮衬。
正想着,那头景安侯就派人过来,说是请夫人回明安堂。
花容在一旁侍候着,瞧着卓氏脸色不善,忍不住劝道:“夫人,到底是侯爷亲自叫人来请您了。夫妻哪有隔夜的仇呢?您再怄气,南苑那起子贱人岂不是要得意了。”
当年卓氏生不出儿子来,景安侯没少往房里抬女人,可过了那么多年,除了生出来了三个庶女,一个儿子也没见着。
后来那群女人都被卓氏赶到了南苑,说是眼不见心不烦。可卓氏年纪愈大,夫妻俩很少同房,南苑倒是也有几个分外得宠的。
若是卓氏这边沉寂下去,那边就该想方设法地掐头冒尖了。
卓氏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她深吸一口气,道:“那就回去。”
总归,她是这个侯府的夫人,她的轩儿是未来的景安侯。
就算日后姜毓宁真有那个福分成了贵妃成了皇后,凭借她那个蠢笨模样,也坐不稳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
到底是要靠她儿子。
卓氏得意一笑,吩咐道:“去收拾东西吧,叫人准备好明天的衣裳,咱们得精精神神地见四姑娘。”
夫妻俩一致认为,姜毓宁这次肯回来,是与景安侯府重修旧好的信号。
他们心里得意,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说到底他们和姜毓宁之间还是颠倒了个上下位置,如今是姜毓宁愿意下来,他们就得捧着台阶去迎。
因此,翌日一早,除了卧病不起的姜贺今之外,姜家上下所有人都早早等在门口,候迎姜毓宁的车驾。
从天光破晓等到天光大亮,被清洗地一尘不染的巷子口才终于等来哒哒的马蹄声,景安侯立在最前头,肃了肃脸,飞快叫人整理了一番衣裳,然后带着全家人拱手行礼。
“恭迎宁安县主。”
姜毓宁原本只是想低调回来,与他们说几句话就走,因此连马车就只有一辆。
却没想到姜家这些人这么上心,门口的柱子擦得直反亮光,她撩开车帘看着乌压压跪倒的人有些不知所措,坐在她旁边的沈让笑着拍拍她的手,“别怕,我先下去。”
然后,他敲了敲车门。
樊肃立刻叫人搬来车凳,打开车门。
沈让率先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然后回身朝马车里抬手,亲自把姜毓宁扶下了马车。
景安侯听到脚步声不对,悄悄抬头看过去,结果正看到那位太子殿下将他家四姑娘拢在怀里,面带温柔地给她系风帽。
他不自觉地愣怔,忘了收回目光,然后就看到太子殿下一双深墨似的眼睛睨了过来,看得他浑身一颤,当即打了个哆嗦,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参见,参见太子殿下。”
其余人也都反应过来,纷纷跪下去,“参见太子殿下。”
沈让冷哼一声,牵着姜毓宁的手,让她站到自己的身边,然后冷声问道:“没瞧见县主吗?”
其实以景安侯的爵位来说,和县主是平级,可是尊卑从不是以品级来论的,上头喜欢那个,那个就尊。
又想着姜毓宁未来八成要进后宫当皇妃,景安侯这才心甘情愿地作揖行礼,却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要他们对一个十六岁都不到的小丫头行跪拜大礼。
这实在是奇耻大辱。
卓氏的牙都要咬碎了,可也没办法,只能跟在景安侯身边再度磕了个头,“参见县主。”
这下,沈让才勉强满意,从鼻腔里挤出一句“起来吧”,然后也不等他们,直接牵着姜毓宁的手走进了大门。
这侯府他不是第一次来,因此也不用人领路,姜毓宁跟在他身边,明显感觉今日的景安侯府是用心打扫过的,就连摆着的假山盆栽,都被擦得一尘不染。
姜毓宁有些新奇,没忍住往周围多看了几眼,然后就瞧见了宁安堂上头的匾额换了,从宁安改成了明安。
她顿住脚步,有些奇怪是不是自己记错了路,沈让见她停下也跟着停下,问:“怎么了?”
姜毓宁指着头上的牌匾,问:“怎么成了明安堂?”
景安侯这时已经从后头撵上来了,他不敢和沈让并列,落后两步,回道:“为了避县主的封号,所以改成了明安。”
姜毓宁却觉得不自在。
长大之后,她对景安侯府都没有什么印象了,唯有这宁安堂,从前是祖母住过的地方,她还有些熟悉。
可是如今名字都改了,她忍不住道:“毕竟是祖母住过的地方,不用避什么讳,没关系的……”
听她提到老夫人,景安侯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有些为难地看向沈让,想请他拿主意。
沈让没有错过他面上飞快闪过的不自然,然后才道:“听县主的。”
“是。”
倒没想到在外头冷心冷情的太子殿下,在姜毓宁很前这般的言听计从,景安侯当即也不觉得讨好一个庶女是多耻辱的事了,心里反而得意起来。
他当即就叫人来把“明安堂”的匾额撤下,然后换回“宁安堂”。
沈让自然不会等在这儿,带着姜毓宁先进去坐着,一家人也都跟进来陪着,姜毓宁打量一周,好奇地问:“大哥呢?”
她尚且不知道沈让对姜贺今做了什么。
其余人也没想到她不知道,当即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还是景安侯出来解释了一句,“他染了风寒,不便见人。”
实际上,姜毓宁也只是好奇问问,她和姜贺今之间关系并不亲近,听他染了风寒,也只是道:“叫他保重身体。”
见她并不在意的样子,景安侯松了口气,诺诺应了,然后叫底下的几个儿女来给太子和姜毓宁磕头。
姜贺轩是男孩儿,火力壮,这会儿倒也还好,几个女孩儿在门外冻了一上午却都是有些嘴唇发抖,姜毓宁看着那几个妹妹,虽然不亲近,却也不忍心她们过来磕头,想要过去将她们扶起来。
沈让察觉到她的动作,拉着她的手不叫她过去,等她们齐齐磕过一个头之后,才替姜毓宁叫了平身,“不必多礼。”
姜毓宁隐约猜到他在替自己立威,悄悄瞟了他一眼,沈让隔着袖子揉了揉她的手指,面上倒是一本正经的,“这里冷,你去里头的暖阁坐坐吧。”
的确是有点冷。
可是姜毓宁还有话想和景安侯说,正要反驳,就听沈让低声对她说了一句,“放心,我在。”
好叭,哥哥肯定比自己周全多了。
姜毓宁瞬间就把自己说服了,然后带着竹叶下去了。
她这一走,就只剩沈让一个人了,几个姐妹也不好再留下,只能跟着一起告,只留了卓氏带着姜贺轩,跟着景安侯陪坐。
姜毓宁这一行人来了东边的暖阁。
她坐在主位上,旁边陪着姜毓秋,下头的圆凳上坐着几个姐妹。
除了姜毓秋,姜毓宁几乎和这些人都没有说过几句话,那几个妹妹显然也都很怕她,连她抬手端茶都能吓得站起来。
连从前从前牙尖嘴利嘲讽她的姜毓秋也像锯了嘴的葫芦,几乎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姜毓宁还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吓人,更觉得在这屋子待着难受,她坐了一会儿,便道:“我出去走走。”
姜毓秋几人连忙就想跟着,姜毓宁摇头道:“不必了,我去看看太子殿下。”
几人自然不敢再跟,姜毓宁裹好披风,扶着竹叶的手走了出去。
没走出几步,就听到最小的姜毓禾呜呜咽咽的哭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吓哭的。
姜毓宁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蹙起眉。竹叶看她表情不对,忙道:“姑娘待的不舒服,把她们打发出去便罢了,何必自己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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