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能直截了当地问宋也,毕竟是她做了亏心事,也是她从中作梗,将宋也同杜家、王家的关系弄僵,她只能旁敲侧击,跟秋香表现了几次对晴雨晴雪的挂念与担忧,秋香心性纯良,不会多想,也同人去打听了。
如今她也才知道,晴雪还在府中,只不过疯了。
一个疯子,说出来的话能有什么可信的?
只是,疯子还有一个特质,但便是偏激固执。
话说一遍便也罢了,两遍,三遍......数遍,说的多了,重复的多了,便自然会有人相信。
温迟迟看着在餐桌底下微微颤抖的手,觉得上次宋也无意之话其实说的不错,她确实很会唱戏,就好像哪怕她现在内里极其惊慌恐惧,她也能装的平静镇定,宛若没事人。
差点,她都要将自己骗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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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迟迟跟宋岚一同往国公府外头去,恰好在登上马车之时见着三夫人匆匆离府,身后跟着晴雨。
温迟迟将马车的帘子拨了下来,便听见宋岚道:“听我阿娘说,三婶婶家生意出了些问题,三婶婶少不得帮着父兄四处打点着,四哥又瘫痪在床,三婶婶的大脸盘子也忙得瘦了一圈。”
温迟迟孩子流掉,在外也只是称身子骨不好。不过这府里头的人都是人精,二公子正经夫人都不曾进门,哪儿能让一个妾室抢在前头生了孩子呢,于是纷纷对温迟迟抱有几分同情,包括宋岚在内。
宋岚同情她是一回事,但她阿娘因为温姨娘与她阿嫂生了一张脸,兼之温姨娘的身份低微,便对她素有微辞,也令宋岚与她少来往。
但她一个女子出府终归是不方便的,府内子息单薄,仅有二人与她年龄相仿,一个是温姨娘,另一个便是三房的慧姐儿。
她与宋慧不对付,要出府也只好央着温姨娘同她一起去,何况温姨娘为人老实恬淡,不像是会多嘴之人,她也放心。
温迟迟听见宋岚这么说不那么意外,只点点头,感叹道:“三夫人还挺不容易的。”
在去茶楼之前,宋岚又令车夫在上次那家成衣店停了马车,她带着歉意朝温迟迟笑了笑,“我阿兄最近毛病多了,要求也多了,上次给他买的衣裳他嫌腰收的不好,我只得代跑一趟了。姨娘您若嫌麻烦,就在马车上等,我很快便回来。”
温迟迟看了看成衣店的牌匾,“不碍事,我也顺道瞧瞧春装。”
同宋岚一同进店,宋岚同裁缝商量衣裳,小二引着温迟迟介绍春日里轻薄的衣裳,“娘子,那匹水蓝色的如何?配你这样水灵的脸蛋是极好的,料子所用也是南京的云锦,统共两三匹......”
说着,便引着温迟迟到了店里的角落里,他压低声音道:“约莫半月后会有春猎,您记得将人往山上领。宋大公子也在,届时他会告诉你具体的地点。”
温迟迟不解地问:“宋大公子也姓宋,为什么你们就这般笃定地相信他会背叛自家的兄弟呢?”
“为什么?”小二冷笑道,“宋大公子的胳膊就是为了宋相断的。就因为宋相狼子野心,断送了宋大公子的前程,你说宋大公子怨恨不怨恨?”
温迟迟又问:“付将军如今还好么?”
小二道:“宋相使诈,付将军不得已重新踏上了前往漠北的路。目前尚且性命无虞。”
“知道了。”温迟迟见着宋岚那头已经好了,便点了点头,含笑朝宋岚走过去。
温迟迟与宋岚到楼里,进了厢房之时,戏已经开始唱了。
温迟迟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宋岚借故离开了一趟,温迟迟点了点头,又抿了一口茶。
刚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来,面前便出现了捧着一粒花生米的手,温迟迟看戏看得入迷,顺手接过花生米放进了嘴中,还不忘道:“谢谢......”
“咳咳咳!”温迟迟反应过来,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惊得径直将花生米吞了进去,卡在了嗓子里。
宋也无奈地扫了温迟迟一眼,才将她搂在怀中,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力气逐渐加重,到温迟迟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这才将卡在嗓子里的花生米拍了出来。
宋也看着温迟迟涨红的脸色,不由地失笑道:“没气了?我渡些给你。”
温迟迟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连忙摆摆手,“不必......”
宋也惩戒般地啃了温迟迟上唇瓣一口,落座时顺势将温迟迟抱在膝上,又将大开的窗牖拢了起来。
窗外戏子字正腔圆的唱声便小了下去。
温迟迟对上宋也菱角分明的冷峻面容,当即挣扎着便要起身,“郎君,你先让我起来。”
“不着急,”宋也道,“来,说给我听听,楼下那些臭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温迟迟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向宋也,跨坐在他膝上,始终觉得模样很怪,立即便挣扎着要起身,也没留意宋也的话。
宋也两手分别摁在了温迟迟的腿上,轻而易举地便将她不安分的腿箍住了,“说话。”
温迟迟停住了挣扎,因为不自在面颊上也染上了点点绯红之色,“没有在看他们,只是在听戏。”
宋也显然不信,哦了一声,“难怪,我来了这儿坐了这般久,剥了好几颗花生了,你连个眼神都不肯给我一下,原来只是在听戏。”
温迟迟听出来宋也刻意加重了“只是”二字,讽刺之意再明显不过。
她看了宋也一会儿,见着他挑了挑眉,面色不虞,当真没有半分要放她下来的意思,心中也怕宋岚回来撞见他们这副模样,于是便抱着宋也的腰,凑近贴了贴他的,温声道:“郎君,我知道错了,不该看的。”
宋也只觉得鼻尖一阵痒意,不由地笑了笑,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接下来的动作,他问:“就这样?你道歉时就是这副小狗讨好人的模样?”
温迟迟咬了咬牙,用力地在宋也脸颊上嘬了一口,而后贴着他的鼻尖讨好道:“放我下来把,郎君。”
温声细语,隐隐的讨好。
宋也扯唇一笑,拍了拍她的后背,而后淡道:“可以。”
温迟迟只觉得浑身一松,正要连忙滑下来之时,脑门便被那只微凉的手连着弹了两下。
温迟迟一阵吃痛,眼里霎时间蓄满了泪水,恼极了宋也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气上心头,也不急着下去了,抱着宋也的脸,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宋也不可置信地揩了一把被咬的地方,摸到了一阵湿意,也不知是温迟迟的口水,还是脸破了流出来的血,但无论是哪一样,都足以让他高看温迟迟几分。
他驾着温迟迟,不再让她动弹分毫,“你胆子肥了是不是?”
宋岚就在这时候推门而入的,她见着温姨娘跨坐在一个男子身上,二人脸还贴在了一块。
嚯!世风日下呀!何况这还会她二哥的姨娘!
宋岚顾不上那颗羞耻心了,快步走到温迟迟面前,一把使劲地扯着温迟迟,一边急道:“温姨娘,你快下来呀,快下来!”
温迟迟与宋也纠缠拧打在一块的动作出奇一致地停了下来,视线也不约而同地相触。
宋岚扯着温迟迟,都快急哭了,“温姨娘,你快下来,你这样我回去不好跟二哥交代,你快下来呀!”
“宋岚,”宋也出声打断了她,挥开了宋岚扯人的手,将温迟迟护在了怀中,“你收手。”
宋岚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一下便懵了,将手缩了回来,留在这儿也不是,出去也不是,只好讪讪地问:“二哥......你怎么在这儿?”
温迟迟顿了顿,幽怨地瞥了宋也一眼,这才从他膝上滑了下来,站在了一边。
宋也收回了目光,看向宋岚,面不改色地道:“刚办完事,顺路接你们。”
宋岚看着宋也右侧脸颊上的两排深深的齿痕出了神,待反应过来时,恰好与宋也冰凉的目光相触,宋岚如此更加觉得无地之容,她忸怩道:“二哥哥,你的脸没事吧?我看都出血了......”
宋也顿了顿,不以为意地道:“无妨。先回去吧。”
说是来接人,其实宋也是打马而来,也跟着宋岚与温迟迟乘坐到了一辆马车上。
马车尚且宽敞,但宋岚这一路都觉得如坐针毡得很,到了国公府,马车还不曾停下,便急着下车,悻悻地溜了回去。
宋也下车,将温迟迟扶了下来,凉凉地扫了她一眼,便径直往前去了。
温迟迟垂着头跟在宋也后面,一直跟进了屋子里头,宋也骤然停下了脚步,温迟迟眼见地要扎到宋也身上,连忙稳住了自己停下来,这才堪堪地刹住了自个儿。
宋也兀自坐在了妆奁前,揽镜自照,不由地蹙了蹙眉,啧了一声,“下嘴还当真歹毒,半分情面不留。牙尖嘴利的,改明儿指定要将你的牙全拔了。”
温迟迟不知所措地看了他一眼,“郎君,这个可以遮一遮吗?”
“要不然你教教我,这么深的牙印子怎么遮?”宋也朝她微笑道。
温迟迟也知道宋也性子算不上好,为人又极好面子。明日上朝遭人异样的目光后,定然要朝她寻债了,于是便提前软和下来,诚恳认错:“对不起,郎君......我,不是故意的。 ”
宋也轻哧了声,并没有搭理温迟迟。
温迟迟摸了摸鼻子,重又致了好回遭意,宋也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温迟迟问他:“郎君,你知不知晓茶楼里有个叫苏学士的人呀?他人怎么样?”
“不认识,”宋也斜了温迟迟一眼,“怎么?”
温迟迟摇了摇头,“不认识便算了,我就问问。”
宋也被温迟迟哄的,神色刚缓和了下来,此时听见她的话,又冷得像结了一层寒霜。
“你说。”
温迟迟柔和地笑了笑,“郎君既然不喜,那我便不问了,迟迟只为郎君,不想问旁人。”说着,便宋也的脖颈蹭了蹭。
因她一句话,宋也心内的不悦即刻便又消失得无隐无踪了。宋也顺着她搂着自己的姿势,拍了拍她的后背,而后将她抱在了膝上,替她揉了揉额头,“被弹的疼不疼?”
温迟迟缩在宋也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宋也没说话,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宋也无奈地弯了弯嘴唇,“我有时候,觉得这些是真的。有时候又觉得,这些是假的,我在自欺欺人。”
没头没尾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温迟迟听出了这话里头的寂寥,又隐隐含了几分认命的意味。
温迟迟故作不懂,问宋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呀郎君?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宋也没回,过了一会儿,又继续道:“算了,是真的怎样,是假的又怎样。只要人还在身边,不就够了?即便是假的,迟早有一天也会变成真的。”
宋也想通了之后,便觉得世界明朗了起来,他将温迟迟抱了放在了床榻上,便开始解温迟迟上裳的纽扣。
温迟迟耳尖红了起来,拦着他的手,明知故问:“要做什么呀?”
“生孩子。”宋也避开,用力地捻了一把,直截了当地道。
第64章 暖山泉
温迟迟同宋也提了苏学士的事情后, 将宋也哄住了,也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宋也翌日还是令长柏下去查了。
这一查没查出温迟迟什么事, 却将宋岚与苏学士的事尽数查了出来。
宋也在书房里听长柏禀告时, 脸沉的几近滴水。
长柏道:“二姑娘年纪小,心性单纯,难免被小人所骗。”
宋也虽然不曾说,但长柏能看得出主子对待二姑娘这个妹妹是关怀上心的。
宋也点了点头,吩咐道:“腿打断了,让他滚出上京。”
没什么好心软的,所谓的苏学士也并非是什么才华横溢, 不慕名利的清流,当年进士放榜, 出了考官徇私舞弊的案子,他的手脚便没干净过,后没收功名, 打入大牢, 大赦天下之时出来改名换姓,混迹于秦楼楚馆, 凭借几首艳词跻文人大夫之圈。
而宋岚是国公府的嫡女, 早已经许给了冀州名门谢氏,只待春天一过, 两家便要诹吉纳采, 商议婚事了。
与这样一个浪荡子阖该当断即断。
宋也决断得果断, 长柏办事又快, 宋岚听说了之后, 气得饭也吃不下去, 数次要出去找宋也,都被仆人拦了下来。
自后宋岚再没给过温迟迟好脸色,温迟迟便也识趣地没往她身边凑,只安静地待在屋子中,做些女红针线活儿。
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厚重的衣裳也褪下了一层,屋子里头也再不用燃银骨炭了。下午将近傍晚之时,温迟迟坐在窗前的小榻上,推开了小窗,枕在上头歇息。
窗外便是园圃,开满了簇簇的月季。
太阳一点点地落了下去,天色即将擦黑之际,秋香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温迟迟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只听见秋香气喘吁吁地道:“二姑娘......二姑娘上吊自尽了!”
温迟迟一愣,立即从小榻上站了起来,问秋香:“郎君呢?”
“公子刚从宫里回来,都快要到院子里头了,听到了这件事后便即刻去了二房的院子里。”秋香道。
温迟迟一边去找衣裳换一边问:“二姑娘现在状况如何?”
“不知道呢,只说是下人发现的,二夫人吓得昏迷了过去,二房如今上下乱成了一团。”
温迟迟点点头,换好衣裳,提了一盏灯,即刻往二房去了。
刚进了院子当中,便见着宋也着了一件月白交领直缀,负手立在庭中的玉兰树下,盈盈的灯火见他的身影勾得颀长又落寞。
温迟迟站在宋也身后静了一会儿,便接过秋香手中的披风,踮起脚尖才能勉强披在他身上。
宋也握住了温迟迟的手,转身看向她,蹙了蹙眉头:“你怎么来了?”
“先回去。”还不待温迟迟回答,宋也便不容置喙地道。
温迟迟挠了挠宋也的掌心,应了一声,朝身后紧闭的屋子中瞧了一眼,而后对他道,“外头冷,要不郎君先跟我一同回去?我给郎君炖了盅汤。”
“这儿还有烂摊子要处理,你听话,先回去。”宋也将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又披到了温迟迟身上,语气软和了一些。
温迟迟反握着宋也的手,不愿意走,“那我等郎君一起。”
温迟迟的手温软又暖和,不同于宋也的手,指腹粗粝,手面冰凉,青筋隐隐。宋也低头,瞧见了一截雪白的腕子。
宋也笑了笑,手腕极快地翻转,便即刻将温迟迟的手反扣住,十指相扣,谁都没有再动。
不远处有隐隐的脚步声传来,温迟迟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长柏驾着一个男子往这处来。
男子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走起路来还跛脚。若不是二人走近了能看得清楚,温迟迟绝对认不出来这是往日里风流潇洒的苏学士。
宋也看了过去,居高临下地问:“该做什么,说什么,清楚了?”
只见苏学士连忙点了点头,又重重地对着宋也磕了好几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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