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过后,却是温仪先开了口,她朝着姚轩说道,还带着未消的哭腔:“毒又不是你下的,你跪什么?该跪的,是姚氏!”
“即便当初你父亲拒绝了姚氏,她也会找旁人。一旦她起了这个心思,便谁也无法改变。更何况,你父母也没落得好下场,你比我,也好不到那里去。”
“温仪姑娘……”
姚轩觉得自己好似听错了。他以为,温仪得知真相后,一定会用她那把最珍爱的九节鞭将他狠狠抽一顿,却实在没料到温仪居然就这般谅解了他。
温仪抽了抽鼻子,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你若当真有愧于我,便同我一起,让姚氏付出应有的代价!”
姚轩站起身来,比温仪高了一个头。他看着温仪,缓慢而坚决地点头:“你放心,我姚轩,万死不辞。”
卞宁宁沉重的心也终于松快了几分,她说道:“倒也不必万死不辞,只是若姚公子手中有能其他证据,还请告知我们。”
姚轩却是苦笑,又将那半枚腰牌拿了出来:“如今我手里,只有这个。”
这个回答却和卞宁宁预料的不一样:“那为何姚氏明知你的身份,却要选择将你过继到她名下?”
她以为,至少姚轩手里有让姚氏为之忌惮的证据,否则为何姚氏要选他?
“当初我找到她时,她也曾对我动过杀机。但她派人去查,见我母亲疯癫无状,又得知我宁可刺母也要去享荣华富贵,对我多番刺探,见我都无动于衷,这才稍稍卸了防备。可我的存在,要么杀之,要么放在眼皮底下,她才能安全。”
“所以你是在赌,赌姚氏会立刻杀了你,还是暂且留下你。”卞宁宁缓缓说道,心中了然。
姚轩颔首:“是,所幸我赌赢了。”
姚轩说得淡然,丝毫瞧不出是在与杀父仇人博弈。
卞宁宁对他,倒多了几分敬佩:“可姚公子的胜利却只是一时的,姚氏迟早要对你下手。”
在姚氏眼中,定国公府的家产是独属于她一人的。即便是找继子,也不过是个侵占家财的由头罢了,绝不可能与他人同享这杯羹。
姚轩当然也明白这点:“所以我对姚氏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作为一个迟早要被解决掉的祸害,却还能替她做出最后一丝贡献,何乐而不为?”
“还真是个毒妇。”温仪已然恨姚氏恨得牙痒痒了,恨不得当即赶回平冶给她几鞭子。
卞宁宁拍拍她紧握成拳的手,将她安抚下来,接着问道:“那姚公子如今是需要我们做什么?”
姚轩来找她们,自然不是只为了告诉她们真相。而她要的,也不仅仅是知道真相。
她们得让姚氏付出应有的代价。
姚轩将手里那半枚腰牌举起,却是朝着卞宁宁说道:“这是我目前手里唯一的证据,我希望姑娘能帮我查到姚氏买通丹阳杀手的证据。”
卞宁宁笑了,有些无奈:“姚公子觉得,我如何能查到如此关键的证据?我甚至都未曾听说过丹阳杀手。”
姚轩摇摇头,说道:“姑娘或许不行,但沈少傅可以。”
卞宁宁这才想起,她不曾给姚轩留下住址,可姚轩却能径直找到这里,看来是早已探清她与沈寒山相识了。
但她却不想劳烦沈寒山:“可这件事与沈少傅并无关系,我很难开口让他相助。”
“不,此事与沈少傅并非毫无关系。”
“姚公子何意?”卞宁宁拧了眉,不解其意。
姚轩捏着腰牌,手指暗暗用力,眼里尽是不甘:“怪我人微言轻,这几年来,我想尽办法去查姚氏与丹阳杀手勾结的罪证,却一无所获。但在平冶这段日子,我却查到一件事。”
“这丹阳杀手背后,或许是当朝太师,郝盛远。”
郝盛远三个字犹如一记惊雷,在卞宁宁脑中炸开。
照温仪所说,这丹阳杀手是个江湖组织,竟也与郝盛远有关?官员私养杀手,视同私自屯兵,乃是杀头的重罪,他郝盛远也当真敢!
可转念一想,郝盛远就是个无情无心的怪物,此事倒确实像是他所为。
一股难以言表的激动溢上心头,卞宁宁有些坐不住了,只想立马去寻沈寒山。
这是郝盛远的另一桩罪证,她绝不能放过!
“既如此,此事就交与我。”她心里虽说已波澜壮阔,面容却仍是平淡无波。
姚轩躬身道谢:“那便多谢姑娘了,我也可以放心回江州了。”
他再看了眼腰牌,将它交给了卞宁宁。
“你回江州做什么?”温仪好奇问道。
“我想去江州找找是否还有什么证据。我记得当初姚氏离开后,我父亲曾修书好友,如今想来,或许与他通信之人,便是寻毒之人。家中还有当年父亲与好友来往信件,说不定有证据。”
虽说这只是他的猜想,但总要回去瞧瞧才能安心。他如今无权无势,还要借助他人之手查找证据,那他自然也不能闲着。
卞宁宁也能看出来他是想多出一份力,尽管这趟江州之行,极有可能是徒劳一场。毕竟已过去多年,姚轩的家宅也早被叔伯占了,即便有信,也早被销毁了吧。
因而她也没拦他:“回去看看也好。”
温仪也点点头,只是她当真以为在江州还能寻到什么证据。
姚轩见时辰差不多了,便也不耽搁,当即便告辞要离开。
卞宁宁与温仪将他送到府门口,才见他已安置妥当,立马就要动身。
姚轩跨上快马,冲着温仪抱拳说道:“温仪姑娘若近日回了平冶,记得找揽月要回我送你的薄礼。”
说完,他扬唇一笑,在正好的日头下,快马离去。
“薄礼?”
温仪的疑问来的晚,还没送到姚轩耳边,就再见不到他的身影。
“他还给我备了礼物?这么神神秘秘的,倒让我想快些回平冶了。”温仪搓搓手,眼里亮晶晶的,满是期盼。
“一点小小的礼物,就把你给收买了?”
白匀不知何时走到了二人身后,背着手一脸不悦地站着。
他中午用过饭便出了门,刚巧回来就碰见温仪二人送别姚轩的场景。远远看着温仪对着人家的背影念念不舍的模样,走近了却还听见温仪说的那话,当即心里便不是滋味。
卞宁宁笑了笑,知道白匀误会了,却也不解释,任他兀自吃醋。
温仪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却比往日要淡上许多。她盯着白匀上上下下看了一会儿,却又收回目光,径直往府里走去。
没有还嘴,没有呛声。
白匀和卞宁宁都愣住了,相视一眼,只觉奇怪。
“郡主告诉她了?”白匀看着温仪渐渐远去的背影,有些迷茫地问道。
“当然没有。”卞宁宁立即否认。既然答应了白匀,这起码的守信,她还是能做到的。
白匀也没再问,只长叹一口气,站在府门外有些无所适从。
卞宁宁见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说道:“白公子这是又出去给她买吃的去了?”
“嗯。”白匀言简意赅,温仪不在,便是连话都不想多说。
温仪贪嘴,总抱怨没时间出门去尝尝遥州城的特色。白匀听进了心里,便时常给她搜罗些当地特色的吃食回来。
因着这个,温仪近日对他的态度也好了几分。
所以如今又被温仪甩了冷脸,他才觉得格外奇怪,便怀疑到了卞宁宁身上。
卞宁宁知他心里烦躁,便说道:“待晚些时候,我试着帮你问问她。”
好歹她承了白匀那么大个人情,总要回报一二。更何况,她也当真希望温仪能找到个知冷知热的人,而不是随心所欲地将自己嫁了。
有卞亦枫作保,加之这些时日她与白匀的相处,她觉得白匀确实是个可信之人。
而白匀原本愁眉不展,听她这般说,眉头才舒了几分。
他拱手行礼,收了身上的傲气,谦恭地说道:“那便多谢郡主了。”
--------------------
第92章 三日未归
==================
卞宁宁回去之后便先去找了沈寒山,奈何小厮告知她,沈寒山一早就出门去了,就也只能耐心等他回来商议丹阳杀手一事。
她独坐在自己院中,思忖着遥州一行耽误许久,但好在挂心之事也都了了,如今该是回平冶的时候了。
而后她又想,是否在离开遥州前再去瞧瞧刘礼。可又觉无法同刘礼解释,她明明还在遥州,为何这段时日未看他,便只能作罢,不扰他如今的生活了。
她急着回平冶,便坐不住了,索性起身回屋收拾起了行李。可刚收了一个包袱,却突然想起今日丹荔还未回来。
心头一阵发紧,而后砰砰直跳。她手里拿着还未装进包袱里的衣裳,却怎么也无法安心再收拾下去了。
她放下手头的东西,去往丹荔的院子,可不出所料地,院里屋里空无一人。
不安的情绪越来越膨胀,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自从丹荔随他们来了遥州,从未无端消失这般久过。虽说之前丹荔也会出去游山玩水,但总会在约定好的时辰归家。
可这次,已过了约定时候一夜一日,丹荔却还是没回来。
眼见日头下坠,卞宁宁便再也坐不住了,当即便要出去寻沈寒山和卞亦枫。
刚走到正院,却碰上了独自坐在院中发呆的温仪。
温仪见她火急火燎地往外走,追上前问道:“宁儿,你要去哪儿?”
她站住脚,拉着温仪说道:“丹荔还未回来,我担心她当真出事了。”
温仪听完也是一惊。
前段时日丹荔总是外出游玩,她还羡慕得紧。后来忙着姚轩母亲一事,她们也没有再过问丹荔的去向。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道:“她好像已有三日没回来了。”
卞宁宁焦急难耐,越想越担心:“她说好昨天日落前要回来的,如今却还不见人。虽说九皇叔派人跟着她,但若当真出事,一个小厮又如何护得住她?”
“可……可我们又该去哪里寻她?”温仪虽说也急,却毫无头绪。
“去文镇,鸿山。”
丹荔临走前留的话,正是说她听说文镇的鸿山秀美,想去看看。
温仪点点头,将手里的鞭子掖到身后,说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
卞宁宁看着她,脚下却未动:“咱们俩不能就这么孤身前去。”
“那叫上沈少傅?”温仪问道。
“还不够,最好让九皇叔再给我们些人手。”
卞宁宁这边话音刚落,卞亦枫和沈寒山就从府门外缓缓走来。
“丫头,又要我做什么?”卞亦枫手里拿着折扇,边说边摇着。
卞宁宁见二人回来了,赶忙迎了上去。
沈寒山与卞亦枫并肩站着。卞宁宁只瞥了他一眼,就匆匆收回了目光。也不知为何,昨夜之后,今日再看他,竟然生了几分羞涩。
但她自认为掩饰得很好,也心知现在也不是害羞的时候。但还是在她再次开口说话前,听到沈寒山一声轻笑。
她假装没听见,心急如焚地说道:“丹荔还是没回来,我们得去找她。”
“去文镇?我同你一起去。”沈寒山走上前,同她站到一起。
她这才又看向沈寒山,点头应下,又说道:“但还请九皇叔借些人手给我们。”
卞亦枫当即便应下了:“这有何难?”
说完,他便朝着远处站着的小厮招招手。小厮快步跑过来,附耳听卞亦枫吩咐了一阵,而后便往府里去了。
“我已吩咐下去了,拨一队精卫给你们,你们且去便是。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便不与你们同去了。”
自从到了遥州城,卞宁宁也发现他这九皇叔忙碌了许多。毕竟手里那般多的铺子产业,打理起来也是要费些功夫的。
而卞亦枫身为皇子,有权培养合理数量的精卫,由他指派的人定然是个中高手,也不会落人把柄。
“这便够了,九皇叔事务繁忙,便不必同我们前去了。我们此行找到丹荔,也可直接回平冶。而若是丹荔回来了,九皇叔也可帮忙接应。”
卞宁宁说完,却是后退一步,抬手贴额,屈膝躬身,朝着卞亦枫行了一个后辈之礼。
卞亦枫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他这侄女还是第一次向他行此大礼。
如此,便是此行分别之时了。
他收回心思,朝着沈寒山嘱咐着路上要多加小心之类的话。这回,倒当真像是个长辈了。
沈寒山也听的认真,难得在他面前谦逊了起来。
他说完,沈寒山才重重地点了点头,拱手朝他说道:“九皇叔放心,我定会护宁儿和温仪姑娘周全。”
卞亦枫嗯了声,一脸满意地摇着扇子。
可待面前三人各自散去收拾行囊,他才反应过来,方才沈寒山唤他,九皇叔?
堂堂太子少傅,平日在他面前何曾这般谦卑过?又缘何要唤他九皇叔?
他先是震惊,而后疑惑,最后却是了悟一般摇着扇子大笑起来,一路开怀地往自己院子走去,边走边念叨着:“甚好,甚好!没白费我一番功夫!”
而卞宁宁三人也丝毫没有耽误,收拾了行囊,趁着还未日落,就准备启程了。
文镇离遥州城不算远,因它本就是依附遥州城而逐渐建起的小镇。行得快些,天黑前就能赶到。
卞宁宁看着崭新的马车,和马车后站着的一队精卫,心道她这九皇叔虽说看起来玩世不恭,但实则是个细腻善心之人。
待这些繁事了了,她定会好好谢过这位九皇叔。
“咱们快走吧。”温仪背上挎着包袱,先一步上了马车。
沈寒山刚扶上卞宁宁,还未将她送上马车,就听温仪撩开车帘后大叫了一声。
温仪原本躬着身子往马车里钻,却好似受了惊吓,竟一屁股坐到了车辕之上,抬着手指着马车里喊道:“你怎么在这儿啊!”
卞宁宁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有何歹人,正欲伸手将温仪拉过来,却见马车里的人打起帘子露出了张脸来。
“白公子?”卞宁宁诧异地看着白匀,又看了眼坐在车辕上紧皱眉头的温仪,心中了然。
此番走得匆忙,都忘了同白匀告别了。白匀应当是来送别他们的。
她将跌坐在车辕上的温仪扶正,而后朝着白匀说道:“白公子赶着此时过来,可是有事要说?”
她想,白匀应当想同温仪说些话吧。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白匀的一腔喜爱,却还未宣之于口。
白匀看了看温仪,却没瞧见什么好脸色。温仪恨了他一眼,催促道:“有话快说吧,我们还急着赶路呢。”
说罢,温仪便自顾自地拍打起手上和衣裙上沾着的灰尘,不再看他。
白匀看着她愣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卞宁宁只好又出声问道:“白公子?”
62/95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