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迟没有行动,只怕是出了事。"
若是陶靖有事,丹荔又如何能安?
虽说起初她与丹荔并不亲近,因着沈寒山,二人也曾有过龃龉,只是因着指认郝盛远的缘故,需得与她同行。
可随着渐渐了解,她才发现丹荔其实是个豁达守礼的女子,仿佛烂泥里开出的花,虽说染了满身尘污,却比她还要纯粹。
她是发自内心喜爱、敬佩丹荔,她亦知丹荔游山玩水也有避开沈寒山的缘故。
可近来她忙于姚轩之事,未曾好好照料丹荔,才出了这档事,让她愧疚难当。这几日夜夜入梦都是丹荔的音容相貌。梦醒后,更深的愧疚就仿佛蛛网般将她裹得无法呼吸。
温仪陪着她,想说些什么,奈何她嘴笨,不知该如何宽慰。
“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我得去寻她。”她赫然起身,拉开门便毫不犹豫往外走去。
温仪追上前,冲着沈寒山和白匀的屋子唤了一声。
她拉住卞宁宁,试图劝说道:“宁儿,现在外面已入夜了,你上哪里去寻?你若现在去了,陶靖又找来了怎么办?”
卞宁宁听完脚步停了下来,而后说道:“那你在客栈中等着,我去找。若是陶靖来信,还有你接应。”
温仪本是想劝她留下,没想到却给自己挖了坑。她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阻拦,只能向从房中出来的沈寒山投去求助的目光。
沈寒山却并未阻拦,反倒是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她:“刚收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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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一本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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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宁宁急忙打开来,眼里满是愕然:“陶靖果然出事了。”
信上内容很少,只说了能寻到他的地址,让他们速速前去。但这字却写得潦草凌乱,仿佛是情急之下慌忙书写而成。甚至信角处还沾了点血迹。
那一点血迹在雪白的信笺上格外突兀,异常刺眼。卞宁宁只能暗自祈祷那不是丹荔的血。
沈寒山见她面色苍白,便站到她身后,抬手轻扶着她:“这地方就在客栈往东一里处,是个赌坊。”
卞宁宁颔首,决绝地说道:“我们现在就去。”
沈寒山看向温仪与白匀:“你们不必同去,留在此处接应我们。”
温仪不同意,闹着要去:“你和宁儿又不会功夫,不如让我去,你们在客栈等我。”
白匀听她这般说,也赶忙说道:“那我与你一起。”
温仪没好气地瞪了他眼,质问道:“你瞎掺和什么?!若你出事,我……我还得救你!”
一时间争执不下,卞宁宁长叹一口气。温仪见她这般,连忙噤了声。
“你们都不能去。陶靖找的是我和沈寒山,若是没见着我们,我怕他疯癫无状伤了丹荔。”
温仪不敢再坚持,她也怕丹荔当真出事。但让她只能在客栈里干等着,却比杀了她还难受。
“那我们一起去,我在外面等着。”
白匀也连连点头:“我们等在外边,若是丹荔有事,我也能立马医治不是?”
卞宁宁没再坚持,应下了。她换了身男子衣裳后,便朝着那赌坊去了。
陶靖信上留的地址离客栈属实不远,快步之下,不到一刻钟便到了。
此处是个私设赌坊,夜后才开始闹腾。隔着厚厚的门扉,也挡不住里头的欢呼声与哀叹声。
温仪和白匀找了个稳妥的地方等着,远远瞧着卞宁宁敲响了赌坊的门。
按照信中所写,敲门三重五轻,反复三次,很快,便有人来应门。只见一凶神恶煞的精壮男子站在门内,将他们二人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将他们放了进去。
应门的男子拿着把半人高的大刀,仿佛驱赶犬马般,绕过一室喧闹,将他二人赶往后室。
后室之中放着一张桌案,桌案后坐着个八字胡男子,正拿着账册一页一页地核对着。
八字胡男人仿佛并未瞧见面前二人般,只专心致志地拨着算盘,满室挤满算珠相撞的声音,让人郁躁。
良久,男人才拿起算盘摇了摇,停了手中动作,看向他们。
“你们是来赎回那人的?钱呢?”男人开口,声音嘶哑难听。
卞宁宁愕然,不明白此人的意思,却听沈寒山面不改色地说道:“先放人。”
男人毫不掩饰眼里的审视:“到了我的地盘,就得按我的规矩来。先交钱,再交人!”
沈寒山轻笑一声,尽是讥讽:“既如此,那请自便。”
说完,沈寒山同卞宁宁转身就走。
男人见他走得决绝,赶忙给一旁的打手使了记眼神,将他二人拦了下来。
“你就不怕我杀了他们?”男人满脸阴狠戾气,对自己反被牵制十分不悦。
可那人昨日找他借了五百两银子,不到一日就输个精光,却说自己无力偿还,只让他送了封信出去,说自有人来赎他。
如今赎他的人来了,若是不拿到钱,他是决计不甘心的。
“若是不留下钱,他和那个女人便都是死路一条。”
卞宁宁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深吸一口气。看来是陶靖带着丹荔,惹上了面前这位主。而陶靖竟指望着他们来救他?
实在荒唐。
“此人身上背着几十条人命,十恶不赦,即便你不杀他,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男人脸上的笑渐渐散去:“你们是官府的人?”
不等他们回答,他又接着说道:“不可能,毛头小子还想诈我?”
沈寒山朝着书案上前一步,竟是随手拿起一支狼毫在手中把玩:“那你大可以试试。”
“你以为他来你这儿是个巧合?他乃朝廷中人,身负大案,得罪贵人,如今正在被人追杀。他之所以赖在你这里,便是打着让你为了银钱庇佑他的主意罢了。”
“若他死在你手里,迫杀他的人为了铲草除根,你这赌坊,连带着你……”
笔尖一转,指向八字胡男人。
“就都得死。”
他将笔放回书案,云淡风轻:“你知道的,朝廷中人办事,向来周全。”
八字胡男人听完,已是满头冷汗,仿佛已经瞧见了自己的死期一般。也许他们说得是假的,可他不敢赌。
如今想来那人也实在奇怪,拿着银两不当钱,在赌桌上乱来一气,仿佛就为了散财一般。
心中疑虑越来越重,男人不敢再耽搁。
“去,去带人来!”他站起身,朝着打手一挥手,那打手就忙不迭跑了出去。
卞宁宁看了眼沈寒山,悄声说道:“沈少傅果然聪慧。”
沈寒山这番话也让她明白了过来。陶靖带着丹荔不来找他们,却要来这赌坊欠下高额赌债,甚至明知他们巴不得杀了他,还指望他们赎他,实在怪异。
但若是陶靖在被人追杀,这一切便合理了。而且追杀他的人,当是比他们还要可怖之人,所以索性不惜向他们求助。
“进去!”
打手推搡着陶靖和丹荔,走了进来。
陶靖脚下一个不稳,狠摔在地,连带着与他捆在一处的丹荔也跪倒在地。
“丹荔!”卞宁宁赶忙上前解开她手上的绳索,将她扶了起来,“没事吧?”
她眼里已氲着泪,绕着丹荔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见她面色苍白,似消瘦了些,手上脖子上也尽是伤痕,心里悲痛不已。
丹荔有些没精神,缓了缓,撩开额前的碎发,见是卞宁宁,这才咧着干裂的嘴唇笑了。
“你来了……”
“别怕,我们来救你了!”卞宁宁将她揽入怀中,让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
“人也见了,赶紧交钱滚出去!”八字胡男人双手撑在桌案上,怒容满面。
沈寒山看了眼摔到地上狼狈不堪的陶靖,却是上前踹了一脚:“人,我就不带走了,随你们处置。”
“不……不行!钱留下,人带走!”八字胡男人狠狠拍了下桌案,笔架上的狼毫晃了晃,散落一地。
打手抽出大刀,杀神般挡住了三人去路。
“沈寒山……不不不,少傅大人,带我走,带我走!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陶靖爬到沈寒山脚边,乞求般扒拉着他的衣摆,不带他走誓不罢休的模样。
沈寒山垂眼,居高临下看去:“本少傅凭何要救你?”
陶靖滚滚干涩的喉咙,却是笑了:“沈少傅就不想要我手中的账册吗?”
从天茴镇逃出来以后,他查了卞宁宁的行踪,知她要去遥州,便一路跟了过来。这一路上他都在想,沈寒山与他同乃太师门下,为何要与他作对?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
沈寒山早已倒戈,意在扳倒郝盛远
卞宁宁也忆起此前在天茴镇时,沈寒山同她说过,陶靖手里有一本账册,记载了郝盛远培植暗娼、以此与朝中官员勾结来往的交易详细。
卞宁宁冷笑道:“郝盛远是什么人?怎会把账册这种东西交给你这般蠢材?”
“你!”陶靖愤恨地指向卞宁宁,却突然将她认出来了。
“青竹姑娘穿着男装,竟也这般好颜色。”
他摸摸下巴,不合时宜、毫不避讳地露出一脸色相,令人作呕。
“你以为我这些年的忍辱负重就一点儿用没有?哼,老子手里的,可是盖了太师印的账册!我若死了,你们就永远别想拿到账册!”陶靖阴狠笑笑,仿佛陷入绝境的恶狼。
卞宁宁审视着他,看样子不似作假。
八字胡男人却沉不住气了,面前几人说的话他听不明白,却听跪在地上的男人唤着少傅大人,又说了什么太师。
他看向沈寒山,见他眉峰微蹙,眼神凌厉,这身姿气度确不像平民百姓。
他放在桌上的手开始抖了起来,只能藏到身后,计较着该如何是好。
可他还未想明白,沈寒山却是从袖中掏出了五百两银票,拍至案上:“人,我带走了。”
八字胡男人如蒙大赦般大喘一口气,连连称好。
沈寒山没解开陶靖身上的绳索,只牵着他,仿佛牵着家犬一般朝外走去。
丹荔靠在卞宁宁身上,也跟着离开了。
待出了赌坊,温仪和白匀立马上前接应,回了客栈。
安置好丹荔,留白匀温仪照看她,卞宁宁这才去寻沈寒山和陶靖。
为了看住陶靖,沈寒山将其放置在了自己屋中,一身麻绳,捆在床沿边上。
陶靖看向卞宁宁,又看了眼沈寒山,啐了一口:“没想到当朝太子少傅还是个痴情种,整日跟个女人搅合在一处。”
“少废话,说吧,你要如何?”卞宁宁蔑视着他,冷漠至极。
陶靖咧嘴笑笑,露出一口血牙:“我想和沈少傅做笔交易。”
“交易?”
沈寒山轻笑:“你如今这副模样,有何资格与我谈交易?”
陶靖也不慌张,吐了口血水,继续说道:“我说过,沈少傅想要账册,就得先保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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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死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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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的绳索绑得难受,陶靖挪了挪身子,斜靠在床架上:“沈少傅可知,是谁在追杀我?”
沈寒山与卞宁宁在一旁坐了下来:“能把陶大人逼到如此地步,不惜借用赌坊保身,除了郝盛远,还能有谁?”
莲经寺被毁,被关押的女子散得散、逃得逃,于郝盛远而言,各个都是要命的铡刀。
而陶靖必须为这一切付出代价。先杀之,若莲经寺他日东窗事发,他便是那个带罪自尽的替罪羊。
陶靖嗤笑一声:“沈少傅果然聪明绝顶。”
话虽如此,他这话听起来却十分酸涩。
他一向不喜沈寒山,认定是沈寒山抢了自己风头,在郝盛远面前压了自己一头。若非走投无路,他定不会来与沈寒山示好。
他看了眼身上紧绑着的绳索,又瞧了眼安然闲坐的沈寒山,心中更是愤懑。
“沈少傅还真是冷心,从前太师好歹也当真将你当心腹培植,如今却是一口一个郝盛远。”
“啧啧啧,可真是头白眼狼。”
卞宁宁听得火大,欲出言反击,却被沈塞山拦了下来。他目光淡淡,似根本不将他的讽刺放在心上。
“陶大人说的不错。所以你也得想清楚,是否要与我这头白眼狼合作。若是我一个不高兴,送你下了地狱,可别怪我狠心。”
陶靖唇边的讥笑落了下去,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行了,嘴皮子功夫就别耍了。我答应你,你将账册给我,我保你一命。”沈寒山说道。
陶靖晃了晃身子:“先解了绳索再说。”
沈寒山不理会,卞宁宁也只当没听见。
陶靖心中尴尬气恼,却也只能作罢,说道:“为我准备万两银票、一匹快马,送我离开,我就告诉你账册究竟在何处。”
卞宁宁冷笑出声。万两银票,他陶靖也当真敢开口!
沈寒山默不作声,不知在想着什么。
陶靖自己也知万两白银绝非小数目,但这笔钱他非要不可。从今往后他只能四处漂泊躲避追杀,若无银钱傍身,便是任人拿捏的蝼蚁。
“我知道,即便是将你少傅府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万两白银来。但你们可以找钱庄借呀。我给沈少傅一日时间,一日后,无论如何,我必须要拿到银票。”
“但看在你我二人也曾共事过的份上,我便给沈少傅一个敛财的门路。待沈少傅回了平冶,不如去太师府瞧瞧,翻个底朝天,说不准还真能找出万两白银来,指不定还是白花花的现银。然后,你再去将钱庄的借款消掉。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你说什么?”卞宁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赫然起身,逼近上前。
“你怎知太师府有万两自银?!”
陶靖以为她是不信,便说道:“机缘巧合,我亲眼所见。若我所言有虚,天打雷劈!”
“不过沈少傅可得抓紧时间了,待太师的人一来,你们就只能与我一块儿死了。”
说罢,陶靖仰头大笑起来,狰狞骇人。
卞宁宁拂袖离去,沈寒山亦跟了出去。
她已被气得头脑发昏,心头也闷得慌。今日阴雨,她站在廊下吹风,发髻略略松散也毫不在意。
“郝盛远的人要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沈寒山站在她身旁,望向她视线所及之处。
“绝不能答应他的要求。陶靖此人奸诈狡猾,不会如实相告的。这是他最后的筹码,绝不会这般容易就拱手让人。”她依旧看着远处,眸色深沉,失了光芒。
沈寒山笑笑:“万两白银,也不算容易了。”
“所以更不能与他做这笔交易,为虎作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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