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宁宁看了他一会儿,收回了目光,没再多说。可温仪却情不自禁看向了白匀。
白匀原本事不关己地看着热闹,冷不丁觉得有一道目光灼灼得朝他看来,他抬头,便撞见温仪带着审视的目光。
他心跳骤升,无辜地看了眼沈寒山,却见他悠然品着茶,同方才的他一般,孰若无睹。
他连忙摆手,出声迅速:“我从不曾听说过,今日乃是第一回 听,第一回见。”
温仪见他慌里慌张的模样,却不知为何有些想笑,却不是往日里的嘲笑。但她还是将笑意压了下去,瞥了他一眼说道:“谁在乎你听没听说过。”
全然一幅白匀自作多情的模样。
白匀讪讪收声,嘟囔了一句:“我说给郡主听的,成了吧?”
卞宁宁笑了,饮茶的樱唇不住上扬,看着温仪与白匀二人仿佛顽童稚子一般,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好了,咱们得计划一番接下来该怎么办。”片刻后,她出声说道。
温仪连忙点头,神色却有些犹豫:“可这静居庵不是正经地方,我们该如何查?只怕那些小尼姑都不是什么善茬。”
卞宁宁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尤其她和温仪乃是女子,要让那些假尼开口,可不是什么易事。
她想了想,目光从沈寒山看到温仪,再从温仪看向白匀,须臾过后,却又再次回到了沈寒山脸上。
她凝视着沈寒山,沉默不语。
沈寒山感受到她的视线,却久久不曾回应她,只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盏,眼神同杯盏里的茶水一般渐渐冷却下来。
可卞宁宁却没放弃,甚至站起身走到沈寒山身后,抬手揉上了他的肩,一改往日的疏离,十分柔善地劝说道:“我和温仪是女子,那些女子只会觉得我们碍事。可你却不同,你是男子,只要你稍微哄说几句,她们便会绞尽脑汁来讨好你。”
她的算盘谁还能不明白?
沈寒山不愿如此,却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在此时上,他确实是不二人选。
他享受着肩上沉缓舒柔的力道,悠然说道:“就像郡主哄说我这般,去哄说她们?”
卞宁宁一怔,随即又觉有理,笑着应道:“沈少傅聪慧。”
话到此处,沈寒山心里便已有了计较,嘴角噙着笑意,说道:“郡主既然下令了,臣哪有不依之理?”
卞宁宁知他这是答应了,便也收了回手,满意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沈寒山肩上一轻,心里却有些泛痒,意犹未尽地看向卞宁宁。
而温仪自然也看出这二人比往日更加亲昵了,却不知为何,她分明还记得卞宁宁对沈寒山前几日的不辞而别耿耿于怀呢。
可她也没多想,转头看向白匀,在桌下踹了白匀一脚,说道:“你不也是男子吗?你沈少傅一同前去。”
白匀心头大惊,百转千回,却见温仪一脸不容置喙的模样,憋了半晌怨气,却只化作一句:“你就忍心看我被人玷污不成?”
温仪啧啧嘴,皱着眉头说道:“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堪?你就撒撒银子,卖卖你这张英俊的脸蛋,问上几句,那些女子定然就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白匀语塞,不知究竟是这静居庵的假尼亏了,还是自己亏了。
可温仪近日对他十分冷淡,纵然他心里不愿,却也无法再拒绝。又想到连堂堂太子少傅都应下了,他再扭捏,倒显得他像个拿腔拿调的小娘子了。
“行行行,我去还不成吗?”
白匀应下,这事儿便有了七八成把握,即便不能打探出丹荔如今究竟在何处,打探些消息总还是能行的。
除非,丹荔从未来过这鸿山。
一番筹划后,他们便只等天黑了。
料想一来是这庵里的假尼就有所企图,竟是给他们四人一人安排了间屋子。如此大气,若说没有想法,卞宁宁也是不信的。
这四间屋子在一座院子里,卞宁宁的屋子与沈寒山的屋子相对,中间隔了座假山水景。而温仪与白匀的屋子,则是相邻相挨,只隔了堵墙。
而这墙砌得也不大好,温仪坐在屋子里,都能听见隔壁白匀的叹气声。
或许是因为白匀一声接一声的叹气,温仪也无端烦躁起来。她坐在一把略微陈旧的太师椅上,抬起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擦拭着她的九节鞭。
当白匀不知叹了多少回气后,温仪实在是忍不了了。
她站起身走到墙边,紧握拳头敲了敲,说道:“白匀,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至于这么难过吗?又没让你当真用身子去换!”
白匀被吓了一跳,听出来是温仪的声音又是一喜。
他靠近墙壁,低声说道:“即便我不是黄花大闺女,却也是有气节的。我堂堂一个大夫,如今却要给女子卖笑。”
他白匀虽说幼时出生不好,但他向来聪慧,自从学医之后也是一路顺遂,受人追捧,因而性子本就冷洁高傲,不屑于做这等子事的。若不是因为温仪的缘故,他怎会应下此事?
这话逗笑了温仪,她无声地笑了笑,再出声却又是满不在乎的强调:“若是我能卖笑就找回丹荔,便是让我笑一个钟都成。”
墙那头沉默了,半晌没有应声。
温仪又敲了敲墙:“白匀?”
“那还是我来便好,你只管吩咐就成。”
良久过后,白匀的声音才再次传来。没有方才的忧虑,也没有往日的戏谑,反倒是沉静端然。若不是温仪识得他的声音,只怕都要以为是旁人在说话。
温仪没再说话,敛了笑意,往后退去。
可刚迈了两步,白匀的声音又传了来:“温仪,我还想再问你件事。”
他的声音沉静地仿佛深潭,让温仪心神微震。她犹豫了许久,才说道:“你要问什么?”
她缓缓又走到墙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触摸向那面有些斑驳的白墙。
白匀似也有些难以启齿,顿了半晌,才说道:“我想问,你方才说我英俊,是真心还是假意?”
温仪霎时收回手,看着面前的白墙,怒火中烧,让她头脑都有些发热,恨不得当即便冲过去暴打白匀一顿。
可窗外天色已暗,她虽恼怒,却也不敢破坏计划。
她扯着九节鞭,痛骂了句:“神经病!”
白墙那头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与她的愤怒不同,满是欢愉。
温仪走到床榻上,愤愤地躺了下去,觉得实在不解气,又朝着被子砸了两拳。可谁知一个没注意,竟砸到了床沿,顿时让她痛呼出声。
白匀的笑停了,转而是急切地关心:“你怎么了?”
温仪故意不吭声,假装没听到,任白匀怎么敲,她都不理会。
她躺在榻上,听着白匀的声音,心里也是百转千回,暗怪自己方才竟然以为......
实在是荒唐可笑,她温仪从来不需要与男人相伴!
她拉过被子掩住自己的头,将一切动静都隔了去。她躺着榻上,脑子里一片繁杂,竟就这般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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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阴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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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昏时分,卞宁宁却毫无睡意。
她心中记挂着丹荔,即便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不久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伴着若有似无的亮光,朝院中而来。她知道是那些假尼来了。
她起身,没有燃烛,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透过细小的缝隙往外看去。
果然,正有两个穿着道袍的女子正端着竹盏,呈着摇摇烛火,往沈寒山和白匀的屋子走去。
假尼的面容瞧不清,却能见她们脱下了帽子,散发耷在肩头,直垂腰际。
卞宁宁无声冷笑,坐回了床榻。
她坐着,却又觉着不舒坦,便起身用铜盆里的凉水净面。
可那水扑到面上,她却觉得还不够凉,平不了她那不安生的心跳。可奈何怕被那两个假尼发现,不敢出去打水,便只能呆坐在窗边的灯挂椅上,望向窗外,院中却已空无一人,唯见沈寒山与白匀的屋子还亮着灯。
原先她最不喜坐这灯挂椅,因其僵硬不舒,坐在上头的时候,连手都无处安放。
可今夜她却端坐在灯挂椅上,后背紧贴着椅背,双手交握置于膝头,岿然不动,与屋子里的浓夜融为一体。
不一会儿,她瞧见沈寒山屋中的烛火灭了,再没有丝毫动静。
她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本就是她让沈寒山去套那假尼的话,现下她却愁上了。
可若说她是不相信沈寒山,却也不是。她坚信沈寒山不会当真做出什么不规矩的事来,只是想着沈寒山要与旁的女子言笑晏晏,她心头就堵得慌。
这种感觉,比此前得知丹荔喜欢沈寒山更甚。
想到丹荔,她又纳了思绪,逼着自己去谋划丹荔一事。可想来想去,如今没有丹荔半分消息,如何谋划?
就这样坐了会儿,心里五味杂陈,她终于渐渐犯起困来。
索性她也躺回榻上,想着无论如何,明日自有分晓。
可头才刚刚沾上竹枕,却听门外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她坐起身,挪到屋门后,就听一阵细微的敲门声传来。
这个时辰会有谁来寻她?沈寒山和白匀想必正忙着,难道是温仪?可门外昏暗,瞧不清。
她犹豫了片刻,将门开了一缕缝隙。
“别怕,是我。”那一缕缝隙外,沈寒山正立在外头,柔声说道。
卞宁宁觉得奇怪,将门打开了来,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沈寒山迈进她的屋子,她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雁之,而雁之的肩上正扛着个假尼。想必正是方才进沈寒山房中那个。
她连忙将门大打开让雁之进来,而后谨慎地环顾了圈院子,这才将门轻轻关了起来。
雁之将那女子放倒在地上,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唤了声:“姑娘?”
那女子似是睡着了,闭着眼将身子蜷缩起来,而后嘴里呢喃着什么。但声音太小,听不清楚。
“你不是套话吗?怎么把她打晕了?”卞宁宁有些不解,可言语里却没有怪罪的意思,反倒是带着些松快。
即便她掩藏的很好,可沈寒山向来心思灵敏缜密,听出了她话里的欢愉,幽深地看了她一眼。他看不见她的眉眼,却好似能看见那双灵动的眸子,里氤着烛照琉璃般的彩光。
“没打她,只是给她灌了些烈酒罢了。”沈寒山边说边坐到木桌旁的圆凳上,顺手将桌上的蜡烛给点燃了。
幽昏的烛火照亮了几人围站的地方,卞宁宁这才发现地上的假尼面颊通红,她微微欠身,果然嗅到一阵扑鼻的酒味。
“她醉成这般,该如何问话?”她问道,看向沈寒山。
沈寒山却不急,只朝着雁之使了个眼色,令雁之先退下了。
“不急,长夜漫漫,你我在此处等她稍清醒些再问。届时你在暗处,听着便好。”
“为何不在你屋中等?”
“我若不来,你能睡得着?”
沈寒山笑了,显得愈发俊朗,仿佛参天的大树,忽而开了满树的飞花。
卞宁宁望着他,微微怔愣,似被他眼中的漩涡吸引,情不自禁朝他走近两步。
沈寒山也不客气,伸手就将她的腰揽了过来。他坐在凳上,她被他修长如竹节的手圈着,站到了他身前,与他紧挨着。
她反应过来,身上泛起燥热,便想挣开他的桎梏,可谁知沈寒山的气力却使得更大了些,令她动弹不得。
她无奈,正想开口让他松开,却见沈寒山将头轻轻靠在了她的腰腹上。麻酥酥的痒瞬间仿佛被打散了一般,绵延到她的全身,从头到脚,从指尖到唇瓣。
“别动,让我靠靠。”沈寒山声音轻了下去,更加柔和。
靠得近了,她才闻到沈寒山身上也带着浅浅的酒味。并不浓烈,甚至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梅香,冷冽清心,别有不同。
她不再挣扎,却是抬手拥上了他的肩膀,轻缓地拍打起来,仿佛在哄着不肯入睡的孩童。
沈寒山靠在她的腰上,隔着薄薄的衣料,他听到了久违的心跳声。他笑着,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
“啊――”
“你……你怎么在这儿!”
温仪坐在床榻上,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眼里包着泪花,看向方才被她一脚踹到地上的白匀。
温仪这一脚着实太重,白匀觉得自己的肺腑都震颤了一瞬。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住腰,缓了半晌,才哑着声音开口。
“姑奶奶,这是我的房间,我不在此处,该在何处?”他揉着屁股站起身,脑袋昏沉,竟是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他稳住身子,心道这记内伤,只怕要吃三五贴药才能痊愈。
而温仪这才环顾四周,发现这屋子的陈设与她昨夜住的那个相差无几,却是反着来的。她的床榻靠左,这间屋子的床榻却是靠右。
此处竟当着不是她的屋子,那她为何会在这儿?她揉着眉心,脑子里繁乱不堪。
白匀见她裹着被子,额头都渗出了薄汗,摇摇头无奈道:“你衣裳穿得好好的,遮得这般严实又是做什么?”
温仪听言,就见白匀身上的衣裳虽皱,却是周周正正,并无不妥。她再掀开被子瞧了眼自己,一身衣裳当真完好。
她耳根泛起了绯红,再看白匀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只觉他是在嘲笑自己,便有些气恼。
她甩开被子下了塌,正想找鞋子,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整个人直愣愣地往前扑去。白匀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他垂头看着被他拥在怀里的温仪,心跳仿佛擂鼓,可下一瞬,脚上传来的剧痛却让他再无心欣赏。
“你干什么!”他放开温仪,抽出被温仪狠狠碾在脚下的他的脚,大叫出声。
温仪也稳住身形,强压下脑袋的昏沉,说道:“本姑娘让你抱了一回,踩一脚又怎么了?”
白匀痛得龇牙咧嘴,听见这话却笑了,将痛意未消的脚朝着温仪又伸了过去:“那便多给你踩几脚好了。”
温仪抬手便想再抽他,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支吾声。她回头,就见床边正躺着个人,方才她就是被这人给绊倒的。
而躺在地上的女子一身道袍,似也刚刚醒转,眼里还带氤氲的雾气。只是这女子浑身绑满了绳索,嘴里也塞着块布巾。她挣扎着看着面前二人,却只能发出低低的哼声,不成片语。
温仪愣愣地看了她半晌,这才找回了些缺失的零星记忆。她走了过去,在床铺上摸索了半晌,找回自己的九节鞭,而后才一把抽出了那女子嘴里的布巾。
那女子原还想扯着喉咙大喊,指望能引些人来,可见温仪一脸杀气地拿着鞭子,却是一丁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比方才嘴里塞着布巾子还要安静,只闪着一双楚楚动人的泪眼,望向白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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